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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酒店的骑楼下,姜梅犹在愤愤不平,忍不住仰天长啸:“上帝啊,赐给我一个男人吧!” 话落,咚地一声,一只花盆从天而降,把她砸得晕了过去…… 穿越 穿越 脑子昏昏沉沉,象被人灌了几斤水泥,抬不起来。“小姐,你醒醒,醒醒啊~” “完了,完了,明天拿什么向王府交差?” “都怪你,都怪你!嫌贫爱富,惹上那个魔王,现在好了……” “行了,别说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激烈的争执伴着嘤嘤的低泣,持续不断地响着,刺得她的头越发地疼。 “水,水~”喉咙干得要冒烟,逸出低低地小猫似的申吟。“小姐,小姐醒了~”跪在床畔的五更,一脸惊喜地低嚷。 姜梅艰难地睁开了眼帘,只觉得眼前一片雾状,模模煳糊,天空好象在旋转。试着动一动,发现手臂被人紧紧地攥住。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江秋寒长出一口气,抬袖抹去额间冷汗。 姜梅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回来,迟疑地望向眼前的妇人:“你是……” “湄儿~”莫萍泪眼涟涟,愧疚地垂下头去:“我是娘啊~” 别开玩笑了! 眼前的女人,一副柔弱可怜,唯唯诺诺的模样,哪有半点象她那个精明强干的老娘? “小姐,你别动~”看出她眼神不对,五更忙过来掺扶着她:“想要什么,奴婢给你拿。王府,小姐,奴婢,还有个陌生的娘~ 双耳吸收的讯息,让姜梅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搭着五更的手,她挣扎着坐了起来,环顾四周,越看越惊心,越看越心凉——桌,椅,床,帐,窗……入眼皆是一片古色古香。 不会吧,难道穿越真的这么流行?高楼上随便掉个花盆下来,就穿了? “咳,”江秋寒轻咳一声:“没事就好,早点休息,明天早上王府的花轿就要来抬人了。” “老爷~”莫萍站起来,望了*的姜梅一眼,欲言又止。 江秋寒冷冷地瞪她一眼:“这事就这么定了,五更你跟我来。” “是~”五更犹豫一下,脸上虽有不忿,到底不敢违拗,起身跟了出去。 姜梅怔怔地望着莫萍:“我真的要嫁人?” 穿过来就嫁人,而且还是嫁到王府? 莫非上帝听到了她的心声,果真赐给她一个极品男人? “湄儿,”莫萍也知事到如今,除了让她嫁过去已没有退路,苦笑一声,握住姜梅的手:“委屈你了~” “真是妇人之见!”江秋寒蹙眉打断她,冷声训斥:“这门婚事是自小订下的,凭湄儿的姿色,只要谨言慎行,必能讨得靖王爷欢心,这一辈子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有什么委屈可言?” 上天待她不薄,花盆砸下来不但没有嗝屁,还塞给她一个王爷老公,附送一副好皮囊,不消说,年纪肯定也较之前小了一圈,绝不会是个奔三的大龄愤青。 她笑都来不及,怎么还敢有委屈呢? “我会的。”于是,她信心满满地笑了。 出嫁 出嫁 透过大红的盖头望出去,世界是一片朦胧的红色,透着喜气,透着温暖,空气里却流动着某种莫名的诡异和阴森的味道。 天没亮就被人从*挖起来,折腾了半天,塞进花轿,本以为王府娶妻,不说万人空巷,至少也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吧? 可这一路行来,静悄悄的全没些喜气。 更离谱的是,花轿居然是从侧门进的王府,偷偷摸摸不象是成亲,倒象是做贼。她心中雪亮,这桩婚事只怕远不象江家老爷吹嘘的那般风光无限。 老天很公平,给了她年轻貌美,添些磨难和挫折也是理所应当的。既然事已至此,后悔吵闹都于事无补,唯一能做的就是凭自己的能力扭转乾坤,改写命运。 随着时间的流逝,房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闷,姜梅终于忍不住:“如意,什么时辰了?” “子时末了。”如意冷着脸,极不情愿地答了一句。她也很委曲。 好好的跟在大小姐身边,不说横着走,在江家好歹也算有头有脸,称得上半个主子。 现在突然被派到这打小就寄养在寺庙里吃斋念佛,而且有心疾的二小姐身边来侍候,明着说进了王府是高升,其实连降几级都不止。 更何况,这王爷姑爷岂是寻常人?他战功彪炳,性格阴鸷,刻薄狠戾,万一最后揭穿*,皮鞭家法侍候是小事,一个弄不好丢了小命也不稀奇。 二小姐心软又心善,糊里糊涂就嫁进了王府,真以为从此苦尽甘来,妻随夫贵。 她看得比谁都明白:这事,没那么简单! “再等等吧,”喜娘表情尴尬,陪着笑脸道:“王府宾客众多,新郎官或是被缠住了也说不定。” 事实上,这靖王府就连大红灯笼都不曾挂,莫说宾客,就连小猫小狗都没有半只,冷清得不象话,哪有半点嫁娶的气氛? 她做媒半辈子,这等怪事还是头一次遇到。 “不用等了,”姜梅神色平静,淡淡地道:“如意,给喜娘打赏。” 如意诧异地瞟她一眼,还是依言掏了二两碎银赏了喜娘,打发她离去。 “帮我卸了装,睡吧~”姜梅扯下盖头,顺手再取下那顶沉重的凤冠放到一旁。 “小姐,这盖头得姑爷来掀,你怎么能擅自做主?”如意蹙着眉,又是惊诧又是鄙夷地训斥。 也对,二小姐自小在庙里长大,难道还指望那些尼姑们教她这些洞房花烛的规矩? 姜梅微微一笑,神情自若:“他今晚应该不会来了,谁揭还不是一样?” “随便你~”如意不屑地撇了撇唇,心中的失望更甚。 鬼面 鬼面 春末夏初的夜晚,天空蓝得似块透明的琉璃,疏疏落落的星星,*地眨着眼睛。姜梅摘下头上的珠翠,顺手放到妆台上,垂头小心地研究着这些纵横交错的盘扣丝带,慢条斯理地解开层层叠叠的喜服。 那把盘成复杂的样式,乌云般堆了满头的青丝,却让她束手无策。 “如意~”她转头,不得不求助于人。 如意恍若未闻,身体紧紧地贴在墙上,满面惊恐地瞪着窗外,瞳孔放大到极致,早已吓得昏了过去。“怎么了?”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一张黑漆漆的鬼面贴在轩窗之上,两道精芒,自眼部凹处的空洞中射出,正冷冷地瞪视着她。 乍然见到鬼面那狰狞可怖的模样,姜梅吓得心脏怦怦乱跳,发出“啊!”地一声短促的低叫,掉头就跑。 连穿越这种不科学的事情都出现了,再来几只孤魂野鬼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几乎只在眨眼之间,鬼面已穿窗而入,倏然站到了她的身前,出手如电扣住了她的下颌,冷然俯望着她,声音冰冷而带着讥诮:“江湄?” 虽不知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但确定他是人不是鬼,姜梅反而镇定下来,按住狂跳的心脏,试着与他沟通:“是,你是谁?” 希望不会这么倒霉,嫁过来第一天就遇到刺客,成了替死鬼。“你希望我是谁?”鬼面不答反问。 姜梅被迫抬起头仰望着他:“你是靖王爷?”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不过戴着一张鬼形的青铜面具,身材极之高大,给人很重的压迫感。一袭墨色锦袍,华贵而气宇不凡。 藏在面具底下的眼睛犹如寒潭,幽深不见底,闪着冰冷残酷的光芒,浑身散发着冷傲的气息,既使在微熏的五月依然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 这里是靖王府,想来应该是警卫森严的。 而他能在如此深夜任意走动,且随便进入新房,想来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靖王爷,君墨染,她的夫君了。 君墨染冷哼,手底下的力道加重了几分,眼里的讥诮更盛:“好个*-荡无耻的女人!自行掀开喜帕不说,竟然还宽衣解带,是江秋寒教你这样*本王吗?” 这人好不讲理,若是他整晚不来,难道她就要一直穿着厚厚的喜服,戴着重得压死人的凤冠枯等一夜不成? “咝~”感觉下颌骨几乎要碎裂,姜梅痛得蹙起了眉尖,苦于下巴被捏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咝声地吐着冷气。 “说话!”鬼面神色不耐,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姜梅扭头,试图挣脱他的掌控,好容易挤出一句话:“夫,夫君?” 他既然自称本王,想必她的猜测是不错的了。只是啊,这样的称呼还真是别扭。 羞辱 羞辱 君墨染眼睛微眯,眸中闪过不屑和冷酷,修长如玉的手指改捏为托,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之对视。“很好,”唇角微勾,挑出一抹嘲讽的微笑,声音冷漠全无一丝温度:“现在,你就来侍候夫君吧~” “啊?”姜梅愣住,神情窘迫地望着他,耳根轰然发烫,俏脸涨得通红。 对啊,这是新婚夜,这是他的权力,她该如何拒绝? 他的眼睛在粘稠得如血般的灯光下,显得深不可测,黑得如同窗外的夜色,看不出任何情绪。他逸出一个笑容,如荒原上的野狼,让人更觉毛骨悚然。 他的脸贴上她的,薄唇擦过她的耳际:“来吧,让本王瞧瞧,你学了哪些狐媚的手段?” 炽热的气息和铁器冰冷的感觉交织混合,带给奇异的颤粟感,姜梅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呼吸沉重了起来。 模糊间,她嗅到危险的气息。 “啧啧啧,果然是我见犹怜的美人~”他低叹,手缓缓下滑,沿着光滑的*,抚上她优美的脖颈,忽地一紧,改抚为握,单手捏着她的脖子,几乎是拖着她大步走向床榻。针刺般的疼痛倏地传遍全身,姜梅不敢挣扎。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男人,他恨她! 他是个疯狂的家伙,噬血而残忍,阴冷而暴戾。他以欺辱她为乐,一旦她反抗,他就会名正严顺地取了她的性命。 他身为王爷,手握重权,高高在上,杀死一个女人,简直就象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生命如此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而她不想死! “愣着做什么?”君墨染躺*,从下往上睇着她,眸子里满是不耐:“还不替本王宽衣?” 姜梅眉尖轻蹙,抿着唇不发一语。 他把她当什么?那态度简直就象召-*一般! 她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江老爷嘴里万中挑一的好夫婿,关系她一辈子幸福的良人? 也对,江老爷念了一晚的是荣华,与幸福无关! “不动?那就休怪本王无情了!”君墨染彻底失了耐心,扣住她的手腕,猛力一拽,将她拉到身下,俯身封住她的唇。 “啊~”他用力之大,足以将她的腕骨捏碎。姜梅不由自主地痛呼出声,张眼对上他冷漠讥诮的眼,排山倒海的恨意自黑眸里扩散,直抵她的心脏。 这个人与江家,究竟有着怎样刻骨的仇恨?要把满腔的恨意*在一个花季少女的身上? 来不及思索,坚硬的面具已重重地砸上她柔嫩的颊,滑腻的舌尖伸出来,如阴冷的蛇,强行顶入她的口腔,纠缠勾弄。 真是讽刺,这样一个冷到骨子里的男人,身体居然是热的? 裂帛之声响起,雪白的中衣如蝴蝶般翩然飞落,冷空气袭来,随之而来的撕裂的痛楚,将她卷进无边的黑夜…… 问话 问话 睁开了眼睛,身上盖着的是一床大红绣着金色牡丹的绸被。姜梅有些茫然地瞧了瞧四周,窗棂外那一丝薄薄的暖阳,正渐渐地被暗夜所吞噬。 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胸口隐隐传来针刺般的痛楚,那份侵入到骨髓的冰冷寒意,让她不自觉地轻咳了起来。 “小姐,你醒了?”听到声音,如意靠了过来,眼里有掩不住的惊惶,隐隐似又夹着些鄙夷和失望? 姜梅吸了口气,招手示意过来:“如意,你过来。“小姐有什么吩咐?”如意不情愿地走过去,扶她坐了起来,拿了个枕头垫在她的背后。 “谢谢~”姜梅道了声谢,不再说话,只静静地打量着她。 “小姐?”如意被她瞧得心慌,不自觉地垂下眼帘。 二小姐好象变了,不似以前的空茫和柔弱,那双眼睛太清亮,仿佛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你以前侍候谁的?”姜梅温和地询问。 如意有些错愕地抬起头,飞快地瞟了她一眼,闪烁其词:“我……” “不管你以前跟着谁,”姜梅微微一笑,轻轻地,安抚地按了按她的手背:“现在,老爷已把你派到我身边来了。换言之,就算以前没有主仆情份,现在也该培养,因为她们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只有相互扶持,相互帮助,才能共同度过难关。 如意是个聪明人,当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犹豫良久,终于低声道:“奴婢,一直是侍候大,大小姐的。” “靖王爷与我们江家,可有什么过节?”姜梅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换了话题。 大婚前,突然换走她的贴身婢女,不问可知是有事瞒她。 靖王的态度,傻瓜也看出来,他绝不是因为喜欢而娶她。 “听说姑爷跟小姐自小指腹为婚,十年前家逢巨变,父母双亡,前来投靠,被老爷奚落一顿,不但悔了婚还将他赶出了门。哪知道一月前他突然登门,已摇身一变成为靖王爷。他重提婚事,老爷自然是求之不得,所以……”如意双手绞着衣边,期期艾艾地答了。 “就这么简单?”姜梅静静地看着如意,温柔的目光里藏着淡淡的锋芒,象棉花里的银针,闪着尖锐的光。 这丫头吞吞吐吐,显然还瞒了她许多事。 “奴婢听到的就是这些。”如意一惊,额上滴下汗来。 “好,我相信你。”姜梅望了她一眼,不再追究。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总有一天,她会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小姐,喝药吧~”如意如释重负。 “药?”姜梅蹙眉。 “昨夜,”如意面红过耳,声音小得象蚊子叫:“小姐的心疾发作了……” 心疾?姜梅无语。 世上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君墨染心胸也忒地狭窄,悔婚是父母之命,与她何干?无端把一腔愤怒都*到她的身上,未免有失厚道。 搬家 搬家 院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如意与人低低地交谈了几句,去而复返:“小姐,柳总管来了~” 姜梅闻言忙下了床,管家已径直走了进来,神色冷淡:“在下柳无风,见过九夫人。九夫人?她本来以为,就算不受宠,就算遭到刻意的羞辱,至少两个人是打小订的婚,总该是名正言顺的王妃。谁知居然是个小妾,而且排到第九! 看来穿越这条路是越来越难走了! 姜梅怔了一下,自嘲地幽了自己一默,胡乱福了一礼:“柳管家客气了。” “如果没有大碍,请夫人暂且搬到忘月苑去住。”柳无风面无表情地道。 “为什么?”如意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王爷习惯独居。”柳无风淡淡地答,话是对如意说,眼睛却看着姜梅,尽管竭力掩饰,还是藏不住倨傲和不屑。 “有劳管家了。”姜梅低眉,敛去所有的情绪。 “事不宜迟,现在就搬吧~”柳无风拍掌,从门外鱼贯进来四五个小厮,也不问人,胡乱拿了东西就走人。这架式,哪象是搬家,分明就是活抢,等到了忘月苑,只怕值钱的物什要去了十之七八。 如意见势不妙,慌忙上前抢了重要的细软包了起来,搂在怀里,讪讪地道:“这些女人的物什,还是奴婢拿着方便些。” 姜梅见她个子娇小,抱着一大包细软实在吃力,暗叹一声,上前接过部份提在手中。 柳无风眼里掠过一丝讶异,却不吭声,只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 “走吧~”不一刻,东西已收拾妥当,柳无风领先出了门。 如意见姜梅面色苍白,心中不忍,追上去吩咐一句:“众位哥哥小心些,那箱子里装的是我们小姐的药,别弄乱了~” “如意~”姜梅皱眉,忙低低地喝止她。 柳风走在前面,听到这话,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放心,王府里自有王府的规矩。” 只一句话,堵得如意面上阵青阵红,作不得声。 忘月苑在王府的最西边,靠近下人房的位置。 地方倒不小,只是杂草丛生,屋子里更是蛛网遍布,灰尘盈寸,显然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柳无风指挥众小厮把东西放好:“九夫人,还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姜梅心中轻叹,柔声道谢:“不用了~” 如意呆呆地站在空旷的院子里,一脸茫然。 这里,连江家老爷侍妾住的地方都不如,二小姐的前途真是渺茫啊。 姜梅见她完全没有反应,只得上前一步轻推她一下:“如意,代我送一下管家。” “啊?哦!”如意回过神,见姜梅使了个眼色给她,这才恍然,放下手里的包裹,急急地跟了出去:“柳管家……” 打水 打水 夜渐渐深了,一轮明月欲圆未圆,高高地悬挂在澄净如洗的夜空,淡淡的清辉照着苍灰的树影,草间偶尔响起的虫鸣,越发衬得望月苑格外的孤冷凄清。“小姐,”如意靠墙而立,垂头丧气地望着姜梅:“现在怎么办?” “先把床铺了,其余的事明天再说吧。”姜梅耸耸肩,不以为意。 “没有灯,水也不知在哪里,怎么打扫?”如意十分泄气。 这柳总管看上去斯斯文文,心肠真是狠毒。就让她们再住上一夜,到天亮再搬又怎样? 屋子里满是灰尘,现在四处一片漆黑,东西搬得乱七八糟,找样乘手的东西都半天,王府又人生地不熟的,这漫漫长夜教她们主仆二个如何过啊? 姜梅微微一笑:“方才我看了一下,院子东边好象有口水井,井上有辘轳,咱们试着看能打上水来不?” 她做惯法医,心细如尘,看似寻常随意地走动之间,已将这望月苑里里外外看了个七七八八。除了东边那块看似废弃的菜园里有一口水井,风里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香,所以猜测离此不远应该还有一口水塘是遍植荷花的。 如意听了姜梅的话,心中气越发苦,半天没有搭腔。 她在江家当惯了大丫头,向来养尊处优,颐指气使惯了,何曾想过有一天这种粗活也会轮到自己的头上? 姜梅察言观色,哪里看不出她不情愿? 也不说破,只笑了笑,领先往井边走去:“要不,我先去瞧瞧。” 到这份上,如意也不好意思呆站着,只得跟了过来扶着她的臂,一方面替自己壮胆,一方面也提防摔跤:“没有灯笼,小姐走慢些,仔细摔倒。” “不怕,有月亮呢!”姜梅指了指夜空,笑得云淡风轻。 主仆二人相互扶持着到了菜地一瞧,井边湿滑长满青苔,显见并不是一口枯井,且木桶,绳索一应俱全,只是破旧了些。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姜梅抿唇而笑,把桶子系在绳上放下去。 木桶撞击水面,发出“咚”地一声闷响,却浮在水面并不下沉。 姜梅弯腰趴在井沿,挥动绳索,左弯右绕,累得气喘咻咻,始终不得要领。 如意瞧得心焦,挽起袖子把她拨到一边“我来~” “你得想办法让桶侧翻~”姜梅纸上谈兵,在一旁指点心得。 “知道了~”如意翻了个白眼,埋头苦干。 几番捣鼓之后,两个人齐心合力,终于摇摇晃晃地吊上来半桶水。 如意累得靠在辘轳上直喘粗气,唇边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得意地笑容:“成了!”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横在二人之间的隔阂好似也慢慢地淡了…… PS:今天停水,俺到单位附近的农家水井打水,那个惨啊。。所以,这章真是有感而发啊。。 宛儿 宛儿 睁开眼,头顶的纱帐,映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碧莹莹的刺入眼中,姜梅有一刻的怔忡,随即回过神,自嘲一笑。这身体还真是孱弱,稍稍活动一下,就觉得疲累不堪,竟一睡不起。 “……小姐,抱歉……”如意的声音随着风,断断续续地传进来。 姜梅心中微讶,下了床并不忙着出门,透过窗户向外张望。 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围着如意,指手划脚,隔得远也听不清说些什么。不过,这架式,用脚趾头也猜得出是怎么回事。 “如意~”她吱呀一声拉开门,坦然地走了出去:“来客了怎么不请进门?” 那几个女人看到姜梅,立刻撇下如意走了过来:“九妹妹~” “呃~”姜梅犹豫一下,堆起笑迎了上去:“大家好。” 穿越平常事,做人要低调。她初来乍到,连状况都不清楚,实在无谓逞口舌之利,替自己多树敌人。走在前面的是个身着轻红透纱连身裙的女子,身材阿娜,颇有几分姿色,一双大大的眼睛妖媚而放肆地在姜梅周身绕了两遍,这才掩唇笑道:“你就是江湄?啧啧啧,好一个弱柳扶风态,千娇百媚身。难怪王爷这么迫不及待地把妹妹娶进门~” “可不是?”另一个身着绿裙的女子眼带讥嘲,语含炫耀:“想当年,我过门的时候,卯时便起,侍候王爷早朝,哪象妹妹这般好命,日上中天才起床……” “那是,”另一个黄裳女子搭腔,尖刻中带着酸涩:“九妹妹是江南首富的掌珠,自然身娇肉贵,与我等不同。” 这时,人丛里个子最为高挑的女子,忽地冷哼一声道:“首富又怎样?也不过是个商贾!与我那裂土封疆,面北称王的堂叔如何相比?” 姜梅吃了一惊,心中正想着这位靖王君墨染手段究竟如何厉害,堂堂王爷的侄女也只配嫁与他做妾? 红衣女子已自冷笑着反击:“五妹,你那叔父乘早莫提!自家人听了倒没啥,若让外人听见,徒惹笑话倒在其次,没的丢了王府的脸面!” “你~”高挑女子面红耳赤,气得说不出话。 姜梅见她们本来一起来示威,结果正事没办,自个先窝里斗了起来,不觉暗自好笑。面上不动声色,笑道:“请恕我眼拙,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我叫宛儿,住在汀水阁,来王府最早,承诸位姐妹看得起,叫我一声二姐,以后有什么不懂的或是有人欺侮你,尽管来问我。”红衣女子笑容温和,态度却凛然:“这位黄裳的是五妹,绿衣的是八妹,她比你只早一个月进门,可也跟咱们处得跟姐妹似的~” 她含沙射影,姜梅聪明机透,如何不懂? 于她故意略过身材高挑的女子不介绍,又府中九位妻妾,何以只来四位,也并不探问。只微微一笑:“多谢二姐指点~” 客人(一) 客人(一) 柳无风是在忘月苑最热闹嘈杂之际进入院中,见到如此盛景似也见怪不怪,只微微提高了些声音:“王爷有请诸位夫人至花园赏花。” “是~”几位女人面面相觑,提着裙摆匆匆一哄而散,唯恐落于人后,让君墨染不喜。 姜梅悄然松一口气,她无意争宠,自然不会与人争先,跟在莺莺燕燕之后,缓步而行。 昨天搬过来时,行色匆匆加上天黑,除了房子较多,道路曲里拐弯,没有别的印象,这回正好看个仔细。一路行来,这靖王府还真不是普通的气派,院内华屋广厦,亭台楼阁,水榭回廊,假山池塘……一应俱全,连绵不绝,一眼尽似望不到尽头。 只是佑大一座王府,也不知是家规太严还是仆人太少,空荡荡的缺少生气。四周很静谧,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小鸟欢快地鸣叫着,路边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淡淡的清香随风飘散,倒也别有一番韵致。 不知不觉已穿过了好几个院落,什么雅香居,秋叶阁,听涛楼……转过一丛芭蕉林,在一片阳光的掩映下,远处隐隐露出一角画楼的剪影。一阵阵女子的笑语声,伴着婉转悠扬的琴音,夹在风中隐隐地传了过来。 姜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了抹几不可察的嘲讽的微笑。 这君墨染身处万花丛中,哪还用赏花?怕是早已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绕过假山只觉眼前一亮,眼前红的牡丹,粉的芍药,黄的茶花,白的荼蘼在阳光下开得缤纷灿烂,在微风里摇曳生姿,放送着阵阵怡人的幽香。 这草木扶疏,花团锦簇的大花园中有一座石亭,上书“隐庐”两个草字。此刻亭中三男四女,或坐或站。 居中那个脸戴青铜面具,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正是君墨染。另外两个一个白衣胜雪,一个青衫翩跹,俱是身材颀长,非富则贵的模样。 端坐于琴台前的女子,年约双十,身穿一套粉色的衣裙。纤侬合度的身材,香腮似雪,眉眼如波——好一个弱质纤纤的倾城绝色!刚才的琴音,不用说定是出自她的玉手了! “王爷~”宛儿眼里闪过一抹恨意,很快掩饰了,袅袅婷婷地领着众女子前去请安:“宛儿见过叶将军,范世子~” 本以为只是一场家庭聚会,没想到还有客人。 姜梅远远地落在后面,心中盘算着要不要溜之大吉? “湄儿,”似看穿她的心事,君墨染忽地向她招了抬手:“过来这边坐。” 他一开口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姜梅无法可施,只得垂着头慢慢地走了过来,现学现卖,曲膝行了一礼:“见过王爷,叶将军,范世子~” PS:国庆阅兵,看得真是热血沸腾啊,不能自抑,哎! 客人(二) 客人(二) 偷眼一瞧,亭中一张圆形石桌,均布着四只圆形石凳。现在三个男人各据一方,剩下那只石凳上已坐了个体态妖娆的女子,在君墨染的身后,还站立着两个虽不能算是绝色,服饰却极尽华美的女子。 她们年纪都不大,此时表情各异地望着她,用脚趾头猜也知道这几位应该是靖王府里未曾谋面的另几位夫人了。 想必她们四个自成一派,与宛儿分庭抗礼了。 姜梅心中猜测,面上却不露声色,坦然自若地施完礼,便站在亭下,自动把那句“过来坐”当成耳边风了。 “哲南,孤城,认识一下,”君墨染望都不望她一眼,偏头勾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出来:“这就是我新纳的第九房小妾,江湄。” 这是姜梅第二次从他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已不觉得惊讶,只感叹命运的神奇。 叶孤城神色平淡,只举杯向他扬了扬笑道:“君兄,一月内连娶两位新宠,真是艳福菲浅,教小弟好生羡慕。” 然而,他的目光一掠而过,并未在姜梅的脸上多停留半秒。 与之相比,范哲南则局促得多。 他紧抿着唇,从姜梅一路走过来就一直定定地望着她,目中闪过一丝惊疑和不可置信甚至还有些愤怒。 这些情绪虽转瞬即逝,姜梅却瞧得真切,心中虽疑惑不定,聪明地不发一语。 君墨染微微一笑,仿佛漫不经心地道:“说起来大家应该不陌生,她是江南首富江秋寒的掌珠,与在下是自幼订亲,闻说哲南兄与江家过往从密,或许是旧识也未可知?” “墨染兄说笑了~”范哲南欠了欠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我与江员外只是普通的生意往来,如何认识其家眷?” “是吗?”君墨染淡淡一笑,举杯一饮而尽,将话题略过不提。 姜梅暗暗吁一口气,正想挪步离开,岂知君墨染却并未打算放过她。 他姿态优雅地轻抚着*,微抬起下巴,懒洋洋地睇着她,声音很温和,但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冷凝:“湄儿,过来~” 他的意思,该不会是要她坐到他的*上,以供人观瞻吧? 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他突然对她产生兴趣,或者对前晚的粗暴心生歉意,从而想要弥补。 相反,他这什么做,等于把她推到风口浪尖,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在她犹疑的几秒钟内,他蹙眉,忽地伸出臂勾着她的纤腰,微一用力已将她拽了过去。 “啊~”姜梅猝不及防,踉跄一下,已跌坐在他的腿上,且坐姿极为不雅,几乎紧贴在他的胸前,鼻尖撞得生疼,颊上不自*地泛上红晕。 极自然地,身后数道又妒又恨的眼神几乎要将她射穿。 姜梅不*苦笑:她招谁惹谁了啊? 献艺 献艺 两个家丁抬着张长几,几上有酒有菜,另有几人拿着几条锦凳穿花拂柳而来,他们训练有素,行走之间几乎完全没发出声音。宛儿领着几位夫人道了声谢,分主次坐了下来。 “来来来,大家请随意~”君墨染轻拍两下手掌,黝黑的眸子里盛满了冰冷的笑意:“梦蝶,梦云,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哲南,孤城兄献上一舞?” 站在他身后的两名华服女子娇声应了声“是”,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姜梅才发现,原来这两人肩上俱都披着长长的丝帛,一做浅紫,一做杏黄。这一款款行来,步伐轻盈,体态动人,披帛在双臂间飘逸舞动,雪肤在纱制绢帛间若隐若现,竟是妩媚之极。 只是,这二人明明是他的妻妾,他却让她们当庭献舞,哪有半分尊重的意思? 不容她多想,只在片刻之间,叮咚的琴音倏然响起,初时曲调轻快,听在耳中仿佛到了风景如画的烟雨江南,让人如沐春风。 梦蝶,梦云二人随着乐声翩然起舞,进退回转之间,当真是轻若蝶翼,柔若无骨,只听环佩叮咚,幽香阵阵,倩影飘飘。却见琴音倏变,转为高亢,犹如万马奔腾,千军赴敌,竟是悭锵入云,声若裂帛,穿云裂石。 梦蝶和梦云四臂高振,彩帛舞动,似无数个绚丽的彩球从天而坠,姜梅瞧得目眩神驰之际,音调骤歇,余韵袅袅似绕梁不去。 那两人如落翼的蝴蝶,翩然伏在亭前,如怒海狂滔,一瞬间风停浪止,波光滟潋。 “好!”姜梅忍不住拍手叫好,音落,忽见众人的目光齐集于身上,亭外众女更是怒目而视,就连梦蝶,梦云二人脸上也并未见喜色。 她不*大为尴尬,讪讪地垂下手,望着地面。 “孤城兄,你看这舞可还看得?”君墨染眼中含笑,转头望向另两人。 “我是个粗人,只会舞刀弄剑,哪知歌舞好歹?不过身段倒是不错的~”叶孤城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姜梅心道不好,这魔王脾气暴躁,这姓叶的语气轻漫,言词轻佻,怕是要惹得他动怒了。 “倒是我糊涂了~”岂料君墨染哈哈笑,竟不以为忤,目光重新转向亭外:“佩岑,孤城不喜歌舞,不如你舞剑替他一助酒兴。” “哦?”叶孤城一直表现得意兴澜珊,直到此刻才露出点兴味的目光:“早听说四夫人乃绵罗公主,十八般武艺精通,今日倒要见识一番。” 旁边早有家丁奉了一柄宝剑过来。 方才同行的高挑女子越众而出,接剑在手,缓缓地行了一礼:“佩岑献丑了。” 只是,在姜梅看来,她语气恭谦,神色之间却尽是傲然,殊无半点献丑的意思。 果然,她使了个起手势,便舞将起来,刚开始还能分清剑光与人影,渐渐的越舞越快,越舞越急,到最后就只能瞧见一片森森剑气了。 敬酒 敬酒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姜梅虽说是个法医,对于武术终究没什么研究,哪看得出好坏? 只是,叶孤城瞧得目不转睛,目中迸出激赏之色,并不断以箸击桌替她打着节拍,也知这四夫人佩岑的剑术应该是不错的了。只是,她既身份高贵,又有一技傍身,为什么也做了君墨染的小妾呢?看情形,她在靖王府颇受排挤,过得并不如意。 虽只两日,已觉这靖王府里处处透着古怪,非常理可度。正胡思乱想之间,耳边忽闻一片惊呼,眼前黑影一闪,森冷的剑气已扑面而来。 姜梅吃了一惊,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与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这佩岑竟要当堂击杀自己! 人在遇到危险时都有趋避的本能,姜梅不及思索,迅速把头往后一仰,她却偏偏忘了,此时正坐在君墨染的腿上,这一下猛地后仰,正好撞上他的下巴。 “哎呀~”众妻妾同声惊呼,宛儿更是激动得站了起来。姜梅只觉一阵刺痛,一股热流涌了出来,瞬间浸润了发丝。她心知闯了祸,哪里敢回头?更不敢用手去摸。 佩岑盈盈俏立,与她隔桌相望,手中一柄长剑上三只酒杯一字排开,酒香四溢,竟是在敬酒。 君墨染神色自若,稳如磐石,一手搂着姜梅的腰,另一手自佩岑的剑上取下一杯酒:“孤城,哲南,请~” 范哲南如坐针毡,默默地接过酒杯在手,目光闪烁,不敢与之对视。 叶孤城豪爽一笑,取了最后一杯酒在手:“好,好!就只为四夫人这套剑舞,这杯酒也是一定要喝的!” 他不夸她剑术好,却说这是剑舞,显然认为这套姜梅瞧得眼花缭乱的剑法是花架子,只能唬唬外行。 旁人听了没什么,佩岑轻咬唇瓣,眼中飞扬的神彩瞬间黯淡了下去。 君墨染放下酒杯,低声调笑:“湄儿,你有何过人之处,不妨也展示一番?” 众目睽睽之下,他越靠越近,眼见就要吻了下来,姜梅大骇,忙伸出手阻拦他的靠近,无奈他的力气极大,她的抗拒不过是螳壁挡车。 她无法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贴上来,冰冷的青铜硌着柔嫩的*,金属特有的质感迅速传遍全身。 “王爷,”他的手如铁箍似地钳在腰间,肺里的空气好象全被挤了出去,她痛得变了颜色,不得不放柔了嗓子求饶,眼里泪光盈然:“求你~” 君墨染顿住,瞳色发暗,漆黑冰冷,声音轻缓带着讥嘲:“怎么,还害羞?” 如此近距离地注视那双眼睛,极黑的颜色,闪着两簇无名的火花,象来自地狱的火。 姜梅只觉浑身发冷,讷讷不能成言。 “墨染,今日已酒足饭饱,告辞!”范哲南忽地放下酒杯,霍地站了起来。 抹药 抹药 “君兄,就此别过~”叶孤城紧跟其后,大笑着扬长而去,竟是连头也不回。君墨染也不挽留,只微笑着道:“即如此,日后再择期相会。” “王爷~”见叶,范二人离去,几位夫人立刻围了过来。 宛儿走过来,妖娆万分地坐在他另一条腿上,圆*有意无意地向左一翘,姜梅冷不防,被她挤了下来,掉到地上,引得众夫人一阵哄笑。 宛儿视而不见,用银箸挟了块糕点喂到他的嘴里,丰腴的身体更是大胆地依偎过去,在他的手臂上有意无意地轻蹭,嘴里嗲声道:“王爷,吃块云片糕!” 姜梅尴尬地红了脸,爬起来拍拍灰尘,正打算悄然离去。君墨染斜眼觑到,冷冷地道:“本王没说让你走~” “我,我头疼~”姜梅只盼能早点脱身,只得低声解释。 “哟~”宛儿眼里几欲喷出火来,娇声笑道:“九妹真是的,虽说王爷疼你,也不能恃宠而娇,醋劲这么大,往后姐妹间可没法处哇?” “哦?”君墨染挑眉,忽地把宛儿推开,一把扣住姜梅的腕,把她带到怀里,按在膝上瞄了一眼,轻描淡写地道:“没事,蹭破点皮。姜梅被迫以一种极狼狈的姿势趴伏在他的*,只觉全身的血都涌到头上,脖根都红透了。 五夫人捏着绢帕,冷声讥讽:“九妹真是娇贵,就这么点事,也值当拿出来在王爷面前哭诉?” “别动,”君墨染单手按住她的头,另一手自怀里掏出一只白净瓷瓶来,轻轻拨开她的发,挑了些粉末洒上去:“伤口虽不大,感染了也是麻烦事。” “多,多谢王爷。”姜梅苦笑,感觉身体早已被妒忌的目光射成了蜂窝。 他今日替她上药,明里治好了这脑后的伤,暗地里却不知给她留下多少隐患? “行了,记得三天别沾水。”君墨染却似未觉,抹完药,这才满意地放开她,凝注着她的眼睛,淡淡地吩咐。 “是~”姜梅不敢多说,垂下眼小心地避开他的视线。 真是好笑,这一刻她居然有种错觉——如果心里没有装着那么多的仇恨,他其实也可以是个温柔的男人? “王爷,”见君墨染只顾着与姜梅说话,将其余人完全当成空气,宛儿心中不忿,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仲青早上送了条新鲜的石斑,不如晚上去宛月阁用膳吧?” “好了,我也乏了,大家都散了吧。”君墨染却不再看她,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是~”宛儿虽心有不甘,但他的意思已表现得十分明显,也不敢违拗,只把这笔帐算在了姜梅的头上,恨恨地剜了她一眼,扭着腰肢离去。 送礼 送礼 回到望月苑,如意两眼红肿地迎出来:“小姐~” “怎么了?”姜梅吃了一惊,难不成她在花园那会,玉意在这里也受了欺侮了? “让我看看你的头。嫁过来才两天,又是昏迷,又是头破血流,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主子不受宠,她这丫环能好到哪里去? 没想到如意竟会为自己哭,姜梅心里一阵暧,摇摇手:“没事,就擦破点皮。这倒好,皇帝不急太监急! 如意恨铁不成钢,赌气跺跺脚扭身回了屋:“那你就生受着吧!” 姜梅也不解释,笑秘密地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往里晃。 “九夫人在吗?” “谁啊?” 如意心中诧异,拉开门探出头一瞧,乖乖! 院子里闹轰轰地,黑压压地站了一群人,各个手里都捧着礼盒。 “什么事?”姜梅咯噔一下,不知又出什么乱子。“九夫人,”张妈面无表情地拍拍手,一溜丫环仆妇捧着礼盒排成队进了望月苑:“我是张妈,多承蒙王爷看得起,府里的丫环仆妇们都归老奴管教。这里是几位夫人送给夫人的见面礼,麻烦点收一下。” 姜梅怔住。 看今天的情形,那一众女人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去,怎么还会送礼? 这究竟唱得哪出戏,她倒是真的有些看不懂了。 “快请进,请进~”还是如意反应快,立刻转嗔为喜,忙不迭地把门大开。 不多会儿,桌子上各种纸盒布包已堆了满桌,五颜六色的,分外热闹喜庆。 “张妈,辛苦了~”如意没口子道谢,笑得见牙不见眼,掏了碎银出来打赏。 “老身只是一个奴才,不过是听主子的吩咐做事,辛苦什么?”张妈不咸不淡地答,推辞着不受。 张妈对如意那二两碎银明显没有感觉,身在职场,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姜梅忙拉住她,从腕上撸了一只碧玉镯子下来,硬塞进她手心,亲热地笑道:“张妈,我初来王府,许多规矩都不懂,还请张妈多多关照。” 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张妈既然管着府里的一干婢仆,拢着她总是没错的。 张妈悄悄用指尖抚了抚,触手清凉,温润如水。 她是个识货人,知道这镯子必然价值不菲,立刻转了态度,眉花眼笑地道:“九夫说哪里话,你是主,我是仆,替主子办事是份内的。九夫人有事只管吩咐,老身定当竭尽所能。” 如意在一旁心疼得不得了,又不敢吭声,待张妈一走,立刻发难:“小姐,那只镯子是你身上最值钱的物什,怎么能便宜了这老虔婆?” 姜梅不以为意,笑道:“钱财身外物,若是一只镯子能换来平安顺遂,也就算是物有所值了。” 蝎子 蝎子 如意噘着个嘴:“那还不如给二夫人呢!好好一个主子,让个老妈子欺侮算怎么回事?” 姜梅也不跟她争,只好脾气地笑:“是我考虑不周,但送都送了,总不好再拿回来吧?下回送东西,先问过你再做决定,行了吧?” 她这边低声下气,如意也不好再紧揪着错不放,轻哼一声:“得,左右东西是你的,我只是个丫头,哪做得主?” “快看看,夫人们送了啥宝贝?”知道她还在气头上,姜梅聪明地转了话题。如意十分不屑:“这还用看?肯定都是些用不着的破烂玩意拿来做顺水人情,指着从咱们这里挖宝呢!” 话虽如此说,到底小孩子心性,瞧见桌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裹,新鲜热闹地堆着,着实有些好奇。她慢慢地走了过去,装着不经意地拨弄几下,随意拣了个扁平的木匣,打开一看,却是柄匕首。 她气得俏脸通红:“呸,好好的,怎么弄这东西来寻晦气?” 姜梅顺手接过在手里把玩。柄是象牙的,呈圆弧形,温润柔滑,整把匕首长不过三十公分,匕身是极其珍贵的水波花纹刃,刃身上开有一条细窄的血槽,锋刃极其锐利,暗藏锯齿。 “这也算是一件宝物,四夫人肯割爱,咱们也不必拂了人家的好意。”她微微一笑,一边说一边把匕首收到匣里。 “小姐是庙里的菩萨,我们都是俗人,眼里只有金银珠宝。”如意鼓着颊回嘴,眼解忽地瞄见一只朱漆描金的红木盒子,雕着古朴的花纹,倒也精巧别致。 她轻咦一声,把盒子拿在手里掂了掂,沉沉的颇有些份量,隔得近了,鼻间还盈了些淡淡的幽香。 她心中诧异,忍不住低喃:“这盒子竟是沉香木做的,莫非真有好东西?” 姜梅听到这声惊咦,凑了过来:“打开看看,什么好玩意,入了你这丫头的法眼?” 如意一只手端着盒子,另一只手就去掀盒盖,撇着唇道:“盒子这么小,除了珠钗首饰还能……啊!” 凄历地惨叫声之后,盒子呈抛物线状自她手中飞了出去,撞到墙壁,啪地一声掉落地面。 几只通体发亮的褐色蝎子争先恐后地爬出来,迅速挤进墙角门缝,消失不见,只余一枝断成两截的金钗躺在地上,闪着淡淡的金芒。 “有没有蜇到?”姜梅白着脸,忙抓起如意的手瞧。 一个优秀的法医,要对各类虫,蛇,鼠,蚁……等等各种毒物的形状,气味,颜色,药性,症状都有着全面的了解。 方才虽只是惊鸿一瞥,已看出这蝎子个体巨大,颜色鲜艳。一般来说,自然界里,越是巨毒的物种,其外表越是鲜艳。 若是被蜇一口,没有对症的血清,后果不堪设想。 回门(一) 回门(一) 如意一脸惊恐地摇了摇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似抓着水里的浮木,身子颤得如风中的落叶。“什么事?”冷淡平稳的男音极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姜梅回头,柳无风一身青衫,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 “管家~”姜梅忙松开如意迎着他走过去,走了两步似觉不妥,停下来,表情一副惊惶却又强自镇定的模样:“这屋里有老鼠!” 柳无风不吭声,只默默地看着她。 她腰肢纤细,那身天青色绉纱襦裙,衬得白皙的*半点血色也无,尖瘦的小脸上只剩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娇柔惊怯,楚楚可怜。然,他并没有错过她转头时,眼底那抹一闪即逝的精明。 事实上,刚刚的一幕他尽收眼底,虽未瞧清盒里具体装的是什么,却也知道其中必有猫腻,甚至不难猜出那幕后主使之人。 当然,象以后一样,这次他同样没打算出面管这桩闲事。 既然有胆子惹上靖王,自然就得有胆子承受,而优胜劣汰正是此处生存的法则。让他觉得玩味地是,眼前这个外表娇怯,身子孱弱的江家大小姐,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肤浅,浮躁和傲慢。 相反,她很聪明,沉得住气,知道怎么掩饰自己,甚至刻意给人制造出柔弱的假象。 而这,与他之前调查的结论严重不符。 他才不信一个飞扬跋扈,骄纵成性的女子会在一夜之间就转性。 那么,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她发出球,对方却毫无反应,姜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知柳管家有何事?” “王爷让我通知你,明天宫里有事,不能陪你回门,请九夫人自便。”柳无风清了清嗓子,淡淡地宣布君墨染的决定。 回门? 姜梅哑然。 他若不提,她压根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现代人,新婚蜜月旅行,有几个还记得三日回门的规矩? “这是王爷给江老爷的一点心意。”柳无风拍了拍手,从外面进来两个男仆,抬了一只樟木箱子进来往房里一放,又默默地出门。 姜梅浅笑着福了一礼:“有劳管家,替我多谢王爷。” 连面都不露,只遣仆人拿点钱物胡乱应付,这王爷的谱果然挺大。 “九夫人客气了,”柳无风微微侧身,不受她的礼,只淡淡地道:“等夫人回来,我让人送些药过来。” “药?”姜梅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绝:“我带着呢。” 柳无风不语,似笑非笑地瞥了如意一眼。 姜梅这才省过神来,知道他指的是她刚才说的“老鼠”,所送的自然也是老鼠药了! 话都说了半天了,他这时才给出反应,慢的还真不止一拍两拍啊! “柳管家费心了,”姜梅面上一红:“如意,送管家。” 回门(二) 回门(二) 第二天一早,柳无风派了一乘软轿过来,送姜梅回门。那日进门从侧门而入,今日回门,还是从侧门而出。 经过蝎子一事,如意似乎受到震慑,不敢在言语上多做抱怨,只是到底年轻,眼里除了愤怒和不平还隐约有一丝压抑不住的雀跃。 姜梅瞧在眼里,暗自叹息。 几日相处下来,如意的脾气她也摸得清楚——脾气虽然大了点,性子却直爽,心事摆在脸上,一眼望个通透。打昨晚开始,如意就心神不属,对回门的期盼竟比她这个做女儿的更加急切,其理由不问自明。 罢了,她即有心求去,她也不能强留,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她低着头,盘算着待会回了江家,要如何不着痕迹地向江夫人把那个叫五更的丫头要回来,把如意送回去。 轿子到了江家门前,管家江富早已等在门前,指挥着几个小厮把东西提进门,又客客气气地打发了轿夫回去,这才把姜梅迎进内室奉茶。从头至尾都是他在张罗,江秋寒和江夫人连影子都不曾见。 如意实在忍不住,开始东张西望:“富伯,老爷和夫人呢?” 江富轻咳一声,避而不答,却道:“小姐,累了吧?要不要先回秋雁阁休息一下?” 姜梅见了他的神色,心中早已雪亮:“富伯,别瞒我了。说吧,爹和娘去哪了?” 江秋寒且不去说他,江夫人似对这个女儿还有些情份,没理由避而不见,直到此时还未露面,必是不在家了。 江富双手垂在身侧,神色恭敬地答:“回小姐,老爷和夫人前天就起程去了湖州。” 姜梅还未说话,如意已先叫了起来:“不可能!明知道小姐今日要回门,老爷怎么能走呢?” “事出突然,哪能怪老爷无情?”江富神色漠然,淡淡地道:“老爷虽不在,府里上下有老奴打点,也是一样的,绝不会让小姐受半分委屈。” 如意怒极而笑:“小姐是回来看老爷和夫人的,又不是……” 老爷怎么可以这样?这不仅是对二小姐不仁,更是对她的不义!当初信誓旦旦,说只去几日,待大小姐有了安身立命之所,立刻换她回去,哄得她去了王府,现在老爷却拍拍*一走了之? 二小姐性子仁厚又怎样?王府里那群心狠手辣的主子,岂是好相与的?三天两头闹腾,跟着没用的主子,迟早把命送在那里! 姜梅抬手,轻拉如意的袖口,淡淡一笑:“我知道了,管家若有事只管去忙,不必管我。” 事已至此,愤怒和发脾气都于事无补,倒不如冷静下来多替往后打算。 江秋寒避自己唯恐不及,反而从侧面证明他做贼心虚。只是这样一来,她的打算至少有一半落了空。 到于另一半嘛,就看她的运气了。 回门(三) 回门(三) “是。“哎!”如意看了姜梅一眼,见她漫不经心的样子,跺跺脚追了出去:“富伯,富伯!你等等我!” 江富皱了皱眉,低头疾走,只当没有听见。 如意提着裙边连追了两个院子,江富这才停下来,冷声道:“如意,出了江府才三天,就没规矩了?” “富伯,”如意喘着气,一脸焦急:“老爷究竟去哪了?他明明……” 江富轻咳一声,左右看了一阵,压低声音骂:“不要脸的死蹄子!这里岂是说话的地方?” “富伯,”如意被他一骂,瞬间涨红了脸,委屈的泪在眼眶里打转:“那天你也在场的,老爷的话你听得清清楚楚。” “我有什么法子?”江富冷笑:“横竖那是老爷的意思,我哪做得了主?” “富伯!”如意上前,拽住他的袖子不放,苦苦地哀求:“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江富紧紧地盯着她,半天没有吭声,目光渐渐阴冷:“我凭什么帮你?” 如意被他瞧得遍体生寒,硬着头皮道:“富伯,只要你成全了如意,来生愿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哼~”江富皮笑肉不笑地挤了挤面部的肌肉:“这辈子都堪不破,谁还指着下辈子?” 如意并不傻,在江家混久了,岂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说吧,老爷想让我做啥?”如意提着心,慢慢地问。 跟她绕了半天,等的就是这句话,江富望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这可是你说的,跟我来。” 瞧见他脸上狡诈如狐的微笑,如意心中咯噔一响,暗悔自己不该心太急,上了这老家伙的当。 可事到如今,已没有她的退路,若是临时反悔,别说之前许诺的无法兑现,以后的日子也别想安生。 她咬咬牙,把心一横,跟着他去了。 姜梅眼见着如意舍下她追了出去,明知阻止不了,只得随她去。自己慢慢地出了内堂,顺着回廊在江府随意走动。 本想找几个人随便聊聊,不指望听到什么惊天秘密,但是对这个世界,对这个江家多些了解也是好的啊! 可惜,府里的下人远远瞧见她过来,都早早地避开,畏若蛇蝎。 姜梅心知他们必是受了主子的吩咐,不可与她说话,虽然焦躁,一时间倒也莫可奈何。 来此三天,糊里糊涂嫁了人,糊里糊涂受人欺侮,回到这个所谓的家里,又糊里糊涂地被排挤抛弃,饶是姜梅胸襟宽,沉得住气,也不*憋了一股气在心里。 她暗暗发誓,定要把其中的猫腻给揭穿!她还不信了,凭她在警界混了五年的资历,还斗不过这年过半百的糟老头? PS:亲们,走过路过,是好是坏,麻烦给点反应好伐?默默写字,真的好孤独滴。。 黑狗 黑狗 “救命,救命!” 正逛得百无聊赖,忽地听到微弱的呼救声,姜梅一惊,扭头四顾,离她不远处就站着两个丫头,却是一脸漠然,丝毫没有反应。“喂,你!”姜梅叫住其中一个穿绿色衫子的丫头,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问:“那边是什么地方?” “是,厨房。”绿衫女子远远地曲膝行了一礼。 “带我过去~” “是~”虽觉诧异,却不敢违拗,诺诺地应了,领着她拐上一条小径。 转过一丛芭蕉林,一排青砖青瓦的平房映入眼帘,一缕淡淡的青烟从瓦屋顶上袅袅的升了起来。一群仆妇围在一起,议论纷纷,其中一个大汉手里握着条腕口粗的木棍,表情凶狠,站在人群里分外显眼。 “救命啊~”微弱的呼救声从人墙中逸出来。 情急之下,姜梅撇下绿衫女子,撒开腿就跑。 见到姜梅过去,那群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仆妇忽地安静下来,齐刷刷地把目光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出什么事了?”姜梅抿着唇笔直地向着大汉走过去,冰冷的目光毫不客气地瞪着他——很显然,这场暴力是由他主导的! 见到她神情严厉,人群哗地一下散开,让出一条通道。 “回大小姐,”大汉局促地扬了扬手里的木棍,有些不安地指着地面解释:“不知从哪里闯进来一条野狗,到处乱咬人,奴才正要把它打死了扔出去……” “野狗?”姜梅怔住。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条又脏又瘦,血迹斑斑的黑狗,正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那双望着姜梅的眼睛里满是企求。 嘴里不停地发出呜呜的低咽:“我饿,我不想伤人,救我……” 姜梅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老天,她遇到了什么?居然有一条会说人话的狗? 一惯冷静自恃的姜梅,第一次失去了镇定,指着地上的黑狗失声惊呼:“天哪,它,它说什么?!” 所有的人全都面无表情地瞪着她。不,更确切的说——是用一种见了鬼似的表情瞪着她。 仿佛不是狗说了人话,而是她说了狗话! “救我,求你!”黑狗似乎看到了救星,向她摇起了尾巴。 姜梅缓缓扫了众人一圈,发现所有人的目光依旧集中在她的身上:这是不是证明,这只神奇的狗说的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 姜梅尴尬地搓搓手,试图用傻笑蒙混过关:“呵呵,呵呵呵,开个玩笑,玩笑而已。” 众人依旧瞪着她,显然没有人认为这个话题好笑。 发现装傻不管用,姜梅敛起笑容:“咱们江家是积善之家,怎么可能杀生呢?传出去,知道的是怕野狗伤人,不知道的却说咱们江家为富不仁!” “你,去打盆温水来帮它清洗一下。你,去找些伤药来给它敷。”江家二小姐的架子摆得足足的,颐指气使。 “是!”众人散去,被点名的诺诺连声,分头行动。 姜梅站在原地,悠然而笑。 以势压人的感觉,果然爽! PS:谢谢送我鲜花的同学,这里申明一下,偶白天上班,所以更新时间一般都在晚上十点左右。 情人(一) 情人(一) 姜梅亲自守在一旁,临督着他们把黑狗洗得干干净净,又亲自用布擦干水分,给它上了最好的伤药,吩咐人把它送到秋雁阁。关上门,扶着墙慢慢地躺到*,只觉胸口象装着几十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乱蹿。 她苦笑,才跑了这么几步路,做了这么点事,就累成这样,看来要想从王府活着走出去,第一要做的便是把身子养好。 倦意沉沉袭来,她打了个呵欠,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失之桑榆,收之东隅,世上的事果然是祸福相依,得失互补的! 醒来的时候,已是繁星满天,秋雁阁里悄无声息,静得有些碜人。她刚坐起来,躺在地上的黑狗立刻抬起头,毛绒绒的尾巴亲热地摇着。 “嗨~”姜梅冲它挥了挥手,亲热地打了声招呼。 “小姐~”守在外面的如意听到声音推门而入,手里掌了一盏灯,进门就是埋怨:“我才走开一会,你就弄了这么个脏东西来!” “啧,”姜梅懒洋洋地靠在床柱上:“你这泼丫头,本小姐还没说你偷懒呢,你倒先指责起我来了?说吧,你去哪了?” 如意脸一白,吱唔了一下才道:“我只是去找旧日姐妹说了几句闲话,回来小姐已睡下了,所以没敢吵你。” 姜梅微微一笑:“是吗?” “饿了吧?给你留了碧粳粥,要不要端来?”如意忙岔开话题。 姜梅本想说不要,目光触到地上黑狗幽亮的眼睛,改了主意:“好吧,另外再给它也弄点吃的。” 如意应了一声,拉开门去了。 “喂,”姜梅下了床,蹲在黑狗身前,逗弄着它:“你叫什么名字?” 黑狗竖起了两只耳朵,低吠了两声,目光越过她灼灼地瞪着身后。 姜梅扭头,身后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黑影,定晴一看居然是君墨染的座上客:范哲南! “絮儿,果然是你!”不等姜梅说话,黑影已先开了口,语气里有亲昵,有兴奋,有迷惑,还有一些愤怒。 絮儿?姜梅眉心微跳,还未及表态,黑狗已四肢伸开,毛发倒竖,呲牙咧嘴发出呜呜声向范哲南发出警告。 姜梅轻拍它的背,示意它稍安勿躁,慢慢地直起来,坦然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范公子,这里好象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吧?” “范公子?”范哲南冷笑,语带讥诮:“怎么,嫁给了君墨染,自以为攀上了高枝,要与我撇清干系了?” 他能*出入江府,不惊动那些下人,轻松地摸进江湄的闺房,且语气熟捻,又带着酸。 她是不是可以认定这位范世子与这江家二小姐关系暧昧?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顺藤摸瓜,从他的嘴里,套出一些情报? PS:这一更,为了那三十朵鲜花,呵呵。 情人(二) 情人(二) 打定了主意,姜梅按捺住情绪,顺着他的话风,淡淡地道:“我已经嫁入靖王府,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范哲南忽地上前一步,揪住她的手,斯文俊秀的脸上满是阴郁:“*人,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可以任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姜梅只觉腕上似上了一道铁箍,忍不住轻呼:“啊~” 范哲南瞧见她蹙眉忍痛的模样,越发生气,冷笑连连:“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我风雨兼程自锦州回来,结果呢?你居然成了君墨染的九夫人?” 最可笑的是,她以为换个名字就能瞒尽天下人耳目,令他猝不及防,差点被君墨染看出端倪! 姜梅见他越来越激动,生恐他一气之下,做出过激的行为,自己非但理不出线索,反而妄受池鱼之灾,忙垂下眼帘,凄然道:“你以为我愿意吗?姓君的仗势上门提亲,爹只是小小的员外,又怎能与堂堂靖王做对?” 低眉望去,她一把青丝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余下的流云般泻在肩头,一件薄薄的浅色春衫,只在腰间系了条丝绦,软软地垂下来,衬着她微微含泪惊慌的明眸,似一朵水面初绽的青莲,说不出的娇怯与纤柔。今日的絮儿看上去,与平时大有不同,远没有那么妖艳和泼辣,却别有一番清新妩媚的韵味。况且,她说得有理,君墨染若看中了她,江府又如何反抗? 江秋寒原本就是个见高拜,见低踩的市侩之人,现在生米已成熟饭,他又如之奈何?更何况,他与她也只是逢场作戏,否则早已娶回家中。 之所以跑来兴师问罪,不过是咽不下胸中那口恶气而已。她既已放下身姿,服软认错,他自然也该就坡下驴。 这么一想,怒气便去了大半,他一手揽住她的肩,俯下身便要去吻她:“絮儿,我想得你好苦~” 姜梅一惊,忙偏头躲过:“不要~” “怎么?”见她躲闪,范哲南面子上下不来,大少爷脾气发作,把眼一瞪:“本少爷难道还比不过靖王那丑八怪?” 丑八怪?姜梅心中一动,难道他一直戴着面具,并不是她所想的故弄玄虚,却是因为面容被毁? “我,我已嫁人了。”没时间多想,她挣开他的手,缓缓退到门边,伸手去拉门把。 “嫁人了又怎样?”范哲南走过去,霸道地搂她的腰:“你本来就是小爷的人,是姓君的横刀夺爱在先,怎怪我不讲朋友情义?” 若是他慷慨激昂,要救她脱离苦海,与她双双私奔,她虽不会盲从,至少会对他另眼相看,哪知他的意思,竟想让她背夫偷汉? 拷,这也不是啥好鸟!活该他被甩! PS:嗷嗷,为毛偶晚上总是抽?明天开始改为白天更文,偶晚上存稿~ 情人(三) 情人(三) 靖王府,书房。李煜宸白衣飘飘,*俊逸,手执一杯女儿红,惬意地斜倚着长桌,身子前倾,唇角含笑,似嗔似怨地斜睨着他:“墨染,一别二月,不料府中竟又添新人。呀,你未免太不把我当朋友!新婚竟不请老友喝酒,该当何罪?” 君墨染着深色罗袍,仰靠在太师椅内,神情冷漠地玩着一枝狼毫,淡淡地道:“她不重要,酒随时可喝。” 李煜宸倏然一笑:“听说新夫人色若春花,堪比杨柳,弱不胜衣,却在新婚夜被某个不知怜香惜玉的无良男子折磨得昏厥过去?”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的私事不需你置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李煜宸将杯子拿到灯下赏玩:“我只想提醒你,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你到底想说什么?”君墨染皱眉。 “女人嘛,该哄的时候还是要哄的!”李煜宸将杯子放下,颀长的身子忽地越过桌面,直凑到他的身前,抛了个极其暧昧的眼神,促狭地笑了:“新夫人滋味若何?” “如果你活腻了,我不介意送你一程。”君墨染黑眸微眯,*的薄唇紧紧抿住,语气变得森冷,淡淡地睨着他。 “笃笃”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进来。” “王爷,”蓝三推门而入,垂手恭敬地道:“马已备好,可以出发了。” 李煜宸故做讶然,不怕死地道:“这么晚了,君兄莫非又去寻花问柳?” 君墨染起身,扔下他扬长而去。 “喂~”李煜宸伸出手却只捞到空气,摸摸鼻子朗声长笑:“要走快走,老子去酒窖喝个痛快!” 回答他的是一串急促的马蹄声。 江府,秋雁阁。 姜梅被范哲南一把抱住,以二指捏住了下巴,强要吻上红唇。 她心中愤怒,挣了两下挣不开,又不愿嚷得人尽皆知,正寻思脱身之法,远处忽有灯光晃过,脚步声向这边传来。 “汪汪,呜~汪汪!”地上黑狗挣扎着支起身子,竖着一双耳朵,呲出尖尖的门牙冲着范哲南一顿乱吠。 “江絮,你等着!”范哲南见势不好,只得放开她,轻哼一声纵身自后窗跃了出去,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小姐,”不多会,江富在楼下擎着火把问:“没事吧?” 再怎么不受重视,也是靖王府的人,若是在江家出了什么事,他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姜梅心中直犯嘀咕:这老家伙怎么来得这么快?狗才叫唤,他已到了窗下,莫非一直守在楼下? 她从窗口探出半个头,歉然地答:“我给它抹药,许是弄疼了它,叫了几声,惊动了大伙,真是不好意思。” 温情(一) 温情(一) 正好如意端了餐盘匆匆走来,江富立刻转而训道:“你是怎么侍候主子的?现如今她已是王府的夫人,这些斗鸡玩狗的粗活,岂能让小姐动手?” “是~”如意心中委屈,嘴里却不敢顶撞,垂了头认错。 姜梅笑了笑,淡淡地道:“不关她的事,是我闲着没事瞎弄。” “姑爷来了,请小姐下楼。”江富堆起满脸笑,这才说到正事。 “姑爷?”姜梅一时没对上号,顺口反问:“哪个姑爷?” “怎么,除了本王,江府莫非还有别个姑爷不成?”君墨染慢慢自暗处踱了出来,口气不愠不火,却极具讽刺意味。“王爷说笑了~”江富尴尬之极,额上渗出汗珠,抬袖轻拭。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姜梅怔住,想到自己说的傻话,俏脸一红,倏地缩回窗内。 这人不是说没空?半夜三更又来凑什么热闹? “江总管,不介意本王去夫人房中小坐半刻吧?”君墨染抬头,望着房内摇曳的烛光,笑得温和。江府越发不安,毕恭毕敬地弯着腰,一手掌灯,一手引路:“姑爷贵为王爷,天下何处不可去?请,请~” “夜已深了,管家请自行休息,我自己上去。”君墨染接过他手中的灯,迈开大步将他甩在身后。 “如意,你好生侍候着。”江富不敢违拗,只得转而吩咐如意。 “不必了,她也自去歇息。”君墨染淡淡地拒绝。 “是~”如意止步楼外。 “王爷怎么有空来~”姜梅已收拾好情绪,恭敬地候在门边,神情温顺,声音里略带些小小惊喜。 把个被冷落的新婚小妇人,面对丈夫突如其来的温情而表现出来的惊喜演得入木三分。 “怎么,不欢迎?”君墨染解下皂色外袍,随手交给她。 姜梅接过,犹豫了一下,将它折起,放到椅子上:“王爷说哪里话?你肯来,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会不喜?” 君墨染眉尖微挑,没有错过她一瞬间的无措,也不揭破,目光落到蜷在地上的黑狗,皱眉道:“这是什么?” “哦,一只狗。” 废话!他又不是没有眼睛,狗还不认识吗? “它饿得狠了,闯进厨房,下人驱赶,我正好路过,见它可怜就收留了。”姜梅柔声解释,乘机为黑狗讨要人情:“反正我那望月苑也荒凉,带回去晚上也可壮胆。” “你在怪本王冷落了你?”君墨染讥诮地眯起了眼睛。 这人,就没有好好跟人沟通过吗?怎么每句话都带着质疑的态度去听? 算了,他幼遭横祸,身世堪怜,长大好容易博出一片天地,偏又毁容伤面,身残脑亦残,她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王爷多心了~”姜梅正色道:“我只是想多个伴而已。” 温情(二) 温情(二) 君墨染冷冷地睨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黑狗,意味深长地道:“你倒好心,这种又脏又臭的野狗,随便就往房里带?” 姜梅心中别地一跳,也不知是不是心虚,总觉得他语意双关,言外有音。可是,他若真的瞧见了范哲南从自己房中逃出,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戴上这顶绿油油的帽子不吭声? “可是,”姜梅忙蹲下去轻抚它的毛发,借机避开他过于锐利的眼睛:“它很可怜,而且很乖,我保证它不会惹事。君墨染嘲弄地掀唇:“你怎么保证?” 短短三天,她已领教了靖王府里的复杂,如果他打心底不愿意接纳它,那么其他人为了迎合他,总会找出借口来*,就算什么都没有,也会无中生有,她要如何保证? 可就这么放弃一只会说话的狗,她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要怎样说服这个冷血又无情的家伙接受她的想法呢? 君墨染瞅着她变化万千的小脸,慢吞吞地道:“算了,想带就带吧!反正本王府里已养了许多闲人,不差这一只狗。” “真的?你同意了?”姜梅一脸惊喜地回过头,对他把她与狗相提并论的恶毒暗喻不以为意。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很多人还不如狗呢! 君墨染皱起眉头,冷冷地道:“回去给它治治吧,我可不喜欢府里多出一条死狗!” “放心,绝对不会!”姜梅嘻嘻一笑,握住狗的前爪向他挥了挥:“嗨,主人,认识一下吧,我是史酷比!” “史酷比?”这是什么怪名字? 君墨染诧异地皱起了眉头。 姜梅眉飞色舞,笑得一脸欢畅:“怎样,这名字可爱吧?” 她半蹲在地上,长发飞瀑般流泻在肩头,偏着头,满脸惊喜,笑靥如花,眼波流转间,若一个误落凡间的小精灵,瞬间照亮了屋中的每个角落。 “我没意见,你喜欢就好。”君墨染轻咳一声,慢慢地踱到床边:“不早了,本王明日还要上朝,歇了吧。” “歇?在这里?”姜梅怔住,笑容僵在脸上。 他,刚才明明只说小坐一下的? “不然呢?”君墨染已自顾自地脱靴。 是哦,他是她夫君,陪她回门,理所当然要跟她住在一起。 忽地一下,自梦想的云端跌落残酷的现实。 “呃,好,好吧~”姜梅结结巴巴,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 “你很怕我?”他好整以暇地躺平,双手枕在脑后,神色悠然得好象在这张*睡了几十年。 新婚夜,他留给她的惨痛映象还记忆犹新,她怎能不怕? “不,没有。”可惜,她却万万不能承认。 温情(三) 温情(三) “快点过来。“我,我先去楼下洗个手。”姜梅左顾右盼,很快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举起手向他扬了扬,大大方方地向门边走去。 “盥洗架上的铜盆里不是有水吗?”冷冷的,略带些不怀好意的声音,将她迈向*的脚步阻止。 姜梅恋恋不舍地缩回已握上门把的小手:“是哦,差点忘了。” 磨磨蹭蹭地过去洗了手,慢条斯理地擦干,回过头,他的脸藏在冰冷的面具后,望着她的目光里带着一份审视与*****。她敢打赌,这家伙今晚的一切,绝对是有预谋的! 这是古代,丈夫大于天。 他是王,她是妾,她的力量之于他微不足道。 她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只需一只手就足以将她捏碎,而江家人不但不会维护她,只怕连屁都不会放一个。她不会笨到以卵击石。 但是,不可以力敌,不代表不能智取,拖延时间她总还是能做到的。这么一想,那张狰狞的鬼面具倒挺可爱的! 君墨染惊讶地望着她在瞬间换了表情,脸上挂着完全可以称得上愉悦甚至是带着几分恶做剧的笑容,轻盈地向他走了过来。 他不知她的小脑瓜子里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得承认,这一颦一笑间流转的神韵让她美得不染纤尘,十分地吸引人。 但,也仅仅只是吸引而已。 他不会忘记,她是谁的女儿以及他娶她的目的。 只在转瞬之间,她已走到床边,弯下腰,俯望着他,白皙柔软的小手毫不犹豫地伸向他的面具。 “你要干嘛?”不等她接触到,他已出手,闪电般扣住她的手腕,目光阴冷,声音冷竣而严厉。 “帮你摘面具啊,”她大胆地直视着他,乌溜溜的眼睛在眼眶里灵活地一旋,露出一种介于天真与狡黠之间的笑容:“我承认戴着它的确很酷,但总要休息一下,让脸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吧?难道你不觉得闷得慌吗?” “想找死吗?”他冷冷地望着她,审视并衡量她语气里的真实度。 她忍住疼,努力想维持住天真并灿烂的笑容,可惜,他的力道实在太大,她不得不轻蹙着眉尖:“不想摘就,咝~算了,何必生气?” 拷,对付个十七岁的弱女子,而且还是自己的老婆,要不要这么狠啊?她几乎怀疑自己的腕骨要被他捏碎了! “安安份份做你的九夫人,别想着玩花样!那对你,并没有任何帮助!”他冷哼一声,放开了她。 “是。”她神色黯然地垂下头。 “快睡,天都要亮了!”他不再理她,掀开薄被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 姜梅悄然舒了一口气,伸出手指在背后做了个V字——虽然有些惊险却总算达到了她的目的,耶! 回府 回府 身边躺着一头睡狮,姜梅哪敢睡实?这一夜不敢闭眼,好容易挨到快天亮,蓝三在门外轻叩门扉:“王爷,该起了。君墨染忽地张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姜梅骇了一跳,反射性地闭上眼睛后,才发觉自己有些此地无银,再睁开时,他已掀被下床。 她尴尬地轻咳一声,掩饰地伸了个懒腰,发现他并未走开,就站在床边瞅着她,仿佛若有所待。 “王爷,早。君墨染不答,只冷冷地望着她,慢慢地把手臂张开。 她怔了好一会,才看明白他的潜台词——这是要她侍候他穿衣呢! 红了脸爬下床,把他的衣服拿在手里,垂着眼先仔细地研究一番。 他等得不耐,从她手里一把抢过衣服,三下五除二就套上了。 啧,明明自己都会,干嘛要摆谱?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身材倒不是盖的,比他的性格要好上一百倍。如意端了热水进来,侍候两人洗漱,等收拾妥当出门一看,江富领着一堆人神色恭敬地站在楼外等候。 而此时,天刚蒙蒙亮,地平线上还残留着一弯冷月,数颗星星在天空闪耀。 “王爷,早膳已准备妥当,请移步花厅~”江富躬着腰上前行礼。 君墨染携了姜梅的手,淡淡地道:“今日已晚了,改天吧。” 江富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目光再落到姜梅略有些萎靡不振的娇颜上,露了个了然中又带着点猥亵的笑容:“是,是,小的明白,谨遵王爷吩咐。” 啊呸!他明白什么啊?都一把年纪了,还满脑子腐朽思想! 姜梅敢怒不敢言,面上还得装出羞涩的模样,脚往左边挪了挪,把身子往他的身后藏起来。 蓝三不知从哪里赶了一辆华丽的四轮马车过来,停在他们身边。 君墨染并不急着进入车厢,却回过身向姜梅伸出了手。 “谢谢。”姜梅受宠若惊,搭着他的臂钻进了车厢:“对了,我的史酷比呢?” 蓝五悄无声息地自楼上走了出来,怀里正抱着那条黑狗。它见到姜梅,立刻欢喜地摇起了尾巴。 “把它给我吧~”姜梅眼睛一亮,不假思索地向他伸出了手。 蓝五一愣,下意识地把目光向君墨染投去,他不置可否,却翻身上了自己的坐骑。 蓝五这才把史酷比抱了过去,没敢让她抱,直接放进了车里。 这时,江富指挥下人,把大包小包往车厢里送,末了如意哭丧着脸,跟着上了车。 一切准备停当,一行人在江府仆人列队恭送下,踏着晨曦离开了江府。 狐狸精 狐狸精 出了江府,君墨染一夹马腹,马儿箭似地朝皇宫去了,蓝五蓝六跟着照应,剩下蓝三赶着车把姜梅自大门送回了靖王府。这八匹马拉的君墨染专用马车刚进门,消息早长了翅膀般向各个院落里飞了过去。 九夫人成亲时走侧门,偷偷摸摸象做贼,王府里只要有眼睛的谁没看过?府里上上下下,从夫人到管家,从丫环到小厮哪个不在背后看笑话,闲时瞎作*? 可谁知,只短短三天,她竟戏剧性地自被君墨染纡尊降贵亲自从江府接回,并堂堂正正从大门回府? 若说这江湄没在王爷面前使那些个狐媚手段,有谁肯信? 这一般二般的媚术,王府这些个妻妾,哪个不会个一招半式?别的不说,就是这新娶的八夫人,人家可是京里最有名的怡红楼的头牌姑娘! 要身段有身段,要姿色的姿色,就是要比那些个候门深户的名门千金们的琴棋书画,她又有哪样不精?九夫人能比得过她?不可能哇! 可她进门不过一个月就失宠了!所以,这九夫人必是九尾狐下凡,狐媚成精了! 姜梅呢?她一晚没睡,蓝三驾车的技术又是没的说,这车上的布置又舒服,君墨染不跟她同车,她心里自在,一上车就搂着史酷比睡着了! 她哪里感受到那几百道或羡慕,或妒忌,或愤怒,或憎恨,或鄙视……的各式异样的目光,哪里听到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 “九夫人,到了。”蓝三把车驶入忘月苑,跳下车撩开车帘,印入眼帘的就是姜梅搂着史酷比,歪着身子靠在如意肩膀上微张着嘴熟睡的模样。 他提高声音重复:“九夫人,到了。” 触到蓝三意外又有些嘲弄的眼神,如意刹那间羞红了颊,急忙轻推姜梅:“小姐,该下车了。” 姜梅还懵然无知,眼睛也不睁,嘟囔着粉润的小嘴,极无辜地道:“人家好悃,有事明天到局里再说吧~” “小姐!”如意又气又急,也顾不得蓝三在看,伸手拧了她一把。 姜梅吃痛,蓦地睁开眼,茫茫然又慌慌然地四顾:“啊?到了?哦,好好,史酷比,咱们下车!” 蓝三忍俊不*,好在他跟着君墨染,忍功练得极好,只嘴角略抽了抽。 如意窘得头顶快冒出烟来,悲愤地揪了几只布包在怀,将脸挡住,飞快地跳了下去,吱溜一下钻进了房。 姜梅却浑然不觉,带着她的宝贝,殷勤地邀请蓝三:“辛苦你了,来来来,进去喝杯茶吃些点心再走吧!” 蓝三向她点了点头,重新跳上车:“蓝三还有事要办。” “有空常来玩啊~”姜梅朝他挥挥手,带着史酷比愉悦转身进了屋。 蓝三手一抖,车在路上蛇行一段,落荒而逃。 啧啧,真不要脸,竟连蓝三都想*! 下药 下药 姜梅进了屋,如意噘着个嘴:“小姐先歇着,我去帮你煎药。“嗯。”姜梅蹲在墙角,兴致盎然地用木板加几件旧衣替史酷比搭狗窝,头也没回。 史酷比摇着尾巴,在房里房内兴奋地撒着欢,不时跑过来蹭着她的腿,又伸出舌尖舔她的脸,逗得她咯咯地娇笑不停。 房里不时传出的欢笑,让如意越发的心神不宁。 犹豫了许久,终于咬咬牙,从怀里摸了一只瓷瓶出来,倒了一颗碧莹莹的药丸在手里,正想放进汤药中。 一只手忽地自身后拍上她的肩,姜梅望着她,嫣然而笑:“如意,你在干嘛?” “小,小姐?”如意惊跳起来,手里的瓷瓶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史酷比蹿过去,叨起瓷瓶跑到姜梅的身边,骄傲地摇着尾巴。 姜梅惊讶地问:“你做什么坏事了吗?干嘛这么紧张?” “不,没有!”如意下意识地反驳:“奴婢只是给小姐煎药~” “是吗?”姜梅微笑着伸手,史酷比把瓶子送到她手上,她倒出一颗药丸在手里送到鼻下轻嗅,芳香扑鼻,味道倒也不难闻。 “它就是药,我没撒谎。”如意渐渐定下心来。 “既然是药,”姜梅依旧浅浅的笑:“不如你吃一颗给我看看?” 如意小脸变得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姐,奴婢错了。” 江总管说那是给小姐治心疾的特效药,绝不会是毒药。可是,她不信,她一个字都不信。她还年轻,还有很多梦想,还有很多心愿,她不想死,所以她不敢冒险。 姜梅摇了摇手,把她按到椅子上,神情冷肃:“如意,我待你如何?” 她一直和颜悦色,事事相让,是个软弱可欺的主子,突然疾颜厉色,倒让如意心中突突乱跳:“小姐待如意不薄。” “扪心自问,”姜梅冷然一笑,目光沉肃:“你对我如何?” 如意垮着小脸,垂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是,是江总管吩咐的,我不敢不听啊,否则他会把我卖到勾栏院去!” 姜梅冷冷地望着她:“你如果不说实话,我今天就把你卖到勾栏院去!” 如意颤抖了一下,不吭声了。 “说吧,”姜梅嘲弄地勾起了唇角:“他还交待了什么?” 如意嗫嚅着张了张嘴,眼里泪光闪闪,却没说话。 姜梅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丫头,跟我玩这套,你还嫩着呢! 如意憋得受不了,终于竹筒倒豆子地说了出来:“江总管说,这药是小姐打小吃惯了的,不必怕被发现。我只需每隔三日给小姐吃一次药就行了。” PS:这文有些慢热,因为很多阴谋前面要铺垫,一环扣着一环,亲们若是耐心点,一定不会失望的。 追问真相 追问真相 “说下去!”姜梅用力按住椅背,脸色一片绯红,那是气的。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真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这么恶毒的父母? 她敢用自己的性命打赌,那玩意绝对不是什么治心脏病的药!从她说的情况分析,倒很象是某种能让人上瘾的毒品! 它很可能会慢慢侵蚀人的心脏机能——搞不好,她的前身,那个倒霉的江家二小姐,江湄小姐就是这个原因挂掉的! “管家只让我做这件事,再没有了~”如意神色急迫。“没有?”姜梅冷着脸,把瓶子里拿在手里摇了摇:“你想让我相信,这就是全部?” “是真的!” “好吧,”姜梅摆出一副姑且一信的表情,淡淡地道:“这次就算了,上回的药呢,一次交出来吧。” “这真的是第一次哇!”如意哭丧着脸:“以前服侍二小姐的是五更,我是三天前小姐临上花轿前才知道江府还有个二小姐,我真的冤枉啊!” “你当我三岁呢?”姜梅这次是真的不信:“别告诉我,你是三天前老爷把你从大街上买回来的!” 有一就有二,经验告诉她,所有的惯犯被抓,都会声称自己是第一次!就象喝醉酒的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醉了,是一个道理! “二小姐生下来就被送到庵里,若不是这次王府逼婚,需要二小姐替嫁……”说到这里,如意惊觉自己说漏了嘴,猛力捂住嘴,惊恐地瞪着姜梅。糟了,天大的秘密居然泄露出去了,老爷会不会砍了她的头? 姜梅淡淡地笑了笑,似乎并不惊讶:“王爷求娶的本来是大小姐江絮,对吧?” 从江家人逃避的态度,从范哲南轻佻的语气,从江府下人看她的怪异的表情和错乱的称呼里,不难看出蛛丝蚂迹。 现在,如意的证词只是把她的疑惑串起来,更进一步证实她的推测罢了。 “……是。”如意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小小声地应了。 “我跟大小姐长得很象?”姜梅低叹,继续追问。 所以,这一切都是飞来横祸,是无妄之灾? “象,很象!”如意忙不迭地点头:“两位小姐是一母双胞,怎么可能不象?奴婢服侍了大小姐十年,乍一见二小姐,还差点认错了。” 相处之后她当然明白,两位小姐的性格截然不同。但靖王之前并未同两位小姐见过面,所以只要瞒过他就好,不是吗? 姜梅气得差点要冒烟。 很好!她本来还以为自己是庶出,那个叫江絮的女人是嫡出,所以才会有这出老掉牙的李代桃僵的荒唐戏——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不是吗? 可既然是双胞胎,凭什么一个锦衣玉食,另一个长伴青灯古佛还不够,还要替身代嫁,受非人的折磨? 牺牲品 牺牲品 如意很惶恐,哭道:“二小姐,这都是管家的主意,不关我的事啊~” 对,她只是个丫头,受人支使,身不由己,跟她生气有什么用? “好吧,以前的事就算了。”姜梅叹一口气:“我问你一些话,你老实回答,不得有半点隐瞒。” “如意不敢欺骗小姐。” “告诉我,江家还有些什么人?” “啊?”如意有些愣。 “就象你从没听说过我一样,”姜梅神情平静,淡淡地解释:“这些年,从来没有人向我提起过江家。” 老爷瞒得密不透风,连她呆在江府十年,贴身侍候小姐都不曾听到过一星半点的风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又相信除了骄横跋扈的大小姐,还有个弱质纤纤的二小姐? 如意的眼里流露出怜悯:“除了老爷夫人,江家就只有少爷江照影和小姐江絮,现在再加上二小姐您。” “老爷没有娶妾室?”姜梅很吃惊。 看君墨染就知道了,这位仁兄老婆还没娶进门,已先有了九个小妾!而且,按他的年龄以及他增添妾室的速度推算,这支宠大的妻妾队伍突破二位数指日可待。 江家怎么说也是江南首富,以江老爷的年纪不说娶十个八个,有那么三个四个也不为多吧? “是,”如意的表情也是十分羡慕:“老爷和夫人相敬如宾。” “嗯,大少爷去哪了?” “少爷去江南查帐还没回呢。” 姜梅抽冷子一问:“大小姐很喜欢范公子?” “范公子年少英俊,*倜傥,京里不知多少名门千金……”如意一时不察,脱口而出,话说一半,才发觉不对头:“小,小姐怎么知道?” “这个你不用管,接着往下说。”姜梅做莫测高深状。 就范哲南那模样,*倒是真的,倜傥却未必。至于英俊与否就更值得商榷了。至少在她看来,欺侮一个弱质女流,深夜蹿进女子闺房想占她便宜却不想负责的男人绝对不是啥好鸟! “是,”如意按下心中疑惑:“大小姐和范世子交往顺利,整个江家都一心盼着能嫁进瑞王府做世子妃,谁知道凭空杀出一个靖王爷,所以……” “所以,”姜梅冷然一笑:“老爷就想起住在庙里的我来了?反正已被牺牲掉了,再牺牲一次也无所谓?” 江秋寒打得好算盘!如果她能讨君墨染欢心更好,如果不能也没关系,江家还留着一个江絮。用一个废人,换江府的荣华富贵,怎么算都划得来,对吧? 可是不对哇——江秋寒既要利用江湄,为什么还要继续给她下药呢?难道是怕她无意间泄露了替姐代嫁的秘密? 天雷 天雷 姜梅轻蹙眉峰,脑子里飞快地转动,试图站在江秋寒的立场上,去猜测和思考他这么做的目的,却发现不得要领。 就算她说漏嘴,也不过是换了新娘,两个都是江家的小姐,又不是拿丫头塞给他,算不上什么大错吧?没必要非把亲生的女儿往死里整哇,这太可怕了! 如意见她一直不吭声,心中没底:“二小姐?” “继续说。” 管家交待的事情被她办砸了,回去江家还能讨得了好?大小姐只会颐指气使,哪里是个体恤奴才的主子?老爷罚起来,绝不会替她说上半句好话! 倒是二小姐,相处时间虽不长,温柔体贴,轻言细语,事事亲力亲为,说不定最后她能依靠的还只有这个二小姐。想到这里,如意打定了主意,决定把自己所知的内情和盘托出:“小姐,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老爷和大小姐,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哇。” “哦?”姜梅挑眉。 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江絮为情蒙蔽了眼睛,江秋寒可不会跟着她胡闹——能把亲生女儿生出来就抛弃的主,说他心狠手辣绝不为过吧? 她不信,他会为了江絮所谓的爱情牺牲掉整个江家! 范哲南身份虽尊贵,可手中无权,与王爷比还是差了一等。再说了,她与范哲南虽只两面之缘,对他的轻浮和浪荡已有感受,很难相信这样的男人会有所担当,况且他见面只想占便宜,别说婚事连感情都不曾谈! 江絮在他心中地位可想而知,反正是做妾的命,嫁世子不如嫁王爷!能混成江南首富,可见江秋寒也不是傻子,这么浅显的道理,怎会想不明白? 所以,他会铤而走险,出此下策,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如意拉开门往院子里张望了一下,再反身掩上门,压低了声音:“大小姐已有了身孕,如何能嫁进靖王府?万一被人发现,小姐身败名裂不说,激怒了王爷,以他的脾气,一怒之下灭了江家满门都有可能啊!” 没想到除了姐妹易嫁这出老旧的戏码,还撞上这种天雷! 姜梅囧然而笑。 “小,小姐~”如意被她诡异的笑容弄得有些毛骨悚然,不安地拉扯着她的衣袖:“你,你没事吧?” “没事,”姜梅摆摆手,找了张椅子坐下,望着如意慢条斯理地笑:“老爷许诺给你什么好处?是不是嫁给大少爷做妾?” 如意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会,慢慢地垂下头去,红晕刷地一下染透了脖根。 小说诚不我欺,穿越处处是雷区哇! 姜梅慨叹:“你看看我,谁都能欺侮,什么地位都没有,给人做妾有什么好?” “可是,”如意咬着唇,困惑又不服气地反驳:“小姐千金之躯都只能做妾,我一个丫环难道还指望做人家的正室不成?” “你放心,”姜梅神色悠然:“我不会一辈子做妾的。” 君墨染其人 君墨染其人 接下来,姜梅又拉拉杂杂问了些比如江家诸人的脾性,爱好,朋友……等等琐碎的问题。她极小心地在这些家常里短的小事里,不着痕迹地夹些关于这个朝代,国家,风土人情等等她真正想知道问题。 好在如意以为她之前一直住在庙里,对于外界,对于江家好奇和不了解也属正常,并不怀疑,一一解释。 从她的嘴里,姜梅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未曾在史书上出现过的异世大陆。她现在脚下踩着的是邀月国的京都,拢月城。当世天下三分,赤阳,邀月,啖星三国鼎立;另有绵罗,库克,西宇,多贡等几个小国星布其中。 三大国为了扩展疆土,壮大势力,纷纷找借口频繁对周边小国发动战争,三大国之间偶然也为争夺附属国而产生磨擦,因此局势动荡,风烟四起。 都说乱世出枭雄,君墨染就是在这样的政治环境下,从战火硝烟里异军突起,硬是凭着血肉之躯,杀出一条血路。在短短十年间由一个无名小卒,迅速攀升到王爷,书写了一段神话,成为了一个传奇。他的故事不知鼓励了多少平凡的邀月男儿的武林志,王爷梦。 传说中他英勇善战,智计过人,同时性格暴戾,蛮横霸道,凶残狠毒,冷漠倨傲,狂妄自大,说话刻薄无情,专挑人的弱处下手……总之他是个顶顶惹人厌的家伙。 偏偏现今天下的局势,朝庭对于武官的依仗,明显强于那帮靠笔杆子吃饭的文人。更何况,他还救过当今圣上的命,两人关系十分的亲厚。是以满朝文武虽对他恨之入骨,却也怕得要死。 王府中九个小妾,来路五花八门。有的是皇上赏赐。如二,三,六,七四位夫人;有的是暗偷,如五夫人;有的是明抢,如八夫人;有的则是敌人献的祭礼,如四夫人;而她这个九夫人算是最正常的了。 嗯,听说三年前他的脾气还算正常,听说那时他还只有一位夫人;听说大夫人跟他感情不错,可惜命短,三年前一场疾病香消玉殒。 还听说那一年,他与绵罗苦战,回来后就戴上了面具;听说他之后妻妾越娶越多,脾气却越变越坏,到了现在,在国人的眼里,他几乎就是个来自地狱的冷血恶魔…… 说着主子的这些八卦,一开始如意还有些顾忌,需要姜梅的小心诱导,到得后来,她已兴致盎然,滔滔不绝地说得欲罢不能了。 “其实王府里那么多夫人都不足为惧,因为王爷一个也不喜欢。倒是那个冷姑娘,小姐……”如意恨不能主子一日登天,独霸夫君墨染的欢心。 姜梅对此哪有兴趣? 她掩着唇打了个呵欠,顺势往*歪了下去:“好了,今儿个就先说到这里吧。我悃了,先歇一会,明儿个接着再聊。” 史酷比的使命 史酷比的使命 这一夜心情放松,一觉醒来,精神*。 “史酷比,”姜梅兴致高昂,俨然一副教练的模样:“来,姐姐带你逛逛咱的地盘去!” 既然这是一项长期的工作,那么详细了解自己的周边环境还是很有必要的。 休养了一天两晚,史酷比的身体已基本复原,到了新的环境十分兴奋,绕在姜梅的脚边跑前跑后地蹦达撒欢。 穿过那片荒芜的菜地,是一道斜坡,因为无人管理,野草疯长,及膝的荒草连绵成片,大风吹过犹如碧浪翻滚,夹杂着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倒也别有韵味。姜梅在斜坡上四顾,见这里视野开阔,于是停下来。 她弯下腰抚上史酷比的头,严肃地低语:“史酷比,听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不是一条普通狗了。你是专属于我的私人侦辑犬,明白吗?” “汪汪!”侦辑犬是什么?我可从没听说过。史酷比眨巴着狗眼,讨好地摇两下尾巴。 “不明白是对的,明白才奇怪呢!”姜梅莞尔一笑:“别急,姐姐会慢慢地,一点一点教你。你只要记住我的每一项指令,然后完成指示就行了。” “首先,”姜梅自怀里摸出瓷瓶,倒了颗药丸放到它鼻子下嗅了嗅:“你得记住它的味道,以后如果有任何人,试图把它混在任何东西里给我吃,都要及时提醒我。” “汪汪~”太小看我了吧?这对我来说简直易如反掌,来点高难度的吧!史酷比骄傲地摇着尾巴,抬起下巴。 “哈,”姜梅蹲下去,亲切地捧住它的头一顿乱揉:“这么快就骄傲了?这才刚开始呢!嗯,你得给我记住这府里每个人的气味和声音,并且准确地识别他们,这个应该也不难吧?” “汪汪~”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保证完成任务。 “嗯,”姜梅满意地摸摸它的头,站起来往前走:“现在,咱们继续视察领地吧。” 斜坡下是一个占地极广的池塘,塘上架着一座六角竹亭,飞檐翘壁,古色古香,塘边遍植杨柳,有座浮桥直通亭中。 亭下一池碧水,水面上浮着零零星星的新荷,估计再过两个月,湖面上荷花盛开,这里便是一个赏花绝好去处。 “走,我们去那里看看。”姜梅遥指竹亭,命令刚一发出,史酷比已箭一般冲了出去。 “呀,等等我!” 一人一狗一路笑闹着下了坡,朝亭中走去。一直冲在前面的史酷比忽地跑了回来,在姜梅的脚旁绕,冲着亭中发出低吠。 那边已经有人了。 是谁这么早? 姜梅好奇地拂开垂柳一瞧,一条纤细的身影,*地立在曲桥之上。 冷卉落水 冷卉落水 不想一大清早就与人冲突,被人找麻烦,姜梅暗呼一声倒霉,拍拍史酷比的头,打算绕道而行。可是,来不及了,听到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来:“无风……” 姜梅她打了个照面,却是那天在花园里弹琴的女子,也不知是几夫人。 既然被发现了,再走开就不合适了,姜梅笑了笑,装做什么也没听到,迎面走了过去:“嗨,早上好~” 冷卉见是姜梅,心里一惊,立刻恢复镇定,却并不搭话,只冷冷地瞧着她,一副清冷高傲的模样。 “早上空气好,我随便走走。”姜梅也不生气,微笑着边走边看与她擦肩而过。 冷卉瞪着她,并不吭声,只抬手摸了摸头发。 嗒地一声轻响,一枝金步摇掉下来,落到青石板的地面上弹起来,掉到水中,溅起一点水花不见了踪影。 “哎呀~”冷卉惊呼一声,立刻不假思索地蹲下身跨过栏杆去捡拾。她一身鹅黄的薄纱裙,微风轻扬裙裾飘飘,漂亮是极漂亮,行动却是很不方便,方一弯腰脚下已踩着飘带,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掉进塘里。 姜梅本不欲多管闲事,但是看到她遇险,总不能见死不救,立刻冲过去一把拽住她:“小心!” 一枝簪子罢了,丢了就丢了,值得舍了命去捡啊? 冷卉轻咬唇瓣,美丽的眼睛里含着泪,低喃:“那是墨染哥送我的~” 总之,这个王府里的女人都以君墨染为天,别说他送的一枝簪子,就是他放的屁,估计也是香的。如果能够保存,搞不好她们也会珍而重之地藏起来,时不时拿出来炫耀。 姜梅点点头,表示了解,把袖子一挽:“我帮你。” 冷卉垂眸,恋恋不舍地瞧着水面轻低:“还是算了,是我没这福气。” 牡丹凝露,美人含愁,任是铁石心肠见了也要软三分。 何况姜梅在警队五年,职业病发作,自然是要帮了。她左右瞧了瞧,折了一根柳枝在手:“你过来,让我试试。” “那怎么好意思?”冷卉回眸,忽地绽唇露了个极诡异的笑容,白玉似地手掌已触到了姜梅的指尖。 姜梅一怔,心中警惕顿生。 彼时她大半个身子已出了栏杆,一只脚跨了过来,另一个脚立刻条件反射地勾住栏杆,同时手掌用力做势外推,提防这女人推自己下水。 岂料,冷卉忽然发出“啊”地一声惊叫,手掌与她虚贴一下,身子往后一仰,笔直地掉了下去。 这一下变生仓促,兔起獾落间冷卉“扑通”一声掉落塘中,溅起的水花淋了姜梅一头一脸。 饶是姜梅应变神速也弄了个措手不及,呆呆地看着在水里载沉载浮的身影,傻了。 施救 施救 “救命,救命~”冷卉在池塘里上下扑腾着,不停地叫着救命。“呀,”姜梅支着额,看着她表演:“水里好玩吗?” “救,咳咳……”扑腾的水花溅起,呛入口鼻,冷卉剧烈地咳嗽起来。 姜梅一怔,看她手忙脚乱的模样,似乎真的是不谙水性——也对,这个年代,有几个女人是会水的? 可是,她现在这副身体,跳下去别说拽个人上来,能不能自保还是个问题,怎么救人? 正在犹豫间,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姜梅回头,柳无风从小径上飞奔而来。姜梅指着池塘中逐渐下沉的冷卉:“管家,你来得正好……” 柳无风双足轻点,疾如飞鸟般疾掠而至,与她擦肩而过,在栏杆上轻点一下,伸手将冷卉抄在手中,身体微微一沉,在荷叶上轻点一下,空中一个漂亮的转体,倏然之间便掠到了岸边。 “冷姑娘,你醒醒!醒醒!”他用力的拍打着她的脸颊,声音里充满了焦灼。“她怎样了?”姜梅从栏杆下钻过来,朝柳无风跑了过去。 冷卉双眸紧闭,没有一点反应。 “你让开,我看看!”姜梅一急,一把推开柳无风,另一手去探冷卉的鼻息。 “你们在干什么?”身后传来低沉浑厚的男音。 君墨染?他怎么来了? 姜梅暗叹倒霉,手僵地半空,慢慢地回过身去,冲他勉强挤了个笑容:“王,王爷~” “王爷~”柳无风迅速起身,垂手而立:“属下刚才打这里经过,看到冷姑娘落水了。” “不,不是我推的。”姜梅被他冰寒的目光一扫,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摇头辩解:“是她,她自己掉下去的~” 君墨染冷冷地望着她,声音很轻却冷得让人打颤:“你觉得说得通吗?” 姜梅无语,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真是笨,这个时候说种话,不是此地无银嘛? “王爷,”柳无风面无表情,适时地插了一句:“先救人吧。冷姑娘好象被水呛得昏过去了。” 冷卉静静地躺在地面上,那一身轻盈飘逸的裙裾湿答答地往下滴着水,紧紧地贴在她曼妙的身躯上,衬着她绝美而苍白的容颜,说不出的*人心。 君墨染蹲下去,将她的身子半搂在怀中,盘腿坐到她身后,一掌按在她的背心,默运玄功,一股热流缓缓自掌心升起,源源不绝地输入冷卉的体内。 “呃~”那个啥,溺水的话,这种急救似乎是不对的吧? 姜梅张了张嘴,终于还是聪明地闭住了。 说了又怎样?君墨染未必肯听她的,别到时没救到人还把自己搭进去。 回礼(一) 回礼(一) “咳咳咳~”冷卉轻咳几声,吐出几口污水,缓缓睁开了眼睛。“卉儿,没事吧?”君墨染垂眸询问,语气轻柔。 姜梅在一旁诧异得差点掉了下巴——眼前这个眉眼柔和的男人,真是传说中那个凶残狠戾的靖王? 好吧,公平点说,他的语气还是有些生硬——可见这种软功于他,的确是种高难度。可相比对王府其他的女人的态度,温和了何止十倍? “墨染哥,”冷卉转动眼珠,困惑地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君墨染见她醒转,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目光冷冷地扫过姜梅:“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掉进望月湖?” “墨染哥,”冷卉怯怯地瞟一眼姜梅,又迅速垂下头,小小声地道:“是,是我自己掉下去的。倒!她说的明明是实话,可那表情,那语气,谁听了会相信她是无辜的? “冷姑娘~”姜梅正欲解释。“啊啾!”冷卉微昂头,适时地打了个喷嚏。 彼时虽是五月微熏的天气,但晨间气温还是低的,湖水尤其冰冷。风一吹,湿衣粘体,越发如浸冰窖。 冷卉冻得*青紫,双手抱胸,缩成一团,整个人瑟瑟发抖,把身子往君墨染怀里挤了挤,美目含泪,娇声道:“墨染哥,我好冷~” 君墨染没有说话,只深深地望了姜梅一眼,抱起冷卉大踏步走了。 “喂~”姜梅伸出手,却只触到空气,她越想越憋屈,苦笑地望着柳无风:“管家,这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九夫人,没事的话,小的告退了。”柳无风不置可否,淡淡地欠身行了一礼,转身扬长而去。 “史酷比,”姜梅撇唇,蹲下去摸摸它的脖子:“看到没?金大侠说得没错,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说谎话!” 看来,今后对于这府里的女人,光只警惕还远远不够,必需要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有了这个插曲,她也没了心情再逛,带着史酷比回到忘月苑。 如意已在门前来回张望了好几遍了,见到她回来,立刻跑过来:“小姐,大清早的你跑去哪了?” “有事吗?”姜梅拍拍史酷比的头,示意它自己去玩。 “小姐,你忘了要去几位夫人那里回访了吗?” 姜梅愣了一下,笑道:“糟糕,我还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那好,吃过早饭就准备礼物吧。” 见她手上沾了泥土,如意忙打了水过来给她洗手,半是埋怨半是邀功地道:“就知道小姐会忘,所以如意已做主先挑好了几样,只等小姐过目了。” 姜梅微笑:“不用看了,就依你的吧。” 回礼(二) 回礼(二) 话虽如此,为了避免待会客套时自己一问三不知,姜梅还是细心地把礼物检查了一遍,对号入座,在心里默默记住。 如意倒也聪明,知道姜梅身边并无小厮跟随,一应物品都得由她拿着,是以只挑一些小巧精致的物什包好,出门时可一并捧在手里,既省力气又免得来回跑。 用过简单的早点,主仆二个迤逦往二夫人的清秋阁而去。 两个人边走边聊,姜梅也就知道,原来不同于别位夫人是单独的院落,这二,三两位夫人合住在清秋阁;另外六,七二位夫人是同住在雪舞阁的。 据说为了这个住所,当初二夫人也是闹过一阵,想让管家给她调个宽敞些的单独院子的。结果靖王轻飘飘一句:既是皇上一并赏来的,那便一并住下吧。什么时候皇上召回一个,另一个才可单住。 这话一出,二夫人哪里还敢做声?因此上,后来六七两位夫人进府,也是按着前例,一并住了。 姜梅听了暗自好笑,没想到靖王那看着硬绑绑的一个人,也有些冷幽默。这皇帝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赏给臣子的女人哪有收回的道理? 走到清秋阁一瞧,哟,还真是赶了巧了! 除了那位早间落水的冷姑娘不在,其他几位夫人竟然都在,真个是珠环玉绕,笑语喧晔。 “哟,九妹~”宛儿得到下人通报,笑盈盈地迎了出来,拉着姜梅的手,亲热得不得了:“咱们姐妹聚在一起正打算去贺你进府,一块热闹热闹。这不,就差你一个了!” 姜梅瞧见这架式,心里也便有些底了。 看来,冷卉落水的消息必是已传得沸沸扬扬了! “多谢各位姐姐的好意,小妹备了几份小礼,不成敬意,望笑纳。”她咬着舌头把客套话说了,让如意分发礼物。 这倒好,全聚在一块,也不用东奔西跑了。 女人嘛,有几个不喜欢礼物?漂亮的小玩意拿到手里,你一比她一瞧,不是就把那话茬给忘了吗? 可惜,世事总是不如人愿的! “九妹真是好胆色,让姐姐佩服哇。”二夫人拈了颗话梅在手里,笑吟吟地望着姜梅:“冷卉那死蹄子,就连二姐我都不敢动她,九妹妹倒是一上来给了她个下马威,痛快啊!” “二夫人,你误会了~”姜梅尴尬地解释。 “可不是嘛~”八夫人打断她,阴阴地接了一句:“九妹哇,不是我说你!王爷对那丫头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府里的下人哪个不是小心侍候?俨然已把当她成了未来的靖王妃啊!九妹你推谁不好,偏把她推到湖里。这往后的日子……” 说到这里,她住口不语,只意味深长地斜睨着姜梅啧啧连声。 警告 警告 “怕什么?”萧佩琴冷声道:“姓冷的也不过是个狐媚子罢了,仗着父亲对王爷有些恩惠,还能横着走不成?” “就是……”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个女人接过话头七嘴八舌议论开了。姜梅几次试图解释却根本插不进话,只得无奈地放弃了辩解。 她知道,她们只听她们想听的,只看自己想看的,至于*是什么,根本没有人在乎。 在对待冷卉的态度上,王府的几个夫人取得了空前的统一,同仇敌忾,枪口一致对外。 那阵势,教姜梅汗了一把,也寒了一把。 曼音阁。 绿珠远远瞧见冷卉被君墨染抱着走了进来,忙扔下手里的活,煞白着脸一路小跑了过来:“奴婢见过王爷~小姐,你怎么了?” “废话少说,”君墨染厉声喝叱,脚下不停大踏步往她卧房走去:“小姐溺水了,赶快给她找些干净衣服换上。” “是~”绿珠急匆匆地奔走,曼音阁里的丫环仆妇都闻讯赶来,烧水的烧水,取衣地取衣,熬姜汤的熬姜汤,忙活开了。 “墨染哥~”见君墨染将她置于软榻上起身欲离,冷卉忙搂住他的腰,柔软的娇躯往他怀里挤,声音哽咽,怯生生地望着他:“不要走,我,我很害怕~” “卉儿,”君墨染不着痕迹地掰开她的手,表情阴郁:“不是说是你自己不小心吗?既如此,你怕什么?” “我,我只是想起来后怕,”冷卉心虚地垂下眼帘避过那过于锐利的眼神:“如果,墨染哥晚来一时半刻……” 君墨染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本王倒要瞧瞧,谁敢在本王面前玩花样?” 只觉那目光似箭一般穿透她的心脏,冷卉机灵灵打个冷颤,抱着双肩缩向软榻深处,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君墨染回过头,冷冷地扫向侍立在一旁的绿珠:“你是怎么侍候小姐的?大清早的让她一个人在湖边走?” “奴婢该死!”绿珠被他一瞧,当时就软了双腿,哪里还敢辩白?扑通一声跪地求饶:“求王爷开恩,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君墨染冷哼一声:“再有下次,叉出去乱棍打死!” 绿珠伏在地上嘤嘤哭泣,旁人噤若寒蝉,哪敢吱声? “你好些休养,我再来看你。”缓了缓面色,君墨染转头再交待了一旁侍候的婆子几句,这才走了。 放着大好的机会却不能与他亲近,只能眼睁睁地见他走掉,又不敢留,冷卉一肚子气没处发,只好把气撒在绿珠身上:“哭什么哭?本小姐还没死呢!你在那触什么霉头?还不快滚过来替我换衣?” “是~”绿珠忍住委屈,爬起来拭干泪,上前服侍。 交换 交换 出了曼音阁,君墨染停下脚步,回首望着被重重绿树掩映的秀阁珠户,目光沉肃,表情冷郁,半晌才举步离开。“王爷~”当那道修长的身影刚一出现在墨韵居,蓝三已恭敬地迎上来:“李公子来了。” “哦?”君墨染唇角微勾,牵出一抹讽笑:“那家伙没淹死在酒缸里?” “他在书房。”蓝三垂头把笑容藏住。 君墨染转身往书房走,飞起一脚“咣当”书房门应声而开:“李煜宸,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偷进我的书房,你耳朵聋了不成?” 李煜宸一身白衣,似条银蛇般盘在太师椅上,一双潋水黑眸促狭地夹了夹,眯出一弯人畜无害的笑容:“啧啧啧,救美的英雄回来了,果然气势非凡哇,奴家胆小,怕怕~” “滚~”桌上茶杯挟着劲风呼啸而去。“哎哟,打死人了~”白影翩跹,李煜宸脚尖微点,连人带椅移出二尺,杯子擦着耳际飞过,撞在墙上,啪嗒碎了一地。 君墨染眸光一沉,周身似凝了层冰,咬着牙迸出一句:“谁要你躲的?” 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套青花山水人物杯,天晓得当年花了多少时间才搜集到这一套? 李煜宸瞟了地上碎瓷一眼,漂亮的眸子里浮起点点星光,假意低呼一声:“哎呀,对不住了。君墨染臭着一张脸,直挺挺地站在门边:“酒也喝光了,杯子也打了,是不是该走了?” “非也,”李煜宸掸了掸长衫,嘻皮笑脸地道:“我还没见过新嫂子呢,这么走了,是不是有失礼数?” 君墨染冷笑:“你也懂礼数?” “嘿嘿,”李煜宸摸摸鼻子,讪笑道:“我若是跟你虚词客套岂非是污辱了我们的兄弟之情?” 君墨染极不耐地踢了踢身后的大门:“吃饱喝足了就滚,少说废话。” 李煜宸慢慢地站了起来:“好吧,既然嫌我多事又罗嗦,那我就走咯~只是,姓江的……” 君墨染敏感地蹙起眉:“你查到什么?” 李煜宸暗暗得意,眯了眯眼睛,语气极之无辜:“没什么,我还是走好了,免得有人嫌我吃白食。” 君墨染叫住他:“把话说完了再走!姓江的怎样?” “算了,我还是不说的好,免得有人又说我多管闲事,借机赖上我。” 君墨染双手环胸,凤目灼灼地盯着他,淡淡地道:“一坛五十年女儿红,多了一滴也没有。” 被他点破心思,李煜宸半点尴尬也无,走过去大力拍着他的肩,表情极之谄媚:“哎,有好酒不早说?也省得我兜这么久的圈子嘛!呶,拿去!” 话落,他抛过去一张纸条。 君墨染接过展开,上面只有五个字:“京郊,栖云庵。” 嗨,这不公平! 嗨,这不公平! 自书房里出来,李煜宸心情颇佳,既将那冰块男消遣一番,又捞到一坛好酒,真是大快人心啊! 嗯,反正无事,去厨房找老万给做几个拿手的下酒菜,才不辜负那坛五十年的女儿红哇! “史酷比,不许往我身上扑……啊~讨厌~” 笑声清脆,柔媚中带着娇嗔,虽然未见到人,只凭这把嗓子,亦能想象出她笑靥如花,楚楚动人的娇态。而靖王府里的女人,他基本熟识。李煜宸挑眉,饶有兴致地驻足,循声望去。 斜坡上,漫山的青草,接天辟地。 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开得烂漫而放肆,犹如一张巨大而华丽的地毡上绣着各色的花纹,随着风儿轻轻起伏,摇拽生姿。 姜梅立于斜坡上,纤腰一握,笑语如珠,一身浅碧的衣裙,仿佛只要一眨眼,她便随时会融进这片绿色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只黑狗吐着血红的舌头,绕在她的身前撒欢。 忽地,黑狗一个前扑,前腿人立扑入她的怀中。 姜梅一个立足不稳,向后退了一步,偏生脚下被草一绊,仰面跌了下去。 “哎呀~”李煜宸暗道一声糟糕,提气飞奔,如箭般掠了过去。 银铃似的笑声自姜梅的唇间逸出,洒遍整个小山坡:“哈哈,不许舔我的脸,好痒,哈哈~” 史酷比察觉出生人的气息,放开姜梅,张牙舞爪,低声吠叫。 “史酷比,你真淘气,看我……”姜梅坐起身,笑着正欲反扑,忽地顿住。 眼前,多出了一个陌生的男子,宽袍大袖,白衣飘飘,俊逸如仙。 说实话,古装片里,穿白衣的男子还真不在少数。 但真正能把白衣那份干净,爽利,飘逸,从容,高雅……的气质穿出来的人,却少之又少。 很多人穿上白色,只能让她联想到猥亵,狗尾斜貂,画虎不成反类犬……等等诸如此类的文字。例如:范哲南同学。 可眼前这个男人不同。 他干净,帅气,温文而雅致。 这是个明媚如五月春风般的男人。 对,无庸质疑,眼前站的的确是个男人:唇红齿白,漂亮清俊,五官精致得无懈可击。 “江湄?”李煜宸绽了抹若有似无地微笑:“你在这里干什么?” 有意思,她望着他的眼里有毫不掩饰的惊艳,却绝不会令他不舒服。 他没有想到,江秋寒的女儿生得如此纤巧秀美,尤其那双眼睛,纯净,坦荡,清亮如琉璃,透明得不含半点杂质。 “嗨,”姜梅耸了耸肩,俏皮地回望着他:“这不公平!” 兄之妻为嫂 兄之妻为嫂 不错的开场白,至少勾起了他的兴趣。“哦?”李煜宸扬了扬眉,含了丝趣味地笑:“愿闻其详。” “你看,你知道我,我却不认识你。”姜梅偏头,金色的霞光落在她的眼里,狡黠而灵慧。 要知道在古代,女子的闺名外人是轻易不能得知的。这一点,从君墨染娶了她,却不知江湄并非江絮可见一斑。 但眼前这个男人不但知道,而且还敢直呼她的名字,显然与君墨染交情匪浅。这倒是他听过的最委婉含蓄地询问名字的方式。不过,他不讨厌。 李煜宸弯身福了一礼,爽快地道:“在下李煜宸,见过嫂夫人。” “得,”姜梅一缩脖子,连连摇手:“千万别叫嫂子,我只是个小妾,没那福气,消受不起。” 李煜宸挑眉,故意逗她:“兄之妻即为嫂,何需福气?” “好吧,”姜梅两手一摊,撇唇不屑地道:“我承认,其实我是不想你把我叫老了!” 想她现在二八娟娟好年华,姣姣如月赛春花,一声嫂子一叫,多煞风景? “哈哈哈~”李煜宸忍俊不*,开怀大笑。 真没想到,江秋寒的女儿倒是个妙人呢! “二位好兴致,不知在聊些什么?”阴恻恻地声音自脑后传来。 李煜宸回眸一笑,足以令天地失色,说出来的话却气死人不偿命:“你自己有耳朵,不会听么?” 姜梅垂头,差点失声笑了出来。 嗯,不错,来到古代这么久,总算遇到一个言谈有趣可以结交的男人了。 君墨染眸光黯沉,面色阴沉,冷冷地道:“难得煜宸兴致如此之高,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边吃边聊?” “啊?”姜梅明显一愣,勉强挤出笑容来:“我不擅言词,恐会扫了夫君的兴,还是告退为好?” 君墨染伸手搭上了姜梅的肩,将她带入怀中,垂眸望着她:“怎么,你与李兄的谈话私密到不能让我知道?” “王爷说笑了?”姜梅冷汗直冒,眼望李煜宸递去信号:“妾身与李公子素昧平生,哪有什么私密之事?” 李煜宸却假装没有看到,立刻脚底抹油:“嘿嘿,两位新婚燕尔,我就不多打扰,再见!” “呀~”姜梅瞠目。 这人,才刚夸他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怎么能转眼就毫无义气地扔下她一个弱女子独对猛虎? 君墨染望着微笑,笑容不达眼底:“舍不得他走,还是不愿意与我共进晚餐?” 疑惑 疑惑 姜梅“嘿嘿”干笑几声,接近诌媚地道:“王爷百忙中抽空陪我用饭,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会不愿意呢?” 君墨染居高临下看她:“是吗?” “那个,”姜梅转动眼珠,还在垂死挣扎:“事先不知王爷会来,饭菜怕会不合王爷胃口……” 陪他吃顿饭本来没什么,万一他一时兽兴大发,留下来不走了,她岂不是亏大了吗? 君墨染面无表情,转身率先往忘月苑走去:“无妨。“那,好吧~”姜梅无奈,只得提着裙角跟上去。 下了斜坡,柳无风,蓝三几个已在门边垂手恭候。 姜梅这才知道他并非临时起意才来,不免暗自揣测他的来意,加上跟他之间本来也没什么话,这一有了心事越发沉默了。 如意神色紧张,唯恐一个行差踏错,惹怒了这传说中的活阎王。好在君墨染的起居,一贯由蓝三侍候,并不肯假手他人,她落得轻松。 “过段日子就是义父的祭日,奶娘要来京城。”君墨染淡淡地扫了姜梅一眼,状似无意地道:“本王寻了一处安静的庵堂替义父点灯祈福,明*与我一起瞧瞧,看是否合适?” 虽然奇怪这样的差使为什么会落到自己头上,姜梅倒也不会蠢得在这个时候发出疑问,垂着头,乖巧地应了一声:“是。” 柳无风听得暗自纳罕,那奶娘吴氏虽一心向佛,这君墨染也一力顺从,但往年都是交与下人办理,这样亲自前往专程为她寻找庵堂却是头一回。 最可疑的是,他不带最宠爱的二夫人,也不带冷卉,偏偏带上江湄,是否另有目的? 不行,他不能坐失良机,得想个办法让冷卉跟去。 君墨染从姜梅的脸上瞧不出异样,转而吩咐管家:“本王今日宿在忘月苑,你吩咐下去,早些备好轿子,卯时出发,不得有误。” “是~”柳无风垂手应了一声,向前踏了一步道:“早上落水之后,冷姑娘似乎着了凉,王爷要不要过去看看?” “无风,女人见识短,你怎么也跟着糊涂了?”君墨染神色冷淡:“卉儿有恙,请大夫就是,本王去有何用?” 姜梅听了却是心中一动:早上她在靠近冷卉的时候,她似乎叫着一个人名,当时并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岂不正是“无风”二字? 这么说,冷卉当时在桥上等的不是君墨染,却是柳无风? “王爷教训得是~”柳无风不敢再劝,垂手退下。 看来,诱他前去曼音阁,让冷卉取代姜梅,探出底细的办法是行不通了,他得另辟蹊径才行。 五更之死(一) 五更之死(一) 天没亮就起床,匆匆忙忙梳洗完毕,没来得及喘口气,蓝三已过来催请,说是轿子已备好。院子里停着的不是回门那日坐的那辆华丽而骚包的马车,换了两顶青色软轿,姜梅心知他不愿招摇,带着如意上了后面那乘轿子。 天色微明,净空如洗,长街上行人寥寥。 一行人很快出了城,约摸十来分钟后,轿子拐上一条小径。 “九夫人,请下轿。”蓝五的声音中规中矩,没有起伏。 “到了?”姜梅掀起轿帘,诧异地打量四周。 君墨染已下轿换马,他一身黑色织绵袍,外披一件同色绣金线的罩袍,胯下一匹黑得发亮的骏马,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似来自地狱的修罗。 正惊疑间,蓝三驾着一辆青篷马车停在了她的身前:“上车吧。” 姜梅无语。 只是去庙里烧香罢了,用得着这么诡秘吗? 不过算了,他那么热衷于穿黑色系的衣服,已充分揭示出他的内心阴暗孤独,冷漠固执的一面。 所以,她决定冷眼旁观,发扬沉默是金的原则就好。 换了交通工具,速度明显提高了。不过姜梅已无心去欣赏郊外美丽的田园风景,早被马车颠簸得去了差不多半条命。 好容易挨到近午时分,姜梅已是面色惨白,两眼发黑,在如意地搀扶下下了车,立刻吐得昏天暗地。 蓝三一脸愧色,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瞧着,想要问候几句,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做罢。 栖云山因为离京较远,地处偏僻,名不见经传。不过,它横枕锦江,隐在群山深处,想必风景应该是不错的。 君墨染在树下站得笔直,目光一瞬不瞬地遥望着远方,似乎想穿透葱茏树木,直抵白云深处的栖云庵。 稍事休息了一会,大家弃了车马,沿着田间小路开始徒步上山。 别的人都没什么,姜梅刚吐了一场,加上本来身子就娇弱,脚下的绣花鞋底又太薄,差不多走个四五百米就要停下来歇一会。 君墨染神色虽有不耐,却也并未训斥,倒是姜梅歇得次数多了,自个心虚起来。 一行人走走停停,到得山脚下时,不论姜梅怎么想争一口气,无奈身子不听话,早已气喘如牛,心跳如擂,显然撑不到上山了。 蓝三见不是办法,灵机一动,赶在前面就近找了户农家,弄了张竹制的躺椅,打算做个简易的滑杆,和蓝五二个合力抬她上山。 其他人就在农家小院里坐着休息。 “二丫她娘,快去看呀,鬼不灵发现了一具尸体~”一个中年妇人匆匆忙忙地奔了过来。 五更之死(二) 五更之死(二) 鬼不灵位于锦江之畔,这里上有悬崖,石壁嵯峨,河*遍布暗礁,又因沙溪自栖云山奔流而下,在此处汇入锦江,故尔水流湍急,暗流汹涌。每年在此处翻覆的船只不在少数,故尔得名。 君墨染等得了信,带了姜梅过去瞧时,远远地已看到人头攒动,各人交头结耳,议论纷纷。 见到君墨染一行人靠近,众人不自觉地闪避一条通道,便是正给几个捕快捕快模样的汉子介绍情况的里长也不时不安地瞟他几眼。没多久,衙役中领头的那人过来请安:“小的张彪,见过君公子~” 君墨染此时虽是便服出行,但他那不怒而威的气势和那张招牌的面具早已*了他的身份。 但在衙门里当差的别的本事不重要,绝不可没有眼力,否则至死也别想混出头。 君墨染既便服而来,必是不想曝露了身份,他自然不会蠢得去揭穿,但又不能装不认识,这位脾气可不好,万一制个不敬之罪岂非冤枉?所以,用君公子相称,既打了招呼,又不至于惹恼他。“哼~”君墨染轻哼一声,扭头并不理睬。 姜梅不动声色地下了滑椅,夹在人群里,不动声色地听了一会,弄清了事情原委。 原来这鬼不灵地势虽险,因是沙溪入口处,水质颇佳,因此涯下盛产一种银鱼,味道鲜美,当地百姓多喜在此下网捕捞。 这次就是一个村民在此下了网,来取鱼时从水底带上来一具尸体,因而报了官。 这时,在岸边忙碌的两位衙差抬了尸体过来,顿时恶臭逼人,人群发出惊呼,纷纷掩鼻闪避。 姜梅出于职业习惯,不但未退,反而往前走了几步,目光专注地盯着尸身。 她注意到,这是名年轻的女子,梳着常见的双丫髻,从衣服的质料和式样上看,应该是大户人家的丫环。 如意揪着姜梅的裙角,吓得簌簌发抖,又不敢扔下她离开,叫苦不迭。 待得那两名衙差走得再近些,如意瞟见躺在门板上已泡得变形的尸身,发出“啊”地一声惨叫,两眼一黑,已昏了过去。 蓝三眼明手快,立刻扶住她,将她抱到路旁的树底下休息。 君墨染倒是不闪不避,但他双手抱胸,冷眼旁观,似乎如意的昏倒,河中的死尸都不感兴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但他可以漠不关心,张捕头却不能不向他报告。 张彪走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杵作已验过了,是溺水而亡,至于是不慎失足还是蓄意谋杀,还有待再查。” “嗯,”君墨染仍是轻应一声,不置可否。 姜梅听了微微蹙眉,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终于忍住。 五更之死(三) 五更之死(三) “怎么,”君墨染望向她,勾唇逸出一个嘲讽地微笑:“莫非你看出些什线索,想要提供给张捕头?” 她是法医,她的职责就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办案人员了解事情的*,从而最大可能地避免冤假错案。不能因为来到古代,不能因为害怕启人疑窦,想要自保,就丧失基本的职业道德和操守。 做了决定,姜梅顿觉一身轻松,微微一笑:“请问张捕头,你凭什么断定死者是溺水而亡?” “这,”张彪怔了一下,指了指一旁的杵作:“自然是根据杵作的报告。” “是吗?他根据什么判定的死因?”姜梅再问。 张捕头原以为她不过好奇,随口一问,见她问得详细,忙招手让杵作过来:“朱励,过来解释一下。” 朱励离得不远,两人的对话也都听见,这时红着脸过来:“小的对尸身已全面验过,并未发现任何外伤,并以银针试过胃中残留物,排除了中毒的可能,因此推定是失足落水,溺水而亡。” 这样的检验在古代也算是中规中矩了,姜梅点了点头,道:“其实要知道是否溺死,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切开死者的气管与胃肠一线,检查有无泥沙。” 朱励对这种方法显然并不知晓,因此只睁大了眼睛茫然地望着她,半晌并未行动。 “还不快去?”张彪忙推他一把。 “哦,是!” 朱励如梦初醒,依言重新走了过去,按姜梅的指导切开气管与胃肠检查,结果自然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不说围观众人哗然,朱励心生佩服,就连君墨染望着姜梅的视线都带了几分深思。 张彪惊讶之极,忙神色恭敬地问:“不知夫人有何高见?” 他不傻,姜梅既然会质疑他的判断,当然是因为有不同的看法。 “你看她嘴唇,面颊,耳后,连指甲都是紫黑,这些都是窒息死亡的典型特征。” “可是,小的验过,她颈部咽部并无伤痕。”朱励并不肯采信。 “窒息也分很多种的,”姜梅温和地笑了笑,走过去细细地检查尸身:“看这里,她的口鼻歪斜,很可能罪犯以丝帛之类柔软物品掩其口鼻所致。” “一般来说,人在遇到外力时,必然会抵抗。”再抬起头时,面上的笑容越发镇定:“你们看,她的左手中指与无名指缝里夹有布丝。” 朱励凑过去一瞧,连连点头称是,极小心地将布丝取下,包了起来,望向姜梅的眼神已十分佩服。 没想到,他自认为已臻完美的检验,她只一眼已看出那么多破绽。 五更之死(四) 五更之死(四) 这时如意已缓过气来,颤颤地站起来,远远地站在树底下,望着姜梅的眼神十足怪异。 包含了震惊,恐惧,害怕,不敢置信和隐隐的悲愤……已不能简单地用乍然见到死尸而受到的惊吓和恶心来解释。 姜梅背对着他们,自然看不到她表情,只抬起手冲蓝三微微一笑:“有没有酒?给我消消毒。” 君墨染将一切尽收眼底,淡淡地道:“可以走了吗?” 姜梅从容地上了滑椅,蓝三和蓝五抬着她从夹道的人群中穿过。走了一段,姜梅忽地在滑椅上回过头:“对了,张捕头,你可以把搜索范围锁定在五至七天前失踪的人口中。” “多谢君公子和夫人。”张捕头愣一下,忙大声致谢。 有了滑椅,行进速度果然大不相同,如意并没有象之前那样跟在姜梅身边,不离左右,只远远地跟着。 君墨染本就不是个体恤下人的主,如意是女子,体力不如众人,落在后面也是很自然的事——所以,姜梅也不以为意,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现场不见苦主,也没有人认出死者,说明她不是本地人。 以她的服饰和发型来看,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有点身份的丫头,不知为何被人谋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按理,丫头们没有主子的允许是不能随便乱走的。 正在胡思乱想间,滑椅停了下来,她诧异地抬头,撞到一双幽深的黑眸。 “怎么,还要本王搀不成?”君墨染似笑非笑地俯瞰着她。 “不敢~”姜梅扭头再一看,“栖云庵”三个黑体字已撞入眼帘,原来栖云庵已到了,忙下了滑椅。 栖云庵大门紧闭,蓝三上前轻叩门扉,半晌才吱呀一声打开门,走出一位年约二十左右的清秀小尼姑。 她冷不丁见了蓝三,当时脸就红了“啊”地轻呼一声,转身便要走。 姜梅忙上前拉住她的衣袖,陪笑道:“好姐姐,我们从京城来,想求见贵庵主持。” “师傅说了,”那女尼见了姜梅这才惊魂稍定,仍垂了头,目光偷偷朝一脸冷肃的君墨染身上溜去,双手合十低声道:“我们栖云庵尽是女子,不方便接待男施主随喜。尤其,天色已晚,你们还是请走吧。” 姜梅忙偷偷撞了君墨染一把,示意他挤出一丝笑容来,别吓坏了小姑娘。又转过身去亲切地道:“出家人出蕴皆空,讲究众生平等,怎么可以分男女呢?” “阿弥陀佛~”正说着话,忽地一声佛号,一名中年女尼从小尼姑身后踱了出来,手势佛尘恭身施礼:“女施主此言甚是,倒是贫尼着相了,请~” 于是君墨染在前,姜梅随后,蓝三蓝五等人在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涌进了栖云庵。 五更之死(五) 五更之死(五) 嗯,虽说他们总共只得五个人,但浩浩荡荡用在这里并不夸张。栖云庵名不见经传,又隐在云深处,香客少得可怜,这几人一走进来,立刻全庵震动。 蓝三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往前庭一站,气势上先压人几分。 君墨染携了姜梅先入庵里随喜,并同主持慧静师太商议几日后的祈福点灯事宜。 寺庙姜梅并不是没见过,具体讲到祈福点灯的规矩,自然是两眼一抹黑,完全抓瞎。现代那些名山古刹比赛似地修葺得威武雄壮,一个比一个热闹华丽,商业味十足,早失了建寺庙本身的意义,哪有眼前的栖云庵古朴优雅,静谧庄严? 绕着那几间佛殿走了一圈,再穿过一个天井出来,忽地瞧见如意背对着她蹲在一棵古松下,再一走近,才听到细细地呜咽声。 姜梅这才想起自己对尸体见惯不怪,如意看来却是第一次见尸体,而且是如此可怖的形状,所受冲击只怕不小。 姜梅快步走近她,弯下腰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把声音放得极柔:“如意,不要害怕~” “走开~”如意弹跳起来,大力挥开她的手,双目通红,眼神愤怒且恐惧:“不要碰我!” “如意?”姜梅顿感莫名其妙,往前走两步:“是我啊~” 如意抹一把泪,退开两步低叫道:“别再装了!你和老爷是一样的!五更怎么说也服侍了你十几年,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五更?”姜梅听得越发糊涂:“五更怎么了?她出事了吗?什么时候?怎么没跟我说?” 如意瑟缩了一下,神色怆惶,地闷着头不吭声了,只是眼泪却不能说停就停,依然吧嗒吧嗒地掉下来,砸在长满了青苔的石板路上,滴答做响。 姜梅愣了一会神,忽地瞠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刚才……” 如意闭着嘴,腮边还挂着泪珠,眼里是满满的鄙夷:还装什么!是不是五更,小姐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姜梅猛地掩住唇,把下面的话吞入肚中,脑子里嗡嗡一片乱响。 是她,居然真的是五更!那个打小一直服侍着她,对她忠心耿耿的的丫头! 是谁把她骗到这里来杀了? 等一下,不是说江湄自小离家在庙里长大的?莫非,那个庙,就是眼前这个栖云庵?所以,君墨染才谁也不带,只带她来? 她退了一步,惊讶地四处打量。 可是,也不对!如果她真的在这里住了十几年,那为什么所有的尼姑,包括主持都不认识她? 夜宿庵堂(一) 夜宿庵堂(一) “如意,”姜梅小心地斟酌着词汇:“你看清了,那个人确实是五更?我的意思是,虽然瞧着有点象,可毕竟泡得走样了,对不?要不然,我不可能连五更也不认识啊~” 尸体在水里经过长时间的浸 更何况,按如意之前的说法,五更与她也最多只有几面之缘,凭什么如此肯定呢? 听到她的质疑,如意明显犹豫了。 “你其实并不是从她的长象认出来的,对吧?”姜梅察言观色,立刻做出推断:“或许,你是根据她身上的某样东西认出来的,对不对?” 如意蓦地抬起头,眼里闪现一丝惊佩:“她耳上那对珍珠耳坠,本来是大小姐的。” “大小姐把她赏给五更了?” “是。”如意点了点头。 “也许别人也有相对的耳坠呢?”姜梅心中其实已信了八成,会这么问,只是想进一步证实而已。“这是小姐及笄时老爷特别为她订制的,全天下只此一对。”如意说得斩钉截铁。 “嗯,”姜梅点了点头,正色道:“这事暂时先别跟王爷说,让我先理顺一下思路,明白吗?” “小姐放心,奴婢再也不敢乱说~”如意一迭连声地答应,望着姜梅的眼神又惊又怕。 “这就好。”姜梅叹了一口气,再望向这个处于深山之中的古刹,神情变得十分复杂。 “小姐,”如意压低了声音,期期艾艾地道:“你说,会不会是……” “嫂夫人~” 主仆二人吓了一跳,姜梅迅速回头:“李,李公子?” 糟糕,这人什么时候来的?两人的对话,他又听去多少? “嫂子,咱们又见面了~”李煜宸朝姜梅眨了眨眼睛:“可惜,似乎晚来一步,未及一睹嫂夫人英姿~” “呃,雕虫小技,让李公子见笑了。”姜梅知他指的肯定是自己刚才给五更验尸之事,心中暗自警惕,却并不后悔。 “煜宸,你来干什么?”李煜宸未及答话,君墨染已与主持结束谈话,自佛殿中找了过来,瞧见他立刻蹙起了眉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出来溜溜~”李煜宸耸了耸肩,手按栏杆轻松地跃了过去,在他身边站定,伸手揽住他的肩:“况且,既是替义母祈福,我也该尽些心意。” 眼前这二个人,一个白衣胜雪,斯文俊美,一个黑衣如墨,神秘魔魅,却奇异地于矛盾里透着和谐。 君墨染立刻退了一步,拂开他的手,冷着嗓子道:“晚饭准备好了,一起吃吧。” “遵命!”李煜宸嘻嘻一笑,追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姜梅和如意对视一眼,不安地跟了上去。 夜宿庵堂(二) 夜宿庵堂(二) “今晚要住在这里?”姜梅一脸惊愕。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再说,这间庵堂总共只有巴掌大,哪里有空余的房间接待游客? 君墨染冷冷地扫她一眼:“究竟是因为谁,才会耽误行程?” “呃~”姜梅语塞。 “呀,听说沙溪的银鱼乃京城一绝,既然来了,不如乘着月色好,临溪垂钓?”李煜宸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主持静慧师太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啊,”李煜宸拍拍头笑道:“我倒忘了,这里是庵堂,不可杀生。好吧,那咱们就放过那些鱼,只泛舟赏月,如何?” 君墨染哼一声,置之不理。 “阿弥陀佛~”静慧师太松一口气,挑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各位请随贫尼来。” 穿过佛殿后的小天井,是一道青砖砌的围墙,出了墙再穿过一片杨树林,才发现原来庵堂后别有洞天,竟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溪水,面积不大,勉强可以称之为湖。 借着银色的月光,能清晰地看到湖中有个小岛,岛上孤零零地建了一座宅院。湖畔那棵歪脖子柳树下,系着一叶小舟,仅能容纳数人。 “诸位施主在此登船,恕贫尼不远送了。”慧静在岸边止步不前。 “多谢师太。”众人道了谢,分二批登船,陆续到了湖心岛。 踏着长满青草的小径走到院子前,发现门扉虚掩,推门进去,里面静悄悄的似无人迹。 院子不大,西边那一溜是厨房,饭厅,另有一间堆了些柴草等杂物。东边一排四间,有一间是起居室,另四间都有床铺。 姜梅带着如意径直选了最里边的一间。 里面布置得极为简洁,只一床一桌一柜,另有两张八仙椅,靠墙放着几只樟木箱子,窗下摆放妆台,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空气里浮动着一丝淡淡的药香,闻着格外的亲切——是她惯常吃的那种。 如意放下行礼,出门去烧水,准备洗漱用具。 姜梅呆呆在站在这间卧室中间,莫名的熟悉感萦绕心中,挥之不去,心跳没来由地加快,呼吸沉闷异常。 莫非,她之前的猜测不错,这间屋子就是囚*了江湄十七的牢笼? 她慢慢地走到窗边,垂眸,桌上的铜镜里映出一张尖瘦的小脸,翦水双瞳此刻亮得惊人,*一点,半点血色也无,双颊却染着怪异的红晕。 她紧紧地盯着镜中的那个娇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要幻化的人影,脑中翻江倒海。 一张鬼面冷不防闯进铜镜,幽冷的黑眸似刀一般刺入她的眼睛。 “啊~”她掩唇,发出短促地尖叫。 夜宿庵堂(三) 夜宿庵堂(三) 君墨染嘲弄地睨着她:“做什么亏心事了,吓成这样?” 他走路没声音,在这么阴森诡秘的地方,冷不丁出现在身后,又是晚上,任谁都会吓一跳吧? 姜梅按住胸,敢怒不敢言。 “煜宸要我来问一声,要不要跟着出去转一圈?”他双手环胸,一副被逼无奈,很不情愿的模样。 “我悃了,你们去吧。”一个软钉子碰过去。 他也不再劝,转身便扬长而去。 “靠,什么玩意?”姜梅怒了,冲他的背影竖起了中指。 “哈,嫂子不给你面子?”李煜宸见君墨染孤身前来,不由咧唇嘲笑。 不理他的挑衅,君墨染越过他径直朝湖畔而去。 湖心岛并不大,沙溪水自山上流下,绕岛一周往山下奔去。湖畔遍植杨柳,不难看出人工雕琢的痕迹。 两人并肩踏着青草缓缓绕岛一周,选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开阔地站定。李煜宸收起玩笑:“墨染,你有什么看法?” “冰山才现一角,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君墨染眼望小院,目光幽深。 “真没想到,江湄外表如此娇怯,居然有此胆识和能耐?”李煜宸摸着下巴回想了一会,忽然哧地一声笑了出来:“照我看来,她看到腐尸,比看到你还亲切几分。” “女子中有她这份镇定,也算不错了。”对他的冷嘲热讽,君墨染早已习已为常,连眉梢都不动一下。 李煜宸自觉无趣,不再惹他,转入正题:“如果不是演技术好,就是真的不认识五更。” “哼!”君墨染冷笑:“你相信她是无辜的?” 至少在和如意的对话中,她并未否认。可惜,这家伙半路杀出,否则应该能多听一些。 李煜宸沉吟片刻,忽出惊人之语:“你说江秋寒会不会虚晃一枪,最终送到靖王府里的还是江絮?” 这一次,君墨染连反驳都懒,直接忽视。 “嗯,”李煜宸摸摸鼻子,表情兴奋中夹着些幸灾乐祸:“若真的如你我推断,江湄的城府,就真的非常人可度了。沉着冷静,处变不惊,聪明却不露锋芒,墨染,你遇上劲敌了。” “这岛一览无遗,应该再无处可建秘室,走吧。”君墨染转身返回小院。 “对了,”李煜宸走了几步,忽地啊了一声,道:“差点忘了!我上山的时候,发现有人暗中坠着你们。此人轻功不弱,我追了一段,竟没追到。” 本来他还想赶在他们前面进入庵堂给他们一个惊喜,结果被那神秘人打乱了计划。 “嗯。”君墨染也不以为意,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夜宿庵堂(四) 夜宿庵堂(四) 月色如银,竹林里浓雾弥漫,四周悄无人迹,安静得教人心慌。“哎~”低低幽幽的叹息,在耳边回旋往复,挥之不去。 “谁?”姜梅驻足,竭力捕捉声音的来源。 一团白雾,拖着一个飘渺虚幻的身影,冉冉自竹林深处升起,风一般飘过来,浮在身前。 姜梅看着那个透明的影子,打了个寒颤——那苍白的面容,尖瘦的下巴,亮得如寒星的眼睛,活脱脱就是另一个自己。姜梅骇得跳了起来:“你是江湄,对吧?” “是,”江湄幽幽地看着她,表情复杂:“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 “等我?”姜梅只觉寒意直透心脏。 江湄的神情凄楚而哀怨:“我就要走了,可是我不甘心!我想问他,为什么偏偏选择牺牲我?” “小妹妹,我比你还不甘心!可是有什么办法?老天爷这个玩笑开大了!”姜梅苦笑,心有戚戚。 江湄看着她,忽地叹了一口气,眼中透出羡慕:“你比我坚强。” “既来之则安之,抱怨从来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姜梅耸了耸肩,忍不住幽了自己一默:“如果你去阎王殿,麻烦帮我问一声,啥时可以让我回去?” 江湄定定地望着她,缓缓地道:“你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姜梅怔了片刻,忽地瞪大了眼睛:“我的天,该不是……” “是,”江湄点了点头,眼中喜忧掺半:“我马上就要去那边,从今天起,你就是江湄,完完整整的江湄,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帮你。” “开什么玩笑!”姜梅再也无法保持平静,惊跳起来大嚷:“我可是法医,你一点基础都没有,怎么代替我?” 江湄被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到,惊怯地向后飘了几尺,声音里满是迷惘:“我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不,你不许去!”姜梅大喝,追上去拽她,手却从她的身体穿过。 “这是一个全新的机会!不管多难,我都要试试!”柔弱的江湄,眼里初次有了坚定和向往,亦有了一份淡淡的解脱:“我再也不必看到他那副伪善的嘴脸。” “这是你们江家父女之间的恩怨,别把我搅进去~”姜梅十分生气:“如果可以回去,为什么不让我们彼此回归?” 江湄摇了摇头:“记住,天书是你的护身符,关键时候可以救你的命!” “天书?那是什么?”姜梅一呆。 “我要走了,你多保重~”江湄的身子渐渐隐去。 “别走,你回来!”姜梅大急,冲过去捉她,却一脚踏空,掉入深渊。 争奇斗艳(一) 争奇斗艳(一) 姜梅心脏狂跳,蓦地坐了起来,张开眼,却看到一双灰浊的眼睛。“啊~”地一声惨叫自唇间逸出,她吓得一蹦三尺高。 一双手从旁伸出,稳稳地按住她的肩,姜梅倏地掉转头,君墨染神态悠闲地站在床边,微俯着身嘲讽地看着她:“做恶梦了?” 姜梅咽了口口水,惊魂稍定:“你,你怎么在我房里?” “你叫这么大声,本王能置之不理吗?” 姜梅正欲答话,手腕处一片冰冷,她低头,看到一截灰色的缁衣,五指箕张正扣在她的脉门处,顺着那飘飘大袖看上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皱成一团的老脸,一双灰浊的眼睛。“这位便是这座宅院的主人,明心师太。”君墨染盯着姜梅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 “师太好。”姜梅机械地点了点头。 “施主放心吧,”那老尼放开姜梅,双手合十,起身离开:“尊夫人只是舟车劳顿,疲倦过度,并无大碍,阿弥陀佛~” “有劳明心师太。”君墨染欠了欠身,看向姜梅,见她无动于衷,不由暗忖——她眼神如此清澈,竟无一丝波澜,莫非之前真的未曾见过明心? 姜梅犹沉浸在梦境中,心神不属,见他看向自己,遂胡乱应了一声。 “既然醒了,收拾东西下山吧。”见瞧不出什么破绽,君墨染只得做罢,吩咐起程。 一路无话,顺利回了靖王府。 姜梅心中有事,进屋便歪在榻上想心事,史酷比一晚上没见主人,亲热地绕着她转圈子。 江湄真的完成了她的交接,要去异世代替自己活下去了吗?那是不是意味着,不管她愿不愿意,这个角se交换的游戏,已然开始了? 如意只当她是身子弱乏了,把史酷比赶出门,放下东西就忙着张罗煎药。 “汪汪~” 张妈叉着腰掳起袖子就骂:“小畜牲!快滚开,小心老娘打折你的腿!” “瞎嚷什么?”如意忙跑出去喝住史酷比,陪着笑脸道:“张妈来了?快请屋里坐。” “九夫人不在?”张妈见姜梅没有出来,心中略有不快。 “我们小姐身子弱,路上受了点风寒,这不,一回来就睡下了。” “那我就不进去了,”张妈站在门边:“是这样的:过几日老夫人就要回府了,王爷吩咐给各位夫人都做几件衣裳。料子已买回来了,啥时有空,让你们夫人到织锦阁去挑。别说我张妈没提醒你,去得晚了,可就只有捡别人挑剩的份了,明白吗?” 如意忙不迭地道了谢,恭恭敬敬地送张妈出门。 争奇斗艳(二) 争奇斗艳(二) 如意推开门,姜梅忙抢在她开口之前道:“你帮我去挑就是,别人剩下的也无所谓。如意瞪她一眼:“话不是这么说,人家巴巴的来送信,小姐若是连应个景都不肯,反倒把张妈得罪了,那对手镯岂不是白送了?” “那好吧,我去一趟就是了。”心知她说得有理,姜梅叹一口气,只得换了件衣服往织锦阁去了。 织锦阁,是专门给王府里各色人等做衣服的地方。下到丫环仆妇,杂役小厮,上到夫人小姐,王爷等人的四季服饰,算起来活计也不少。 姜梅去的时候,织锦阁里闹轰轰地已挤了一堆女人,各种质料的料子,赤橙黄绿堆得琳琅满目,热闹之极。 “哟,”二夫人眼尖,一眼就看到她,扭着腰肢款款而来:“这不是九妹嘛?来挑衣料?” “我来开开眼界。”姜梅笑了笑,倒真的伸手摸了摸堆在桌上的料子,似乎真是来挑衣料的。“不好意思,”一只手从斜刺里伸了出来,按住姜梅手底下那匹雪青绣玉兰飞蝶十样锦缎:“这匹料子,是我们小姐先挑了的。” 姜梅瞧了一眼,认得她是冷卉身边的大丫头,名字叫绿珠的。 她本来就是来应景的,倒也未见得一定要这匹,当下笑了笑:“冷姑娘好眼光,也只有她这般人品,才配得上这料子。” 绿珠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怔了怔,讪讪地放了手,走到一旁跟绣娘去交待细节。 这时门外一阵笑语,几位夫人得了信都拥了过来,瞬间把这间织锦阁的大堂挤了个水泄不通。 “哟,二姐和九妹先来了?”几个人进门瞧见姜梅,心中立刻不舒服,争先恐后地挤过去,不管中不中意先让丫头抢在手里。 她们憋了一股气,不约而同地挤兑姜梅,不论她拿哪匹,总有人跟她抢。 反复几次,姜梅看穿她们的小把戏,暗暗好笑,索性放了手,乖乖在站在人群之外看着她们挑。 不仅如此,别人挑料子,选样式,她还在一旁很认真地给意见,做参谋。那笑容,不知多温婉,多柔顺。 宛儿在一边冷眼瞧了,先是暗呼痛快,后来见姜梅笑得没心没肺,顿时不爽了起来。 她眼珠一转,顺手摸了一匹灰se绉纱递过去:“九妹,别光站着啊!来!妹妹肤色白,天气又慢慢热了,这匹拿去做件裙子倒挺合适的。” 众夫人默不做声,只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瞧着,看她如何应对? “是吗?”姜梅接过料子,到手里摸了摸,还拿在shen上比了比,几欢喜地笑道:“那好,我就要这匹了。” 争奇斗艳(三) 争奇斗艳(三)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织锦阁里连夫人带丫环,再加上那些绣娘满满当当好几十个女人挤在一起,叽叽喳喳,七嘴八舌的能不热闹? 柳无风在门外站了半晌,竟无人理会。 姜梅无意间一回头瞧见了,走过去:“柳管家有事吗?” “宝月楼送来了新款首饰式图,请各位夫人挑好了,这就去下定。”柳无风面无表情地禀报。 姜梅心中暗自惊疑:古人竟然就懂得把即将上市的首饰汇编成册,供人订购?这么先进的推销手段,怎么看,怎么象出自现代人的手笔。“宝月楼的首饰?”众夫人惊呼一声,百米冲刺般跑了过来,刹那间把柳无风围了个水泄不通。 姜梅没防备,被人潮挤得差点跌倒在地。 萧佩琴眼明手快,从旁拉了她一把。 “谢谢~”姜梅顺势站稳,感激地一笑。 萧佩琴倒也知趣,知道挑首饰这种好事肯定暂时轮不到她,也懒得去费这力气,索性陪姜梅在一旁说话:“小九,你准备了什么东西?” 姜梅一时莫名:“准备什么东西?” 萧佩琴明显不信,脸一拉生气了:“不愿意说就算了,何必把人当傻瓜?” “好姐姐,你误会我了~”姜梅忙拉住她的手:“我是真的不知你说啥,怎么回答?” “老太太就要来了,你就没想着要送点什么?”萧佩琴斜着眼睛狐疑地睨着她。 “啊?”姜梅一脸错愕,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个茬。 萧佩琴见她不似做假,气也便消了,反而压低了声音劝她:“小九,不是我说你。你现在的身份已是靖王府的妾,不再是江南首富家的大小姐。心思得灵活点,身段放低点。否则~”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四下瞧了一遍,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首饰上,没有人注意她们,这才接着道:“否则,在这府里迟早给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姜梅点头,连声称是,又极谦虚地问:“依姐姐看,我该送老太太一点什么好?” 萧佩琴侧头想了想:“老夫人身份衿贵,珠宝珍玩的怕是早腻了,一般的东西只怕入不得她的眼,得出奇才能制胜。” 姜梅想了想,笑道:“有了!” “是什么?”萧佩琴眼睛一亮,忙问。 “我想,老夫人既然笃信佛祖,送她一串佛珠,也算是投其所好了,反正老夫人也不在乎价钱。你觉得呢?” “这个主意不错!”萧佩琴点头。 恰在此时,柳无风过来请两人过去选图样,于是二人相视一笑,并肩过去挑选。 圣武皇后 圣武皇后 拿着那本制做精美,图文并茂的首饰型录,姜梅越发肯定了自己的之前的推测——虽然经过改头换面,更符合古人的思维方式,但推销理念的确是从现代盗版过去的。这种想法在她看到每款首饰的背面,竟然还标出了设计师的姓名,设计理念,以及该款首饰的喻意时,越发坚定了。 “小九,发什么呆呢?”萧佩琴见她久久不表态,只顾着沉思,推了她一把:“柳管家还等着呢,快挑吧。” “哦!”姜梅回过神,胡乱指了一款式样简单的白玉蝴蝶簪:“我就要这个吧。” 柳无风在上面做上记号,收起型录转身离去。 “小九,时间还早,要不要到我那里坐坐?”萧佩琴略略犹豫了一下,向她发出了邀请。 “不了,”姜梅心事重重,哪有心思应付?随便找了个借口:“我站得久了,身子有些乏,得回去躺一下。” “那你快回去,我不留你。”萧佩琴碰了个软钉子,很不是滋味,面上却堆满了笑。“切,”宛儿抱着臂望着她一个劲不屑地冷笑:“马屁拍在马腿上了吧?早跟你说过了,这种大小姐娇生惯养,懂个屁!” “我的事,你少管!”萧佩琴敛容,怒目而视。 萧佩琴武功了得,宛儿对她有些忌惮,见她真的怒了,也不敢再招惹,轻哼一声,腰肢一扭道:“春红,咱们走~” 姜梅一进门就把如意叫进屋:“宝月楼听说过吗?” “宝月楼谁不知道啊?”如意一副她少见多怪的模样:“百年老银楼,京城里有好几个分号呢! 姜梅一听分号这两个字,越发有底了:“是吗?它那个珠宝型录是谁发明的?” “发明?”如意懵了。 姜梅放缓了语速,慢慢问:“我的意思是:这个珠宝型录是谁弄出来的?” “我又不是宝月楼的掌柜,哪知道是谁弄的?” 姜梅抹了把脸:“这个珠宝型录以前应该是没有的吧?你想想,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推行的?” “很久就有了哇!”如意莫名地瞪大了眼:“都说了它是百年老店了,这种规矩是祖上流传下来的。” “祖上就有?”姜梅的心一沉。 如意笑道:“听说过圣武皇后吗?听说她是一位商业奇才,不论多破的店铺经她的手都能起死回生,宝月楼的规矩就是她订的。” 姜梅眼睛一亮:“圣武皇后?” “听说二百年前,邀月,啖星,赤日是一国,史称南豫。”如意抿唇而笑:“圣武皇后天纵英才,十岁开始从商,做茶叶买卖起家,因缘既会认识了当时还是王爷的豫王,演绎了一段精彩的传奇故事呢。对了,小姐若是有兴趣,可以去天桥说书先生那里点一段圣武皇后传,比我讲得可有趣多了。” “以后再说吧。”姜梅满腔热情一扫而光,怏怏地摆了摆手,打发如意离开。 一级战备(一) 一级战备(一) “小九在吗?” 姜梅一愣,宛儿来这里做什么? “二夫人来了,快请进~”如意殷勤地把宛儿往屋子里让。 “哟~”不等姜梅起身,宛儿已推门而入:“小九真是娇贵呢,大白天的躺着呢?” 姜梅尴尬地笑了笑,忙起身让坐:“姐姐请坐。” 宛儿拧着腰肢站在厅堂里,挑剔地四处打量,嘴里啧啧连声:“别怪我多事,家里简陋点倒没啥,最要紧的是整洁。如意在一旁听了,脸都气红了,偏又不能驳,委屈得不行。 这才住进来多久?东跑西颠的,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再说,收拾一幢房子,里里外外有多少事要做? 她只有一双手,侍候小姐都忙得够呛,这些粗活哪顾得过来? 姜梅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淡淡地道:“多谢姐姐提点,好在我这里只住两个人,拣主要的屋子收拾两间就行了,其他的只能慢慢来了。宛儿碰了个软钉子,绞着帕子讪讪地道:“我也是关心你,要不然,姐姐帮你跟管家说一声,拨两个小厮给你用?” “妹妹当然是求之不得,先谢过了。”姜梅打了个哈哈,心知她只是客套话,并不戳破。 “对了,”宛儿掠了掠鬓边的碎发,状似无意地问:“给你提个醒,过几天老夫人可要来了,妹妹得上上心,到时空着手可不好看。” “哎呀~”姜梅心中一动,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要不是姐姐提醒,我还真的没想到呢。对了,姐姐跟老夫人熟悉,不如你教教我,送点什么好哇?” 宛儿瞟她一眼,见她满脸真挚,不似做伪,暗悔自己不该多嘴,就应该让她懵懵懂懂空着手去丢人。 她心中失望,随口敷衍:“咳,老夫人我总共才见过几次,哪就谈得上熟悉了?好在还有时间,咱们分头想想,过几天再说,啊?” 她一边说,一边就往外走,姜梅也不留,笑着送到门边:“再来坐啊~” 宛儿刚一出门,如意立刻噘着唇委委屈屈地过来:“你都瞧见了,我可没敢偷懒~” “呵呵,”姜梅抿唇微笑:“你很好,我没有不满意的。” “可二夫人有一点说对了,咱们院里,是该弄两个小厮来帮着做些粗活了。”如意叹一口气,揉着酸痛的肩膀:“要不然,奴婢这双膀子,迟早废在这里。” “嗬~”姜梅没好气地点着她的俏鼻:“刚说你胖,就给我喘上了?这是在我面前摆功呢,还是诉苦哇?” “小九在吗?”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停了打闹,到窗边一瞧,五夫人正在院门外探头探脑向里张望。 一级战备(二) 一级战备(二) 五夫人进来,东拉西扯地说了会闲话之后,假装不经意地把话题绕到老夫人身上,躲躲闪闪地问姜梅送啥东西。姜梅依样画葫芦把应对宛儿的理由搬出来再说了一遍。 五夫人没搜到情报,怏怏地起身,很不高兴地走了。 她刚走没多久,三夫人又来了,五句话不到,很自然地扯到老夫人身上。 一回生二回熟,姜梅驾轻就熟地蒙混过去。就这样,短短两天时间,除了冷卉碍于身份,不肯着了痕迹,被人耻笑,其他几位夫人都已到忘月苑跑了一趟。 一次是偶然,二次是巧合,同样的事情若是重复了三次四次,就只能是事出有因了。 姜梅本来以为老夫人来王府小住,是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哪里知道府里的几位女人却已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 不但要在服装首饰上争奇斗艳,容貌才艺上比个高低,就连礼物也不肯落人之后,是以才多方打探,彼此试探。如意见姜梅象个没事人一样,一点也不上心,急得直跺脚:“小姐,你也去走动走动,好歹打听一下看别人都送什么啊!” 哎,就算不能全探出来,也总比坐在这里玩木头强得多哇。 “我管别人送什么干嘛?”姜梅不以为意,左手拿把匕首,右手拿了块木头慢条斯理地削着。 “送礼学问可大了!”如意极不屑地瞪着姜梅,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这礼吧,送得轻了不行,送得不合心意更不行;太出挑了吧老人家不喜,太老旧吧,又不招人待见;好容易挑个合心意的,万一跟人重了样,被人抢了先,可不得憋屈死?” 要不然,那几位何必削尖了脑袋打探别人送什么礼?不就为了占个先嘛! “呵呵~”姜梅呵呵直笑,依旧无所谓:“我省得。” 不是她想跟人争,只是她这礼物全手工制做,只此一家,别无分店,谁能仿冒? 如意瞧她笑得没心没肺的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我急得头发白了有什么用?小姐全当耳边风了!算了,懒得管你~” “好如意,”姜梅见她真的生了气,忙放下手里的木头,一把搂住她道:“我这不是听了你的话在认真准备着吗?” “你都没出过门……”如意根本不信,顺嘴反驳,忽地触到姜梅亮晶晶的眼睛,再望一眼被她放到桌上的削得七零八落的碎木块:“不是吧?这几块破木头,你也拿得出手?” “这可不是破木头,”姜梅极宝贝地看着桌上的半成品:“是上好的黑檀沉香,大气稳重,还能益气安神,雕串佛珠老人家肯定会喜欢。” 如意狐疑地瞟一眼姜梅:“这样行吗?会不会太寒酸了?” “试试看吧。”姜梅微微一笑,重新开始工作。 天生丽质啊~ 天生丽质啊~ 转眼就到了五月十七,老夫人第二天就要进府了。靖王府里各项准备工作早已就绪,老夫人住的思亲堂早就修葺一新,各院都张灯结彩,下人们换上了新装,真真比过年还热闹几分。 织锦阁今天更是格外热闹,几位夫人的贴身丫头,全挤在那里对新衣指手划脚,做最后的修改。 绿珠的地位显然更超然一些,因此,她虽然比别人来得稍晚一些,却没有人敢怠慢她。 负责织锦阁的福婶亲自出面接待,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件挂在成衣柜的雪青色绣玉兰飞蝶十样锦缎夹衫,配一条宝石蓝双蝶云形千水裙,搭着一双石青缎面飞凤女鞋,真真是美伦美奂。 如此精细的手工自然挑不出什么毛病,但绿珠依然不敢偷懒,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这才在众人羡慕的目光里傲然地指挥着绣娘把衣服小心地折好放入随身带来的楠木盒子里,让小厮们带回去。 春红眼尖,一眼瞧到柜子最底层随意堆放着的一团灰色布料,笑道:“福婶,这匹料子颜色这么老,左右留着无用,不如给了我吧。福婶忙陪着笑脸道:“这是九夫人的新衣,许是如意那丫头忙昏了头,没取走呢!姑娘若是喜欢,下次有了漂亮的,我再替你留着。” 春红碰了个钉子,很不高兴,掐着腰冷笑道:“不必了!你当我没衣穿么?不过刚好有个乡下的姨娘来京城玩,想着她拿去有些用,既是九夫人的,我哪敢要?” 福婶心里不悦,碍着二夫人的面子也不敢驳,只唯唯诺诺地陪着小心:“老身嘴笨不会说话,姑娘莫怪,下次有了好料子定给姑娘留着。” 绿珠本已转身欲走,听到争执回过身来,也摸了摸料子,掩着嘴笑道:“九夫人的兴趣倒是独特。不过呢,九夫人天生丽质,穿什么都是好看的。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大家听她这么一说,都忍俊不*,会意地笑了起来。 刚好此时如意气喘咻咻地跑了过来,她一边跑一边叫:“福婶,我们小姐的衣服该做好了吧?糟糕,我忙得忘了,千万不要再改就好了……” 众人一见是她,越发轰地笑了起来。 如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眨巴着眼睛道:“怎么了?我脸上沾什么东西了吗?” “怎么会呢?”绿珠笑吟吟地抓起那条灰色绉纱云烟裙顺手就往如意怀里一塞:“主子清俊干净,丫头自然也水灵,哪是我们这些俗物可比的?” “绿珠姐姐是什么意思?”如意不知哪里招惹到她,顿觉莫名。 “没什么,”绿珠拍拍手,扭身往外走:“哎,出来久了,主子该找了,走了。”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众丫头一轰而散,留下如意独自气得俏脸通红。 不想当靶子 不想当靶子 姜梅真的没想过要去挖掘别人刻意隐藏的秘密,会派史酷比去打探情报,与其说是好奇心在作祟,倒不如说是对史酷比的一种考验。嗯,对,就是考验。 在这个深宅大院里,所有的人都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上次回门只是令她更清醒地认识到,希望亲人给她做坚强的后盾的想法,纯粹是痴人说梦。 换句话说,除了自己,她别无所依。当然,现在她多了个史酷比。但它的能力究竟如何,还有待考证。 至少,她需要一点数据,来给自己垫定信心指数。考验的结论不是很满意,而是太满意。 你或许会对周边所有的人说谎,甚至包括亲人在内都不信任。但是,当你面对一条狗时,却不会想到要去掩饰*。 现在,姜梅的手里拿着一份礼品清单。 巧的是有一半的人想到了从老夫人的喜好下手,冷卉送的是一套绝版手抄经书;二夫人送的是一尊玉佛像;六夫人和七夫人合送了一套翡翠木鱼,木鱼锤;八夫人弄到了相国寺了缘法师开光的青铜香炉…… 当然,其中也有俗物:五夫人送的是一座高逾三尺的珊瑚,三夫人送的是白玉枕……这其中独有四夫人萧佩琴还是空白。姜梅猜她到现在还没拿定主意,正想着要不要找个机会去她那里走一趟,给她一点暗示。 毕竟,在这座宅院里,只有她们二个是真正的独在异乡为异客,受人排挤,孤立无援。 “实在是太欺侮人了!”如意抹着眼泪,急赤白脸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怎么了?”姜梅忙把清单随手塞到了枕头底下,回过头问。 “小姐,”如意扔过来一团灰不溜丢的东西,直着喉咙嚷:“你自己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姜梅瞧见那眼熟的灰色绉纱,心里已有了底,拎起来在sheng上比划了一遍,笑秘密地道:“料子不错,款式也对,绣娘也没有偷工减料,还有什么问题?” 如意气呼呼地道:“小姐眼睛瞎了么?怎么挑了个这么丑的颜色?明天别人都穿红着绿,喜气洋洋,小姐穿成这样算怎么回事?” 姜梅呵呵地笑了:“这颜色怎么了?我看挺好的啊!” “哪里好了?不知情的人冷不丁瞧了,还以为是个老妇呢!王爷瞧了,怎么会喜欢?”如意满眼不解。 姜梅微笑:“如意,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出头的椽子先烂的理?咱们初来乍到,何必冲在前面去当这个靶子给人恨?” 如意听了这似是而非的理由,一时懵住,呆了半晌道:“那也不必丑得让人连瞧都不想再瞧吧?” 呵呵,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姜梅心中暗笑,面上却再正经不过地道:“不要紧,俗话说吃亏就是占便宜,我处处忍让,万事不争,总有一天王爷会看到我的真心。” “是吗?”如意半信半疑。 “当然,人心都是肉长的嘛~”姜梅答得信心满满。 然而,她似乎忘了,人心最难测,也是最险恶的! 人心难测(一) 富贵人家的奶娘究竟可以尊贵到什么程度?看过红楼梦的同学相信一定不会陌生。整个曹家,几乎就是靠着给康熙当过保姆的曹老夫人孙氏的恩泽,享尽荣华。  靖王府的君墨染的这个奶娘,养的虽不是皇帝,但人家的儿子出息哇,凭自己的本事爬到了王爷之位,手握重兵。比之靠当帝皇保姆的孙氏挣个江南织造的曹家又强了数十倍不止。  再加上,这靖王爷与当今圣上是过命的交情,皇上登基时大赏天下,御笔亲封陈氏为贤德夫人,一等诰命。  陈氏进京,是件大事。靖王府里,一干丫环仆妇,小厮杂役个个天没亮就起身,梳洗毕就在大门前按着身份依次列队相迎。  陈氏的软轿一直抬到思亲堂的院子里,这才停下,君墨染亲自打开轿帘,搀着老夫人下轿。  陈氏身边梅,兰,竹,菊四个大丫头跟在身边支应,八个二等丫头列着队侍候,指挥着小厮们把陈氏随身带着的物品按她的喜好习惯归置齐整。  再加上君墨染身边的几个侍卫,以及早安排在思亲堂当差的数十个仆妇丫头,小厮,思亲堂里人来人往,穿梭往复,根本是针插不下,水泼不进。  好在这些人都训练有素,人虽多,却不杂乱,快手快脚,机灵利索,几乎并不发出多余的声响。  那娘两半年未见,自顾自地拉着手进了内堂说话。这个时候,冷卉超然的地位就充分显现出来,没等多久,陈氏身边的大丫头梅雪就出来唤了她进去说话。  冷卉极有大家风范,荣宠不惊,面带微笑,袅袅婷婷如风摆荷叶般飘然入内,留下一阵香风扑面。  绿珠这个时候最是得意,捧着那只装了绝版经书的黑玉匣子,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昂然入内。  而在思亲堂外面等候老夫人传唤的八位侍妾可就害苦了。  这群女人天没亮就在门边等候,加上个个浓妆艳抹,盛妆华服,头上珠钗满头。  经姜梅目测,每个人头上戴的,身上挂的,衣上缀的……光首饰就有好几斤。  时值五月中旬,烈日当头照下,香汗淋漓,妆糊脸花不说,谁又是受过这个罪的?个个痛苦难耐,偏又说不出口,只能强撑。  姜梅虽未全副武装,但她身子本弱,给太阳晒了这么一会,头昏目眩倒在其次,最难受的是汗一出来,身上陆陆续续长出许多红疹,麻麻酥酥似万千蚂蚁爬行,奇痒难耐,只得强行忍住不去抠抓。  跟主子们相比,那些手里捧着礼物的丫头就更苦不堪言了。  别的人还好,那捧着三尺高的红珊瑚阿秀和举着个青铜香炉的青烟真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 姜梅悄悄搜寻,见萧佩琴神色镇定,似乎胸有成竹,但她身边的丫头侍剑却是两手空空。  她暗自纳罕,不知萧佩琴究竟寻了个什么好东西送陈氏?  正在胡乱猜测间,忽地前面一阵***动,众人引颈而望,却是柳管家引着一个白面无须的男子捧着一卷黄绫走了过来。  一声“圣旨”到,思亲堂里里外外忽拉拉跪了黑压压的一片。  君墨染和陈氏,冷卉从内室出来接旨,传旨太监宣了圣旨,不传乎是些歌功颂德,赞美思慕的好话,然后便是一长串的礼物清单,接着司礼太监捧着各色赏赐鱼贯而入。  于是乎,思亲堂里又是一阵忙碌,重新安置御赐之物。  大家支着耳朵听得清清楚楚,圣上赏的物品里,有一件正是白玉观音像。  几位夫人神色各异,都等着看好戏,先前趾高气扬的二夫人一下子慌了张。  她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圣上送一样的礼。可,这一时半刻,又该上哪里去找件称心如意的礼物?  春红到底是丫头,沉不住气,又知主子若是吃了瘪,回去肯定第一个拿自己撒气,急得直掉眼泪。  宛儿黑着一张脸,强装镇定地训道:“哭什么哭?老夫人回来是大喜,你想触谁的霉头?”  姜梅见她面色惨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心中生出同情——不就是一样见面礼嘛?就算拉下了,以后再补上又怎样?  老太太若是真心喜欢你,又岂会在乎少收一两样礼物?  她寻思着,要怎样才能不着痕迹地把自己准备的那串佛珠塞给二夫人应急。自己反正没打算争宠,送不送都无所谓,到时随机应变也不迟。  “老夫人请几位夫人进内堂叙话。”梅雪又出来传话。  几位夫人如释重负,带着贴身丫头依次进了思亲堂。  据说“思亲堂”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是君墨染亲笔所提,进了门,迎面是一幢高逾丈许的照壁,上面书了九十九个不同形态的“寿”字。  绕过照壁,院子正中一个巨大的水池,太湖石堆成的假山,上有小桥流水,池中锦鲤肥美,池畔植了几株古松,两只白鹤立在池边,似是受了过多惊忧,目光警惕。  乍见二只活的白鹤,姜梅暗自砸舌,知道此景必是取松鹤延年之意。看来为了这老太太,君墨染真可谓费尽心机。  难怪几位夫人想破了脑袋也要讨得老人家的欢心,目前看来,这的确是亲近君墨染的捷径。  宛儿为众夫人之首,自然是第一个入内给老夫人请安奉茶。可此时此刻,原本的殊荣于她,已是一种折磨。   人心难测(二)  “哎呀~”姜梅紧走几步,假意跌倒,一把拽住了宛儿的裙边。  宛儿正一肚子火,哪有好脸色?她刚想叱骂,手心里一凉,姜梅已顺势把佛珠塞进了她的手心。  “你?”宛儿低头看见,一脸惊疑地望着她。  这种情况下,众人都是落井下石,她才不信江湄会雪中送炭?  “对不起,腿有点麻。”姜梅冲她歉然地眨了眨眼睛,若无其事地松开她,踱到一边去。  她能帮的,仅止于此,至于采不采信,不是她该烦恼的问题。  两个人一触即分,旁人并无所觉,如意却是看得清楚明白。  她脸一白,差点失声嚷了出来,好容易才忍住,到底历练浅,又惊又气的表情已形于面上。  “几位夫人,请。”梅雪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虽感惊讶,面上只当并未看见,站在台阶上再次催请,慢声细气,神色间并无丝毫不耐。  姜梅见她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一件紫色的绸衫,外面罩着件白色镶紫边的坎肩,越发衬得眉目清秀。 乍一看,只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哪里象个丫头了?  宛儿咬了咬唇,攥紧了手里的佛珠,领先走了进去。众位夫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入,穿过大厅,直接进了内堂。  任是古代房子宽敞,一下子涌这么多人进去,也是有些挤的,那些丫头们很自觉地捧着礼盒在门外站了,等候召唤才入内。  老夫人是北方人,起居室里砌了一溜矮炕,此时炕上摆了一张花梨木的小几,摆了几碟时鲜果子。  四个大丫头在炕边侍候着,老夫人和君墨染面对面坐了,冷卉在老夫人身旁轻轻地捏着肩,一边轻声慢语地说着话,一副和乐融融的样子。  宛儿瞧了,自然是满腔嫉妒,只是不敢表现出来,领着几位夫人按顺序给老夫人行了礼。  宛儿乘机把佛珠送了上去,道:“奴婢听说老夫人向佛,特地找了件小玩意,老夫人若看着喜欢,就收着玩玩吧。”  萧佩琴见了面上立刻一变,目光立刻朝姜梅脸上射来。 老夫人把东西拿在手里摸了摸,随手递给身后的兰馨,淡淡地道:“难为你有这份心。”  宛儿见她虽无欣喜之态,倒也没有不高兴,悄悄松了一口气,已知这一关过了。  “咦,”兰馨把佛珠接在手里,正要收起,无意间瞧了一眼,笑道:“老夫人,这珠子倒有趣得紧了~”  她这随口一说不要紧,宛儿的心已提到嗓门边,不自觉地把目光朝姜梅看去——她藏在人后,弓背缩腰,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 她不知姜梅身上奇痒,只当她是心虚,十分气恼。  “哦?怎么个有趣法?”  “你瞧,”兰馨把佛珠重又递过去:“这珠子细看象不象一个罗汉?”  四大丫头里,以菊韵的年纪最小也最天真,听了话立刻把佛珠抢到手里:“可不是?听姐姐这么一说,这颗珠子倒真象是坐鹿罗汉呢~”  梅雪忙低咳一声。  菊韵这才发觉自己行为不妥,忙把佛珠恭敬地放到老夫人手里,吐了吐舌头,俏皮地道:“奴婢错了,不该抢了你的佛珠,你罚我吧~”  她娇憨可态,神色天真,老夫人伸指戳了她的额一下,笑骂:“鬼丫头,就你精灵~”  那语气哪里是责备,分明几疼爱,一屋子的人都是知情识趣见风转舵的人精,自然都跟着笑了。  “让我看看,哪里有趣了?”老夫人这才慢条斯理地接过佛珠在手,一颗一颗细细地把玩。  那十八颗看似珠圆玉润的黑檀沉香,果然雕成神态各异的十八罗汉模样。  当然,这一细看,也发现佛珠打磨粗糙,显然为赶时间匆匆雕就,并未经长时间细细雕琢。  “宛儿是吧?”老夫人瞟了一眼惴惴不安立在一旁的宛儿,温声问:“这珠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 “啊?”宛儿不自觉地把目光朝姜梅望去,吱吱唔唔地道:“奴婢,奴婢也是偶然间遇上的,因见这罗汉雕得有趣,所以就买下了。”  这时梅雪见她的目光看向姜梅,忽地想起刚才在院子里的一幕,心中一动,已生出了疑虑。  “是吗?”老夫人微微失望,重新把佛珠给了兰馨:“这雕珠之人倒是有些灵气,只差些火候,可惜了。”  宛儿一时也听不出这话是赞还是讽,心中越发不安,暗悔不该一时冲动把珠子送了出去。  “老夫人,初次见面,我们姐妹几个也准备了几样小东西~”三夫人乘机说话。  老夫人哪有功夫一一细看?发下话去让兰馨收了。  萧佩琴想要阻止已是不及,只能干着急。  等在外面的丫头们听到传唤,立刻把手里的礼盒打开盖,捧着依次交给给兰馨过目。  兰馨走到侍剑身边时,轻咦一声,转过头望着老夫人笑道:“京城莫非流行送佛珠么?怎么这里也有一串,而且也是黑檀木沉香的?”  那捧着精致的描金盒子的人不是侍剑是谁?  难怪史酷比不知道萧佩琴送的啥礼,原来她一直在等佛珠送过来。  姜梅又惊又怒,身上越发痒得厉害,实在忍不住,躲在人群之后开始轻轻搔抓。  萧佩琴害人不成反害己,面色惨白,真想就这么死了算了!  遭受杖责 “哎呀~”一声惊呼自兰馨的嘴里逸出。  众人一惊,目光全都往她身上瞧过去,却见她掩着唇瞪大了眼睛望着姜梅,表情似见了鬼一样。  因为人多,姜梅被挤在最外面几乎靠近门边,离老夫人远,她看不清。但是八夫人,七夫人几个挨着姜梅,却是瞧得清清楚楚。  此时姜梅的脖子,手腕,耳后……凡是裸露在外的部份,都起了大片大片的疹子,有些地方肿得发亮,脸看上去比平日胖了地圈,说不出的诡异。  碍于老夫人在场,谁也不敢说话,却都不由自主地低呼一声,争着退开几步,生恐一不小心就染上这不知明的痘痘。  这样一来,姜梅就被孤立,从最不起眼的位置,一下子变得万众瞩目。  “今儿个怎么了?”老夫人十分不满,把脸一沉:“当着王爷的面呢,一个个一惊一乍地,全没有规矩了?”  “自己家里,哪有这么多规矩?”君墨染此时才说了一句话,语气和善与往日的冷厉竟是截然不同。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房里的,有什么事要回?”老夫人撩起眼皮瞟了一眼孤零零站在门边的姜梅,冷冷地问。  原来老夫人见她穿着一身的灰不溜秋的,一时错眼,以为她是哪个房里的老妈子,这才有此一问。  “回老夫人的话,她就王爷新纳的九妾。”宛儿忍住笑,忙抢着答了。  “你过来些。”  “是。”老夫人发了话,姜梅只得从门边往前走。  她本来一直在强忍着,这时被众人的目光一瞧,更觉得躁热难当,这一热,痒越发止不住了。  一边往前走,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乱跳,瞧在老夫人眼里,变成挤眉弄眼,已是很不舒服,及走到近前,见了她形容可怖,一脸一身的疹子,更是吃了一惊。  老夫人把眼一瞪,立刻拦在君墨染的身前,竖着眉拍着桌子喝道:“要死了,这是什么地方?得了这身怪病也敢来?还不快给我叉出去,打二十大板子!”  “是!”外面的仆妇听了,赶过来七手八脚按住姜梅,揪住她就往外拖。  哪有这么不讲理的?只不过长了一身风疹,就打二十大板。这板子一下去,人还能有命在吗?  姜梅又惊又气,张嘴刚想要分辩,一块臭哄哄的抹布已塞进了嘴,熏得她几乎昏过去。  早有人准备了长凳摆在院子里,不由分说把姜梅往凳子上一按,拿了绳索捆起来,就是一顿打了下来。  众人见老夫人发怒,个个噤若寒蝉,谁还敢说话?  一时,思亲堂静得只闻众人的呼吸之声。  那啪啪啪板子打在pi股上的声音,听得众女子心惊肉跳,对这个身材瘦削,神情冷肃的老妇人越发生出敬畏之心。  姜梅身体本弱,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三板子打下去,人已昏死过去,没有了知觉。  掌板子的叫田嫂,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心眼多,脑子转得也快。  姜梅毕竟是王府的妾,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这第一天进门就把他的妾打死了,传出去也不好听。  她初来乍到,也不知这九夫人是否受宠?但既是新婚,热乎劲想必还未过去。  这新夫人若是在她手里有个三长两短,王爷拿老夫人自然没办法,但把气撒到她身上却是完全可能。  她跟在老夫人身边几年,当然也明白别的老夫人都能通融,一旦触及到靖王爷的利益,就是天王老子她也不肯原谅。  现在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又是进王府当着这么多人下的第一个命令,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驳。  她见姜梅娇怯怯的,一打就昏了过去,也就留了个心眼,下手没敢太狠。板子依旧是高高举起,落下去时却是巧劲,只见皮开肉绽,染得那件新衣遍是鲜血,却并未伤到筋骨。  如意吓得跪在地上,连哭都不敢,只一个劲地求饶:“求老夫人开恩,求王爷开恩~”  好容易挨到二十板打完,姜梅早已成了个血人,田嫂隔着窗子请示如何发落。  老夫人犹自余怒未息:“这样的jian人留着有何用?拖出去交给人牙子发卖了!”  “娘,”君墨染陪着笑劝道:“看方才的情形,湄儿似是染了急症,匆忙间赶来,也不是有心要传染给我,再说孩儿如今大了,哪里就这么容易染上了?打一顿消消气就算了。”  老夫人嗔道:“怎么,我打了她,你心疼不是?”  “娘说哪里话?”君墨染笑道:“莫说她只是个妾,就是孩儿,娘有不满随时也可打得的!”  “胡说!”老夫人这才转嗔为喜,笑道:“你现在贵为靖王,谁敢打你?”  “今日咱们母子重逢,是大喜的日子,娘就当给我个面子,饶了她这回吧。”君墨染乘机说情。  “罢了,”老夫了闭了眼往炕上一歪:“儿子大了,你的事娘也做不了主,自己看着办吧。”  君墨染踱了出来吩咐道:“愣着做什么?抬下去。”  上来几个小厮把姜梅连人带凳子抬了起来,如意如梦初醒,对着房里叩头:“谢老夫人恩典,谢王爷恩典~”  磕完头,匆匆爬起来,一边哭,一边小跑着追了上去。  搬救兵 这么一闹,四夫人和二夫人送的礼重了的事就此揭过,船过水无痕。 君墨染朝蓝三使了个眼色,他会意悄悄点头,寻了个借口出去,一出思亲堂的门,立刻朝陶然居飞奔而去。  思亲堂这边众位夫人陪着老夫人说了会话,又再折腾了一会,晚膳时间也到了,于是老夫人吩咐下去,留几位夫人一起用膳。  按规矩妾室是不可能上桌的,但一来王府里并无正室王妃,二来今日老夫人高兴,于是开了二桌。  老夫人和君墨染并冷卉在东边占了主桌,几位夫人侧着身子在主桌下面开了一桌。  每个主子身边都站着一个丫头侍候着,冷不丁一瞧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亲亲热热的在一起说笑拉家常,热热闹闹的,蛮象回事。  可仔细一听,就有点变味了。  梦蝶压着嗓子偷偷捅了身边的梦云一把:“小七,你说好好的,小九咋成那样了?”  “谁知道?”梦云事不关己,慢条斯理地挟着笋丝:“或许是她整天跟条脏不拉叽的黑狗呆一起,搂搂抱抱地惹上狗蚤什么的脏东西也说不定。”  “就是,”三夫人白凝细细柔柔地接了一句:“好好一条狗,叫个小黑啊,赛虎哇什么的不好,偏要叫啥屎哭鼻!这不是触霉头嘛!  “哧!”五夫人凌香听了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发觉失仪忙垂下头假装喝汤。  八夫人绮玉喝着青烟帮她舀的鸡汤,眼睛瞧着宛儿,唇边挂着清清淡淡的笑:“啧啧,二姐,手狠了点吧?”  “老八,你什么意思?”宛儿心神不定,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 小九的样子,白痴都瞧得出是遭人暗算了。但她没做过,谁也别想把脏水往她头上泼!  “没什么,大家心里明白就好。”绮玉优雅地喝汤,不再理她。  “我明白什么?”宛儿的礼与萧佩琴重了,心里正窝囊着,被她这阴阳怪气地一讽,心里更加受不住,不知不觉这声音就大了起来。  那边老夫人年纪虽大了,耳朵却很好使,隔着一张桌子已蹙起了眉头:“墨染啊,你这府里是该有个当家的了,这乱糟糟的成什么了?”  大家一听,立刻噤若寒蝉。 老夫人的意思是要他选王妃呢,谁还有心思吃饭?  胡乱扒拉着,都竖起耳朵看当事人怎么答。  君墨染神情淡定,挟了筷什锦豆腐到老夫人碗里,笑道:“娘,这不刚娶了两房妾呢,急什么?再说,我现在这模样,好好的女孩子嫁过来没的吓坏了人家,何苦来哉?”  老夫人见他语气萧索,心中越发过不得,放下筷子正色道:“你这样子怎么了?每道疤都是功勋,能嫁过来是她的福份!你放心,这事包在娘身上,定会让你娶上个门当户对,性子和顺,貌赛天仙的美人儿!”  一番话出口,众夫人包括一直在上桌姿态超然的冷卉,齐皆变色。  老夫人这话是在敲打她们呢!貌若天仙倒在其次,最要紧的是门当户对,性子和顺!在座的几位,有哪个是符合条件的?  不说这餐饭大家各怀心思,吃得索然无味。  只说蓝三到了陶然居,李煜宸果然还醉卧高床,梦赴。  “李公子,”蓝三直闯进内室,一把拽起醉眼惺忪的李煜宸:“快跟我走一趟~”  李煜宸懒洋洋地挂在他的臂上,嘴里嘀咕一声,两眼一闭,照样睡得人事不知。  “李公子,醒醒啊~”蓝三没法,急切间瞄到桌上的茶壶,想也不想,拎过来兜头就淋了下去。  “下雨了?”李煜宸一个激灵,彻底清醒,睁开眼一看,蓝三正把茶壶往桌上放。  他气得一蹦三尺高,伸手就敲了下去:“你小子玩我呢?”  “李公子,”蓝三也不躲,陪着笑抱拳道:“出大事了,麻烦你跟我跑一趟。”  “去,”李煜宸摘下束发的绸带,甩干头发上的水渍:“一边玩去,本少爷没心情。”  “你再不去,九夫人怕没命活到明天了。”蓝三拽着他就往外走。  “不去!”李煜宸撇着唇冷冷地道:“墨染那小子又欺侮人家了?早说了要他悠着点,怎么就不听呢?我不管,他自己捅的娄子……”  “不是,”蓝三哭笑不得:“是老夫人罚的,被打了二十板子。”  “什么?”李煜宸吃了一惊:“这小姑奶奶咋不省心呢?就算活得不耐烦了,也不要招惹老太太啊!那位可是个心狠手辣的,死也不会给你个痛快!”  “公子,我叫你声爷!”蓝三心知跟他贫下去,扯不清楚,拽着他往外就走:“咱们能不能快点,边走边说成不?”  李煜宸反而不走了,死死地瞪着蓝三,上下左右地打量,把蓝三看得心里直发毛:“又怎么?”  “嘿嘿~”李煜宸笑得贼忒兮兮:“王府传言……”  “李公子!”蓝三暴喝一声。  “哈哈哈~”李煜宸哈哈一笑,凑过去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地道:“你不必嚷,我都明白的的~”  他明白什么啊?  蓝三翻一下白眼,摔开他,掉头就走:“算了,信我已带到,你爱去不去!”  真是受不了,大男人吃饱了没事干,居然跟着那些女人嚼舌根!  “喂,真的生气了?”李煜宸见势不对,忙追了出去:“别走哇,等等我~”  治外伤  忘月苑里,如意哭着央几个小厮把姜梅抬进房里,他们怕惹麻烦,不敢多呆,把人放下就走了。 她只有一个人,衣服粘在皮肤上一动就流血,没法换。  姜梅疼得醒来,挣扎着说了一句:“衣服,不要扔~”又疼得昏死过去。  如意无法可施,只得去烧了些热水,以布帛蘸着清水,一点一点地濡湿,再用剪刀把血衣绞碎了,一点一点地揭,弄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帮她换好干净的衣服。  瞧着她全身又红又肿的斑块,和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如意除了掉泪,完全一筹莫展。  “嫂子~”李煜宸笑嘻嘻地踏进来,看到的就是如意坐在床头茫然哭泣的模样。  “李公子~”如意回头见了他,忙抹了一把泪起身让坐:“麻烦你在王爷面前求个情,找个大夫来瞧瞧吧,要不然,要不然,我们小姐怕是熬不过……”  “咳~”蓝三跟在后面进来,低声解释道:“李公子的医术天下无双,有他在,不必担心。”  如意又惊又喜,忙道:“李公子,求求你救救我们小姐吧!”  “闭嘴,”李煜宸袖着手,极神气地道:“再吵把你扔出去。”  蓝三皱眉:“李公子,你何苦吓她?快些诊了,我好回去覆命。”  你也知道,九夫人暂时还不能死。  下面这句话他没有说,相信李煜宸也懂。  提到正事,李煜宸终于不再废话,挽起袖子捞过姜梅的手腕先扣了脉门,久久未语。  如意急了,哭丧着脸问:“很不好吗?”  李煜宸回过神,道:“还好,总算田嫂知道分寸,没有下狠手,这看着凶险,倒没有打出内伤来,小命是肯定无虞的。”  外伤虽不惧,内伤却极严重。要命的是五脏都受到毒物的侵蚀,怪不得每次见到她,都觉得她好似风一吹就会飞,体质极差的样子。  如意一听姜梅不会死,提着的心放下大半,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 李煜宸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去了趟栖云庵,都学会念佛了?”  “她这身的红斑是怎么回事,能治吗?可别误了去栖云庵祈福才好。 李煜宸收起玩笑之心,俊容一沉,冷冷地道:“雕虫小技何足道哉?这事就交给我吧。”  靖王府里的那些女人,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明知有他在,还敢用下毒这种阴招?真以为他这医仙毒圣是纸糊的,看不出来是怎样? 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惹了这身脏东西回来?”如意百思不得其解。  李煜宸不予置评。  他只管治病,至于查找真相,那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  留下几瓶药,交待了哪些内服,哪些外敷,还有一些注意事项,便和蓝三告辞了离去。  思亲堂中此时亦已席散,众夫人告退而出。  冷卉又陪着老夫人说了几句话,这才找了个借口辞别了出来,带着绿珠回了曼音阁。  她遣退了其余的丫环,单留下绿珠在旁:“事情都处理干净了,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吧?”  绿珠忙禀道:“小姐放心,瓶子我收得很稳妥,绝不会让人搜出来。”  “什么?”冷卉一听大怒,掐着她的臂骂道:“你个蠢货,这种东西用完就该扔掉,还留着干什么?”  绿珠吃痛,又不敢躲,眼泪滚滚落下,低低地分辩:“府里这几天到处是人,我想扔来着,寻了好几次都没找着机会。后来一忙,就忘了!”  “jian人,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冷卉依旧不解气,按住她又狠命拧了几把。  “小姐别担心,就算有人起疑心,大家也只会怀疑春红,不会怀疑到咱们身上。”绿珠忙讨好地道。  “你怎么确定?”冷卉冷眼斜睨着她。  绿珠忙把昨天在织锦阁的事说了一遍:“昨天下药的时候,刚好春红那丫头过来,看中了九夫人的衣服,问福婶讨要,碰了一鼻子灰,很不高兴。若说她怀恨在心,借机报复,也是有的。”  “可有人证明吗?”冷卉心中一动,计上心来,忙再次确认。  “怎么没有?当时各房的丫头都来取衣,加上织锦阁的绣娘,在场数十双眼睛可都看到了!”绿珠忙道:“再说了,二夫人嫉恨九夫人,一直挤兑她,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事情,绝没有人会怀疑到小姐头上。”  “那好,”冷卉明眸一睐,绝美的脸宠上浮起一丝森然地冷笑:“你再去办一件事,索性把水再搅混了。”  “啊?”绿珠一脸茫然。  冷卉不耐地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 绿珠倾身过去,听了一会,脸色一变:“这,行吗?”  “怎么不行?”冷卉冷笑:“给你一天时间,必需给我把事情办好,否则,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 绿珠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姐,不要啊~”  “你嚷什么?”冷卉上前掩住她的唇,低叱一声:“想闹得大家都听见吗?”  “奴婢不敢~”绿珠忍住泪,小声抽泣。  “起来吧,”冷卉微微一笑,抽了张银票放到她手里:“只要你好好替我办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 “多谢小姐~”绿珠怯生生地接过银票。  别喊冤 姜梅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  身体象被人拆散了重新组装,然后又放在火上焚烧了一遍,火辣辣地疼。  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让她的肌肉酸痛到极限,试着挪动一下,却不慎牵动伤口,她忍不住逸出低吟:“好热~”  几乎是立刻的,一双手抚上了她的额。  “水~”迷朦中姜梅未及多想,低低地道。  悉簌的衣料磨擦声之后,是水流动的潺潺之声,然后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让她的上半身稍稍抬起。  姜梅近乎饥渴地凑过去,当冰冷的茶水顺着咽喉流进胃部,着了火似的身体也跟着降温。  “还要吗?”低沉的男音在耳畔响起。  姜梅吃了一惊,含在嘴里没舍得咽下的那口茶直呛到肺部,使她剧烈地呛咳了起来。  “咳咳,怎么会是你?”她扭头,看到他比看到鬼更惊讶。  “本王不能来?”君墨染讪讪地把她放回榻上,近乎蛮横地反问。  姜梅苦笑:“能,怎么不能来?只要你高兴,把我卖掉也是可能的!”  “娘只是想保护我,”君墨染淡淡地道:“凡是有关我的事,她都很敏感,你理解一下吧。”  他这算是道歉吗?  姜梅惊讶地抬眼看他,他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 算了,她能指望一个有严重男尊女卑思想的王爷对一个妾低头吗?有这样委婉的一个解释,已算不错了!  白天老夫人的话是对她的处境最好的诠释!  既然短时间内无法扭转逆势,她所能做的,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自己争取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  “再给我一杯水吧。”姜梅暗自叹息,转了话题。  君墨染有些惊异她如此温顺,因为她看起来有很多话要说。不过,他还是替她再倒了一杯水,喂她喝了。  喝了两杯水,有了些精神,而感觉器官似乎也变得灵敏了起来。姜梅极不自然地扭肩拧腰,表情怪异。  君墨染低眉一瞧,见她挤眉弄眼的状似极为难受,顿时了然。  顺手捞了枕边的一只瓷瓶,拨开软木塞,一丝淡淡的薄荷香气逸出来,迅速弥漫在空气里。  “呃,这种粗活还是让如意来做吧~”看出他的意图,姜梅忙轻声阻止。  这算什么?白天揍个半死,晚上又来献殷勤?老实说,她对这种打一棒再给个甜枣的做法并不欣赏。  “别动~”他不理她,自顾自地挑了一些药膏在手上,顺手便往她耳后抹去。  姜梅哪有这么乖?偏头躲避,他的手伸过来,堪堪点上她的唇瓣。  “啊~”又酸,又涩,又辛辣的味道传来,姜梅低呼一声,忙不迭地伸出丁香小舌往外推他的手指:“呸呸呸~”  虽明知她是无心之举,瞧在君墨染的眼里,硬象是故意的勾引。  最可恶的是,被那软软的小舌在指尖这么轻轻一扫,又滑又腻,呼吸竟不自觉地浊了。  “呀!”姜梅犹不自知,脱口低咒:“你有病啊?外用药怎么能往嘴里塞?想我死就痛快点直接捅一刀,别绕弯子!”  君墨染觑她一眼,忽地笑了。  “你笑什么?”姜梅怒目而视。  “不错,还有精力骂人,看来煜宸的药的确有神效。”君墨染低低地笑。  “呃~”姜梅哑然。  看不出来,那姓李的俊美如仙竟跟她是半个同行。她本来以为拿手术刀的都是一个德行——堪破生死,个个处变不惊,面无表情。  “你也不用喊冤,”君墨染乘她沉默的时机,挑了药慢慢地替她抹上,一边冷冷地嘲讽:“早跟你说了那只狗脏!偏要带进来,还见天搂着,这不,搂出毛病来了吧?”  姜梅淡淡地反驳:“我的史酷比很干净。”  她不信他真的相信区区几只狗蚤能造成如此震憾的效果?以她的医学常识推断,这是一种急性皮肤过敏反应,类似荨麻疹。  但他硬对她受到的伤害视而不见,并且强行指鹿为马,她也没有办法。  不过,她现在沉默并不代表放弃追查。她会自己找出下毒手害她的人,并且保留追讨责任的权利。  “再干净总归是牲畜,养养无所谓,别太亲近了。”君墨染假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依旧就事论事。  李煜宸跟他说过,她的症状,应该是中了经过提炼加工的荨麻草之毒。不难推断,元凶应该就在王府里。  对于几位夫人明争暗斗,争风吃醋之事,他并非完全不知情。  之所以保持沉默,冷眼旁观自然是因为这种争斗于他有利,才会置之不理,并未采取措施制止。  “在我看来牲畜往往比人单纯善良得多。”姜梅冷笑。  君墨染聪明地不予置评,低头只专心抹药。  他既然以沉默回避,她也不好太咄咄逼人,毕竟惹怒了他于她并于好处,于是一室静默,只闻彼此的呼吸。  静下来才发现,屋内情形太过诡异。  她几近半裸地卧在榻上,他明正言顺地对她上下其手,两个人皆不吭声。  姜梅本想阻止,但他的手指所到之处,一片清凉,竟是舒适无比。  反正两人已是夫妻,她受伤殛需救治,何必矫情?这么一想,姜梅索性闭上眼舒服地享受。  君墨染见她如此坦然,不禁暗暗纳罕,又有些不是滋味。    挡箭牌 “属下去查过,忘月苑的所有衣服都是自己洗的,并未送到浣衣房。新衣是由周氏裁制,李氏绣花,最后由秦氏熨烫后统一归在衣厨之中。”  “这么说,除了织锦阁的人,其他人没有机会接触到她的衣服?”李煜宸淡淡地问了一句。  “听说春红不知是九夫人的衣服,曾找福婶开口要,被当众拒绝了,为此两人生出些不愉快。”蓝三没敢隐瞒,一五一十的报了。  君墨染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没有吭声。  李煜宸眉梢轻挑,笑道:“墨染,要不要再查下去?”  事情牵扯到宛儿,有些棘手,就看他的态度了。  “查,当然要继续往下查。”君墨染淡淡地道:“另外,不要只局限在王府,去查一下药粉的来源。”  女人善妒可以理解,但也要差不多一点;闹出这么大动静,几乎弄出人命,就不可轻饶。  “是!”蓝三躬身退出。  李煜宸眨巴着眼睛,几乎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如果最后证实是宛儿所为,你要如何处理?忍了这么久,这回终于拿她开刀,挑衅某人的尊严?”  “真相还未大白,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我是替你担心呢。”李煜宸笑得一脸无辜。  “先担心你自己吧!”君墨染冷冷地反讽:“静芙好象追过来了。”  “嘿嘿,本公子玉树临风,追求的小姑娘可以从药王谷排到京城,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李煜宸笑得云淡风轻:“不象某人,母亲大人磨刀霍霍打算亲自务色人选了。”  “不过是她老人家随口说的一句闲话罢了。”君墨染浑不在意:“再说了,我刚娶了两房妾,恶名在外,稍有些身份的女人都不会嫁进来,怕什么?”  李煜宸贼贼一笑,唯恐天下不乱:“娶再多有什么用?光打鸣不生蛋!咱娘抱不到孙能满意?依我看哪,不出二个月,王府又得添新人。这回啊,肯定是名门闺秀,你想逃都逃不掉!”  “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君墨染横他一眼,不再理他。 “喂,”李煜宸笑嘻嘻地凑过去:“对付老人,我有高招,要不要我给你支一招半式?” 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信你才有鬼!”君墨染冷哧。  “呀,”李煜宸蹭过去摇他的胳膊:“这回我不开玩笑,绝对发自真心!包你既能躲过老夫人的狂轰滥炸,又有美人在侧,更能顺利实行计划……”  “滚~”君墨染用力推他:“少来恶心人!”  “算了,”李煜宸借力飞出,象条无骨蛇一般跌入椅中:“到时可别来求我。”  “你真有办法?”君墨染将信将疑地睨他。  “嘿嘿~”李煜宸冲他龇牙一乐,神气地道:“我只会吐狗牙,你也要?”  “不说拉倒!”君墨染气结。  “好吧,”李煜宸拍拍衣衫,慢条斯理地坐起来:“看在你的好酒的份上,无偿借你一点智慧。”  君墨染望着他只一径冷笑。  “要想阻挡敌人的箭,至少得准备一个挡箭牌。”李煜宸微微一笑,眼中掠过一抹狠辣:“而抵挡女人的进攻,最有效的武器当然就是女人。”  “一时半刻,到哪里找一个女人?而且要有足够的份量?”君墨染撇唇。  就知道这家伙不可靠。  “嘿嘿,”李煜宸眼一眯,训道:“君兄,你白痴啊?放着王府里这么多女人不用,干嘛还去外面找?”  “她们要有份量,娘也不会想着帮我再找。”君墨染冷笑。  王府里的女人都是些什么货色,自己最清楚,哪一个是真正上得台面的?  “有没有份量,还不是你说了算?”李煜宸一副你真的很傻的表情瞪着他:“只要你把稍稍扶她一把,不是自然就给她增加份量了?”  象以前那样,雨露均沾,大家没有目标,矛头乱指,分分合合自然难以看出什么。  “你要我专宠一个人?”君墨染不傻,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 目标明确,大家有了攻击的对象,就不会再混战。而最大的好处在于,当目标失去战斗力时,随时可以抛弃,再立新宠。  男人嘛,喜新厌旧很正常,不是吗?  这样一来,王府里潜藏的各种势力必然会无所遁形,一一曝露。  “以前不这么做,是因为没有时间。”李煜宸收起玩笑之心,侃侃而谈:“竖一个靶子的好处,不仅仅只是阻挡老夫人的罗嗦。更重要的是,你可以通过她,看出王府里各个女人的立场,摸清她们的底细。这样于你,是有利无一害的。”  “但她本身若没有能力,光凭我的宠爱,可不行。”君墨染皱眉,开始思索这个可能性。  “江湄就不错。”李煜宸淡淡一笑。  “她?”君墨染冷笑:“风一吹就倒的人,能做什么?别到时我只能跟在她身后收拾烂摊子。”  “没有你说的这么可怕。”李煜宸笑了:“她只是瘦了点,养胖些,必是个千娇百媚的可人。最重要的是,她外柔内刚,而且很神秘,深不可测。你还可借她,探出江秋寒的底,一举数得。”  “万一……”君墨染沉思。  “有我在,没有万一。”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李煜宸拍胸消除他的顾虑。  捡钱袋 姜梅再次睁开眼时,君墨染已离去,只有如意忙碌的身影在眼前晃动。 她不禁有些疑惑,莫非昨晚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可背上的疼痛却如此清晰,提醒着她昨天的一切都是事实。  她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在封建社会,做为一个小妾,不但没有尊严,甚至连生命都失去了保障。  她必需让自己逐渐强大,想尽一切办法,脱离这个华丽的牢笼。  如意回过头,惊喜地道:“小姐,你醒了?我给你炖了点鱼汤,要不要端过来喂你一点?”  “嗯。”姜梅点了点头。  要想摆脱困境,首要的是养好身体。  “昨天真是吓死我了~”如意在床边坐下,想着昨天的情形依然止不住的后怕:“谁想得到老夫人看着慈祥,心却这么狠毒?不分清红皂白,就把小姐往死里打!这往后……”  “如意!”姜梅低声喝止:“小心隔墙有耳。”  “是~”如意脸一白,慌张地走到窗边往外张望了一下,这才走了回来:“小姐原就不招人待见,现在老夫人这一打,还有谁敢登门?”  史酷比听到姜梅说话的声音,拱开门钻了进来,绕在姜梅身边摇尾巴。 “去去去,走远点!”如意气不打一处来,抬腿踢了它一脚:“要不是你,小姐也不会得这该死的病!差点被打死,你还敢来?”  史酷比“嗷”地一声叫,蹭地一下蹿到门边,委屈地望着姜梅。  冤枉啊,我天天洗澡,身上根本没有蚤子。  姜梅笑了笑,支开如意:“我想洗个澡,你帮我烧些热水来。”  “使不得,”如意忙阻止:“伤口才结痂,李公子交待了不许沾水。”  “那就擦擦身子吧,昨天出那一身汗,又涂了满身的药,粘得慌。”  姜梅执意坚持,如意也不好拂逆,只得起身离去。  “对了,”临到门口,姜梅又叫住她:“我昨天穿那件新衣呢?拿过来给我。”  “我把它剪碎了才脱下来,已不能穿了。 “这你别管,拿来就是。”  “我扔了。”如意只得实说。  “扔哪里了?”姜梅一急,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快去给我捡回来。”  我知道!昨天你跟如意说的话,我都记着呢!她出去扔衣服的时候我一直跟着她的!  史酷比在一旁摇着尾巴,讨好地邀功。  姜梅一高兴,招手让它过来,摸着它的头,赞道“好姑娘!”  “一件破衣服,还染了血,你要它干嘛?”如意大奇。  “没事,你去烧水。”姜梅挥手赶她离去。  等她前脚一出门,姜梅立刻吩咐史酷比:“去,把衣服的味道记住,然后给我在王府把那个下药的人找出来!”  好的!史酷比领命,高高兴兴地蹿了出去。  思亲堂外。  几位夫人打扮早早打扮得光鲜亮丽,携着丫环们到思亲堂外等着给老夫人请安,唯恐落于人后。  姜梅无端遭受杖责,几位夫人心有戚戚,人人自危,生怕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里,见了面淡淡地打个招呼之后,都不再交谈。  不多久,梅雪出来:“老夫人请几位夫人入位。”  主子们进了门,丫头们没有传唤,不敢跟进,都在外面的回廊里站着。  “咦,这只钱袋是谁的?”绿珠忽地惊呼。  大伙正三三两两骤在一起闲聊,此时听到惊呼,都回过头朝地上看去。  走廊靠近柱子的地方,果然躺着一只钱袋。  红色缎子的面料,用金色丝线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俗气里透着些喜庆。  烟青离钱袋最近,一瞥之见,有些眼熟,忙弯下腰细看,笑道:“春红,这荷包不是你的嘛?”  春红看到钱袋,最先反应是伸手去怀里摸,摸到钱袋在,松了口气:“姐姐看差了,不是……”  “你这鬼丫头,什么时候攒下了金豆子了?”青烟又是羡慕,又是吃惊。  春红隔得远,这时走近了,瞟一眼地上,在钱袋边上竟散着两颗金灿灿的豆子,再一看那只钱袋确实与自己的有九分象,立刻起了贪念。  但见有这么多钱,怕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身上掉下来的,冒领了迟早给人揭发,到时一顿好打是走不脱的。  “哎,好象是我的呢?”她慢慢靠近,见兰馨站在门边往这边秋,却没有认领的意思,胆子又大了起来。  说话间,青烟已经眉花眼笑地去捡钱袋:“不是你的敢情好!我说今天早上树上喜雀咱叫得这么欢,却应在这里……”  春红生恐钱袋被她得去,忙上前一把抢过钱袋。  “你干嘛?”青烟不高兴了。  春红陪着笑道:“瞧我粗心的!这钱袋可不是我的?姐姐也别眼红,金豆子可不是我的,是我们夫人让我帮她买胭脂的。”  “是吗?”青烟不信:“哪有自己的钱袋不认识的?”  这时弄月说了话:“青烟妹子,我跟春红姐姐一个院子住着,她的钱袋我认识,是这个款式。”  “切,”青烟满脸不高兴:“又不早说,害人家白高兴。”  “好妹子,你别生气,”春红忙忙地蹲下去,把金豆子往怀里揣:“等姐姐出门,给你买零嘴吃。”   被狗咬 “姐姐,”绿珠假装不在意地加了一句:“那边那盒珍珠粉是不是你的?好象洒出来了。”  “是,当然是。”春红忙忙地把盒子拾起,胡乱地往钱袋里面塞。  “哟,”侍剑,阿秀几个跟着起哄:“咱们可都看见了,干嘛只给青烟一个买零嘴?见者有份,要说咱们几个都应该吃。”  “好好好,都买,都买,成不?”春红心里恨得牙痒痒,脸上却笑成一朵花。  “姐姐给二夫人买的什么粉?”侍剑好奇地拢上去:“给我瞧瞧成不?要是好,下回我也去那里买了。府里发的那粉,我们小姐用着觉得油了。”  “你去画屏阁买海南珍珠粉就行了。”春红胡乱答了一句,拿着钱袋就往怀里揣。  “汪汪~”几声狗吠,一只黑犬忽地冲了出来,咬着春红的裤腿不松口,四肢趴地,呜呜地咆哮着。  不是姜梅养的那只史酷比是谁?  众丫环吓得尖叫着四散奔逃:“呀,九夫人的狗发狂了,咬死人了!”  “啊~”春红冷不防被它一吓,手中的钱袋啪地掉到地上:“滚开!滚开!”  史酷比哪里肯放?身子伏低,露出雪白的牙齿,发出呜呜地吠叫。 春红踢了几脚,想甩开它却甩不掉,吓得面青唇白,放声尖嚷:“放开,快放开我!来人,快来人呀,把这狗给我打出去~”  这边闹得鸡飞狗跳,很快传进了思亲堂。  “嚷什么?”君墨染正在里面陪老夫人说话,听到吵闹声,踱出来冷冷地训斥:“老夫人门前,也敢乱吵?当本王死了,主子丫头全没了规矩了?”  那边柳无风得了信,带着两个小厮提了棍子飞奔而来,见到君墨染让人止步不前,忙忙地把棍子放到一边,自来见礼。  春红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中,吓得快要昏过去,哑着嗓子求饶:“求王爷开恩,救奴婢一命~”  “史酷比,还不快松口?”君墨染冷冷低斥一声。  话一出口,不由心中暗自恼怒:这是什么事?堂堂王爷居然在这里跟狗说话!  史酷比见他说话,这才松了口却依然不肯离去,只绕着春红不停地发出低低地吠叫,又跑去过绕着钱袋低吠。 这时李煜宸扶了老夫人出来,见状笑道:“这狗莫非跟这钱袋有仇么?”  宛儿见春红一脸狼狈站在走廊正中,又气又急,当着老夫人并君墨染的面,又不敢说话,只狠狠地瞪着春红,恨不能剜出她的肉来。  “哼,”老夫人冷哼一声,吩咐:“来人,把钱袋呈上来瞧瞧,究竟有什么夭蛾子?”  “是。”兰馨过来,捡起地上的钱袋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  “等等,这白色的粉末是什么?”李煜宸眼尖,先一步把钱袋捞到手里。  春红还没说话,弄月嘴快:“是春红替二夫人买的珍珠粉洒出来了。”  李煜宸挑了一点在鼻尖闻了闻,眼睛眯了起来:“春红,这只钱袋真是你掉的?”  到了这个时候,春红势必已不能改口,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 “那么,这盒粉真是你的?”李煜宸再问。  “是。”春红虽不明其意,也只得讷讷地认了。  “墨染,”李煜宸把钱袋勾在手指上,笑得温文尔雅:“踏破钱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恭喜你,正主子找着了。”  “什么?”君墨染面色一变:“那你还敢拿着?”  “放心,”李煜宸微笑:“这玩意不遇热,毒性是不会发做的。”  春红听到“毒性发作”几个字,只觉脑子轰地一响,呆在当场,做不得声。  宛儿隐隐觉得不妙,再也顾不得多了,忙道:“春红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脏东西,绝不可能!肯定是别人陷害的!请王爷明察!”  自己的丫环,如何不了解?必是有心之人利用春红爱贪小便宜的性子,设了这么个毒计陷害于她。  心中虽恨其贪婪,怒其不争,但春红是她的贴身丫环,她有事,这个当主子只怕也难逃干系。  “大家都听见了,没有人逼她,是她亲口承认,还有什么好狡辩的?”老夫人冷着脸反驳。  “请老夫人明察,”宛儿跪着求情:“春红是爱贪小便宜,却绝无害人之心!九夫人与她也无罅隙,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去害她?”  “呵呵,”萧佩琴掩唇一笑,道:“咱们这些人听了半天都没明白怎么回事,二姐果然聪明倒是一点就明啊。”  宛儿回过头,怒道:“小四,说话要凭良心!二姐自问平日待你不薄,此事非同小可,怎能信口雌黄,把脏水往我头上泼?”  “我只是夸二姐聪明,别的可没说什么啊?”萧佩琴挑眉,故做讶异。  “闭嘴!”老夫人冷着脸怒喝一声:“老身还没死呢,哪容得你们在这里放肆?田嫂,谁敢再吵闹给我掌嘴!”  “这只钱袋不是我的!”春红听到现在,终于明白闯了什么大祸,忙扑通跪倒,叩头如捣蒜,撞得路面怦怦做响:“奴婢的钱袋在自己身上呢!”  “无风,”君墨染命道:“去搜一搜。”  “是。”柳无风怔了一下,依言上前弯下腰,伸手往春红身上摸去。  “慢着,”老夫人皱眉道:“梅雪,你去搜。”     春红之死 “是!”柳无风应了一声,垂下手退到一旁。最快的  “求老夫人做主,”春红大喜,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奴婢真是被人陷害的!”  “你是什么身份,竟敢用你的脏手碰老夫人?还不滚开!”田嫂拦在老夫人身前,厉声喝叱:“你们干什么?还不把人带进去搜?”  “是!”上来两个老妈子,一左一右地挟住春红,不由分说就拖进了内室。  梅雪跟着进去,仔细地搜了一遍之后,出来覆命:“回老夫人,春红身上并未见到钱袋。”  “不,不可能!”原本信心满满的春红,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则是一脸茫然:“怎么会不在?刚刚明明还在的~不,这不可能~”  “好个牙尖嘴利,心狠毒辣的丫头!自己犯上做乱不要紧,倒教我老太婆一来便冤了好人,这张老脸尽毁在你的手里!”老夫人气得手中的拐杖乱顿。  其余人见老夫人震怒,个个噤若寒蝉。只有梅雪,兰馨乖巧地上前替老人捶背顺气,一边柔声劝慰:“老夫人,消消气,气坏身子划不来~”  “宛儿,你怎么说?”老夫人缓了缓神,居高临下,冷冷地觑着宛儿。 宛儿又惊又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是我指使的,我没让她做过这种事,王爷,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  绮玉绞着帕子淡淡地说了一句:“春红那丫头虽然有些刁钻,若没有人指使,似乎也没有这种犯上做乱的胆子……”  “闭嘴,娘和本王在此,哪有你插话的余地?”君墨染眼一瞪,吓得她立刻闭了嘴。  “王爷……”宛儿脸色惨白,哀哀哭泣。  老夫人把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顿,厉声喝道:“闭嘴!人赃俱获,还敢狡辨?来人,把春红这丫头拖出去乱棍打死!”  柳无风手一挥,上来几个小厮把春红拖了下去。  “小姐救命~”春红哀嚎一声,直接昏死了过去。  宛儿听说要打死春红,早惊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来,哪里还敢说话?  “咳~”君墨染轻咳一声,朝李煜宸递了个眼神。最快的  “干娘~”李煜宸上前搀了老夫人的臂,把她往屋子里拖:“好了,好了,不就是一个丫头嘛?拖出去也就算了,何必为她气坏了身子?来来来,这里交给墨染处理,咱们娘两到屋里说话?”  他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把老夫人连拖带抱地弄进了思亲堂。  宛儿是皇上赐给靖王的妾,老夫人如何不知?心知有她在场,君墨染也不好处置,发了一顿脾气,把自己昨天的过失都掩盖了,也就达到目的,半推半就地跟着他进去了。  这边宛儿一见老夫人进去了,忙跪地向前膝行数步,一把抱住君墨染的双腿凄声求饶:“妾身冤枉,这事真的不是奴婢做的,求王爷明察!”  君墨染轻哼一声,神色睥睨地道:“本王念在你服侍我多年,没有功劳有苦劳,平素你如何尖酸刻薄,如何作威作福,本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你闹得实在太大,我也没有办法救你。”  “王爷,妾身冤枉啊~”宛儿急了,死死地抱住他。  “无风,”君墨染皱眉,抬腿将她踢开,冷冷地道:“把她拖下去,关到柴房里,没有本王的命令,谁都不许看她,听到没有?”  众夫人神色各异,齐齐应了一声。  柳无风上前,微微欠身道:“二夫人,请恕小的无礼。”  说罢,他挥了挥手,上来几个人把宛儿带了下去。  绿珠看到此时,尘埃落定,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 想到事迹败露,春红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深自庆幸;再一想,因为她的原因,春红被活活打死,又感不安和愧疚。  脸上阵青阵白,连冷卉叫了她几声都没有听见。  见众人都散去,独有绿珠似根木棍似地杵在路中,冷卉不得以,提高了声音喝道:“绿珠,你聋了不成?”  “呃?啊?哦~”绿珠回头,看到冷卉横眉冷对,这才如梦初醒。  “这丫头,”冷卉刚要发怒,忽见竹秀从走廊那头走过来,忙换了亲切的笑容:“吓傻了吧?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 “呃~”绿珠嚅嚅不敢吱声。  竹秀淡淡地笑了笑,站下来向冷卉施了一礼:“冷姑娘好。”  “哎,老夫人只怕也心烦,劳烦竹秀姑娘多照顾。我就不去烦她老人家,先回去了。”冷卉轻轻点头,吩咐了几句,带着绿珠施施然地离去。  两人回到曼音阁,柳无风已在院中等候。  “柳管家,你怎么来了?”冷卉见左右无人,紧走几步迎了上去,怕人生疑,嘴里犹自客套着。  柳无风冷哼一声,并不搭话,只紧走几步直接推门进了大厅。  “你干嘛,还不快进来给管家奉茶?”冷卉回头不见了绿珠,低声训斥。  “是~”绿珠忙跟着进去。  “柳管家,快请坐。”冷卉招呼柳无风入坐。  “是你干的吧?”柳无风冷冷地看着她。  “什么?”冷卉僵了一下,佯装不解。  柳无风也不罗嗦,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顺着桌面推了过去。    警告 定睛细看,摆在桌上的是一只红色缎面鸳鸯戏水图案的钱袋——与她嫁祸春红的那只一般无二,只是颜色旧一些。 “这东西怎么在你手里?”冷卉吃了一惊,一把将钱袋抄起,死死地攥在手中。 柳无风也不拦,只冷冷地睇着她:“若不是我见机快,你要怎么跟老夫人解释那只跟它一模一样的钱袋?” “无风,你误会了,钱袋……”冷卉急切地辩解,想要告诉他这事不是自己做的。 可是,在对方冷厉的逼视下终于渐渐心虚,最终无声。 “哼!”柳无风冷笑一声:“你以为把江湄踩下去,就能得到君墨染的宠爱,娶你进门当靖王妃?” “不,妾身不敢~”冷卉一惊,颤着嗓子分辩。 “不敢?那为什么做这种没用的傻事?”柳无风居高临下,眸光冰冷地瞪着她:“而且还做得漏洞百出!差点泄露自己的身份的代价,最终结果就是弄死一个丫头?” “我本来只想教训一下小九,没想到老夫人会有这么大反应~”冷卉嗫嚅着小声解释。[ ] “就你那猪脑子,还想教训谁?” “妾,妾身知错了~”冷卉瑟缩着低头认错。 如果没有柳无风及时把春红身上的钱袋偷到手,追查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她想了想,忙又抬头讨好地说:“放心吧,春红死了,老夫人有台阶下,对小九也算有个交待,再没有人会来查这件事情。” “哼,”柳无风轻哼:“你以为君墨染爬到这个位置凭的全是运气和力气吗?这么容易被骗过去,怎会深得皇上赏识?” 冷卉无言以对,低着头不敢看他,心中早后悔了一百次。 柳无风瞥她一眼,把语气放缓,淡淡地道:“你只好抓住老夫人的心,其他的人,我自然会替你安排。别总自作聪明,用你那没用的猪脑来坏我的大事,明白吗?” “是,妾身明白了。”冷汗瞬间爬满背脊,她垂手称是。 柳无风眼睛一眯,冷冷地道:“最后一次警告,以后任何行动都必需得到我的允许!若是被我发现你再背着我玩花样……”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冷哼两声,接着道:“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 冷卉吓得推开椅子,立刻就要跪下去:“妾身不敢!” “你想找死吗?”柳无风压低了声音叱道。 冷卉霍然一惊,眼角瞟见水晶端着茶盘,惊疑不定地站在门边进退维谷的模样,忙缓了动作,慢慢地弯下腰去,假做捡拾物品。 “冷姑娘忙吧,小的告退。”柳无风欠了欠身,转身离去。 “你爬着来的吗?”冷卉乘机把气撒到水晶的身上:“人都已经走了,还端来做什么?” 水晶抿着唇不敢吭声。 君墨染和李煜宸安慰了老夫人几句,又陪着她用过中饭,这才辞了她,从思亲堂出来,一起回了墨韵居的书房。 “嘿嘿,”一进门,李煜宸先占了那把铺了熊皮的高椅,替自己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歪着,偏着头望着君墨染笑:“今天发现,靖王府的女人一个个都不简单,简直是藏龙卧虎啊!” 对他的冷嘲热讽,君墨染早就习已为常,自顾自地说自己的:“这件事,你怎么看?” “春红?”李煜宸撇撇唇:“啧,她是死得冤了点。几年不见,干娘脾气见涨,动不动喊打喊杀了~” “娘在气头上,”君墨染瞟他一眼,淡淡地道:“所以,我也不好说什么。” “明白,”李煜宸叹一口气,道:“她老人进府第一件事打了你的妾,居然还打错了,也难怪她生气。若是春红这里,你又拦着她,搞不好真会气出毛病来。所以我说那丫头倒霉,不过,谁让她贪心呢?” “你在怪我?” “说到底,这是你的家事,哪有我这外人置啄的余地?”李煜宸摊开手。 “得,你也别敲打我。”君墨染一脸无奈:“我会让无风安排一下,多给春红家里一些补偿。” “钱其实并不能解决一切,”李煜宸叹道:“不过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不过,墨染,不会就这么让它过去吧?难道你不好奇幕后的主使人是谁?” “不管是谁,总归是女人们之间的争斗,就算查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君墨染皱眉,十分不耐。 “可她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这么拙劣的栽赃方法,完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简直是把众人都当傻瓜嘛!这口气,我倒无所谓,你咽得下去?”李煜宸跷起两条长腿乱晃。 “咽不下气的那个人是你吧?”君墨染瞥他一眼,一语道出重心。 “嘿嘿,”李煜宸摸摸下巴,索性承认了:“若是我不在场,自然不关我的事。可我明明在嘛,怎能让人当成死的?” “算了,”君墨染不耐地挥手:“事情做得错漏百出,足见那人也不是什么狠角色,何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那倒是,”李煜宸点头承认:“你现在的主要目标应该放在江秋寒身上,自该心无旁骛。这也也好,错有错着,不如你乘此机会,好好安慰安慰江湄,或许能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也说不定。” 牢骚(一) “小姐,小姐~”如意从门外飞奔而来,嘴里一迭连声地嚷:“可了不得,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姜梅一惊,趴在床上扭过头。 不就是去厨房拿碗粥嘛?这又惹了什么祸事了? 现在这身体状况,再挨一次板子,就真的要把小命交待在这里了。 如意怦地一声推开门,站在门槛上,手掩住唇,胸部剧烈起伏:“春红被打死了!她家里来了人刚把她领回去……” 那样子,显然还吓得不轻。 江家虽不是什么积善之家,这打骂下人,买卖丫头本也是寻常事情。但一来江家人口简单;二来,身为小姐的贴身丫头,平日里只有她骂别人的份,谁又敢怠慢了她? 可现在,春红昨天还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今天已陈尸门板,被打得血肉模糊地抬了出去。 这血腥残忍的一幕,真实地刺激到了她。 更何况,春红跟的二夫人还算得宠,姜梅却连自身都难保。一来就得罪了老夫人,这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姜梅皱了皱眉头:“好端端的为什么打死春红?” 都说靖王爷性子暴戾,谁想得到这老夫人吃斋念佛,心肠也是如此狠毒?人命之于他们,竟是轻于鸿毛,贱于草芥! “好象是为了小姐~”如意余悸未消。{ } “为了我?”姜梅越发惊讶了:“真是越说越荒唐了!我躺在床上,寸步不能行,怎么赖到我头上了?” 如意定了定神,这才把刚才在厨房里听到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厨房人多嘴杂,又因为是老夫人的命令,大家不敢明目张胆议论,都偷偷摸摸地口耳相传,说得并不全面,东一句西一句的,七零八落。 好在姜梅领悟力不错,听了半天,把这些零碎的片断拼起来的,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姜梅叹了一口气,半天没有做声。 害了人物证不及时销毁就算了,居然还随身带在身上到处跑且那玩意沾到皮肤,遇热融化的后果那么惨重! 钱袋早不掉晚不掉,偏偏在今天掉;什么地方不好掉,偏偏掉在了众人云集的思亲堂外走廊上! 明知道钱袋里装着什么东西,矢口否认还来不及,偏还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抢着承认是自己的! 她这个并不在现场的人都能随便挑出这么多的疑点,那些亲眼目睹之人,总不能全是瞎子蠢材!竟无一人出面为她澄清! 春红的死并不可怕,这事件的背后隐藏的那些真相,世态凉薄如此, 才真的让人不寒而粟! “小,小姐?”如意见她一直不吭声,心里有些怕,怯生生地拉了拉她的袖口:“我,我们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姜梅摇头赶走心底的郁愤之情。 “听说二夫人被王爷关到柴房去了。” 她尚且如此下场,小姐前途堪虞啊! “别怕,以后说话小心些就行了。”姜梅当然知道她的言外之意,淡淡地笑了笑,吩咐:“记住,凡事都别跟人争,退一步海阔天空。” “哦~”如意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顺手拿起床头的药瓶打算给她抹药,忽地拍了拍额头惊道:“啊!” “又怎么了?一惊一乍地!”姜梅有些受不了。 “看我这记性!”如意懊恼地站了起来:“说了给小姐拿粥,全忘了。” “快去快回。” “哦~”如意吐了吐舌头,扭头就往外跑。 “九夫人在吗?”柳无风领着几个小厮在忘月苑外站着。 “在~”见到柳无风,如意的脑袋一炸,又见他带着几个小厮,脸上顿时就没了血色,连规矩都忘了,结结巴巴地问:“管,管家到这里,有,有事吗?” “王爷说忘月苑太冷清,请九夫人移居芙蓉轩。”柳无风客客气气地答了。 芙蓉轩?一听这名字,姜梅就一阵恶寒。 本想闷不吭声,听到这里却再不能保持沉默,忙道:“柳管家来了?如意快些给管家看座,奉茶。” “不必多礼,九夫人,身体好些了吗?”柳无风忙冲着屋里施了一礼。 “多谢管家挂念,好多了。”姜梅柔柔地回道:“我躺着,就不方便让管家进屋了,麻烦你跟王爷说一声:谢谢他的好意,我在这里住着挺好,搬来搬去麻烦。” 柳无风沉默片刻,应了声是,带着众人离去。 如意送他到门外,掉头又冲了回来:“小姐!” “又忘什么东西了?” “这里有什么好?又破旧又荒凉,离主屋还远!”如意涨红了脸,打机关枪一样质问:“以前是没办法,现在好不容易王爷让你小姐搬出去,你居然拿乔!” “如意~”姜梅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声音不高,却成功地让她闭了嘴。 她讪讪地望着姜梅:“小姐,我是为你好哇!芙蓉轩跟王爷的墨韵居紧挨着,住到那里,以后还怕没机会让王爷注意你?” “注意到了以后呢?”姜梅冷声打断她。 “呃~” “象二夫人一样受宠?或是比她更受宠?”姜梅冷笑着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冷冷地逼问:“那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住柴房?” 如意哑然。 牢骚(二) “你还不明白?君墨染那个男人靠不住!他的血是冷的,才不会管一个女人的死活!他……”姜梅握着拳头,越说越激动。 “想不到本王在你的心目中,竟是如此不堪?”低沉浑厚的声音,却威慑感十足。 “王,王爷?”如意脚一软,很没用地一跤跌倒在地上。 姜梅硬着头皮回头。 君墨染已悄无声息地踱了进来,似幽灵般站在了床边,海一样深沉的眸光透过冰冷的面具,射在她的脸上。 她故意忽略他的怒气,声音轻快中透着惊喜:“王爷,你可来了,奴婢盼了你好久呢!” “是吗?”君墨染不动声色地望着她:“本王冷血又残忍,你就不怕我把你杀了?” 他语速极慢,说到杀字时,更是森冷万分,如意吓得四肢并用,偷偷往墙角爬。 蓝三跟在身后见了,又气又想笑,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一个大男人,恐吓两个女人很好玩吗? 真是受不了,王爷居然也玩这种幼稚无聊的把戏! “呵呵~”姜梅伸手攥住他的袖子,仰起脸冲他甜甜一笑:“开个玩笑嘛!堂堂靖王爷,军功盖世,总不会这点度量都没有,连玩笑话也较真吧?” 姜梅啊姜梅,一向以正义自诩的你,什么时候也沦落到为了生存,抛却尊严对恶人奴颜婢膝…… 姜梅哀叹着,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一把。( ) 君墨染一阵恶寒,厌恶地拂开她攥住自己袖子的手:“为什么不肯搬?” “啊?”姜梅眨了眨眼,才知他是为此事兴师问罪而来。 她沉吟一下,委婉地道:“反正都是王府,住在哪里不是一样?何况,我身子也没大好,总不能这么趴着让人抬出去吧?那多不雅?传出去,也有损王爷的名声呀,你说对吧?” 君墨染望着她不吭声,表情未置可否,似在判断她话里的真伪。 “再说了,我在这里住惯了,史酷比也喜欢前面那片草坪,搬到芙蓉轩就没这么方便了。”姜梅急了,不觉说了真话。 君墨染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你喜欢,那就这样吧。( )蓝三,让无风拨几个人过来。” 拨几个人来用?那怎么行! 多几个人就多几双眼睛,多几只嘴!这不是在帮她,是在害她呀! “不用了~”姜梅忙不迭地推辞:“这里地方小,有如意就够了。” 如意听说有帮手,心中一喜,见姜梅推辞,张了张嘴终于碍于君墨染的威严,不敢插嘴。 “人少了,本王住着不习惯。”君墨染淡淡地反驳。 “是我住,又不是王爷……”说到这里,姜梅忽地顿住,眨了眨眼。 他的意思,不会是要住进忘月苑来吧? 想到这种可能,姜梅象被蝎子蜇了一下,错愕地瞪着他:“不是吧,你要住到这里?” “怎么,不可以吗?”君墨染俯瞰着她,眸中有隐隐的期待。 这个江湄,越来越难以琢磨。 第一印象只觉软弱可欺,第二眼又觉她太过淡然,第三次,感觉她灵活机变,到第四次,又觉得她冷静从容,深不可测。 而现在,他竟觉得她的强词夺理,又垂死挣扎的模样有些小小的可爱。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姜梅调匀了一下呼吸,竭力让自己更自然更轻快,流露出一个弃妇被丈夫重新宠爱应该有的欢喜。 “王爷说哪里话,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姜梅咽了咽口水,全力以赴打消他可笑的念头:“不过,忘月苑太过简陋,连间象样的房子都没有,王爷千金之躯,住在这里恐怕与身份不符吧?” 君墨染不动声色,顺着她的话道:“你的意思是说本王慢待了你?” “王爷误会了~”姜梅谦逊地垂眸:“只是湄儿命薄,无福消受如此隆恩。再有些什么风波,怕连小命都保不住。” “嗬!”君墨染冷笑:“这么说已不是怨言,简直就是指责了!本王岂不是应该替娘向你陪个不是?” “妾身不敢!”姜梅淡淡地回,任谁都听得出,她是很“敢”的! 如意急得脸都白了,拼命地使眼色,无奈姜梅偏着头跟君墨染说话都困难,哪有余暇去注意她? 就算注意到了,依她的脾气,又怎会理会? “哈哈~”君墨染不怒反笑,一撩外袍,在床边坐了下来:“有本王在,谁敢动你一根寒毛?”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已经得罪了,索性豁出去了! “很好,”君墨染转头望向蓝三:“九夫人的话你听清了?以后她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少了一根头发,都唯你是问,明白吗?” “是!”蓝三向姜梅弯腰深深施了一礼:“谨遵王爷吩咐。” “我悃了,你们都出去吧。”姜梅心知大势已去,无法挽回,把头埋进枕头,恨恨地下着逐客令。 君墨染站了一会见她果然再不开口,也不恼:“那好,我明天再来。” 如意捏了一把冷汗,直到那主仆二人相继出了门,这才冲到床边,压低了声音吼:“小姐,你不要命了?天天要我忍,你自己倒好,居然直接顶撞王爷!” 姜梅心中烦乱,瞪她一眼:“没听过吗?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他若识相点还好,真要是惹急了我……” “惹急了你,会怎样?” 某人皮太厚 姜梅和如意两个齐齐变色,双双扭头。 窗外探进一张皎如皓月的俊容,清竣的眼睛略带些狡黠,干净纯正的音质如琉璃般透明,语调轻快里透着点戏谑。 “惹急了你,会怎样?”见屋内的主仆二人默不吭声,李煜宸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李公子,”姜梅有些不悦:“偷听似乎不是件很磊落的事情吧?何况这屋里住的都是女眷!” “嗯~”李煜宸一本正经地点头,单手撑着下巴,手肘支着窗台,笑眯眯地望着她:“你说得对,偷听的确不妥。不过,我是刚好路过,不算偷听。另外,背后论人是非,似乎也不太光明。” “路过?”姜梅学他的语气,一本正经地点头:“哪天有空,我也从李公子的窗下路过几次。” “欢迎,欢迎,求之不得。”李煜宸依旧笑眯眯,半点愧疚也没有,隔着窗子向她抱拳施了一礼。 姜梅有些崩不住,弯一唇,笑了。 若是平日,美人含嗔而笑,自然是美不胜收。可是现在,她一脸大大小小的红疙瘩,连绵成片,错落有致,面部肌肉抽*动,惹得峰起峦聚,起伏跌宕却是格外的滑稽。 李煜宸偏头望着她,先是哧地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一发不可收拾,指着姜梅,前仰后合地笑个不停,弄得屋里两个女人莫名其妙。 “小姐,他没事吧?”如意有些害怕地碰了碰她。 “没事,”姜梅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最多是喝多了几杯,撒撒酒疯罢了。” 李煜宸好酒在靖王府人尽皆知,姜梅如此说,不过借机讽刺罢了。 奇怪的是,平日君墨染对他诸多嫌弃,恶意谩骂他都浑不在意,姜梅这轻飘飘的一句嘲讽听在耳里却格外的闹心。 “咳,”李煜宸也知失礼,轻咳一声敛了笑容:“嫂子,身体好些了吗?” 他主动转了话题,姜梅自然也见好就收,微微一笑:“公子医术超凡,我已好了,多谢。” “小弟正好有空,不如替嫂子再复诊一遍?” 跟他呕气,最终的结果是苦了自己。 姜梅才不做这种傻事,况且李煜宸这人她并不讨厌:“如此,有劳了。 ” “红肿虽有消退,不过仍需防止反复。”李煜宸单手撑着窗台跃了进来,细细端详了她一遍。 又向如意要了纸笔,写了一张方子,末了叮嘱如意:“记得帮嫂子勤换衣服,勤抹药,这贴药煎水洗患处。这几天看护要格外小心,若有骚痒,切忌抓抠,以免感染留疤。” 这么精致漂亮的人儿,若是弄得一身的疤,自是大刹风景。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内心嘀咕,不敢再逞口舌之利。 “是。”如意不敢怠慢,牢牢记在心里。 “屋里都是女眷,天色已晚,公子在此逗留多有不便,请回吧。” 这种卸磨杀驴的事,姜梅毕竟是第一次做,说完立刻撇过头不再看他。 无奈李煜宸在君墨染面前碰惯钉子,早就练就一副铜墙铁壁的面皮,这种小儿科的逐客令哪会放在心上? 他只当未闻,自顾自地给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笑嘻嘻地道:“嫂子,史酷比……” 果然,姜梅立刻转过头来,一脸警惕地问:“史酷比怎么了?” 经他一提醒,她才醒起,早上吩咐它出去找寻毒物源头,结果到现在都未回,莫不是出事了? 李煜宸暗暗得意,立刻安抚道:“它很好,你放心。” 事实上,他从墨韵居出来,发现有人在追打史酷比,他上前喝止之后,顺便把它带了过来。 此时听到姜梅叫自己的名字,史酷比在窗外抓挠着墙壁,委屈地发出呜呜地低鸣。 我咬了春红,他们追打我,是李公子救了我。 姜梅面上的表情松懈下来:“多谢李公子。” 听得出来,这次的谢意发自肺腑,并不似前面的有口无心。 李煜宸暗暗纳罕,笑道:“嫂子心软,对狗都是一片真心。” “嗯,”姜梅直承不讳:“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一旦认定了主人,它永远不会背叛你。比起某些笑里藏刀的人,好得太多。” 姜梅本是暗讽,也不知他是皮太厚,还是真的心怀坦荡? 不仅没有半丝尴尬之色,反而频频点头:“嫂子说得对,这世上表里不一的人实在太多,人的确不如狗!” 姜梅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他始终不闪不避,面带愉悦的笑容。 “李公子~” “小的在!嫂子有事请吩咐!”这一声回答不仅迅速,而且响亮,中气十足。 如意在外间泡茶,听到也不禁抿着唇笑了。 “我好象说过,别叫我嫂子?”姜梅无奈地睇着他。 “那叫什么?”李煜宸眨着眼,兴致勃勃地征求意见:“九夫人?湄儿?小九?湄湄……” 受不了,再不打断他,估计什么肉麻的天雷名字都会出来了。 “停停停……”姜梅忙伸手叫停,果断地下结论:“李公子叫我姜梅就好。” 她发现了,他不是坦荡,是天生皮厚,欠揍! “好,”李煜宸欣然接受:“姜梅。” “李公子,请喝茶。”如意听得暗自皱眉,忙端了茶进来,适时打断二人交谈。 十七十八都不错 第二日早上,柳无风带了两个小厮过来,一个阿哲一个阿泰。 如意欢天喜地接了进来,立刻给他们每人弄了把锄头,吩咐两个人把前坪的废弃菜地平整了,打算弄一个小花圃出来。 到是午时分,陆续又来了好些工匠,挖的挖,担的担。 姜梅研究了许久,才发现他们是想挖几条曲里拐弯的小径,估计弄好了就会往上铺卵石和青石板。 果不其然,到得第三天,不但卵石,石板堆了一院,居然连太湖石都弄了过来——似乎君墨染真的打算在此长住,大张旗鼓地搞建设。 姜梅瞧得胆颤心惊,一直琢磨着要怎样才打消他的蠢念头。 如意却不知多高兴,笑得合不拢嘴,走路都生风。 到晚上人去院空,主仆二人相对独处的时候,如意总免不了要唠唠叨叨地在她耳边说些做女人的道理,又说阿弥陀佛,小姐这顿板子挨得值,总算是熬出头了。 姜梅听得心烦,好在君墨染这几日忙着陪老夫人,也没空来理她。 可喜的李煜宸的药果然见效,三天下来,不但红肿消退,就连那些外伤也好得七七八八,虽不能说完好如初,下床走动却也不成问题了。 只是,她不喜去应酬,又不爱见到君墨染,一直装病不起。 到第四天早上,姜梅拖无可拖,终于在如意地逼迫下,起了个早床,梳洗完毕,去思亲堂给老夫人请安。 到得思亲堂外廊下,众位夫人见了姜梅,表情或疑或妒或恨或平淡……不一而足,却无一人上前与她打招呼。 很明显,君墨染要她搬到芙蓉轩,她恃宠而娇,不肯走,结果王爷不但没有降罪,反而在忘月苑大兴土木之举,令原本就不招人待见的她,更是四面楚歌。 “九夫人,恭喜你身体康复。”冷卉落落大方地道贺,一派大家风范。 “谢谢。”姜梅点头致谢后便默然无语。 她看了一下,几位夫人都在,独独不见宛儿。 “老夫人请各位夫人入内。”梅雪出来,打破了廊上的尴尬气氛。 众夫人鱼贯而入,老夫人在正堂坐着,君墨染在她身旁相陪。[ ] 姜梅暗暗嘀咕:看不出来,这家伙对外人冷漠蛮横,对这个奶娘倒真是至诚至孝。 众人一一见过礼之后,老夫人发下话:“今日起,每日的晨昏定省,改为初一,十五进行。没什么别的事,都散了吧。” 姜梅暗吁一口气,忙垂着头跟在大家身后离开。 “九夫人,请留步。”走到院外,兰馨追了出来。 “是。”姜梅无奈,只得应了声,跟着兰馨折返。 那日见面,只有她没送见面礼,还以为就此揭过风平浪静,到底还是逃不掉么? 冷卉咬牙,回头望了姜梅窈窕的背影一眼,绝美的脸蛋上掠过一丝狠戾之色,掉头愤然离去。 姜梅回到内堂,老夫人已上了炕,与君墨染分左右坐了。 “你身子可大好了?”见姜梅进来,老夫人淡淡地问了句。 “多谢老夫人挂念,已经好了。”姜梅垂着眼,恭敬地回了。 “既然是病,当日为何不说?”老夫人神色冷淡,高高在上地睨着她:“平白挨了一顿打不说,传出去,别人不知,只当老身老迈糊涂,虐待媳妇。以后谁还敢嫁到王府来?” 哎,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日她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顿好打,多说一个字都是死,哪里有她分辨的余地? 现如今,又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她能找谁说理去? 这个大帽子扣下来,罪可不轻,打死都不冤。 姜梅忙跪下道:“只怪奴婢没用,事出突然,应变不急,加上身子又弱,不禁打。好在王爷英明神武,威名远播,明眼人定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舍弃王爷这等好夫婿。” 君墨染听到这里,端起面前的茶盏,淡淡地接过话头:“哦,你也觉得本王是好夫婿?” 姜梅触到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暗自恼恨,假做娇羞地一笑,垂下头:“王爷休得取笑~” 她面色绯红,声如蚊蚋,别人只当她是害羞,君墨染却知她多半是气的。 可不知怎地,一向意气风发嘴硬心更硬的她吃了瘪,竟令他心情大好。唇角不自觉地上翘,勾出一抹魅人的孤度。 老夫人把他一手拉扯大,深知他的脾性,忙把目光重新回到江湄的身上,细细打量了一遍。 “你叫江湄?” “是。” “江秋寒的女儿?” “是。” “今年多大了?” “十……七?”姜梅一窒,不觉心虚了起来,偷偷拿眼去觑君墨染。 她总不能问如意,自己多大年龄了吧?只能看着镜子胡乱估算。 “几岁?” “十八。”姜梅忙换了答案。 “到底几岁?” “娘,她属兔的,应是十七;十月生日,虚岁是十八也没错。”君墨染笑着插言。 “你记得倒清。”老夫人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她不是才过门吗?庚贴才换过多久?自然记得。”君墨染笑了笑,一语带过。 养胖了,好生养 “起来吧,待会跪出啥毛病,又怪我老太婆心狠。”老夫人淡淡地嘲讽。 “呃,湄儿不敢~”姜梅陪着笑脸,低头伏小。 “秀儿,看座,上茶。”老夫人冷着脸,并不看她。 “谢老夫人。”姜梅道过谢,侧着身子在椅子上坐了。 “这么瘦可不行,得好好补补。”老夫人又看了她一眼,忽地天外飞来一句。 “啊?”这老太太管天管地,还管儿子的女人的身材? “菊韵,包一些黄芪,阿胶,当归……出来。”老夫人报了一长串药名出来,菊韵一一应了,自去拿药。 姜梅一脸茫然,不知她葫芦里卖些什么药。 君墨染却是一脸淡定,暗自好笑:“娘,若有需要再给她买就是,这些你留着自己吃吧。” “娘老了,哪吃得了这么多?”老夫人淡淡地答。 不一会儿,菊韵自里间出来,手里捧着一大包药材,往老夫人身旁一站。 “拿去吧,回头让丫头煎了。” “啊?”姜梅这才知道那些药都是给她准备的,忙摇着手推辞:“我已经全好了,不用再吃药了。 ” 老夫人眼一瞪,叱道:“你当这药是给你吃的么?那是给我的孙子吃的!你可不许胡乱应付,我会派人按时察看。” 哗地一下,姜梅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我,奴婢没有……” “老身知道!”老夫人冷冷地睨着她,很不耐地打断她:“就你那身板,哪里会生养孩子?可墨染既然看中了你,非要住你那,也就没办法了!好好补补,补得白胖些,才好生养。”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这老太太眼里,哪里当她是个女人?完全就是生养的机器! 姜梅满脸错愕,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老身丑话说在前头,”老夫人不理她,自顾自地道:“半年内若是你肚皮不争气,没有半点动静,休想扶为侧妃!” “奴婢~”姜梅想要分辩。 别说一个侧妃,就是王妃的宝座送上门,她都未必瞧在眼里! 君墨染飞快地接过话头:“放心吧,我们会努力。 ” 努力?这是努力就能做到的事吗? 两个没有丝毫感情的男女强行绑到一起就已经很不人道,若是再生个孩子出来,岂不是太不负责任? “不是……” “还有,”老夫人不给她机会,正眼也不瞧她,转头跟君墨染施压:“宠归宠,也不能坏了规矩。这府里没个当家主事的女人不行,娘还是得张罗着给你娶房正室进来。” 君墨染含糊地应了一声,忽地站起来牵了姜梅的手:“娘也累了,休息吧,孩儿先告退了。” “急什么?”老夫人不高兴了,叫住他:“我还没说完。” “有事娘吩咐。”君墨染拉着她不松手。 “夏至,冬至~” “奴婢在。”从外屋进来两个小丫头,穿一色的湖水蓝裙子,均是十四五岁,眉清目秀的模样。 “今天起,你们就跟着九夫人身边,好好侍候,不得怠慢了,知道吗?”老夫人冷声吩咐:“若是让我听到风言风语,仔细你们的皮。” “奴婢不敢。”两个小丫头应了,乖巧地从菊韵手里接过药包,站到姜梅身后。 姜梅本想推辞,君墨染在她手心里轻捏了一把,她叹一口气,只得道了谢出来。 她们是老夫人房里的人,弄到她院子里去,她敢支使她们吗?这哪里是多了两个丫头,简直就是多了两个祖宗! 原来,强迫中奖一词是这样来的? “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出了思亲堂,君墨染立刻放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意在外面早得了信,看着夏至冬至二人,尴尬地点头打过招呼,望着姜梅的眼神象个小可怜。 “你们二人先回忘月苑行吗?我四处转一下再回来。”姜梅客客气气地跟她们商量。 “是。”那两个人倒也干脆,脆生生地应了,转身就走了。 “小姐,我怎么办?”如意的眼圈都红了。 “什么怎么办?”姜梅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只觉荒唐可笑,哪里有心理会她的小哀怨? “你会不会不要奴婢了?”如意垂着头,带着哭腔。 管家交待的任务没有完成,若是小姐也不要她,她真的无处可去了。 “傻瓜!”姜梅没好气地瞪她:“你是我陪嫁的丫头,除非我让你嫁人,否则一辈子都要跟着我的,还想到哪里去?” “真的?”如意破啼为笑。 姜梅懒得理她,自顾自地往前走。 “小姐,这是要去哪里?”走了一段路,觉得不对头——这不是回忘月苑的路,倒象是往柴房去的。 “看了不知道?”姜梅头也不回。 “你要去看二夫人?”如意吃了一惊:“那怎么行?王爷说了,谁也不许为她说情。”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为她说情?”姜梅冷冷地瞥她。 “那,”如意侧头想了想,吸一口气:“你是要去骂她一顿出气?” 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本以为只有大小姐才会做,没想到二小姐也转性了! 姜梅耸耸肩,任她天马行空地乱想,不做任何解释。 联合战线 所谓柴房,不过是间不到十平米的破房子,到处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墙角堆着人多高的干柴,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姜梅原以为宛儿会哭闹,谁想到她却十分平静。 隔着窗子,看着平素嚣张跋扈的宛儿,一脸茫然地坐在一段枯木上发呆,忽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她倒情愿看她尖着嗓子在自己面前炫耀,瞪着眼睛颐指气使的模样。 “小姐,咱们快走吧!”如意紧张地左右张望,生恐被人发现,压低了声音催促。 “谁?是谁在外面?”宛儿敏感地捕捉到异常的响动,蹭地一下站起来。 “二姐,是我。”隔着窗子,四目相对。 “你来干什么?”宛儿勃然大怒,跳起脚来骂:“看我死了没有?呸!老娘在这里有吃有喝,舒服得不得了!” 姜梅微微一笑,道:“二姐这么有精神,想必真的没受苦。” “老娘再惨也比你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好!”宛儿叉着腰恨声答。 姜梅笑:“说得也是。 ” “哼!”宛儿恨恨地瞪着她,忽地狐疑地眯起了眼睛:“是你吧?” “什么?”姜梅不解。 “你故意弄了那药粉擦在身上,再用钱袋诱春红那傻丫头上钩,就是想除掉我,对不对?”宛儿神情不善,眼里全是防备。 “我有这么傻吗?”姜梅并不辩解,只淡淡地反问。 宛儿沉默一会,心中也有些疑惑,面上依然冷笑:“谁知道你怎么想?毕竟挨十板子换来王爷的关爱,也不算蚀本。” 此计一石二鸟,同时除掉两个心腹大患,如果始作蛹者真的不是姜梅,那这个人的心计就真的太可怕。 “你来王府的日子也不短了,王爷有这么好骗吗?”姜梅反问。 “王爷好不好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老娘没这么好欺侮!”宛儿咬牙,眼中迸出寒光:“你最好藏好了,不要让我揪住尾巴!” “二姐,”姜梅心思坦荡,倒不怕她冷嘲热讽:“依你看,府里谁做这件事的可能性最大?” “你又想干嘛?”宛儿警惕地盯着她:“挑拨离间,借我的手除掉谁?” “二姐,”姜梅忽地正色道:“不管你信不信,从始至终,我没打算跟任何人争宠。 ” 她的首要目标是摆脱靖王府九小妾的身份,最终目标,是冲出这个美丽的牢笼。 宛儿怔了怔,十分不屑地道:“别装了,再装就不象了!” 既然已嫁进了王府,如果不想方设法讨王爷欢心,岂不是会被别人踩在脚下,这辈子永无出头之日? “真的,我只想帮你。”姜梅语气真挚。 如意在一旁听了,急得不得了,偷偷地拉姜梅的袖子。 “帮我?谁要你帮!”宛儿哧之以鼻:“你当我三岁?而且,若真按你所说,你是无辜的,那么自身都难保的你,有什么资格帮我?”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每个人都有其优点和长处。”姜梅微笑,并不恼:“总之,独木难撑大局,二人联手总比孤军奋战要好,你说是不是?” 宛儿细细打量姜梅一眼,忽地冷笑:“我明白了,你假装要帮我,其实是想通过我,得到王爷的欢心!别做梦了!我绝不会跟你联手的!” “二夫人,我们小姐可是冒着被责罚的危险来这里看你,你可不能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啊!”如意忍不住插嘴。 “闭嘴!”宛儿喝叱:“主子说话,有你这个奴才什么事?一边去!” “我只是提议,你可以慢慢考虑,什么时候想通了,觉得我的提议可行,你都可以再来找我。”姜梅也不着急。 她并没有指望单凭几句话,就说动宛儿跟她建立同盟。 她怀疑她是肯定的,也是必然的。毕竟那种以夫为天的思想在她的脑子里已根深蒂固。 要她相信,这个世上有女人不肯依靠男人,不肯讨好夫君,甚至一心想休离夫君,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至少,不可能在一昔之间改变她的观念。 “如意,我们走。”说完,她转身离去。 “等等~”宛儿忽地犹豫起来。 姜梅依言顿住脚步,回头望她。 “真的不是你做的?”宛儿半信半疑。 “我姜梅行事向来光明磊落,这种暗箭伤人,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还不屑为之。”姜梅一脸严肃。 “那,你想怎样做?”宛儿再问。 “首先,我们要找出是谁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姜梅见事有转机,松了一口气,忙道明来意:“我想知道,二姐若是遭了殃,谁最高兴?” 宛儿掐着腰冷笑:“这王府里谁不盼着我垮?除掉我,哪个不高兴?” 这倒是事实。 姜梅一时默然。 “不过,最高兴的应该是老八吧?” “为什么?”姜梅奇道:“我以为二姐会猜冷小姐。” 以她的观察,府里的小妾虽是宛儿最受宠,但冷卉的地位却最超然,也是唯一一个能让君墨染真心关怀的。 而且她明显暗恋君墨染,若是出自妒忌之心做出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是在担心我吗? “冷卉不足为虑,”宛儿把握十足,表情极之不屑:“她想嫁进靖王府,除非老夫人不在了。” “怎么说?”姜梅越发好奇了:“依这几天的情形来看,老夫人对冷卉处处优待,显见是极之疼爱的。” 如果说连她都没有胜算,那王府其他的女人更加没有优势了。 宛儿冷笑:“老夫人如此待她,只不过是看在她死去的父母份上把她娄女儿疼罢了。娶进来当媳妇就完全不同了。” “女儿不是比媳妇更贴心吗?”姜梅越发糊涂了。 都说婆媳之间难相处,冷卉与老夫人关系如此亲厚,娶回来做媳妇不是比娶一个陌生的女子进门更合适? “一来姓冷的丫头跟王爷身份悬殊,”宛儿见姜梅不似做假,便耐下心来解释:“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命硬!所以才会克死父母。老夫人爱靖王如命,怎会让她进门?” 克死父母? 姜梅无语。 而且说到身份,宛儿也不过是个歌妓,不是比冷卉更加低贱? “我有自知之明,”宛儿似是知道姜梅心里在想什么,淡淡地道:“靖王妃之位从来不敢妄想,只不过希望在王妃进府之前能多博得王爷一点怜爱罢了。 ” 若是能为王爷生下一儿半女,那当然最好,下辈子也有了依靠。 当然,这句话她不会跟姜梅说。 见姜梅不吭声,宛儿忽地笑了起来:“其实现如今,府里的几位夫人说起来,只有你和萧佩琴两个勉强算是身家清白。” 但是绵罗战败,萧佩琴做为祭礼送来王府,就算只为避嫌,君墨染也不可能让她登上王妃宝座。剩下来只有一个江湄,不针对她针对谁? 她的潜台词,不必宛儿说出来,姜梅也想得明白。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正是这个道理?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除了苦笑,还是怎样? “不过,你若是以为佩琴那贱人会就此认命,就是个傻子!”宛儿了然地望着她:“佛珠的事,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多谢提醒。 ” 她虽无意恋栈,别人却不做如是想,之前是她太小看了女人的妒忌之心,看轻了女人之间的战场,难怪受人排挤,遭人暗算。 不知这顿打,算不算轻敌的惩罚? “别以为我跟你说这么多就是跟你站一边了,”宛儿冷冷地划清界线:“只不过是不想欠你人情而已。” 佛珠的事,的确让她十分意外。谁知道呢?老夫人杖责江湄,会不会是因为她敢于空手见她,无视她的尊严而借题发挥? “我知道,”姜梅微笑:“走了,你多保重。如果可能,我会想办法让你早点出来的。” “哼!”宛儿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不再搭理她。 姜梅叹了口气,转过身离去,忽地愣住。 李煜宸一身白衣飘飘,站在转角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如意啊地低叫一声,下意识地咬住了唇,惊慌地回头张望柴房。 “你来多久了?”姜梅定了定神,坦然地走了过去。 她表面淡定,实则忐忑,不知道跟宛儿的对话,他听了多少?看来她还是不够小心,王府人多嘴杂,以后得多加几个心眼。 李煜宸微笑着欠身施了一礼:“嫂子倒是好心,也不怕受牵连。” “本来就不关她的事,”姜梅不以为然地道:“就算是做戏,要给某人台阶下,现在关了这么久,也该放她出来了。” 李煜宸怔住,看着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份审视和狡黠:“嫂子一向如此直白,还是独对我如此?” “事无不可对人言。”姜梅无所谓地笑了笑:“况且,大家都在一个府里住着,来探望一下,我也不认为有什么错?” “你是这么想,别人未必都这么看。”李煜宸淡淡地反驳。 “清者自清,何必强求别人与我一致?”姜梅越发淡定。 李煜宸静静地看着她,良久,忽然道:“别小看了宛儿,她并不似你表面看的这么单纯。” 姜梅呵呵笑了起来:“谢谢提醒,不过,我从来不敢小看任何人。” 身为一名歌妓,宛儿能在王府一呆三年,并且成为群妾之首,靠的显然不仅仅是进府的时间长,而必然有她的道理。 就拿这次痘痘事件来说,春红被乱棍打死,宛儿即便不逐出王府发卖,至少也该受到严厉的惩罚。结果却只是关到柴房了事,连板子都不必挨。 由此不难看出,君墨染对她必然是有所忌惮的。 所以,她才会找宛儿联手。因为她不但有野心而且有靠山,短期之内绝不会被踢出王府。 若说之前还是试探,这一刻,李煜宸真的有些疑惑了:“那你还来找她?” 而且,想拉她入伙,两人结成同盟?她难道就不怕宛儿反过来把她卖了? 姜梅走过去两步,表情很神秘的样子。 李煜宸极自然地弯下腰,倾身过来听她有什么解释。 结果,她冲他呲着牙一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嘿嘿,你是在担心我吗?” “你~”李煜宸怔住,然后,脸哗地一下红到耳根。 “我明白,再见。”姜梅拍了拍他的肩,憋着笑扬长而去。 异能 不管姜梅愿不愿意,忘月苑的改建有条不紊地进行,当然,背上的伤也一日好过一日,转眼到了预订的去栖云庵烧香的日子。 先一天,王府所有人都斋戒浴沐,第二日天未亮,大家就集中起程。 路途并不近,男人们自然是骑马;加上老夫人,冷卉,并身边侍候的丫头,多了好几名女眷,马车备了两辆。 老夫人由兰馨,梅雪近身侍候着上了前面那辆车。 姜梅很自觉地跟冷卉共乘一车,加上如意和绿珠,挤了四个女人,一路无话,沉闷无比地憋到了栖云山。 下了车,蓝三过来把马车集中停到一处,君墨染他们的坐骑也牵到一处放养。 也不知怎地,有一匹黑马一直咴咴地叫个不停,不论蓝三怎么拉也不肯挪动一步。 姜梅实在忍不住,走过去指着一匹枣红色的牝马道:“蓝三,把它牵到红玉那就行了。” 那匹叫雷翼的黑马一直在嚷:“我要跟红玉在一起!” 它叫得这么凄厉,害她想装着听不到都不行! “你怎么知道它叫红玉?”蓝三惊讶地望向她。 “呃,”姜梅笑了笑,一语带过:“偶然听到了而已。” 对,这是“江湄”这具身体带给她的唯一的乐趣:能与动物沟通,交流。偶然的机会,她才发现不是史酷比特别聪明能懂人话,而是她有异能! 当然,不是每种动物都行,也不是每次都灵,什么原因,底限在哪里,她自己也不知道。 而这种能力也是伴随着彼此之间的熟悉程度而变化的——换言之,与动物的沟通亦是需要时间和感情的。 害怕被人发现这项异能而被当怪物处死,姜梅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是吗?”蓝三神情疑惑,依言把黑翼牵到红玉身边,它果然安静了:“奇了,还真的是这样。” 姜梅讪讪地笑了笑,踱到一边:“哈,蒙对了!” 轿夫们把早就以预备好的软兜抬了过来,老夫人在前,梅雪,兰馨跟上,冷卉在中,姜梅押后。 如意,绿珠跟着蓝三他们步行,顺着山路往上走。 静慧师太领着一众修行的尼姑们在庵前等候,把众人迎进了栖云庵。 接下来便是一长串烦琐复杂的上香,礼佛程序。整座庵堂肃穆庄严,木鱼,诵经声不绝于耳。 老夫人十分虔诚,整个过程亲力亲为,不肯假手于人,跪拜也丝毫不肯马虎偷懒,倒教姜梅生出一些佩服之情。 因为她知道,尽管这种做法并不科学,更不可取,但老夫人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倾尽全力去守护着自己的家人。 只要有这份心,就够了,不是吗? 向晚时分,礼佛程序总算是告一段落,吃过丰盛的斋菜,静慧师太陪着老夫人在禅房说些闲话,讨论佛经。 其余人散到庵堂四周,也算是自由活动吧。 姜梅跟冷卉两人并不交好,马车上都相对无语,此时更不会呆在一块,自顾自携了如意绕过佛殿往后山走去,想先去湖心岛休息。 经过一处佛堂,忽见君墨染从侧面小路上走了过来,她不愿意与他碰面,很自然地避到一旁,让他先行。 “湄儿,你来一下。”哪知君墨染却停下脚步,向她招手。 “有事?”姜梅站在原地不动。 “嗯。”他瞥她一眼,淡淡地道:“为了这次祈福,明心师太从湖心岛搬出来了,咱们至少得当面道声谢吧?” 所以说,明知这里地方小,没事干嘛带这么大一堆人上山,扰乱别人的清修? “哦。”姜梅暗自嘀咕,嘴里却不敢驳,随着他一起走向靠近围墙的一间偏殿,殿前大紧闭,只余一扇侧门虚掩着,里面光影幢幢,不知怎地有些阴森。 “明心师太在吗?”君墨染在门前躬身询问。 半晌,并未闻有人出声相应。 姜梅疑惑地与君墨染对视一眼,推开门双双走了进去。 殿前燃着几十枝香,香案上本来点着一盏油灯,被风一吹竟熄了。 此时正值五月末,正是仲夏时节,加上今日天气晴朗,衣裳单薄,姜梅一走进佛殿,便觉一股冷气迎面而来,竟是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阿切!”打出好大一个喷嚏,在寂静的佛堂里显得十分响亮,简直可以说得上震耳欲聋了。 姜梅瞬间尴尬得涨红了脸,讷讷地道“这里好冷。” 君墨染伸手握住她的手,皱眉低声责备:“谁要你穿这么少?” 呃,谁知道山上会这么冷?姜梅暗自腹诽。 “君施主,江施主,别来无恙?”苍老的声音忽地自暗处传来,竟是近在咫尺。 “呀!”姜梅吓了一跳,按住胸口定睛细瞧,这才发现巨大的佛象下面,摆着一溜蒲团,一团黑影正蜷在香案前,不是明心师太是谁。 “神灵面前瞎嚷什么?”君墨染低声斥责,又转头向明心陪不是:“拙荆不懂事,请师太原谅。” “不要紧,”明心颤颤地起身去点亮油灯,笑道:“贫尼正在诵《金刚经》,未满百遍,不敢妄言,吓到江施主了。” “哪里,师太客气了。”君墨染欠身。 偈语 许是听到响动,进来一个年轻的尼姑,探身瞧了一眼后离去,很快端着三杯清茶重新回来。 “两位施主请。”明心师太燃起油灯,请两人坐下饮茶。 “听说本王来此,占了宝刹禅房,烦劳师太移居偏殿,真是过意不去。”君墨染自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顺着桌面推了过去:“此许意思,请师太在佛前添些香油。” “阿弥陀佛~”师太接过银票,转身交到身旁的小尼手里。 姜梅见两人寒暄,相互咬着舌头说话,自己掺不进去,坐着只觉冷得发抖,遂欠身道:“师太,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佛殿简陋,倘若不怕污了眼睛,江施主只管随意而为。”明心答得客气。 “哪里,哪里~”姜梅忙站起来走动。 其实这佛殿并不大,除开面前一尊高逾二丈的千手如来,两边的几尊罗汉,只有一张香案,一个香炉,地上摆着的几张厚厚的蒲团,几乎可说一览无遗,哪里有什么好参观的? 不过,她衣服穿得少,这佛殿较之外面温度竟低了好几度,坐着不动实在受不了,走动走动倒还暖和几分。 “就你事多!”君墨染低声训了她一句,倒也并未阻止。 “王爷,老夫人出来了,是不是可以启程去湖心岛了?”蓝三在外面禀报。 “好,我马上来。”君墨染闻声,起身辞别明心,又是一番客套。 姜梅已绕到佛象后,这时听到要走,忙不迭地跑了过来,走得急,无意间在佛象上碰了一下,触手湿滑,象是布了露珠。 她心中奇怪,正想凑过去仔细再看,君墨染已在外面催促:“还愣在那里干嘛?别打扰了师太清修。” “哦~”她应了一声,跑出来还在向后张望。 “看什么呢?”君墨染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姜梅见冷卉在远处冷冷地瞪着自己,胡乱应付了一句,很自觉地从他身边走开。 一批人分成好几拨渡到对岸去。 姜梅和如意已来过一次,已不觉如何新鲜。 老夫人边走边看,一路赞不绝口,羡慕明心师太找了这么个世外桃源修行。 又说讲湖心岛依山傍水,山环水绕,风水绝佳,念叨着等哪天百年归老,也得找这么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长眠。 君墨染一直耐心地倾听,适时地插几句。母子二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已绕着岛转了一圈,末了才回到房子里,拣了居中朝南的房子住下。 众人道过晚安,才各自回房安歇。 冷卉紧挨着老夫人住,姜梅还是住到上次住过的那间房。 不知是不是冷卉住在隔壁的原因,总觉得怪怪的。坐了一会,睡意毫无,索性披了件外裳到外面溜达。 蓝三几个正在合力搭建帐篷,见她出来,也只随意点头打了声招呼,依旧各自忙着各自手里的活计。 姜梅一个人穿过林子慢慢地往湖边走去,忽听头顶扑簌簌做响,抬头看时,原是两只夜鸟惊飞。 “呀,先别走!我有事想问你们~”姜梅仰着头以手做圈,压低了声音道。 那两只鸟儿自然并不停留,嗖地飞得不见影子。 姜梅自觉行为幼稚,讪讪地放下手,也不去湖边,就近拣了块干净的草地背靠着大树席地而坐。 上次来时还不觉得,今次来,只觉思维相当混乱,处处似曾相识,处处都有自己的影子和足印。 从这里数过去第七棵榆树上,刻着一行偈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似着了魔般慢慢地站起来,走过去在树身上一摸,居然真的有一行字。 她一惊,借着微弱的月光,低下头去辩认,竟然真是心里浮起的那句偈语。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竟真的渐渐与原来的江湄合而之一,必需替她经历所有的痛苦与磨难? 而江湄也真的取代了她,承欢父母膝下? 她心中一片冰凉,呆呆地站在树下,痴了。 “姜梅,我代替你在父母面前尽孝,你也一定要帮我查明真相,报仇雪恨啊!”朦胧间,一名白衣白裙的娉婷女子向她施了一礼后飘然远去。 她一时情急,豁地站起来低叫:“呀!你别走!你的事我管不了,我的事你也帮不到!咱们还是各归各位吧~” “你在跟谁说话?”突兀地男音在空旷的林中显得格外惊心。 姜梅霍然回头。 君墨染一身墨色锦袍,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几与夜色融为一体,只余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暗夜里闪着精光。 “你,”姜梅定了定神,不答反问:“什么时候来的?” 这人是幽灵吗?走路完全没有声音?更倒霉的是,为什么每次走神都被他捉到? “在你一个人对着天空嘀嘀咕咕说话的时候。”君墨染负着手,慢慢地向她踱了过来。 这么说,她发神经试图跟两只鸟儿沟通的时候,他已经发现她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模样尽收他的眼底,姜梅蓦地烧红了双颊,恨恨地瞪他:“真卑鄙,居然跟踪我?” 密室杀人(一) 君墨染颇为玩味地望着她,嘲讽地笑道:“你若未做亏心事,又怕什么跟踪?”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姜梅冷冷地反驳:“只怕不是我做了亏心事,而是某人坏事做绝,才会处处防人算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半夜三更不睡,一个人在林子里瞎转悠什么?”君墨染轻咳一声,冷声训斥。 是哦,理说不过人就用地位压,真他女马的够狠! 姜梅勉强忍住脾气,弯腰福了一福:“王爷教训得是,我这就回去休息。” 望着那苗条的身影渐渐没入林中,君墨染这才慢慢地踱到树底下,在姜梅停留处驻足,弯下腰在一个字一个地摸索。 拜老夫人所赐,《金刚经》他并不陌生,经典名句怎会不识?奇怪的是,这句偈语刻在这里究竟有何用意?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幽幽醒来,听着庵堂里传来的钟声,姜梅不禁生出今昔何昔的感慨。 “小姐,”如意打了水进来催她梳洗:“快些弄好去给老夫人请安。” 是,如今的她已不再是精明干练的法医,而是靖王府里一个小心翼翼,朝不保夕的小妾。 婆婆难缠,夫君无情,妻妾争宠…… 再不能这般暗自嗟叹,在埋怨愤恨中度过一生,必需得打起十二万精神从容应对才可。 做足了心理建设,如意也替她梳好发。配合今天的佛事,她带上山来的都是素雅的衣服。 如意替她挑了件淡青色的抽纱裙,上用银色丝线绣着岁寒三友,说不出的清爽峭拨,穿在身上纤腰盈盈一握,楚楚动人。 姜梅很满意,出了门正好君墨染与冷卉并肩从老夫人房里出来,三人迎面相向。 君墨染眼里掠过一丝讶异,虽然一闪即逝,依旧逃不过冷卉的眼睛。她又妒又恨,不冷不淡地道:“九夫人气色真好,想必在这里如鱼得水咯?” “还好~”姜梅只做不觉,走过来,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我去给老夫人请安。” “不必了,”老夫人一手柱拐,另一手扶着梅雪的臂从里间走了出,冷着脸道:“时间晚了,先去庵堂吧。” “闪开,别挡着路!”冷卉一脸得意地瞪了姜梅一眼,小碎步跑过来,躬身道:“干娘,您慢走。{ }” 姜梅被她挤得向后一偏,身子贴上墙壁,浅色的裙子立刻印了一片大大的污迹。 君墨染皱了皱眉,并未吭声,径直越过她跟着老夫人去了。 “太过份了,”如意气得直跺脚:“哪有这么欺侮人的?这还当着老夫人和王爷的面呢!” “别说了,快帮我换衣服吧。”姜梅转身回房:“迟了又要被念了!” 老夫人祈福,所有人焚香浴沐,斋戒一日这才上山,是以这容貌端庄,衣衫整洁是首要的。 如意噘着嘴,匆匆自行礼中挑了件白色的长裙与姜梅换过,又去梳妆盒中找相衬的首饰。 “别找了,就用那枝白玉蝴蝶簪吧。”姜梅淡淡地吩咐。 换完衣,两个人赶到湖畔,所有人都到了对岸,只有蓝三在等她们主仆二人。 姜梅道了声谢,默然登船。 去到对面,少不得又听了几句冷言冷语,她只一径地堆着笑颜,逆来顺受。 几个人在大殿里拈了香上过,行过礼,依旧不见明心师太出来。 原来佛门中讲究辈份,明心虽是客居挂禅于此,却是栖云庵里年纪最长,辈分最高之人,这祈福点灯的仪式虽不是她全程主持,却也需她到场才能进行。 “奇怪,明心师太为何还未来?”等了一会,静慧有些坐不住。 “不要紧,许是年纪大了,起得迟些也有可能。”君墨染笑得温和。 姜梅暗自撇唇:嗟!笑得这么阴险,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有多善良淳厚! “妙清,去请明心师太。”静慧低声吩咐身边的小尼。 “是,师傅。”妙清领命而去,不多时匆匆奔了回来:“师傅,情况好象有些不对,我在门外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 “师太年纪大了,莫要在这紧要关头病了才好。”姜梅忆起昨晚之事,那偏殿如此阴寒,她都有些受不了,师太一把年纪,整天闷在里面,不病才怪呢! 老夫人回过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柱着拐道:“墨染,你去瞧瞧。” “是。”君墨染应声去了。 “等等,我也一起去。”姜梅提了裙角匆匆跟了上去。 君墨染回头看了她一眼,倒也并未阻止。 冷卉见状,唯恐落后,忙道:“干娘,不如我们也去看看吧。” 于是大家都跟了过去。 偏殿大门紧闭,冥无人迹。 “明心师太?”君墨染在门外叫了几声,不见回应,示意蓝三上去拍门。 蓝三上前拍打,声音越来越响,一直无人应对,已知确然不对。 “撞开!”君墨染果断下令。 “师太,得罪了~”蓝三对着大门揖了一礼,运气于脚背,飞起一脚踢了过去,大门只嗡嗡响了几声,丝毫不动。 蓝二几人见状,忙上前帮忙。几人合力撞了几次,咣当一声巨响门栓应声而断,终于把门撞开。 众人一涌而入,却见蒲团上盘腿端坐着一个人,不是明心是谁? 密室杀人(二) 蒲团上的明心,缁衣尼帽,服饰齐整,盘腿而坐,双手合十,两眼紧闭,面色惨白如纸。 “明心师太?”君墨染上前,伸手到她鼻间试探,发现她早已气绝多时。 他叹了口气,直起腰摇了摇头,心情沉重地道:“师太圆寂了。” “阿弥陀佛~”静慧师太双手合十,低声号佛:“师太功德圆满,修成正果,升天圆寂,可喜可贺。” 昨晚还活生生的人,今天突然死亡,加上偏殿温度较外面低,门窗紧闭,光线幽暗,站在里面只觉阴风阵阵,碜得慌。 胆小之人早已吓得惊叫着逃蹿,冷卉虽未逃离,却也退了几步,紧紧地捉住了绿珠的手臂。 梅雪和兰馨上前把老夫人搀了出去。 庵中皆是女子,蓝三等人自觉地上前帮着料理丧事,搭建灵台。几个年轻的比丘尼,试着合力把师太抬出去,但她身体早已僵硬如石,端坐如莲台。 “我来吧。”蓝三见状忙上前帮忙,无意间触到她的手指,竟是冰冷刺骨,冷入骨髓。 “咦?”他惊咦一声,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 “怎么了?”君墨染顺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尸体太冷了,吓了一跳而已。”蓝三有些不好意思地答。 姜梅心中一动,快步上前凑到她身前,先摸了一把,触手冰冷,且微有水份,忙道:“把她放下来,我看看。” 她弯腰翻动她的撩动她的眼皮,发现瞳孔已逞混淆状时,心中已是吃惊。再翻开她的衣服,发现身上已布了尸斑,下肢与蒲团接触处尤其为明显。 伸指按压,颜色只稍稍褪去,停止按压后颜色恢得较慢,明显处于扩散期。换言之,明心师太至少已死亡二十四小时以上或更久。 如果面前这具尸体真是明心师太,那么昨晚与她和君墨染谈话的又是何人? “有问题吗?”君墨染见她垂着头一直不吭声,不禁奇道。 “有,”姜梅慢慢地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她:“而且问题很大。” 君墨染挑眉望向她,静候下文。[ ]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她绝非圆寂,属于他杀。”姜梅指着尸体,慢吞吞地道。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所有人的视线全体集中到姜梅的身上。 “咚”地一声,一名比丘尼已软了脚跌倒在地——正是昨晚给君墨染和姜梅奉茶的那位。 蓝三立刻在偏殿里走了一圈,见所有的窗子都紧闭着,并无其他通道进出,唯一的大门是刚才他们从外面撞断门栓打开的。 换言之,在他们进入之前,偏殿就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如果姜梅所说属实,那么这就是一宗密室杀人案。 “你怎么知道?”冷卉一径冷笑:“莫非明心师太是你所杀?” 姜梅并不看她,只盯着尸体发呆。 “理由呢?”君墨染并不采信,继续追问。 “面前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超过十二个时辰。” “胡说!”君墨染蹙眉:“本王昨晚明明还跟她面对面地说过话。而且,现在是炎炎夏日,虽说山上温度较山下低,死了十二个时辰,怎会没有恶臭散发?” “你当这里是天桥,大家都来听你说书呢?”冷卉冷嘲热讽。 “问题就在这里~”姜梅不理冷卉的挑衅,皱眉思索:“如果昨晚谈话的那个的确是明心,那么面前这个又是谁?明心师太又是怎样从这个封闭的现场逃走,她逃到哪里去了?” 君墨染见她说得煞有介事,不禁奇道:“你如何知道她确切的死亡时间?” 姜梅倒也并不隐瞒,淡淡地道:“一般来说,随着人的死亡,尸体会向周围散热,温度持续下降,但不会低于环境温度。” “明心与我们谈话到现在不超过四个时辰,温度已降到比佛殿还低,所以,这是不合常理的?”君墨染并不笨,如此简单的推理当然也会。 其实尸温低只是引起她怀疑,她至少采用了另外二种以上的方法来确定死亡时间:检查瞳孔的晶体状态;查看尸斑的形成状态。 不过,这样解释起来就麻烦了,所以她用了最简单也最容易被人接受的常识一语带过。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众人也不能反驳,一时静默无语。 “可是,现在她的温度为何如此低?”蓝三指了指尸体好奇地问。 姜梅并不答话,四处瞧了瞧,忽地弯下腰去摸了摸蒲团:“蓝三,麻烦你把师太的法体移开,好吗?” 蓝三依言上前把尸体搬开,姜梅揭开蒲团,底下一团湿润的印渍。 她把蒲团递到君墨染的手里,笑道:“你摸摸,吸了不少的水份呢。” 君墨染并未伸手,眼中已有赞许之意。 其实,话说至此,答案已呼之欲出。 “静慧师太,”姜梅招手让静慧师太过来问话:“庵堂里可有冰块?” 她这么一问,大家自然都明白了。 凶手把人先杀了,藏到一个秘密的地方用冰块镇住,避免**发出异味。到天快亮时才把尸体搬出来,放在蒲团上,冰块融化,水份被蒲团吸走。 于是,大家撞门而入,看到的就是端坐在蒲团上的明心。 密室杀人(三) “王爷,”姜梅走近两步,压低了声音道:“现在首要做的就是封锁庵堂,不许任何人出入和随意走动,等待官府处理。” 尸体绝不会自己长脚跑出来,这里明显不是杀人现场。既然确定是他杀,那么不管是人多混乱还是故意而为,都必需防止破坏。 “嗯。”君墨染冷冷点头,吩咐下去。 蓝一带着人把栖云庵围了起来,蓝二下山报官,蓝三逐屋把所有的人都请到院中集中在一起。 庵堂里人本来就不多,又都是女性,出事之后谁还敢单独呆?早就都跑出来在院中看热闹。静慧师太清点后证明庵堂里所有人都在场,一个也没少。 衙役到来还有一段时间,乘这个空档,君墨染邀请姜梅一起留在佛殿中寻找线索。 冷卉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这种时候,她在只能添麻烦。 而且,想到那间佛殿里刚刚放了死尸,打死她都不想再踏进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偏殿只有这么大,问过静慧师太后知道殿中并无密道暗室之类,那么能够藏匿尸首的地方也就不多了。 联想到昨晚在佛殿里匆忙间摸到的那一手湿滑,姜梅心中更有底了。 一翻搜查,果然不出所料,佛像是中空的。 里面空间很大,地上淌着一滩水,微微散发着异味,角落还有残余未化的冰碴,证明这里的确是藏尸所在。 “凶手对栖云庵的情形十分熟悉,而且跟死者很熟。”君墨染不自觉地征求姜梅的意见:“你有什么看法?” 凶手是乘其不备突然下手,否则死者神态不会如此安详;他(她)还知道储存冰块的地点,能庵堂里自由出入且不引人注意…… 栖云庵地处偏僻,平日并无多少香客,明心师太更是深居简出,基本不与外界联系,且出家人淡薄名利,与人结仇的可能性也不大。 这一切都说明凶手与栖云庵关系密切,庵内人行凶的可能性极大。 然而,事发后经清点,庵中所有人,包括在庵里做杂役的两个妇人全都在场,并无人员缺少。 因此知道这些并没有让事情变得简单明朗,反而更复杂了。 姜梅只苦笑:“刑侦这一块我并不熟悉。” 她大学主攻的是法医解剖学,读博期间副修痕迹鉴定,刑事侦破这块未有涉猎。所以,她向来只管提供科学的鉴证意见,追凶不关她的事。 “刑侦?”君墨染敏感地捕捉到一个新名词。 “哈哈~”发觉失言,姜梅忙打哈哈:“追疑查凶是捕头的事,我就不掺和了。” “那些验尸的方法,你从哪里学来?”君墨染倒也并未深究,冷不防问了一句。 “啊?”姜梅愣一下,含糊其词地道:“有些是书上看来的,有些是从说故事的那里听来的……” “哦?”君墨染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说书的有这等本事?哪天有空不妨带本王也去见识一番。” “嘿嘿~”姜梅心虚地笑,垂下眼帘,避开他凌厉的视线:“天桥上故事听得多了,早忘了是谁说的了~” “是吗?”君墨染不置可否。 “当然,主要还是书上看的。”姜梅连忙设法补救:“我的书看得很杂,很杂……” “那些杂书,不知能否借本王一观?”君墨染打蛇随棍上。 “啊?”姜梅瞪着他,眼珠骨噜噜乱转。 “那些书不会刚好也不在了吧?”君墨染略带嘲弄地睨着她。 “呀!”姜梅拍掌而笑,故做天真,诧异地张大了眼睛:“王爷真乃天人也,居然连这也猜得到?爹爹不喜欢我看那些杂书,一把火全烧了个干净。” 君墨染没有说话,只望着她淡淡地笑了笑。 他难得露出笑容,可就连这笑容都让她觉得冷嗖嗖。 “那个,这里太冷,我还是先出去了。”说完,象有鬼在后面追,她头也不回,飞快地走了出去。 君墨染并没有拦她,只一脸深思跟在她身后,慢慢地地踱了出来。 被他如影随形的视线紧追着,姜梅只觉如芒刺在背,搓着臂喃喃低语:“好冷~” “小姐~”如意只当她真的冷,忙心疼地拿了杯热茶过来:“喝杯热茶暧暧胃。” 真是的,就没见过这种女人!这么碜人的场景,别人避之唯恐不及,她却是哪里有尸体往哪里钻,比男人都蹦达得欢。 “王爷~”冷卉见君墨染的目光一直绕在姜梅身上,不禁吃味,忙挨上去娇声道:“我好怕。” “嗯,”君墨染漫应一声,瞥她一眼道:“等官府来问过话,你陪娘先回去吧。” “啊?”冷卉原想撒娇惹人怜惜,没料到弄巧成拙,结果却被赶走,顿时傻了眼,僵在当场。 “娘,”君墨染这时却扔下她向陈氏走了过去:“这里出了命案,祈福的事,只能下次再找机会了。” “不要紧,祈福随时可以再选日子。”老夫人一脸担心地握住他的手:“你不随娘一同下山吗?” “放心,我会让蓝二一路随行,安全是无虞的。”君墨染只当她害怕,忙温言安抚她:“我得留下来协助查案。” 神秘的张员外 “我一个老太婆,活到现在早就够本了,还怕那些贼子做甚?”老夫人皱眉道:“倒是你,协助查案自然是应该的,但也要注意安全,千万别大意。” 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君墨染心中感动,低声道:“我省得的。” 这边母子二人正说着话,庵堂门前一阵骚动,原来是蓝二带着官府的人来了。 走在前面的是个身材胖大的男子,身着朱红官服,脚踏黑色厚底官靴。跟在他身后的是几张熟面孔,正是上次在山下打捞五更尸体的那几个衙役。 看来,栖云山这一块是归他们管辖的。只不过是蓝二报的官,靖王府在此,县令窦章不敢托大,亲自上山来了。 姜梅的脸上漾出笑容,偷偷冲他们点了点头。 窦章在院门前停下,一双绿豆小眼骨噜噜扫视众人一圈,立刻抢到君墨染跟前:“下官栖云县令窦章,见过靖王爷。” 一转眼珠看到陈氏在旁,官场中人本就心思机敏,虽不知老夫人身份,但见她尊贵威仪的模样,也知身份不低,忙堆了一脸阿谀的笑出来:“哎呀,下官不知老夫人在此,惊了慈驾,真是罪该万死……” 君墨染抬手打断他:“窦县令,栖云庵发了命案,闲话以后再叙,还是让张捕头他们先勘验现场吧?” “是,是是!王爷教训得极是!”窦章躬着身道:“张彪,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干活!” 张彪应了一声,领着众衙役开始干活。 蓝三很自然地上去介绍案情,姜梅在一旁枯站无聊,眼睁睁地见朱励进了偏殿验尸,恨不能立刻跟了进去,好容易才忍住。 君墨染陪着老夫人在院子里又说了会话。 那些衙役也都有眼力,靖王的家眷,又是来祈福不巧碰上的,谁愿意去触霉头?很快结束了例行问话,宣布放行。 “卉儿,咱们走。”老夫人转身牵着冷卉的手。 姜梅眼巴巴地望着君墨染,流露出很强的渴望。 “湄儿留下,说不定有用得上的地方。”君墨染轻咳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是!”姜梅脆生生的应了,生恐他反悔,掉过头就进了偏殿。 蓝二瞧了忍俊不禁,弯唇露出一抹笑。 君墨染冷冷地觑他一眼:“蓝二,你带着部份侍卫,用滑椅把老夫人和冷卉送下山去。 “是。”蓝二敛容,应声而去。 姜梅进了偏殿,张彪已初步完了对偏殿的勘验,正在盘问静慧师太。 “平日庵堂有值更的吗?” “本庵寺小,修行之人并不多,加上地处偏僻,入夜行人绝迹,安全无虞,是以从未安排值夜之人。”静慧师太面有愧色。 “偏殿入夜是否上锁?” “不曾。” “那么,昨夜或最近两晚可有人反应听到过异常响动?” “未曾听说。” “庵堂的地窖藏冰之处,什么人可以出入?” “地窖中并无贵重物品,是以任何人都可以进出。” “最近有无陌生人进出庵堂?” “除了半月前靖王爷曾领家眷来过一次之后,再无外人到此。” 张彪愣了一下,省起她指的必是在鬼不灵发现沉尸之日,忙咳了一声,继续往下盘问。 “明心师太素日与何人来往较多,可曾听说何人与她有仇?” “师太并非在栖云庵出家,自外地云游至此挂单不过半年。平日住在湖心岛,几乎足不出户,未见有朋友往来,亦不曾听说与何人结仇。” “湖心岛?”张彪皱了皱眉:“为何她会住在那里?是独自居住,还是有人同住?” “对了,”静慧师太忽地醒悟,忙道:“张姓员外应该算是师太唯一的方外朋友。” “张姓员外?”张彪追问:“既是唯一朋友,方才为何不说?” “他很久不曾来过,是以贫尼一时忘记了。”静慧一脸歉然:“方才张捕头提到湖心岛,贫尼才突然想起。” “他与明心是什么关系?” “这个贫尼倒是不曾过问,不过湖心岛是张员外特意引沙溪之水,亲种杨柳而成,就连明心师太修行住的房子,也是张员外三年前捐建的。” “哦?”君墨染几人具是眼睛一亮,深觉这个张员外是条重要线索。 “张员外名叫什么?是哪里人氏,多大年纪,家住何方,做何营生,现在何处……”张彪更是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张员外就是张员外,”静慧显得有些无措,越答,声音越小:“年纪大约在五十上下,听说是河间人氏,不知做何营生,也不知居于何处……” 这样的答案等于没有答案,这个张员外依旧蒙着面纱,真可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胡说,”县令在一旁,见她一问三不知,不由心中焦躁,厉喝一声:“他既然在后山挖河栽树,建房修院,你岂能对他一无所知?” 静慧被他吼得一愣一愣,脸上阵青阵红,不敢吭声。 姜梅只觉她可怜。 出家人嘛,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尘世间的事? 守着这么间破庵子,平日鸟不拉屎,乌龟不上岸,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肯出钱的冤大头,花了钱布施庵堂,她哪里敢说三道四,胡乱盘问人家的祖宗三代? 了缘和五更 五更和明心接连死亡,因此姜梅有种奇怪的感觉:莫非发生在栖云庵的两桩命案都是江秋寒所为? 君墨染身为靖王,手握生杀大权,在坊间的名声并不善良。 江秋寒在他的面前玩偷染换柱的把戏,终究有些心虚。 所以,为了隐瞒江湄的真实身份,铤而走险,不惜杀了两人? 可是再一听下去,又觉得不对。 你想啊,张员外三年前就来栖云庵布施修湖心岛了。 那时候君墨染还没有到江府提亲,他也根本不知道当年这个被他拒之门外的男子,如今已贵为王爷;同样,那时江絮也没有怀孕…… 除非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才能提前三年进行筹划,并且有意识地隐瞒自己的身份,改名换姓做善事。 否则,这样根本说不通啊! “……与师太同住的有她的一名俗家弟子,另有一个服侍起居的小丫头。”静慧道。 “俗家弟子?”君墨染低声重复,目光不自觉地投向姜梅。 姜梅心一颤,故做淡然地转过头去,竖起耳朵聆听。 “真是可笑,既是带发修行,何用丫环服侍?”县令忍不住冷声讽刺,忽地省起起君墨染在旁,忙闭了嘴巴,一张胖脸涨得血红。 “……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纪哪里人氏?”那边张彪如获至宝,已一口气问了许多。 “只知道她修行名是了缘,俗家名字并未曾听过。年纪大约在十六七岁左右。听说她天生病弱,命中带煞,一生下来就被送到明心师太身边。”静慧低着头努力思索:“至于其他,贫尼没有问过。” “了缘现在何处?” “约摸一个月前被她生身父母接走了。” 一个月?姜梅掐指一算,她到靖王府不是恰巧一个月? “长相呢?有何特征?” “抱歉,当初张员外来本庵布施,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能打扰住在湖心岛的明心师太。没有允许,庵内任何人都不得到湖心岛去。 ” 静慧说到现在,也知事情荒唐,捏着佛珠,住口不语。 “不要紧,这不是师太的错,只管照实说便是。”张彪人长得粗鲁,性子倒有温和的一面。 “了缘来时是夜晚,去时也是晚上,俱是躺在软兜上,锦被盖得严严实实,平日大多数在房里躺着,天晴日便在林子里走动,贫尼倒是偶然见过她的背影,隔着柳树看得也不太清楚,只知身量适中,约摸……” 说到这里,静慧停下来,转头望向院中一众尼姑,再回过头,目光落到姜梅身上,尴尬地道:“约摸是夫人这般模样。”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了缘如此神秘,静慧疑惑之际前去偷窥也不稀奇。 张员外算无遗策,竟事先在后山引溪水成孤岛以隔绝与庵堂的路径,通行只靠一叶孤舟,并在岛上沿着湖岸遍植杨柳,阻隔好奇之人的视线。 听到这里,姜梅也不得不叹复那个神秘的藏镜人,心思之缜密,思虑之周详!连这种小细节都考虑到,不知究竟湖心岛上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大胆!”县令听到这句,原本涨红的脸忽地变成猪肝色,怒声道:“夫人身份尊贵,岂是胡乱比较……” 君墨染淡淡地插言:“小九跟那了缘年纪相若,身材相似也不奇怪。师太不必受拘束,有什么只管放心说就是了,破案要紧。” “是是是!王爷所说极是!”县令见风转舵,立刻满面堆欢地奉承。 “那个丫头呢?也跟着走了?”见在了缘身上问不出什么,张彪只得转了目标。 “是,五更本是服侍了缘而来,当然跟着了缘而去。”静慧双手合十,殊不知她平淡一句,已在现场二人心里掀起波澜。 “五更”二字一出,问话至此峰回路转,江秋寒的嫌疑再次直线上升。 姜梅心神巨荡,努力调匀呼吸,让自己显得平静。 “五更?”君墨染不露声色,连眼角都不往姜梅这边扫来,只淡淡地道:“这名字倒也新鲜有趣。” 说起五更,静慧师太不觉话多了起来,恐怕因为这是湖心岛三人中唯一与她有交集,并且所知略多之人,因此越发卖力地说明。 “这丫头年纪小,话不多,强在手脚伶俐,勤快踏实,可能打小跟着一起长大的关系,对了缘一片忠心……” 姜梅越听越觉心情沉重。 “小姐,你醒了?” “小姐,你别动,想要什么奴婢替你拿……” 五更留给她的只有短短两句话,朴实而真挚,甚至面目都是一片模糊,可是,刻在心底的疼痛却是那么清晰和尖锐。 “……好了,暂时就到这里吧,多谢师太。”张彪结束了盘问,转头吩咐身边的一名衙役:“李安,你带静慧师太去殓房去辩认从鬼不灵下捞上来的无名女尸,看是不是五更?” “阿弥陀佛!五更也死了吗?”静慧一脸惊讶和茫然:“那么善良勤快的一个丫头,谁忍心杀死她?” “现在还不确定,所以请师太协助我们辩认一下她的遗物。”张彪暗悔当日工作不细致,应该派人上山到栖云庵问一下的。 出现简体字 “禀王爷,属下已到佛殿屋顶查过,瓦上并无挪动翻覆和踩踏破损等痕迹,可以凶手排除揭开瓦片自屋顶逃蹿的可能。”蓝一进来报告。 “窗户完好无损,室内也无密道,门栓是我们撞断的,凶手难不成会飞天遁地,化风而去?”君墨染皱眉凝想,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想不出,不如暂时放到一边,不如咱们先来确定明心的死因,并进一步确定正确的死亡时间,说不定能查出新的线索,王爷看可使得?”张彪神色恭敬地请示。 “嗯。”君墨染点头。 在偏殿另一边,早有衙役取了扇门板过来,搭了两条长凳,把尸体停放其上,先有初检官检过尸身,确定表面无外伤,无破损。 那边朱励早以醋醮纸,搭在头面,胸肋,两乳,两肋……等重要部位,并用衣被草席盖罨,浇上酒醋,静待痕迹显现。 此时恰好一个时辰已至,盘问亦已结束。朱励过来请示,于是一行人移步偏殿另一旁的停尸之处。 朱励手执工具,眼望姜梅,很恭敬地道:“下官这就开始检验,若有做得不到之处,还请夫人指点。 ” 这些人中,除却张彪几个上次见过姜梅,大都是第一次见面,只知她是王府的一名小妾,其他一无所知。 朱励的父亲朱昆威振邀月,是赫赫有名的老杵作,在六扇门里说话很有份量。 他向来眼高于顶,就连对县令窦章也不假颜色,谁料竟对一个女人如此推崇,实是异数。 面对众多表情各异的目光,姜梅只觉面上一热,低了头轻声道:“朱……先生客气了。” 朱励揭开草席,从纸上所显痕迹来看,胸部有大片淡淡的阴影,且微有凹陷,据此推断,死者至少断了二根肋骨,表面皮肤却全无破损,他处亦无异状。 朱励剖开尸身,却见明心五脏俱损,左胸近心脏处三根肋骨断裂,其中一根如利剑般*****心脏,胸腔里满是紫黑色淤血,显见正是致命所在。 姜梅见那肋骨多处呈粉碎性骨折,推断这一击力量与速度都相当惊人。当真只在照面之间已将人击杀。 她不觉暗暗心惊,在心里嘀咕:不知是何器物举重若轻,奇的是表面不留痕迹,甚至明心的表情都无痛苦之状。 君墨染却是武学大行家,见状喃喃低语:“拈花一笑?” “拈花一笑?那是什么?”听起来很象是武侠小说里故弄玄虚的招式名词,莫非武功一道,真的如此神奇? 做为经验老道的杵作,朱励显然对此也有了解。 他当即接过话头详尽解释:“这是雁荡山秘技七杀掌中的隔山打牛,传说练到第十层,可隔着豆腐打牛,牛立毙而豆腐不碎。用来杀人,外表看不出丝毫异状,死都亦不感觉到痛快,神态安详,有的甚至面带微笑,故尔有个别名:拈花一笑。” 姜梅听得一愣一愣,只觉大开眼界,暗叹中华武术之博大精深。 “死者身上现还留有淡紫色伤痕,可见凶手之功未臻化境。”君墨染淡淡指出。 姜梅听了不禁汗颜。 古人云:学海无涯,艺无止境,多么的具有真知灼见啊! 若想在古代将所学发扬光大,还需对各大武学流派有所了解才是。 检验完毕,最后结论,明心的死亡时间约摸在前天晚上,致死原因正是胸口那掌名为“隔山打牛”的功夫。 验过尸,确认了死者身份,接下来自然是去湖心岛勘验现场,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蚂迹。 于是一行人又都转到湖心岛。 姜梅已是第三次来湖心岛,每次心情各不相同,此次尤为沉重。 湖心岛明心的住处,昨天正好是老夫人住的。因为她要来,庵堂事前已经派人过来彻底打扫,就算是案发现场也已破坏殆尽。 房内的东西,也因对明心师太的了解匮乏,就算有贵重物品的缺失,也无从得知,因此,这里基本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现场勘查并不是姜梅所擅长的,在边上看了一会,心知逗留下去亦毫无收获,借口身体不适,由如意陪着到屋外透气。 接连出了两条命案,众衙役也不敢稍有放松,连带着了缘,五更的房间也都一一搜过一遍,把所余不多的物品一一封存了,带下山去。 君墨染朝蓝三递了个眼色,他会意点头,悄然出了房门。 这桩案子疑云重重,凶手更是深藏不露,毫无头绪。姜梅想得头大也想不出凶犯究竟是如何逃出密闭的偏殿。 在林子里胡乱走了一阵,不知不觉已走到了那棵刻字的杨树底下,在距离杨树不足二米处站定。 昨晚是夜间,光线不明,此时白天,一眼望去,树身上那一行偈语清晰入眼。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明心也好,了缘也罢,刻这句偈语在此,不知有何深意? 望着树干上那一行字,姜梅心中只觉怪异,可想了半天又没有头绪,默念了数遍,猛地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不觉遍体生寒。 这句偈语中,为,法,观等几个字竟是用简体字刻上去的! 看谁都象穿的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可能出现简体字? 姜梅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抬起手猛力揉了几下,再看过去:没错,的确是简体字! 我的老天,莫非那个明心竟然是个穿越同志? 她怎么会这么命苦,变个老尼姑一辈子吃斋念佛就算了,还被谋害至死! 姜梅蹬蹬蹬连退三大步,一头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脚一软往后一倒,靠着他就往下滑。 “小姐!”如意被这意外惊呆了。 “小心~”一双干净修长的手稳稳地托着她的腰把她扶了起来,清淡的声音温雅如风。 姜梅虚软地靠在他的臂弯里,微仰着头,直愣愣地望着他,忽然很想哭。 原来,穿越女并非打不死的小强,闹不好真的会死于非命! “嫂子?”李煜宸双手扶着她的腰,略带担心地看着她。 一身白裙衬着她苍白的肌肤,一双失却焦距的明眸,血色全失的樱唇,那迷茫无助的神情,看在眼里,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姜梅神思恍惚,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那双漆黑如玉的眼睛尤若星辰般灿亮,蕴着淡淡的笑意和关心。 “你没事吧?”李煜宸半扶半抱地搂着她,转头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如意:“她怎么了?” “我不知道~”如意显得十分茫然,但还是知道姜梅这样靠在李煜宸怀里很不妥,忙上前扶住姜梅的臂:“交给我吧。” 李煜宸扶着她在树荫下的草地坐下,低声道:“失礼了。” 不等她说话,二根白暂的手指已搭上她的脉门,稍顷,微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一抹微笑绽开:“无碍,心绪紊乱而已。” 他不着痕迹地溜了四周一圈,试图找到令她突然情绪激动的原因。 “抱歉,让你担心了。”姜梅慢慢地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垂眸掩去所有的情绪,淡淡地道:“怕是站得久了,倦了。” 她神色倦怠,一脸疲惫,倒不似做假。 李煜宸点头赞同:“偏殿闭锁空气浑浊,确实不宜久呆,嫂子体弱,还是多休息为好。” “谢谢。”姜梅致了谢,这才想起询问:“对了,公子怎么来了?” “煜宸。 ”李煜宸淡淡地纠正。 “啊?” “大家都这么熟了,总是叫李公子多别扭?还是跟着墨染叫我煜宸吧。”李煜宸弯唇而笑。 “煜宸,”姜梅从善如流:“你怎么来了?” 倒是如意在一旁挤眉弄眼,神色焦急,姜梅只做不见。 “发生这么大事,我能不来吗?”李煜宸微微一笑,答案含糊。 对栖云庵来说,接连两桩命案发生,或许算件大事,但对远在京城的靖王府中人而言,死几个无关痛痒的僧尼,实在上不得台面。 要不然,一条活生生的命,也不会说打死就打死,眼都不眨一下。 但他既然以此为借口,姜梅却也不能驳,只低低叹了口气:“可惜,我帮不上忙。” “听说是嫂子第一个指出师太的死亡时间有异,才使这桩谋杀案浮出水面,没有被贼子蒙骗过去。这已是最大的功劳了,相信明心师太泉下有知,定会心怀感激。” “那又怎样,还不是让凶手逃脱了。” 而且,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装模做样的演戏。 想想都觉得窝囊。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论凶手多狡猾,总逃不过天理公义。”李煜宸这翻话意有所指。 姜梅心事重重,却并无所觉:“但愿如此吧。” 事实上,并不是每一桩案子都能破解,也并不是每个作奸犯科之人都会被严惩。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沉冤莫白,简直数不胜数。 做为一名资深法医,个中道理早就看得通透明白,也早已不再为此心愤愤不平。 她明白,只要已尽己所能,为案件的侦破提供尽可能多而全面的公正科学的鉴证证据,已可问心无愧。 但是今天,她却依然被影响了情绪——或许,这只是同病相怜。 从没有哪天,她真切地感受到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生命是如此脆弱,失去它,只在眨眼之间。 “小姐,起风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如意看着黑黝黝的林子,有些惶恐不安。 “嗯,走吧。”姜梅意兴阑珊,搭着她的臂站了起来。 远处人声渐渐减弱,怕是对湖心岛的搜索已告一段落。 这样一想,忽地省起——那些衙役似乎并未搜索到林子这边来。 究竟是君墨染一片好心,示意人不来打扰她的清静,还是他怀着某种目的,不愿意让人接近这片树林? 两相比较,后面的理由更能让她信服。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扫向那棵刻着偈语的杨树。 难道,君墨染也识得简体字? 疯了疯了!怎么她现在,看谁都象是穿越的了? 她用力摇头,赶走脑海里近似疯狂的念头。 李煜宸自然知道她在看什么,不动声色地问道:“嫂子,是不是头疼?” “呃?啊,是有一点。”姜梅随口敷衍。 “这样吧,咱们赶紧回去,我替你扎几针好了。”他偏头望着她,黑暗中一双漂亮的眸子闪闪发光。 姜梅被他看得发慌,低下头讷讷地道:“不用了,现在好多了。” 传世天书 君墨染一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微风鼓荡着他的袍子,茕茕独立,远远看去,竟有些萧索的味道。 大约是被脚步声惊忧,他回过头见到李煜宸,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娘怎么样?” “放心,老太太身体好着呢,这才多大点事?吓不倒她。”李煜宸有些心不在焉,目光绕在姜梅身上。 “她怎么了?”顺着他的目光,君墨染望向姜梅,才发现她一张脸雪白,全无血色。 “没事,我去躺一下。”姜梅侧身越过她,扶着如意的臂走向房间。 房间里被衙役们翻得乱七八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想着这幢小院里死了二个人,如意的心里一直发怵,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自己不拔脚就跑,哆嗦着胡乱收拾了一下,铺好被子让姜梅躺着休息。 “算了,你也上来躺着吧。”姜梅见她怕成这样,心里不忍。 她守在床边,又惊又怕,死死地攥着被角,眼里含着泪水。 “要不,你跟在王爷身边也行。 ”外面人多,又都是男人,总比守在这阴暗的房子里好。 如意没有吭声,只起身又点了几枝蜡烛。 君墨染目送着姜梅进了屋,立刻朝李煜宸使了个眼色,两人踱到外面开阔的地方,低声交谈:“怎样,有什么看法?” “你说的那棵树,我看到了。”李煜宸把手袖在背后,身子靠在树身上:“不过,江湄正好在那里,没敢细看。” 君墨染似并不意外,冷冷一笑:“你觉得她把偈语刻在那里,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我倒觉得偈语并不重要~”李煜宸垂着头,慢慢地斟酌用词。 “那几个字里有古怪?”君墨染与他相交莫逆,自然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是哪种江湖门派的暗号?” “墨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古老的传说?”李煜宸不答反问。 君墨染皱眉:“又是那个江湖百晓生说的?” 李煜宸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分辩,只微微一笑,只顾自地道:“二百年前南豫的圣武皇后的故事,想必你并不陌生吧?” “你指的是史上因妒成名,一生独占圣武帝专宠的圣武皇后?”君墨染的表情有些不以为然:“若不是她独霸后宫,圣武帝也不至子嗣单薄。 ” 不论世人如何夸耀追捧,女人太过霸道专横,在男人眼中总是不可爱的。 身为帝王,替皇家开枝散叶,巩固霸业宏图是最要紧的,岂可因一己之私,废百年基业?南豫的没落,圣武皇后的恃宠而骄负有不可推御的责任。 “嘿嘿,我倒觉得这辈子若真能得一红颜知己,相知相守,幸福快乐又何必定要妻妾成群,儿孙满堂?”李煜宸喃喃低语,心生向往。 “妇人之见!”君墨染哧之以鼻。 李煜宸素知他狂傲的性子,也不跟他争,只微微一笑,瞳孔里一点亮,映着天上的半弯明月。 “算了,圣武皇后怎么了?接着往下说。” “嗯,撇开独宠后宫不说,圣武皇后是一代经商奇才,这点无可否认。” “是,这个大家都知道。”君墨染有些不耐,但也知他不是个喜说废话之人,会提到她,必然有其深意。 “听说圣武皇后手下更是有支秘密商队,所有收益专门收集起来,以应战时之需。圣武帝在位十五年,颁布法令无数,南豫经济在当时为各国翘楚独领风骚,开疆拓土,四方臣服,国泰民安,国库充盈,这笔秘密经费一直不曾动用。” “惜圣武十五年,圣武帝急病猝死,皇后殉情,未及立太子。于是南豫政变,群雄逐鹿,遂天下三分。赤日,邀月,啖星应运而生,这便是史上最著名的圣武兵变。” “圣武皇后赚得的这笔巨额财富,随着南豫王朝的消亡而下落不明。后人只在宫中藏书阁里找到一张藏宝图,并有圣武皇后手书天书一部。” “江湖传言,得天书者得天下,二百年来引起无数纷争,至今年代久远,渐渐鲜为人知。” “你的意思,”君墨染耸然动容:“这树上所刻文字,并非别字,而是天书上所书文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所怀疑的事情,很有可能并非妄加猜测,而是铁一般残酷的事实! “如你所言,当年伯父在世时,江秋寒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贩。十年间,一跃成为江南首富,不觉可疑吗?” “江秋寒!”君墨染一掌击向树身,轰声巨响,树叶簌簌而落。 “谁?”李煜宸猛地转身,低声喝叱:“滚出来!” “王,王爷?”苗条纤细的身影,慢慢地自树林深处蹭了出来,怯生生地道:“是我~” “冷卉?”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惊叫。 冷卉垂着头,远远地站着,不敢靠拢。 李煜宸摊了摊手,冲他挤了下眉毛,慢慢踱开:这是你的事,自己搞定,我帮不了你。 “胡闹!”君墨染板着脸,劈头就是训斥:“你怎么还没走?” 当着李煜宸的面被诉,冷卉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挺起胸大声反驳:“小九没走,大家都没走,我为什么要走?” 凶手没走 说是进屋躺一下休息,其实脑子里纷乱如麻,哪里睡得着? 更别说身边还有一个如惊弓之鸟的如意在旁,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从床上弹起来。 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会,自己都受不了了,索性披衣而起,靠着床柱发呆。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属于了缘的东西全都被衙役搬走做证物去了,房子里空荡荡的,只余下几只樟木箱子被搬动留下的痕迹。 听说那几大箱子里装的全是书。 果然如她所编造的那样,杂而博:医,卜,星,相,佛……不一而足。 她完全可以想象,一个体弱多病,连屋子都及少迈出的少女,成天关在这个牢笼里,身边除了一个年纪相当的丫环,甚至连个谈心的人都没有,是个什么感觉? 年仅十七岁的她,生出来就被父母家人抛弃,长伴青灯古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该是何等心情,才会取了缘这样的修行名? 了缘了缘,她默默地咀嚼着这二个字。 恐怕是取了断尘缘之意吧? 然而,她依旧是过于天真。 她想了断尘缘,江秋寒却仍然不肯放过她。 妹替姐嫁,看似风光无限的背后掩藏了多少的辛酸与痛苦? 明心和五更之于她,应该是不亚于母亲和姐妹一般的存在吧? 可江秋寒为了掩盖自己的错误,竟不惜买凶杀人! 最最讽刺的是,自己明明知道这一切很可能全是江秋寒在幕后指使所致,却无法跳出来指认他。 一股气憋在胸中,似一根钢针扎在心底,每次呼吸都有尖锐的痛楚传来。 不,她不能再这么躺下去什么都不做,她必需为了缘做些什么。 记得导师曾经说过: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百分百完美无缺的谋杀。凡走过必然留下痕迹,任何犯罪行为,必然有漏洞存在! 她现在,就要尽自己一切的可能,找出那个漏洞所在! 打定主意,她索性走出去,开始在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院子的各个角落寻找蛛丝蚂迹。 “你怎么还不走?” “小九没走,大家都没走,我为什么要走?” 院外的对话传入耳中,某根断掉的弦忽然被接上,姜梅陡然一振,从地上一跃而起,向门外狂冲。( )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君墨染亦是一呆,蓦地上前一步,捉住了冷卉的肩。 他的眼神凌厉,语气森冷如出鞘的刀,而掐在肩上的五指更是如铁钳般桎梏着她,弄得她生疼。 冷卉吃痛,明眸里迅速汇聚了晶莹的泪水:“墨染哥?” “该死!”李煜宸这时也明白过来,拔腿就走:“墨染,别说了,我们走!” “墨染!”姜梅象失控的火车头从院子里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快,快带我去庵堂!” “墨染哥,出什么事了?”冷卉一惊,下意识地揪住了君墨染的袖子:“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小,小姐等等我啊!”如意跟着冲了出来。 只阻得这么一阻,姜梅已跑到了他们身边,仰着头看他,两颊绯红,双眼明亮:“我们去抓凶手!” 君墨染望她一眼,伸手揽住她的腰,喝道:“抓稳了!” 话落,他仰天一声长啸,带着她拔地而起,跃上树梢,兔起獾落之间,已走得没了人影。 姜梅猝不及防,身子随惯性往前一倾,秀气的脸宠重重地撞上坚硬冰冷的面具。 “啊”地一声低呼,一缕鲜血顺着樱红的唇瓣流了下来。 她却勿自未觉,只恨恨地低咒:“原来凶手一直呆在偏殿里并不曾离开!” 君墨染黑着脸,并不搭腔。 “快快快!”李煜宸站在轻舟上,一迭声地催促蓝三。 一道黑影蓦地从天而降,君墨染已带着姜梅落到了舟尾:“一起去。” “呀,出血了!”李煜宸抬眸,见姜梅的樱唇上犹自挂着一滴鲜血,衬着她雪白的肌扶,如雪上红梅,妩媚妖艳。 “那家伙早就算准了我们来栖云庵,只能借住湖心岛。前天晚上杀了明心,移尸偏殿并用冰块镇住,防止尸体迅速**。然后假扮明心在我们面前虚晃一枪,到晚上再溜进偏殿,把尸体搬出来并反锁门窗,造成圆寂的假象,待我们撞门而入的那一瞬间,再混进人群,待盘查结事,再从容逃走!” 姜梅神情激动噼哩啪啦说了一大串,忽地见船上三个男人都一声不吭地盯着她,不觉赫然:“我说错了吗?” 还是说,她脸上突然长出一朵花,怎么大家都那样盯着她看? “没有,你说得很对。”君墨染微微一笑,竖起食指轻轻地按在她的唇上。 李煜宸默默地瞧着,忽然恨不能拨开那根停在她唇瓣的手指。 蓝三见状,尴尬地撇过头去。 “呀~”姜梅脸一红,下意识地躲闪:“你干嘛?” “别动~”他的声音象夜风一样轻轻滑过。 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亮,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那样坚定和执拗。 姜梅怔怔地站在那里,乌黑的眼底写满了困惑,眼看着他的手伸过来,轻轻地抚过她的唇:“疼吗?” 谁是凶手 “疼吗?”他的语调低柔沉黯,与平日的冷漠讥诮大相径庭。 不知怎地,这一刻姜梅有如着魔,望着那双仿如勾魂摄魄的眼睛,竟鬼使神差地慢慢点头。 “不想疼,就要小心些,明白吗?”君墨染转过脸冷冷地望着岸边。 唰地一下,姜梅臊得满面通红,待她回过神来想要驳斥几句,偏偏这时小舟靠近岸边,君墨染提气飞跃,轻盈地上了岸,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林中。 李煜宸不知怎地,竟悄然松了一口气,低眉一笑。 姜梅咬牙低咒:“什么意思?耍我玩啊?有病!” 蓝三尴尬地垂眼望地,假装没有听到:“九夫人,到了。” “把手给我。”李煜宸先一步站上船头,转过身向姜梅伸出了手:“小心脚下滑~” “不用!我能过去!”姜梅赌着气,不肯牵他的手,径自上了船头。 李煜宸勾唇一笑,脚下微一用力,小舟忽地剧烈摇晃起来。 蓝三睁大了眼奇怪地看着他。 “呀~”姜梅失去平衡,发出短促地低叫,立刻弯下腰试图抓住船板。 “说了要你小心~”李煜宸早有准备,一把扣住她的肩,象老鹰捉小鸡一样,提着她飞身上了岸:“偏爱逞能!” “谢谢。”姜梅狼狈道谢,喃喃低语道:“奇怪,明明都停稳了~” 蓝三嘴角微微抽搐,勾着头越过他们急步向庵堂走去。 李煜宸低头闷笑,黑色的瞳仁里闪着微微的光:“记住了,女人要适当地表现柔弱才可爱。” “可爱?”姜梅顺口反驳:“你以为我十……几岁啊?” 话到嘴边,忽地意识到失言,连忙把“七”改成“几”硬生生地拗了过来,暗道好险。 李煜宸并未见疑,愉悦地接过话头:“你是十几岁没错啊,有什么好争的?” 姜梅垂眸不语,心道:咋没错?错老鼻子了!我的真实年龄说出来怕吓你一跳! “啧,墨染果然非同凡响,一会功夫把庵里闹了个鸡飞狗跳。 ”两个人穿过月洞门进入庵堂,静慧师太和一众僧尼已被君墨染集中到一起,正在清查人数。 所有人都是惊疑不定,面面相觑。 衙门里的人把庵堂翻了个底朝天,刚走没多久,又出什么事了? 虽然已知凶手就藏在庵堂里,但要从这么多人里找出嫌犯,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有了范围,总比茫无头绪的乱找要好。 按常理推断,这个时候,凶手认定安全,应该会溜之大吉了。 “回王爷,少了二人。”蓝三清点完毕,禀报结果,果然不出所料。 “静慧师太,”君墨染心中一喜,忙把静慧请了出来:“麻烦你看看,是谁走了?” 静慧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走的两个是帮工的杂役林嫂和周婶,其余的人都在。” “林嫂和周婶?”君墨染也不罗嗦,直奔主题:“她们二人是哪里人氏,来庵里打杂有多久了?” “两人都是山下白杨村人氏。”静慧如实回答:“周婶在此已有多年,林嫂是上个月经人介绍来的。” 听到这里,李煜宸收起玩笑之心,顿足道:“不好,那妖妇要逃!” 蓝三不待吩咐,立刻带人追下山去。 “等等~”姜梅叫住君墨染:“咱们不能都去!庵堂里也要留人。” 接连二起凶杀案,都做得天衣无缝,几近完美。 尤其是设计密室杀人,伪造明心圆寂一案。从周边的地理环境,到时间的配合,到庵堂众人的作息规律,到发现命案后,甚至连在场人的心理反应,她都一一考虑进去,并且善加利用,可谓机关算尽。 对付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老手,不得不思虑周详。未防止她半路折返重新潜入庵堂以躲避追捕,留守实为重要。 个中道理,不用明言,君墨染自然明白:“蓝一,你带人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出入。” 姜梅这才放心,举步往庵外走:“行了,咱们快走!” “天要黑了,你身子又弱,还是留在这里为好。”李煜宸淡淡地出言阻止。 “蓝一,照顾夫人。” 扔下一句话,君李二人头也不回,展开身形如两只大鸟般掠了出去,眨眼间消失在了暮色中。 “夫人,”静慧这时才敢上前,惊疑不定地揖了一礼道:“莫非林嫂是那凶徒?” “说不好,十有**是。”姜梅望着墙外,心神不定地答。 “阿弥陀佛~”静慧倒吸一口冷气:“明心师太与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她要行这残暴之事?” 姜梅默然无语:要想知道真相,恐怕得找到江秋寒与凶手当面对质才行。 然,这谈何容易? “夫人,夜里风大,还是先入内休息吧。”蓝一神色恭敬地道:“属下去安排一间禅房给你,可好?” 姜梅这时才省起如意和冷卉还留在湖心岛,只怕这会子早吓得傻了。 “蓝一,麻烦你去把如意和冷姑娘都接过来吧。”姜梅歉然地吩咐。 “是~”蓝三领命而去。 黯然下山 冷卉被带过来时,脸色很不好,不过还算正常,至少努力维持了她高贵清雅的形象,看得出来在勉强按捺自己的情绪。 如意却几近崩溃了,一见到姜梅,立刻扑过来抱住她,号陶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姜梅搂住她,柔声安慰:“快别哭了,大家都看着呢。” 在其他人眼里,庵里死了人固然可怕,到底与己无关,事情过后还可以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她却知道江湄在未嫁入王府之前一直住在庵堂里。很明显,静慧师太口中那个了缘就是江湄。 现在知道江湄这个秘密的明心和五更都先后离奇死亡,她没有办法不怀疑这两桩命案,是江秋寒为了守住江湄的身世之秘而雇人杀了明心和五更灭口。 而她,无意间卷进这个漩涡且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被灭口的对象,教她如何不怕? 庵内全是女人,虽说平日与明心并无交集,没什么感情,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眼前消失,其振憾程度还是很惊人的。 如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得十分精彩,一时间惹得众人个个垂泪,人人掩面,愁云惨雾弥漫整个庵堂。 “别哭了!”冷卉被哭得心烦意乱,霍地站了起来,厉声喝斥:“死的又不是你娘,至于哭成这样嘛?” 如意被她一吓,倒真的住了哭声,只张大了嘴愣愣地望着她,嘴里一道口水拉出亮亮的银丝。 姜梅见状有些想笑,又有些不忍,摸摸她的头道:“乖~去洗把脸吧” 被她这一摸,如意瘪了瘪嘴,泪意又往上涌,眼泪汪汪地道:“小姐~我不敢~” “蓝一,去看看,王爷有没有回来?”姜梅生恐她再次水漫庵堂,忙不迭地转了话题。 “庵堂外面山派专人把守,一有动静即刻来报。”蓝一并未动。 “王爷身边可有侍卫跟着?”冷卉柳眉微蹙,淡淡地道:“追凶固然重要,但王爷的安全可要摆在首要位置,明白吗?” “王爷跟李公子在一起,再说还有蓝三跟着,应该安全无虞。”蓝一躬身回禀。 “好个蓝一,你便是如此当差不是?”冷卉冷眼斜觑着他,声音并未提高,语速也依旧不紧不慢,话锋却如刀般锐利:“什么叫应该无虞?王爷是何等身份?岂容你领着傣禄却拿王爷的性命当儿戏?” “蓝一不敢~” “不敢?”冷卉冷笑道:“白天大家都看到了,凶徒手段残忍,武功高强!你身为王府侍卫统领,眼见王爷以身涉险,为何不加阻止?” “这~”蓝一百口莫辩。[ ] 君墨染是主子,他是属下,哪里有他说话的份?再说了,那是个肯听人劝的主吗? 冷卉见他不再争辩,这才稍稍满意:“揖凶之事自有衙门去管,咱们一切行动勿必以保证王爷安全为前提,知道吗?” 姜梅微微蹙眉,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本想替蓝一辩白几句。转念又一想,说不定她是借训斥蓝一的机会向己示威,撼卫权力和地位。 反正蓝一被训几句又不会少块肉,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忍住了没吭声。 “是~”蓝一苦笑。 静慧眼望姜梅,双手合十道:“山间夜凉寒重,莫要着了凉,需不需要拿床薄被来?” 姜梅低头一瞧,原来如意哭得累了,倒在她怀里睡死了。 “不用了。”她抿唇微笑,搂紧了如意往火边靠近了些。 到底是小孩子,即便藏着再大的心事,瞌睡来了照样睡得天昏地暗。 蓝一挥手示意,候在门外的侍卫又抱了几捆干柴进来,把火添得更旺了些。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天边亮起鱼肚白。 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从庵外奔进来一个人,正是蓝三。 “蓝三~”姜梅一阵惊喜,忙向他招手示意他过来。 “咳,”冷卉轻咳一声,抢先道:“蓝三,王爷可安好?” “回冷姑娘的话,王爷现已回王府了,属下奉命来接冷姑娘和九夫人下山。”蓝三只得转身,向冷卉禀报。 “什么意思?”冷卉愕然,微嗔道:“居然扔下我们,自己先回府了?” “凶手呢,捉到没有?”姜梅这才抽出空来插了一句。 蓝三沉默片刻,顾左右而言他:“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请夫人收拾东西吧,立刻起程。” 也就是没捉到咯? 姜梅心中咯噔一响,当着一众人的面,也不好详细追问过程,只得把疑问闷在心里。 “凶手还会不会再来?”静慧师太问出大家的心声。 若他的目标只是明心,那么或可还庵堂一个清静,若他别有用心,让大家如何安心呆在庵里? “抱歉,”蓝三歉然地冲她抱拳:“我会通知栖云县,让他加强这里的巡护措施。” “阿弥陀佛,施主费心了。”静慧神色惨然:“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若他再来,亦是栖云庵命中有此一劫。” 她当然也明白,这不过是一句明面上的客气话而已。栖云庵地处如此之偏,衙门哪里抽得出这多人手来守候?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修为好,内心的惶惑总还能掩饰,那些年轻的比丘却没她这般大气淡定,个个相顾失色。 姜梅何尝不知? 面对残酷现实,所有安慰都显苍白无力,她们心灵上所受到的创伤,还需时间才能修复。 当下只得与师太道过别,黯然离去。 事情复杂了 君墨染和李煜宸一路追到山下,并未见到行踪可疑之人。 栖云山虽不大,但地形复杂,紧邻京城;有驿道数条,更有山间小道无数,又有锦江,沙溪贯穿其中,纵横交错,交通四通八达。 凶手武功既高,智计又深,见机极快,在这段时间里恐怕早已从容逸走。加上天色已晚,山中林木甚广,视线不良,想要将他追捕到案,已是空谈。 于是,他决定另僻蹊径,看能否从杨树村下手查得线索。 到了杨树村,找来当地里正,村长一打听,方知周婶已然安全返家,林嫂却下落不明。 再细一盘问,林嫂并非杨树村人,月前晕倒在村头,周婶见她孤身一人,身世飘零,人年轻有些力气,又不怕吃苦,于是介绍她到庵堂里做事。 听到这里,君墨染已知线索至此中断,从他们嘴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再返回栖云庵,收获也不会太大。 于是派人把情况通报给张彪后,自己和李煜宸连夜折返京城。 其实对他而言,是否将凶手擒住并绳之于法并不是当务之急,揪出这两桩谋杀案背后隐藏的神秘人物,从而追查出当年父母双亡的真相,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 君墨染抱着臂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 “呀,你别走了,我眼睛都被你晃花了。”李煜宸躺在椅子里,悠闲地伸着两条长腿乱跷。 哎,果然是事不关己,关心则乱。冷静如墨染,也终于有沉不住气的时候,真是大开眼界。 “煜辰,我有一个很奇怪的预感。”君墨染忽地停下来:“了缘会不会就是江湄?上次我听到如意跟她说起五更,那语气,分明是熟识的!” 而五更这样的名字并不是随处可见的,说是巧合,还真是牵强。 李煜宸回他一个“很明显,你才知道”的表情,十足鄙视。 “如果现在府里这个是了缘,那么一直住在江府的那个又是谁?”君墨染自然是一惯的视而不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另一个江湄?还是她住庵里只是掩人耳目?一人分饰二角?会不会因为她嫁进了王府,没法分身,不得已才把五更和明心杀了?”李煜宸接着往下揣测,自行演绎自种版本的故事。 嘿嘿,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有趣了! “这个,只有江湄本人才清楚。”这一点,君墨染倒并不着急:“问题是……” 江湄就在府里,手无缚鸡之力,不怕她飞到天上去? “笃笃”蓝三把姜梅送回忘月苑,径直来书房覆命,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进来。” “东西带来了?”李煜宸霸住了铺着豹皮的太师椅,懒洋洋地歪在上面,把手朝他一伸:“给我,拿回去找人研究一下。” 蓝三垂下头,迟疑地道:“东西,已不在了。” “不在?”君墨染惊讶地挑眉:“东西又没长脚,怎么会不在的?” “属下奉命赶回庵堂,再返回湖心岛取时,树皮已被人削掉,那东西已经不在了。”蓝三据实相告。 “算了,你先下去吧。”君墨染一脸气闷,挥退了他。 为了不引人注意,才没动那东西,结果不料反而为敌人所乘,是他算计偏差,棋错一着,怪不得蓝三。 “墨染,”等蓝三前脚出门,李煜辰立刻坐直了身体,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事情可能远没有咱们当初想象的那么简单。” 原本只是胡乱臆测,现在情势突然发生逆转,预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了。这说明什么? 在栖云庵,当他们一心在追踪着江秋寒,想要揪住他的小辫子的时候,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们,不是吗? “我从没想过这事会简单。”君墨染冷然回道,眉宇间有股凛冽的肃杀之气。 “可也没想过会如此复杂,对吧?”李煜宸一针见血地点出。 君墨染沉默不语。 那个人盗走树皮的目的不言而明,原来被他哧之以鼻,认为不过是江湖上好事之人以讹传讹,穿凿附会而成的传说,不足采信,转眼之间很有可能成为事实。 这就说明,最初他以为父母的死不过是普通的朋友反目,或是江湖仇杀,没有想到背后牵扯着如此巨大的利益。 潜入庵堂的杀手武功如此之高,智计如此之深,谋划得这么周详……显见绝非济济无名之辈。 而江秋寒充其量不过是个有些钱的商人罢了,论到社会地位及威望,远不足以请到这样的高手。 种种迹象表明,这件事的背后,很可能还隐藏着某种不为人所知的宠大势力。 “墨染,”李煜宸轻叹:“我们轻敌了,这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不过无所谓,东西咱们都见过,要复制一份也并不难。” 复制下来当然不难,关键是他想不出除了他,还有谁也对江秋寒感兴趣,并且一直在暗中盯着他?这个才是最可怕。 想到在自己的背后,一直有人躲在暗处窥探着,算计着,有若芒刺在背,这种感觉真是超极不爽。 “蓝三!”君墨染轻叱一声。 “在。”蓝三应声而入。 “去,把这次随同上栖云庵的侍卫名单弄一份送过来。” “是。”蓝三领命而去。 奇怪的兴趣 “等一下,这是什么?”李煜宸忽地长身而起,风一般掠到书桌前,抄起那本被压在案台上的册子,拿在手里好奇地把玩。 那是一本贴满了各种各样质料的碎布片的册子,每一片布片旁边,还用漂亮的簪花小字,耐心地标注上布料的名称,产地,甚至商家。 “什么?”君墨染愣了片刻,才省起:“哦,大概是他们在江湄房里找到的东西。我还没来得及看,怎么,很奇怪吗?” 嘿嘿,有意思,他活到这么大,还真没听说过女人有收集碎布料的爱好? 他抿唇而笑,饶有兴趣地往下翻动,翻到后面,发现她的兴趣已不止于对布料的关注。 举凡茶杯,瓷器,首饰,鞋子等等……几乎囊括了所有他想象得出和所有她能接触到的物品,无一不绘影图形,标注详尽。 “奇怪?”李煜宸把册子举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道:“等你看过之后,就会明白,这绝不能用简单的奇怪二字来概括。” “是吗?”君墨染凑过去,随手翻了翻,皱眉道:“这女人究竟想干什么?” “看了还不知道吗?”李煜宸微微一笑,惊为天人:“她在收集所有能接触到的王府里的东西的特点和出处,似乎想从中找出某种规律。 ” 这种方法看起来真的很笨,难得的是她十分耐心,而且眼光独到,常常从众人忽略的细节切入,不但记载得十分详细且判断精准。 君墨染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这册子瞧着是有些奇怪,但也只能证明江湄的兴趣爱好很独特而已,并不值得大书特书。 “嘿嘿,”李煜宸的笑容里幸灾乐祸的成份十分明显:“这下有意思了,你娶她是有目的的,而她嫁进王府似乎也是想要从这里得到什么。” “不管她怀着什么目的而来,”君墨染冷然而笑,十足狂傲:“最终的结果都只有一个,而且只能是一个!那就是她对我的彻底臣服!” 看着那张信心满满的脸,和那双精光湛然的眼睛,李煜宸忽地心底一沉:虽然准备了十年,墨染却是今天才真正进入状态。 而挑起他的情绪,令他斗志昂扬的那个人,正是江湄——这个原本他们谁也不曾放在心上,只是一颗棋子的女人! 可现在,这块被当成通向江秋寒的跳板的女子在太短的时间里,已占据了他们太多的视线,引起他们太多的关注和探讨。 而更教他惶惑的是:私心里他似乎并不喜欢墨染对她的这份关注。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东西看过了,是不是应该放回去?”深吸一口气,李煜宸又恢复了一惯的温文尔雅:“毕竟还不到打草惊蛇的时候。” “不急,这会子她应该没功夫去理会这本册子。”君墨染勾起唇,绽了一抹过份灿烂的笑容。 “你做了什么?”李煜宸狐疑地睨着他,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呵呵,哪需要我去对她做什么?”君墨染极无辜地摊手:“府里这么多女人,再加上娘,够她忙上好一阵的了。” 努力挥去心底的忧心,李煜宸夸张地环住胸:“太毒了吧?女人妒忌起来,那可是要吃人的。” “不必担心,”君墨染何尝不知他在做戏:“她若是一点战斗力也无,咱们也不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不是吗?” “走了,喝酒去~”李煜宸大笑着扬长而去。 从马车上下来,姜梅几乎以为走错了地方,连退了几步抬头看着头上那块书着“忘月苑”的牌子,才确定没有看花眼。 在山上不过住了二日,这里已是旧貌换新颜,焕然一新了。 假山堆砌,花圃里填上泥土,石竹,金盏菊,鸢尾,蔷薇……已经开得灿若云霞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这还不算,进了房,那些破烂,陈旧散发着霉味的家具全都不知所踪,一套簇新的梨花木家具替而代之。 “我的天哪!”如意掩着唇,站在花厅里对着厚重质朴中透着尊贵华美的桌椅板凳,喜不自胜。 对呀,这才是小姐该有的待遇,早就应该享受到的尊荣嘛! 姜梅小心翼翼地推开卧室的门,一眼望到那张华丽的六柱铜床和床上那簇新的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锦被,真的连死的心都有了。 不是吧?早知道验两具尸会让君墨染对她的关注度从零度狂飚到沸腾的状态,她真不如闭紧嘴巴,什么都不说为好! 这下好了,惹火烧身。他拉开架式要入住忘月苑与她同居了! 她该如何应对? “哟,九妹妹回来了?”绮玉绞着帕子,一步三摇地扭了进来。 “八姐~”姜梅忙回头:“如意,上茶。” “茶就不必喝了,”绮玉心中憋着一肚子火,冷声道:“九妹只需告诉我,对新居的布置可还满意?” 姜梅不知她是何用意,一时不敢乱接话,只陪着笑脸:“八姐,请坐。” 绮玉冷睨着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姐姐们闲着无事,这不,尽瞎折腾了。若是九妹瞧着不入眼,可得明说呀。若是心里委屈了到王爷跟前数落咱们的不是,那就不仗义了。” 姜梅一听明白了:原来这房子,是君墨染命她们几个弄的!难怪她总觉得夸张而艳俗。 掷杯立威 “劳众位姐姐费心了,”姜梅忙堆起笑道:“等明儿个,妹妹一定回请各位姐姐。” “请就不必了~”见她姿态放低,绮玉也不好太咄咄逼人,软了声音道:“进了府都是一家人,大家都想为王爷分忧。妹妹再强,也只有一个人……” 她这番话一说,姜梅的心里更是如明镜一般了。 看来,大家是怕她一个人独占了宠爱,没有了接近王爷的机会,这才事先跑来敲警钟。 她不禁暗暗好笑,这么霸道专横的男人,在古代女人眼里或许还很抢手,但在习惯了男女平等,独立自主的现代女性眼里,并不那么可爱。 所以,她现在摆脱他都来不及,又怎会想着专宠? “是啊,”绮玉把话说开,凌香也立刻跟进:“长幼有序,怎么说我们比妹妹进府时间要长那么一点,是不是?” “姐姐放心,妹妹知道怎么做,绝不会出现让姐姐们担心的局面。”姜梅只差没有拍着胸脯做保了。 “哼,”绮玉显然并不相信,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瞪了她一眼:“江湄,你可要记住今天所说的话啊!” 倒,她听着怎么君墨染倒象个供不应求的名妓,这帮女人就象恩客一样,正要向她要求,按先后顺序来“上”他? 想到这里,姜梅差点笑出声来,忙咬住唇,使劲憋着。 可她这要笑不笑的模样,落在众人眼里,越发成了恃宠而娇,藐视她们的证据。 萧佩琴原本因为佛珠的事,还有些不太好意思说话,这一气之下也使忘了,冷着脸道:“小九,你看我们觉得很好笑?” “不,不是。”姜梅忙低声解释:“姐姐们误会了。” “哼,误会也好,不是误会也好,”佩琴冷哼:“你只要记住‘风水轮流转’这句话,得势也别太嚣张了。” 如意在一旁听得实在忍不住了,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那也比某些阳奉阴违之人,恩将仇报的好!” 佩琴脸上下不来,立刻把眼一瞪,顺手就甩了她一个耳光:“主子们说话,你个奴才插什么嘴?” “小姐~”如意又惊又羞,捂着脸,泪水瞬间冲进了眼眶。{ } “四姐,妹妹若是哪里做错了,姐姐教训几句,妹妹受着就是。”姜梅握紧了拳,忽地把脸一沉,冷冰冰地道:“可你若是不分青红皂白,把气往我丫头身上撒,我可不答应!” 她进府之后,在这群女人面前一直低眉顺眼,就算明知被人算计也只笑一笑浑不在意,再见面依旧笑脸相迎。 时间久了,众人也就认定她是个没脾气的,当她是个软柿子,没事谁都想来捏上一把。 要不然明知道君墨染要搬来忘月苑住,她在府中的地位已是水涨船高,她们仍然敢相邀着过来示威。 可是现在,她突然把冷一拉,几句硬绑绑的话说得掷地有声,连转圜的余地都不给,还真的威慑力十足。 众女人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相顾骇然。 就连如意也捂着脸吃惊地抬起头,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这还是那个永远只会劝她息事宁人,什么事都笑着说,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小姐吗? 她居然为了自己,跟四夫人撕破脸? 佩琴原想打如意立威,被她硬顶了回来,没有人帮衬着一时又下不来台,只得死撑,语气强横地道:“打都已经打了,不答应又能怎样?” 她就不信:就她那弱不禁风的身板,难道还敢跟身怀绝技的她硬拼? 姜梅负着手上前一步,下巴微微地挑起来,以一个似笑非笑地表情看着她,十足骄傲的神态。 佩琴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退了一步:“你想怎样?” “第一次就算了,”姜梅斩钉截铁,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地回:“如有下次,十倍奉还!如有违誓,便如此杯!” 说完,她抄起桌上的茶杯,往地上狠狠地砸,怦地一声,杯子应声而碎,四散飞溅。 “啊~”众位夫人恐被碎片伤着,惊叫着四散躲避,屋子里顿时一片混乱。 萧佩琴脸上阵青阵红,猛地扬起了手,可望着姜梅如寒潭般冷冽的眸子,却怎么也不敢打下来。 她如今夫恩正隆,这一掌下去,搞不好她在王府再也无法立足。所以,只能忍了这口气。 宛儿见机最快,立刻上前,亲热地拉着佩琴的手:“行了行了,大家都是姐妹,何必为了个丫头伤了和气?” 她转过身,又假意训斥如意:“你也真是的!就算小九再宠你,自己也该知道身份。一屋的主子都没说话,你瞎掺和什么?还不快把地上收拾了?仔细王爷来了割破了靴子!” “二夫人教训得是,如意错了,下次不敢了。”如意忙低头认错,自去收拾残局。 “哎呀,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白凝胆子最小,见事情弄僵,立刻脚底抹油。 “是,我也乏了,走了。”绮玉跟着闪人。 “走走走,都走,让小九休息。”宛儿拽着佩琴的臂,把她死拖活拽地拉了出去,临了给了姜梅一个眼神。 姜梅会意,慢慢地点了点头。 污秽和禁忌 马车驶入曼音阁,绿珠上前挑起车帘:“小姐,你回来了?” “嗯,”冷卉搭着她的手下车:“昨天我不在,没什么特别的事吧?” “管家来过一次,”绿珠笑着回:“送来一件新的屏风,说是老夫人赏的,其他没了。” “嗯,”冷卉心中一动,淡淡地道:“你出去吧,我有些累,先躺一会。” “好。”绿珠不敢多说,小心地带上房门,蹑手蹑足地出了门。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冷卉立刻一跃而起,奔向摆在房内的屏风,沿着屏风上下摸索了一遍,果然在屏风下面的缝隙里摸到一张卷成团的小纸条。 她展开看了一眼,仍旧团成一团随手扔出了窗外。 拉开门走出去,绿珠听到响声回头:“小姐?” 不是说累了,怎么又起来了? “睡不着,索性去湖边走走,你不用跟了。”冷卉神色平淡,说话间已走出了曼音阁:“若老夫人找,就说我睡了。” “是。”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大家用过晚膳都在各自的院中玩耍,偌大的靖王府里除了几个轮值的侍卫,并无人走动。( ) 冷卉又专拣冷僻的路走,是以一路走来,并未遇到人,很顺利就到了碧波亭畔。 她边走边左顾右盼,搜寻着柳无风的影子,正找得焦躁时,肩上忽地搭上一只手。 她身子一僵,正欲尖叫,熟悉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 “别说话,跟我来。”柳无风面无表情地越过她,直接拐上了小路,进了那片黑黝黝的榆树林。 这里是靖王府的后山,隔着一座山坡就是姜梅住着的忘月苑,顺着碎石小路绕过碧波湖就是一排排的下人屋。 就象所有的候门大户一样,后山是充满污秽和禁忌的神秘的地方。 府中那些急病猝死或无钱买坟下葬的仆妇杂役,通通都葬在那里。 靖王搬到这里的时间并不长,府里倒也没死几个仆役,但谁知道在前任住户手里这里究竟葬过多少冤魂? 因为乏人整理,长满了及膝的荒草,微风一过簌簌做响。 入夜之后,胆小的人根本就不敢从这里过,就连巡夜的侍卫路过这里,都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一前一后往前走,一直进到林木深处,柳无风才停下脚步,转过来面对着她。 “公子~”冷卉**一声,纵身扑入他的怀中,两条手臂灵蛇一样攀了上去,环住他的脖颈,雪白齐整的牙齿咬住他的下唇:“想死我了。” 柳无风垂眼望着她,冷冷地掰开她的臂,不耐烦地叱道:“行了,小心让人瞧见。” “这个时候了,谁还会来?”冷卉不依地娇嗔着,手臂被他从颈上拉下来,便改而环住了他的腰,柔若无骨的娇躯更是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先说正事。”柳无风坚决地捉住她的手,不许她动弹。 “切~”冷卉不高兴地撇唇:“就知道你的大事,从来也不关心妾身。” “别罗嗦,君墨染为什么要上栖云庵,死的那个明心跟他有什么关系,你查出来了吗?” 冷卉颇不情愿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递了过去:“他为什么去,我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明心跟他不认识。另外,我发现这个东西,不知有没有用?” 柳无风接过包裹,小心拆开一看,是块树皮。 他不解地抬头望向冷卉:“这是什么?” “不知道~”冷卉耸了耸肩:“不过,看姓君的和姓江的都很重视它,还借故不让衙役查,想着应该有点用,就剥了下来。” “没有人发现吧?” “当然~”冷卉一脸骄傲。 “做得好。”柳无风赞赏地点头。 “那,公子是不是应该奖赏奴婢呢?”冷卉斜着眼睛,风情无限地睨着他。 “小妖精,又发浪了吧?”柳无风冷叱。 冷卉吃吃一笑,踮起脚吻住他,美丽如樱桃的小嘴,更是使尽了混身的解数吸,吮,啃,咬……极尽挑逗之能事。 “卉儿~”柳无风喉间滚动,逸出低吼,按在她肩膀的手忽地猛力一推,将她娇小的身子狠狠地抵在了树干上。 他望着她的眸光变得幽深,化被动为主动,俯身灼热的吻堵住了她的唇,一只手更是毫不客气地探入她的衣襟,大力地揉搓着胸前那双玉兔。 “公,子~”冷卉吃痛,微张着樱唇轻啜着气,一对翦水双瞳更是因*****而变得朦胧,身子更是软得象面条,顺着树干往下滑。 柳无风揽住她,坚硬的胸膛紧紧地压住她,灼热的*****抵住她的小腹,居高临下睥睨着她:“想要我?” “公子~”冷卉呢喃着,颤着手在他胸前胡乱摸索。 “求我!”他冷冷地命令。 她睁眼,望着他,瞳眸潮湿,气息紊乱地哀求:“公,公子~” 他不再迟疑,大掌毫不迟疑地撩起她的裙子,挺身野蛮地闯入了她的身体。 “啊~”冷卉紧紧地攀住他的背,申吟逸出唇齿。 树影婆挲,低低的喘息和*糜的声音在树林里肆无忌惮地回响。 当一切归于沉寂,柳无风整理好衣裳,头也不回地离开,扔下虚脱般的冷卉独自被黑暗吞噬…… 暗影 “二姐,”从忘月苑一出来,萧佩琴立刻发作:“你干嘛帮着那个贱人说话?” 大家说好了要一起给江湄点颜色看看,让她不要以为从此飞上高枝,可以对她们颐指气使,盛气凌人。 哪知道,真正说话论起理来,她却躲在后面不吭声,临了还故做好人,把她变成了恶人。 这口气,让她怎么咽得下来? “小四,”宛儿拧着腰,对她哧之以鼻:“不是二姐说你,你也太没脑子了!她现在正得宠,你赶着趟地打她的丫头,那不是找抽嘛?” “二姐你~”萧佩琴一口气没提上来,抡起拳头就要打。 “啊~”宛儿吓得抱头鼠蹿。 “大伙都消消气,”绮玉忙上前拉住她:“说是来警告小九,结果我们自己先闹腾起来,这要传到那位耳朵里,不成了笑话吗?” “哼!”萧佩琴也只是一时之怒,倒也没想真的打她,见有人来拉,就坡下驴,冷冷地哼了一声:“得,就我傻。我走总成了吧?你们谁聪明谁去治她。” 说完,也不管众人,气冲冲地走了。 “呀,四妹别生气哇~”白凝怯生生地唤了她一句,想追上去,那边早跑得没影了。{ } “拉她做甚?蛮邦之地来的一头蛮牛而已,除了添乱,能指望她帮上什么忙?”宛儿见她走了,又挺直了腰杆说话。 “哎~”白凝叹了一口气,不吭声了。 绮玉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道:“我的好二姐,你可得好好想想,怎么把王爷的心从小九身上拉出来才好。万一她怀了王爷的孩子,老夫人把她扶了正,咱们可就真的没戏了!” “这个你放心,”宛儿立刻冷哧:“江秋寒不过是个商贩,江湄出身低贱,想当王妃?做梦去吧!” “说到身份,”绮玉冷冷一笑,意兴阑珊:“小九好歹算是身家清白,咱们又有哪个是拿得出手的?就是那头蛮牛也比咱们好哇!” 宛儿脸色一变:“小八,你什么意思?” “就字面的意思,”绮玉懒懒地回头一呶嘴:“青烟,咱们走!” “小八,你!”宛儿气乎乎地叉着腰,伸着手掌给涨得通红的脸宠扇风:“反了,反了!现在都不听我的话了是吧?好,都给老娘滚远点!有事别来老娘面前哭!” “二姐~”白凝怯生生地望着她,想要拉她的袖子又不敢。{ } 宛儿瞧了越发火大:“抖什么抖?老娘又不吃人!” “天黑了,不如咱们也都回去吧?”白凝被她吼惯了,也就习已为常了:“万一碰上王爷,发现我们来找小九的麻烦,那就闹大了。” “要是怕你就回啊,扯上我干嘛?”宛儿不耐烦地瞪她一眼。 话是这么说,到底还是怕撞上君墨染,气哼哼地走了。 白凝垂着头,小碎步地跟在她身后。 萧佩琴憋了一肚子气,低着头胡乱往前冲,前路就走,遇弯就拐。 “小姐,别吓我,这是要往哪里去啊?”侍剑发现她正朝着碧波亭走去,忙一溜小跑地追了上去。 这里四面都黑黝黝的,又没有人经过,风吹动树梢,四面八方都是簌簌的声音,吓死了。 萧佩琴抬头一瞧,见已到了碧波亭畔,已知侍剑心里想些什么。 “去投湖!”她赌着气,恶狠狠地答了一句。 “不要啊,小姐~”侍剑信以为真,吓得眼泪都流出来,死命抱住她的臂不放,唯恐一个失手,她真的去投湖:“侍剑会被老夫人打死的!” “快放开!”萧佩琴又气又想笑。 这小没良心的,主子要投湖,她只关心自己会不会被打死? 主仆二个正在纠缠着,忽见从前面岔路口钻出来一个人影,急匆匆地走了。 “咦?”萧佩琴惊咦一声,忙停了手,想要追上去看:“侍剑,刚才是谁过去了?” 隔得远,瞧不清楚,但从背影看,肯定是个女人没错。 她明明记得那个方向过去就是乱莽岗,这么晚了,哪个女人有这个胆子? 侍剑本来没有注意,听她这么一说,吓得浑身发抖:“小姐,你要干嘛?” “还能干嘛,当然是追上去看看啦!”萧佩琴见一时掰不开她的手,索性拖着她往前走:“快点,说不定还能追上。” “求你了!”侍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那是鬼呀,你追个什么劲?” “切,哪里有鬼?分明就是人!”萧佩琴艺高人胆大,越是拦着越要往前:“你要是怕,就在这里呆着,我去去就来。” 侍剑哪有这个胆子?立刻牵住她的衣角:“不,我要跟你一起。” “那就别废话了,赶紧追!” 主仆二人追了一段,哪里还有人影? “都怪你,让人跑了吧?”萧佩琴把侍剑骂个狗血淋头。 侍剑松了口气:“是,怪我,都怪我。” 没追到才好,真要是追到鬼了,这条小命不就交待了吗? “哼,追不到就算了吗?”萧佩琴冷哼:“我倒要去瞧瞧,这林子里藏着什么宝贝?勾着人黑灯瞎火地往里钻?” “不要啊~”侍剑惨叫。 “瞧你那点出息!”萧佩琴睨她一眼,没好气地往她额上戳了她一指:“得,算我怕了你了!明天白天再来,行了吧?” “行行行~”侍剑破啼而笑,主仆二个相携着回了飞羽阁。 亲吻 送走几个来闹场的夫人,忘月苑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夏至和冬至还算乖巧,默不吭声地帮着收拾,并不仗着是从老夫人身边过来的就颐指气使,可见老夫人的家教确实很严。 “你过来,”姜梅叹了一口气,把如意叫到身边:“让我看看你的脸。” “小姐,我给你惹祸了吧?”如意眼泪汪汪,又歉然又委屈。 “明知道她们是来闹事的,忍一忍不就什么都过去了?‘姜梅一边端详着她的颊,一边训斥:“现在弄成这样,有意思吗?” “小姐,她们太欺侮人了……” “无所谓,”姜梅耸耸肩:“她们又不是我什么人。” 因为不在乎,所以不会受伤害。 如意听懂了她的意思,脸上现出激动之色来:“小姐……” “得了,”姜梅挥手,阻断她要出口的肉麻话:“不用拍我马屁,拍了也没有用!再有下次,我不会再为你出头,明白吗?” 这番话如一盆冷水浇头,瞬间浇息了如意的热情。 “哦~”如意怏怏地应了一声,出去准备洗漱用品。 望着象霜打的茄子似的如意,姜梅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边浮起一丝浅浅的笑容:“真是个孩子!” “说得好象你自己多大一样。”天外忽地飞来一句。 姜梅吃一惊,抬头一看,君墨染似幽灵一般站到了门边,腋下夹着一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王爷,你什么时候来的?”姜梅心里把外间的夏至和冬至两个骂到臭头,面上却不得不装出惊喜的模样,迎了上去。 “刚到。”君墨染随手脱了外袍递了过去。 姜梅忙接过来,挂到衣架上,笑语盈盈地道:“用过晚饭没有?要没吃的话,妾身陪你再吃点~” 这都什么时候了? “嗯。”他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静观其变。 “如意,去整些酒菜来。”姜梅才不管他到底吃没吃,抓住机会立刻扭头提高了声音冲外面吼了一嗓子。 只要哄得他吃酒,就好办,到时灌个烂醉,就不能对她怎样了。 君墨染听她声音清亮,透着些掩不住的窃喜,不由弯唇笑了笑,大刺刺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假装不在意地把腋下夹的册子拿出来摆在桌面上。 “咦?”姜梅回过头一瞧,见那册子有些眼熟,忙凑过来看:“这不是我的册子吗?怎么在王爷手里?” 君墨染原以为她至少会抵赖一番,哪知她连一丝别扭,闪躲之意都没有,直接就承认了,不禁暗暗惊讶,忍不住多瞥了她两眼。 眼前站着的这个女子,眸光清亮,神情坦荡。 也不知究竟是天真未凿,还是城府太深,竟让他一眼看不透了! “哦?”君墨染不动声色地顺着她的话风试探:“这东西是你的吗?” “又不是啥值钱的玩意,干嘛冒领?”姜梅不以为然,随手把册子拿过来,翻了翻,笑道:“还好,没弄坏。” 古代没有电脑,整理资料全靠手工,事事亲力亲为,做这些东西很麻烦的,花了她好多时间,光是去织锦阁讨要那些碎布就没少挨人白眼。 这么多内容若是重头再弄一遍,那她真的要疯了。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君墨染见她珍惜的模样,不禁生出好奇之心。 “嘿嘿~”姜梅神秘一笑,歪着头想了一会,发现一时无从解释,脸上现出一抹罕见的忸捏之色:“不告诉你!” 只凭一己之力,想要建立一个物资资料档案库,显然是天方夜谭。 可有句名言是怎么说来着?机会永远只青睐有准备的人。 所以,她想着能多了解一点就是一点,真要发生什么案件,也不至于一无所知,也就着手慢慢整理。 不过做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这看似枯燥的数据收集过程,其实也蛮有意思的,至少长见识了。 最起码,她现在只用肉眼就能分得出哪些是杭缎,哪些是苏绸,哪些是浙丝,哪些是官窑…… 君墨染碰了个软钉子,本来很不高兴,可见她眉眼弯弯,笑得一脸满足而得意的模样,不知怎地,气突然全消了。 她自己或许不知道,每当她不自觉露出这种发自内心的朦胧的微笑时,那俏模样该死的甜美之极,让人不自觉地受她吸引,想要呵护她。 姜梅见他半天不吭声,只一个劲地盯着她看,不安地咬住唇,小小声地问:“生气了?” 死了,这个男人专注的眼神会让人恍惚,令她不自禁的心虚。 她微仰着脸看着他,桔色的烛光从侧面照过来,柔柔地勾画出她的轮廊,睫毛微颤着,眼底光影流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水来,红润的唇带着半透明的质感,被雪白的贝齿轻咬着,诱人吞吃入腹。 他没有多想,凭着本能靠了过去,倾身吻上她的唇。 “呀~”姜梅只低呼一声,他已乘机钻了进去,舌尖勾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怜惜。 奇异的是,姜梅竟没有反抗,就那么呆愣愣地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放大的俊颜,脑子一片混沌。 “酒菜准备好了……”如意推门而入,忽地撞见如此旖旎的景象,慌慌张张退了出去,吓得差点打翻手里的托盘。 夜饮 “咳~进来!”君墨染轻咳一声,意犹未尽地放开她,心中暗自惊异,自己居然有些不情愿? 姜梅还没回过神,双颊红透似染了薄薄的胭脂,呼吸急促,眉尖微蹙,眼中一片水色。 她抬起手不自觉地按在胸口,心中疑惑:怎么回事,两个人是夫妻,比这更亲密的行为都有过,只是一个吻而已,为何心跳竟如此之快? 如意怯生生地再次推门而入,迅速地摆好酒菜,连头也不敢抬就逃之夭夭,似有鬼在背后追。 君墨染原就性子冷漠,寡言少语,两人在一起,一直是姜梅装乖卖巧,笑语相询。 她这一发呆,两人相对无语,时间慢慢流逝,气氛很快变得尴尬,却又有某种微妙的气流在二人之间流动。 “咳,你不是说……” “对了……” 沉默半晌之后,两人同时开口说话,俱是一愣,对望之下姜梅忽地笑了:“你先说。” “吃吧。”君墨染言简意赅地表明自己的意思,抄起酒杯,伸手去拿酒壶时,斜刺忽地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按住了酒壶。 两人的手不期而遇,姜梅的颊上飞上红晕,却并未退缩,君墨染不解地挑眉。 “我来。”姜梅盈盈一笑,恢复了往日的谦卑。 君墨染没有说话,只默默地收回了的手,目光依旧绕在她的身上,心底莫名地生出一丝恼怒和失落。 又来了,这么甜美的笑容,却半点感情也无,一眼即可看出虚假与敷衍。 姜梅被他瞧得心慌,忙垂头避开他的视线,执起酒壶,替他斟了一杯,找了个自认为很安全地话题:“对了,这册子怎回到王爷的手里?” “下人清理房间旧物,蓝一瞧着这件不似垃圾就捡回来交给我了。”君墨染轻描淡写地答。 她在山上二日,忘月苑改得面目全非,东西被搬动也属正常。 这册子,她原也没打算隐藏,就搁在桌上。果真只是好奇拿走也罢,有心之人想害她逞上去做物证也罢,最后落到他的手上,都并不稀奇。 “哦。{ }”姜梅不疑有他。 “你不陪本王喝一杯吗?”君墨染朝她亮了亮杯底。 姜梅忙又重新替他斟了一杯,陪着笑道:“妾身体弱,不能饮。” 这话是实情,李煜宸早就证实过了,君墨染也不好勉强,只微微有些遗憾,闷着头复又饮了一杯。 “王爷,可以说一说那日追凶的详情吗?”姜梅见有些冷场,忙主动寻找话题,也算是一解胸中疑团,可谓一举二得。 “追丢了。”君墨染慢慢地啜了一口酒,依然是简单几个字就打发了她。 “呃,”姜梅不甘心:“王爷就没想到要去杨树村察访一下吗?她既然住在那里,总该有些蛛丝蚂迹吧?” “来历不明,住处无可疑。”短短九个字,四两拨千斤一语带过。 姜梅瞠目,发了一阵呆,道:“她用过的器物,衣物什么的,总该带回一二样吧?” 真后悔没有把史酷比带上山,好歹能记住凶手的气味啊! “要那些何用?”君墨染奇道。 “呃,”姜梅窒了一下,胡乱搪塞:“说不定她有什么特别的嗜好,从细节上可以看出来。” “与他人无异。”君墨染瞄她一眼,淡淡地道。 也是,她即是要刻意隐藏身份,又怎会在穿着打扮,日常起居上标新立异,从而招人侧目? “那岂不是一无所获?”姜梅嗒然若失。 但转念一想,即便史酷比记住了她的气味,人海茫茫又到何处去寻她?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至少证明她的确是蓄意接近明心,并将之杀害。”君墨染说这话时,目光灼灼盯着姜梅不放。 姜梅却不觉,皱眉只顾冥思苦想。 仅凭树身上的几个模糊的简体字,当然不能证明明心就是从现代穿过去的。况且,她也无法断定,那些字就是明心刻上去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江秋寒置亲情于不顾,硬是把一对双生女儿生生拆散,并对外隐瞒她的出生,将她送到明心的身旁。 他如此费尽心机,不难猜出——明心身上必然有一样东西是江秋寒殛欲得之而后快的。 然,现在他却不惜买凶将明心杀害,破坏了自己长达十七年的布局,这前后自相矛盾的行径,不得不让她疑窦顿生。 杀明心的幕后主使真是江秋寒吗? 如果单纯只为了隐瞒江家姐妹二人的身份,理由实在太单薄,无法令人信服。 除非他已得到明心身上的宝物,或者相比他从明心身上得到的得益,君墨染带给他的损害大得多。 两害相权,取得轻。在衡量得失之后,他不得已丢车保帅杀了明心? 她这边陷入死角,想得头都大了。 君墨染被她冷落,心中亦是不快,轻咳一声,唤回姜梅的注意,把酒杯往她面前一推。 “这脆笋做得不错,王爷多吃点。”姜梅斟过酒之后,取了筷子殷勤地替他布菜。 哪知君墨染却不拿碗接,只张了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不是吧,要她喂? 姜梅错愕。 较劲 姜梅飞红了双颊,娇嗔地睨了他一眼,立刻微垂了眸,含羞带嗔地道:“王爷~” 吃吧,甜不死你,也得撑死你! 君墨染微眯着眼睛望住她,藏在面具后面的眼眸里露出玩味的目光。 眼前的她明明是一副娇怯柔弱,曲意承欢的俏模样,但那比平日甜了数倍的嗓子,听在耳里,刺耳之极,让他很不爽。 他大致明白眼前的女人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不过,就凭她这拙劣的演技,要想瞒过他的眼睛,还需得再练十年。 “湄儿,你过来。”他在心底冷笑,望着她的目光却很柔和,就连那只向她伸出的手,也充满了温情。 “王爷~”姜梅眼里掠过一丝错愕,却飞快地垂眸掩去情绪,只扭动腰肢,做不安忸捏的模样:“如意在外面呢,瞧见了多不好?” “怕什么?”君墨染噙着一丝嘲弄地笑,不耐与她兜圈子,索性拽住她的腕,使蛮力一拉。 姜梅哪敌得过他的力气?啊地一声低叫,失去平衡,跌进他的怀里。( )这次是真的满面通红——气的! 居然有这种鸭霸又臭屁的男人?竟完全不顾女人的意愿,为所欲为? 也对,这种封建社会的暴力男,视生命如草芥的冷血族,眼里哪有女人的地位?跟他讲绅士风度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她正在心里骂得起劲,君墨染已伸指勾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撞疼了?” 这个死猪,明知故问,没见她痛得直吸气吗?真是死变态,一个破面具,二十四小带着,睡觉都不摘。 吸取上次的教训,这回姜梅强咬强撑,鼻子酸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依旧挤出一个笑容道:“不!妾,身,一,点,都,不,疼!” “是吗?”君墨染露出一个很遗憾的表情道:“为免得再撞到你,本王原打算摘下面具的。既然不疼,那就算了吧。” 啊?一个窥其庐山真面目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不,这家伙鬼话连篇,他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 姜梅愣在原地,脸上表情精彩,阵青阵红又阵白。 原来耍人的感觉这么好,怪不得煜宸那小子宁肯被揍得象猪头,也要时不时地耍几句贫嘴! “干嘛一直盯着我?本王脸上又没刻字。”君墨染心情大好,咧唇绽了一个愉悦的笑容。 有!左脸刻着东邪,右边刻着西毒,眉间横批:贱人! “哦,你想吃这块红烧肘子?”他努力忍住笑,低眸望了眼已送到嘴边的白银筷子,很大方地把筷子拐个弯,往她面前一递,直接进她樱唇里送:“呶,给你。” 姜梅见他的手伸过来,那块金灿灿,香喷喷,肥美多汁的红烧肘子就要放进她的嘴里,顿时花容失色。 想到那玩意刚沾过他的臭嘴,她怎么可能还会让他碰到? 立刻下意识地朝后躲,却忘了自己此刻正侧坐在他的腿上,这朝后一仰,立刻摔了四脚朝天,痛得呲牙咧嘴。 君墨染再也憋不住,大笑。 院外负责守卫的蓝三听到君墨染如此畅快淋漓的大笑,不禁惊讶地转头,望向轩窗上映着的两个人影。 姜梅握紧了双拳,恶狠狠地瞪他:“很好笑吗?” 君墨染摸摸鼻子,说了实话:“有点。” 事实上,他已不记得上次似这般敞开胸怀,肆无忌惮地大笑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江湄看上去很生气,他怀疑下一秒她就会扑过来揍他一顿——就象他每次对付李煜宸一样,当然,她远没有自己的实力。 老实说,他还真的有点期待江湄暴发的模样呢,毕竟那才是真实的她,鲜活而明朗。 姜梅若无其事地爬起来,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拿起空杯替自己斟了一杯酒:“难得王爷高兴,妾身索性舍命陪君子,与王爷对饮几杯吧。” 还没喝高呢,就耍起了酒疯? 好吧,那就喝!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君墨染有些讶然地挑起了眉毛。 她怎能上一秒看起来象是要杀人,下一秒便调整好了情绪,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 看出她不似玩笑,君墨染沉吟了半晌,道:“你不是体弱不能喝?” 瞧着她倔强的小脸,心底忽地生出些怜惜和后悔——玩笑开得太过了吗?煜宸那家伙是怎么说的?女人嘛,是要哄的! “没事,”姜梅冷冷一笑:“王爷若觉得不公平,不如妾喝一杯,王爷喝三杯,如何?” 说完,也不等他表态,先仰脖把酒倒入口中,一股辛辣的味道立刻从喉咙直烧到胃里,火辣辣地疼。 她立刻弯着腰,剧烈地呛咳了起来。 “该死~!”君墨染忙放下手中的杯子,手越过桌面去拍她的背:“不能喝,何必逞能?这可是最烈的玉冰烧,后劲足得很!” “没事,”姜梅倔脾气上来,一把推开他,把空杯冲他一亮:“妾身先干为敬了,王爷请!” 君墨染无奈摇头,只得连饮了三大杯:“不能喝,偏还爱逞强!” “谁说我不能喝了?”姜梅直眉竖眼地瞪着他,直着嗓子低嚷:“要不要打赌?咱俩谁先倒下去,谁是王八蛋!” 君墨染瞠目。 坟场里的珍珠 记挂着昨天晚上的黑影,萧佩琴特地起了个大早,也不带侍剑,一个人径直往碧波亭走了过去。 到了岔路口,再瞧了瞧那条蜿蜒隐入林中的小道,确定是通往乱葬岗的,心中越发困惑。 那么晚,一个孤身女子,谁会到这里来?莫非真的撞鬼了? 可她明明记得,那身影虽隐隐约约瞧着却极熟悉,肯定是府里的女子,可惜时间太短,一瞥之间不能辩别究竟是谁。 她艺高人胆大,想着就算真的是鬼,大白天也不敢出没,于是一咬牙拐进了岔道,顺着小路往树林里走去。 她走走停停,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已进到树林深处。 一路上零零落落有不少孤坟,因乏人管理,已长满荒草,有些几与地面齐平,显得格外的凄凉。 林中幽暗,此刻又是清晨,空气湿润,林中铺着厚厚的一层腐叶,踩下去,又软又滑,散发着一股霉烂的味道。 除偶有鸟儿鸣叫几声外,四周一片静谧,身后传来簌簌的声响,仿佛有足音传来。 “谁?”她霍然回头,却是鬼影俱无,只有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 那些在府里下人们口耳间流传的各种故事纷至沓来,饶是萧佩琴胆大,也有些吃不住劲,打了退堂鼓。 正欲转身离开时,眼角瞥到身后的那棵大樟对,心中只觉怪异,一时又说不出哪里怪。 她再四处看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林中幽暗潮湿,此时又是夏季,大部份树干靠近地面的部份都长满了青绿色的苔藓。 可这棵树上有一部份却光溜溜的,露出了树干原有的颜色,以至看起来有二种颜色。再仔细一瞧,才发现那些苔藓都被蹭掉了。 印痕新鲜,显然就是这二天蹭掉的,联想到昨晚见到的那个黑影,萧佩琴越发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看法。 昨晚的确有一个女人来过这里。 这里看起来如此荒凉,那人来干什么呢? 树身底下的落叶很显然被人踩踏过,布着许多凌乱的脚印——莫非,有人在这树下藏着宝物? 这么一想,萧佩琴忽地来了精神,顺手折了根树枝,蹲下去拨开**的叶子寻找挖动的痕迹。 拨了几下,落叶中竟真的滚出来一颗珍珠,饱满圆润,色泽晶莹,至少价值百银。 她大喜,立刻拨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地上胡乱戳刺,到处挖掘。可惜,这回运气并不好,折腾了大半天,除了吸一嘴的腐臭之气,并无所获。 看看天色将午,怕侍剑焦急四处寻找,惹得众人注目,萧佩琴只得放弃,恨恨地离开。 哪知她运气不好,刚从小径上钻出来,迎面几个在厨房帮佣的仆妇已迎面而来。乍一见到她,都露出诧异的表情:“四夫人好。” 萧佩琴在树林里忙活了半天,早已弄得香汗淋漓,发鬓散乱,匕首上满是泥泞,衣上还沾着半片枯叶。 “嗯~”萧佩琴暗道倒霉,面上只得若无其事地轻应了一声,力持镇定地越过她们几个,到湖边弯腰涤净了匕首,这才施施然离去。 身后,留下几双写满疑惑的眼睛——好好的,四夫人钻到林子里做什么,而且还弄得这一身的狼狈? 略过萧佩琴不提,只说姜梅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只觉头痛如裂,喉中渴出烟来,扶着头低声申吟:“如意,拿水来。” 听到唤声推门而入,如意推门而入,从桌上倒了一杯水给她。 “谢谢~”姜梅就着她的手,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 “快把汤喝了吧,”如意接过空杯搁好,另一手已递过一盏醒酒汤,忍不住念叨:“真是的,不会喝瞎逞什么能啊?好不容易有好日子可过,这下好了,把人吓跑了,小姐开心了?” 姜梅喝完汤,顺口问了一句:“谁吓跑谁了?” 没头没脑的,谁听得懂? “还能有谁?当然是小姐把王爷吓跑了啊!”如意没好气地道。 眨了眨眼,忆起昨晚与君墨染拼酒的片断,姜梅颇为得意偏着头笑:“嘿嘿既然打了赌,自然要赢!不然,他还以为我真是纸糊的!” 怕才好呢,最好吓得再不敢来!当然,这句话只能在心里嘀咕,不敢宣之于口。 “哈!”如意忍不住大声哧笑:“小姐还以为自己赢了吗?王爷哪是怕跟你喝酒,他是怕了小姐耍酒疯!” “耍酒疯?”姜梅怔住:“谁,我吗?不会吧?” 她会借酒装疯?不可能!以前虽称不上千杯不醉,好歹也是有点酒量的,要不然,杂在那一票彪悍的男人中间怎么混? “怎么不会?”如意掐着腰瞪她:“不信你问夏至和冬至二个好了,看我有没有撒谎?” 姜梅把视线投过去,夏至和冬至忙撇过头抿着嘴低笑。 呃,难道是这付身体的原因? 姜梅低头,有些不放心地望着这副瘦弱的身躯,不甘心地问:“我,应该没有失态吧?” 糟糕,万一说了不该说的话,她要如何自圆其说? “小姐,”如意剜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没失态。” “那就好,那就好~”姜梅拍拍胸,一口颗心还来不及放回去,如意已接着往下说:“你已醉得毫无形象,根本无态可失好不好!” 囧了 “真的?”姜梅半信半疑:“我没说错什么话吧?” “唉~”如意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只是说错话就好了。” 难道她把姓君的揍了一顿? 姜梅瞪大了眼睛,不敢往下问。 如意张了张嘴,瞥了一旁的冬至和夏至两个不吭声了。 “你们俩先出去。”姜梅忙把她们二人打发出去。 “小姐,”如意掩上门,压低了声音苦口婆心地劝:“就算王爷相貌再丑陋,你也不能指着他鼻子骂‘小鬼子’啊!那话伤人的……让王爷多下不来台啊!” 姜梅憋不住,噗地笑了出来:“我,真的骂他小鬼子了?” 不会这么搞吧? “你还笑?”如意横她一眼。 “除了小鬼子,”姜梅勉强收住笑容,咽了咽口水,很小声地问:“我还说了些什么?” “怎么,你真的全忘了?”如意不信。 姜梅回她一个“就是忘记了”的眼神。 “很多,大多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如意微仰头,很认真地想了想,掰着指头一个一个数:“棒子面,撒嘎几?黑山老妖,稀特勒,法西斯……对了,好象还有个鞋特还是什么,反正乱七八糟一堆,我也记不准了……” 姜梅华丽丽的囧了,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都不知道自己对他的积怨已如此之深,现在她要怎么面对他? “骂骂就算了,临了还吐了他一身,结果王爷一生气,摔袖子走了。”如意叹了一口气,忧心冲冲:“好不容易王爷才对小姐上点心,这么一闹,谁知道他啥时候消气?” 走了好哇,省得闹心。 “嗯,”姜梅低眉顺眼:“我错了,下回再不喝了。” “你跟我认错有啥用?得王爷消气才行哇。”如意气结。 当她傻子啊?每次都糊弄她。 她当然也知道,小姐绮年玉貌,要她喜欢丑得不敢见人的王爷有点强人所难,何况他的脾气还不好。 可不想嫁也嫁了,日子总要过下去,不往好处想,怎么办呢? “放心吧,大男人没那么小气。{ }”姜梅胡乱地挥了挥手:“我去溜狗。史酷比,咱们走!” 说完,也不管如意啥反应,推门就出走。 一人一狗很快穿过花园,爬上那片山坡,刚一翻过去,姜梅就往地上一扑:“死了,死了!醉一次酒,失这么多言!这下要怎么自圆其说?” 柳无风远远见坡上伏着一个人影,走上来一看——姜梅跪在地上,撅着翘臀,头埋在草地里,使劲地揪着一把草,嘴里叽哩咕噜也不知道嘀咕着啥。 “九夫人,你丢啥东西了?”柳无风一时好奇,凑过去弯腰看了半天也没有结论,于是疑惑地问。 “嘎?”姜梅一吓,扭过头一瞧,竟是柳无风,一张粉脸顿时涨得通红。 有没有天理啊?她都躲到这里来了,居然还会让人撞个正着? “需要我帮忙吗?”见她这副表情,柳无风也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暗暗好笑,面上依旧礼貌地询问。 姜梅赶紧顺着他递过来的台阶往下走,免得憋死在楼上。 “没什么,”姜梅拍了拍手,优雅地站了起来,淡淡地道:“不小心跌了一跤,掉了点零碎物件,也不值什么钱。算了,不找了。对了,管家有事吗?” 柳无风望着她,微微一笑,也不戳穿:“老夫人让我过来请九夫人。” 糟糕,昨晚才发生的事,谁这么快就把她给告了? “好,我知道了。”姜梅心一紧,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应对之策,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我还要事,先走了。” “嗯,不送了。” 目送着他离去,姜梅叹一口气,摸着史酷比的头道:“抱歉,不能陪你玩了,我要去接受审讯了。” 什么是审讯? 狗的世界比人单纯,史酷比显然并不懂得这些。 姜梅苦笑未答,硬着头皮到了思亲堂一看,宛儿她们几个都已到了,正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 见姜梅到了,那几个停了说话,目光全都集中到她身上,宛儿首先友好地冲她点了点头:“小九来了。” “嗯,诸位姐姐好。”姜梅扬起笑脸,又是一脸谦和。 正欲找宛儿先打探一下因何集会,梅雪已从内堂走了出来,弯腰福了一福:“老夫人请各位夫人入内说话。” 提着一颗心进去一瞧,还好,君墨染并不在场。 姜梅松了口气,很自然地走到靠近门边的位置呆着。 老夫人坐在炕上,兰馨给她捶着背,竹秀在一旁轻轻地打着扇,冷卉侧着身在她对面坐了,一切都很平常。 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姜梅总觉得那几个丫头有意无意往她这边瞧,目光中隐隐含着笑意。 她心虚地往边上挪了一步,把自己藏到佩琴的身后,很鸵鸟一认定自己看不见她们,她们就瞧不见自己了。 菊韵轻咳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吸过去:“大家都齐了?” “是。”莺声燕语,答得倒也齐整。 “栖云庵生了命案,似有不吉,老夫人的意思是还是按往年的规矩,到相国寺去祈福。明儿个一大早开始,都斋戒一天,听明白没有?” 挨训 姜梅初来乍到,这“往年的规矩”是什么她自然不明白,对菊韵的话也就听了个半明不白。 宛儿已是一脸喜色,欢天喜地地应了:“为老爷子祈福,莫说只斋戒一天,便是斋戒十天八天也是应当的啊!” “光嘴上说说有什么用?”老夫人冷冷地睇了她一眼:“心诚才是最重要的。” “是,奴婢谨记老夫人教诲。”宛儿碰了个软钉子,心中不忿,面上却不敢露出声色,恭恭敬敬地答了。 “听说你们几个昨儿个在忘月苑闹了一场?”老夫人呷了一口梅雪递过来的香片,不紧不慢地道。 宛儿几个齐齐变色,把目光往姜梅身上投来。 姜梅一见,话题绕到自己身上来了,只得往前站了一步,低声道:“回老夫人话,昨儿个忘月苑热闹了一回确实不假。蒙王爷错爱,众位姐姐关心,帮着把忘月苑拾缀一新,小九感激不尽。” 那几个放下心来,纷纷附和道:“是啊,我们是去给小九贺新居的!” “那就好,大家同住一个府里,身份上都是姐妹,可别分出个高低彼此,闹出纷争来让世人看笑话。 ”老夫人轻应一声,并未深究。 老夫人活到这把年纪,大宅门里妻妾争宠的事岂会不知? 她既睁只眼闭只眼地带过去,并非真的信了大家的话。说明她意在敲个警钟,提醒大家斗归斗,别坏了王府的名声。 君墨染在男女情事上一直淡淡的,突然间对江湄宠爱有加,起初以为他是怕她逼他立刻娶正妃,是以胡乱找个女人做戏,而江湄正是最佳的棋子。 君墨染为什么娶江湄,她心知肚明,是以当初才会在进门的第一天,就胡乱寻个由头打了她二十大板,给她一个下马威。 然,昨晚自忘月苑传来的消息,凭着女人的直觉,隐隐觉得不妙。 要说世上有什么事是无可预料,亦不能随心逆转的,恐怕非男女之间的感情莫属了。 万一他们真的对上眼,到时执意要扶她坐上王妃之位,如何对得起死去的老爷和夫人的在天之灵? 是以,大家不时对江湄敲打一番,私心里她也是赞成的,只是以她的身份,不便宣之于口。 而君墨染现已贵为王爷,亦不再是当年那个依赖她逃出生天的青涩少年。他做出的决定,她既使再不赞同,至少表面上还得给他做足脸面。 这曲里拐弯的心思,姜梅虽未完全领悟,但在职场里打滚五年,多少也猜度到了一鳞半爪。 但当年江家悔婚之时,她尚是个孩童,就算要恨,也该恨江秋寒才对,与她何干? 在王府里,她自问已经尽全力低调,所谓夹紧尾巴做人也不过如此。实不知老夫人对她的憎恶从何而来,一时纳闷不已。 隐隐猜到江君两家的纠葛可能远不止外人眼中所看到的,苦于并无佐证,不敢妄下结论。 “干娘放心,”冷卉忽地微笑着接过话头,温温柔柔地道:“既然都进了靖王府的大门,都是墨染哥的人,一家人吵吵闹闹虽是难免,伤和气的事相信她们也不会做的。” “嗯,”老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怜爱地摸了摸她的手道:“还是卉儿贴心,赶明儿个娘一定给你挑个好夫婿。” 冷卉面上一红,娇羞地垂下头不语了。 心中却是一冷:这老虔婆,表面对她亲若母女,骨子里却瞧不起她,始终不肯松口让她嫁进王府! 老夫人把目光重又回到姜梅身上,脸不自觉地下拉,冷着嗓子道:“听说昨晚你喝多了,撒酒疯,吐了王爷一身?” 姜梅低啊了一声,尴尬地扭着手,不敢看老夫人的眼睛:“奴婢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也不知是谁哧地一声笑了出来,众人脸上都现出笑来。 显然昨晚姜梅醉酒大闹把君墨染自房里赶走之事已是人尽皆知了。 老夫人冷冷的目光一扫,都低了头。 老夫人神色俱历,大声喝叱:“江秋寒难道没有教过你,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等基本礼仪吗?竟敢做出如此伤风败德之事,真是不知羞耻!” 姜梅有理不能辩,只得默不吭声,忍着气连声认错。 老夫人原也只是借机压她士气,见她低头认错,顺从柔弱的模样,心中的气也便慢慢消了些,又念了几句,这才放过她:“看在后日进寺祈福,不宜见血的份上,今次就饶了你。若有下次,重罚不饶!” “谢老夫人开恩。” 老夫人只哼了一眼,闭上眼歪在炕桌上不说话了。 “都散了吧~”菊韵见状,遣散众人:“老夫人乏了,要歇一会了。” 几个人鱼贯出了思亲堂,气氛开始活跃起来,不约而同地冷言冷语地嘲讽起姜梅来。 姜梅只当没有听到,不论大家说什么都只听着,好脾气地微笑。 她不肯回应,众人说得无趣,也就转了话题,谈论到了上山祈福的穿戴和首饰的搭配起来。 萧佩琴走着走着,却忽地停了下来。 视线落在冷卉插在发上的一枝翡翠双凤簪上,眼睛里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轻轻“咦”了一声。 人言可畏 “怎么了?”冷卉皱眉。 “这步摇真漂亮。”萧佩琴笑吟吟地回了一句,目光却忍不住在那枝簪上再绕了一圈。 那是一支点翠嵌珠凤凰步摇,凤身以翠羽为饰,眼和嘴巴用红色宝石,珍珠镶嵌,尖巧的小嘴上衔着两串小珍珠,与凤眼的珍珠相呼应。 然,左边眼睛里已缺了一颗,大小质地都正好与自己所拾的那颗一般无二,心中已是了然。 那颗珍珠,十有**就是冷卉掉的,只不知她这么高傲骄矜的性子,跑到那么污秽肮脏的地方做什么? “冷姑娘所用,哪件不是宝月楼的精品?”宛儿的语气有些酸酸的。 这时已走到分路口,姜梅站定,笑道:“姐姐们慢走。” 话题到此中断,大家也都分头散了。 冷卉只当自己妆容有异,众人都不肯明言,等她出糗,心中微觉怪异,匆匆回了曼音阁,揽镜一照,这才发现凤眼里少了颗珍珠。 “还当什么事?”冷笑一声,把步摇摘了,顺手往妆盒里一扔:“不就是失了颗珠子,这也值得兴灾乐祸,一群无知妇儒!绿珠!” 她唤了一声,却不见绿珠进来,心中已是有气,推开窗子一看,绿珠在院子里与几名仆妇有说有笑,谈得正欢。 “绿珠!” “哎,来了!”绿珠回头,见她阴沉着脸站在窗边,吓得一溜小跑地奔了进来。 “你聋了?”伸指拧住她的耳朵,拽到身边:“唤了几声都不应,是不是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了?” “奴婢不敢,”绿珠吃痛,忙求饶:“实在是听她们议论四夫人,觉得奇怪,这才多问了几句。” “四夫人?她有什么好让人说的?”冷卉冷着脸,狐疑地瞪着她:“你可别想胡弄我,我若审出你撒谎,必揭了你的皮!” “大家都说四夫人不甘寂寞,背着王爷偷汉!”绿珠左右瞧了瞧,压低了声音神秘地道。 “混帐东西!”冷卉做贼心虚,挥手赏了她一记耳光,色厉内荏地叱道:“事关清白,岂容你红口白牙在此胡言?这若是传到老夫人耳里,那还了得?要浸猪笼的!” “小,小姐~”绿珠捂着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委屈地道:“大家都这么传,有人亲眼看到她从后山坟场里慌慌张张地钻出来,面含春色,衣衫不整,身上还粘着草屑!不信,你去问厨房里帮佣的贵婶~” “此话当真?”冷卉心中咯噔一响,立刻往抽屉中的妆盒瞄去。 萧佩琴狐疑的面容和妆盒中那枝遗失了珍珠的步摇在眼前交替闪现。 糟糕,那jian人只怕已发现自己去坟场的事了,得赶在她到处宣扬之前,把她的嘴堵上,最好让她百口莫辩。 “奴婢怎敢捏造?” “没有亲眼看到,胡乱说人是非,便是不该。”冷卉冷声训斥:“更何况此事悠关生死,没有真凭实据,更不能乱传。” 闹大了,她若把自己供出来,拿着那颗珠子做证,咬自己一口,那就什么都完了。必需在闹得满城风雨之前,让此事有个了结。 “小姐,”绿珠大着胆子道:“大家传开了不好吗?咱们正好借此机会,把她赶出王府,小姐也好少一个眼中钉。” “胡说!”冷卉眼一瞪:“此事我自有主张,不需你操心,下去吧!” “是~” 冷卉心烦意乱,即刻出门在园子里闲逛了一回,见四下无人,捡了几颗石子在岔路口摆了个“紧急”的记号。 做完这一切,怕人见疑,便匆匆折返曼音阁,只等天黑去会柳无风,暂且不提。 姜梅因昨夜多喝了几杯,回到忘月苑倒头便睡,再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斋戒了一天,到晚边时,消失了二天的君墨染忽然来了。 “王,王爷~”想起那晚的失误,姜梅脑子充血,心虚得不敢看他。 “嗯。”君墨染倒是神色如常——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这时姜梅倒有些庆幸他戴着面具,如果不是十分震怒,看上去便永远是一种表情。 “吃过了吗?”姜梅很小心地询问,态度过份殷勤。 他撩动眼皮望了她一眼,声音里有了几分讥诮:“你以为本王还会与你一同进餐?” “呃,”姜梅神色一僵,硬着头皮幽了自己一默:“妾身以为,只要不喝酒就没事。” 小气鬼,居然过了二天气还没消!还记着这茬呢! “你倒颇有自知之明。”君墨染冷笑,眼神却暖了下来。 姜梅见气氛融洽,乘机讨饶:“不过,王爷若要喝,妾身可以替你斟酒。” “斋戒禁酒,你不知道吗?”君墨染摇手拒绝,还是小小刺了她一下:“而且,本王可不想再变鬼子!” “妾身错了,王爷大人大谅,就别跟我计较了吧?”姜梅苦着脸。 君墨染静静地看了她一回:“要本王原谅你也不难,需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姜梅的眼神警惕,很快划出规矩:“只要不作奸犯科,违背道德良心,都可以考虑。” 拜律师父亲之赐,文字游戏,偶尔也会玩上一二招。这个范围,乍听很合理,其实内容很空泛,替自己争取到了强大的回旋空间。 “祈福之后,即刻随我去围场狩猎。” 佩琴的请求 府中众多女人,君墨染为什么非要挑自己一起去围场狩猎? 直到进了相国寺,姜梅都没有得出结论。 事前经过打点,相国寺住持特地腾出静室接待了老夫人一行,并且全程随行,直到所有的仪式结束,留大家在相国寺用斋饭。 各位夫人对祈福有诚心有多少不得而知,但对相国寺的斋菜却意见惊人的统一:很值得期待。 在等待的间隙有一段自由活动的时间,姜梅受不住寺中浓郁的香烛味,走出相国寺在,靠着上山的阶梯俯瞰山下。 夕阳斜照,云雾山岚从山下漫漫地浮卷而上,仿如仙境。正怡然自乐间,忽听身后轻微的脚步声响,回过头一看,是萧佩琴。 萧佩琴也没料到在此遇上姜梅,怔了一下,掉头欲走。 “四姐。”姜梅微微一笑,表示友好。 萧佩琴踌蹰一下,迎了上去:“出来透气?” “嗯。”姜梅笑道:“京城有这么个好地方,以前倒真没想到。” “你没来过?”萧佩琴诧异地问。 “我久居江南,不久前才搬到京城。”姜梅微微一惊,心知说漏了嘴,忙用话补救。 江秋寒是江南首富,这话听起来,倒也不假,萧佩琴并未见疑:“相国寺的斋菜天下闻名,小九既是第一次来,那更要好好品尝一下了。” 语毕,忽地有些警惕地望着姜梅。 姜梅也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安抚地笑了笑,低语:“我也正期待着呢。” 萧佩琴这才松了口气,与她相视而笑:“熏香素鸡,密汁双球,卷筒素蟹粉都挺不错的。” 一来二去,两个人之间渐渐融洽,表面看来倒也相谈甚欢。 “抓贼啊!”忽听一阵惊呼,一瘦小枯干的男子低着头自大殿里飞奔而出,如泥鳅般灵活地在人丛里穿梭,转瞬之间已来到二人跟前。 姜梅刚一回首,寒光已扑面而来。 “小心!”萧佩琴顺手推了她一把,一柄匕首脱手而出,叮地一声脆响,一枚薄刃柳叶飞刀擦着她的鬓掉入身后的山谷。 姜梅吃不住劲,趔趄着往后退了二步,一脚踏空倒下去接连滚了三级台阶才终于被挡住。 这时蓝三等在庙里听到呼嚷,纷纷追了出来。 瘦小男子脚下未停,只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掠过姜梅朝山下狂奔而去。 “没伤到哪里吧?”萧佩琴跑下台阶,把姜梅拉了起来。 “还好,”姜梅惊魂未定,先活动了一下关节,手脚俱还灵活,已知并无大碍:“骨头并未断。” “哎呀,流血了~”萧佩琴眼尖,已瞧见她手肘和膝盖处衣裙擦破,鲜血渗了出来。 “没事,擦破点皮。”被她一提醒,姜梅才感觉到痛楚隐隐向全身发散,当着众人也不敢随便撩起衣服察看,只能咬牙硬撑。 “来,到禅房去,我身上有金创药,替你敷上。”萧佩琴挽着她的臂搀着她一瘸一拐地往庙里走。 这时各人都得到消息,赶过来围观,绮玉更是冷嘲热讽:“小九真是的,到哪里都不消停,礼个佛也能闹出这大的动静!” “话不能这么说,小九是遭了池鱼之殃,怨不得她。”白凝怯怯地替她说了句公道话。 “那也怪她不安份,若好好地呆在大殿,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凌香冷笑。 梦云,梦蝶倒似事不关己,袖手作壁上观。 萧佩琴向方丈借了间静室,带她入内查看了伤势,取了干净的白布拭净血迹,笑道:“还好,外面瞧着怪吓人,只是蹭破了块皮。” 姜梅苦笑着道谢:“要不是你,恐怕真的要出大事了。” “不就是个小毛贼嘛,能出什么大事?”萧佩琴不以为然,从身上掏出一只瓷瓶,揭开盖,挑了点药末洒在伤处:“自己做的金创药,治外伤倒也灵验。” “多谢了。”她身上竟随身带着伤药,倒也真的神奇。 “谢什么,别歉弃就成。”萧佩琴把瓶子收好,见姜梅犹自好奇地盯着她瞧,于是解释了一句:“我没念过什么书,自小舞刀弄剑的,皮外伤免不了,是以这药是随身带着的。” “难怪不管何时见到姐姐,总是英姿飒爽。”姜梅真心赞叹。 “有什么用?”萧佩琴眼里尽是苍凉:“你们中土人,喜欢温婉的女人。我,没有用武之地。” 姜梅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沉默下来。 萧佩琴咬了牙,忽地道:“上次的事,对不起。” “什么?”姜梅愣了一下,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上次什么事?我不记得了诶。” “小九,你真好。”萧佩琴颇有感触:“不似有些人,表面看起来温柔典雅,内里装的全是坏水。”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姜梅微微一笑,不肯搭腔。 “对了,小九,”萧佩琴犹豫一下,问:“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姜梅毫不犹豫地答。当然,还得不违背良心道义。不过这句话,她只放在心里,自己掌握。 “你肯定能。”萧佩琴竟有些忸捏,面上现出红晕:“再几天是我生日,我希望……希望你能劝王爷去我那,成吗?” 又见旧情人 呃?居然求她这种事? 姜梅瞠目,愣了半天才道:“王爷想去哪里,岂是我能左右的?” “能,而且整个王府,目前只有你能做到这点!”萧佩琴喜不自禁,答得相当肯定。 “呃,四姐可真看得起我。”姜梅苦笑。 又不是卖猪肉,只要看中了哪块,不管三七二十一,下刀砍了就跑。人家有脚可以走的,他不愿意,谁能勉强? “我当你答应了。”萧佩琴生恐她反悔,忙一棒子敲死:“好了,我不打扰你休息,开饭再叫你。” 她乐滋滋地起身,拉开门。 “哎呀~”宛儿几个贴在门板上正听得起劲,一个不防,全体冲了进来。 “几位姐姐都来了?”姜梅使劲憋住笑。 八卦是女人的专利,这句放之四海皆准的名言,跑到古代依旧很贴切啊! “咳~”宛儿抚了抚裙角的摺痕,挤出一个很不自然地笑:“小九流那么多血,大家都很担心。既然没事了,那就好好休息吧。 ” “对,你好好休息。”象来时一样突然,众人集体消失。 还是小四有眼力,心思活,知道小九现在是王爷的宠妾,身边的红人,醉酒闹事都没有受罚,就厚着脸皮缠住她,替自己制造接近王爷的机会。 大家散去,各自盘算要怎样从姜梅那里捞到好处。 用过斋菜,辞别了方丈从相国寺离开后,其余人等随老夫人返回靖王府,姜梅则跟随君墨染乘一辆大车,直奔围场而去。 莽山围场,距京二百多华里。两个人同车而行,相对而坐,一路沉闷无语显然太别扭,姜梅也想打破僵局,可惜张了几次嘴,都因无话可谈而做罢。 “听说方才受惊了?”君墨染瞧她坐立不安的模样,先开了口。 “还好。”姜梅老实做答。 他再问:“伤得怎样,不会影响狩猎吧?” 影响又怎样?他又不可能放她回去!如果真的关心她,这个问题应该是在起程之初就该问的,车到中途再问,显然半点诚意也无。 姜梅撇唇,很想回他一个“会!”,到底理智战胜感情,乖乖答了个:“不会。” “嗯~”他轻应了声,心中微有失望,遂不再说话。 按常理推断,“影响”还是“不影响”其实根本不是重点。一般女人在这种时候,通常都会扑到怀里来撒娇,而她显然并不在这个“一般”的范围里,是以并未领会他话中深意。 于是,两人重又陷入沉默。 姜梅原想勉强撑到最后,到底没能抵住悃倦,打了无数个呵欠之后,终于身子一歪靠在车身上睡着了。 马车颠簸,她小小的头颅便轻一下重一下地撞地车壁上,发出大大小小,或沉闷,或清脆的“叩叩”声;身体更是一摇一摆地来回做着钟摆运动。 君墨染听在耳里,看在眼中,眉心越皱越紧,一直想不去管,可目光总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溜去。 终于,在马儿纵身越过一个较大的坑洼时,她整个人抛了起来,朝车顶撞了上去。 君墨染破功,伸手揽住她的腰,果断地把她拉了过来,稳稳地圈在怀中。 而姜梅浑然不觉,勿自睡得十分香甜,也不知梦见什么,唇一抿,颊上竟然隐隐露出一个笑涡。 他倏然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揽在她柔软身躯上的手,不自觉地圈得更紧了些。 车子奔驰了数个时辰,终于在子时抵达莽山围场,叶孤城等人先行抵达,此时正在门**谈着,无数的火把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吁~”蓝三把马车驰进去。 “墨染,”叶孤震跟了上来,直吼吼地嚷:“你来晚了,照规矩,罚酒……” 车帘一掀,君墨染怀里抱着一个女人,从容地走了下来。 叶孤城瞧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后面的话自动消音,吞入了腹中。 老天,这个的是他认识的君墨染吗?来围场带个女人已是反常,居然还把她抱在怀里,一路呵护至此? 姜梅被惊醒,睁眼一看,自己居然象个婴儿似的被君墨染打横抱在怀里,所有的瞌睡虫吓得跑了个精光,忙挣扎着跳了下来,面孔涨得通红。 这时,叶孤城也恢复了常态,一拳朝君墨染小腹击去,似笑非笑地睨着姜梅,调侃道:“君兄,这是新宠?” 君墨染见他一拳过来,收腹敛气,身子往内缩了几寸,堪堪避过这一重击,面不改色地道:“人都到齐了?” 姜梅自问没有他的厚脸皮(他的是货真价实的铜墙铁壁,子弹也难打穿。),暗讽隐喻还可假做不懂,明刀明枪地调侃可有些承受不住,窘得手脚都没处放,只得偏头望向别处。 “忘了?”君墨染把手揽上她的肩:“上次在府里见过的,叶孤城,叶兄。” “我记得,”姜梅往后退了一步,冲叶孤城福了一福,乘机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妾身见过叶将军。” 君墨染不自觉地蹙了一下眉头,叶孤城瞧在眼里,唇角一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你俩磨叽什么?”范哲南等得不耐,走过来一看,怔住了。 絮儿!他竟然带江絮过来! 神驹 姜梅见到范哲南,也是一愣。 君墨染只说来围场,并未说有多远,时间多长,更不会跟她讲有些什么人同行。不过,范哲南既是他的朋友,在这里见到,也不奇怪吧? “愣着做什么?”君墨染淡淡地道:“范兄上次也在场,你应该见过的。” “见过范公子。”姜梅胡乱福了一礼。 “九夫人客气了。”范哲南强笑着回了一礼。 “走吧,兄弟们难得一聚,今日当痛饮三百杯!”叶孤城神情兴奋,摩拳擦掌:“喝完了,在月下狩猎,看谁收获最多!” “我看九夫人很累了,不如让他们先去休息,酒不妨明日再饮,猎亦可明天再打,如何?”范哲南浅浅一笑,如春风拂面,一派谦谦君子模样。 谁又会想到他竟会做出半夜偷溜进女子闺房的丑恶行径? “哦,九夫人这么快便累了?”叶孤城偏头望了姜梅一眼,怏怏不乐:“所以说来围场干么带个女人?忒地没劲!” 如果来的是那个四夫人倒还罢了,她多少懂些武功,不至要人分神照顾,切!麻烦! “叶兄?”范哲南微感尴尬,偷偷拿眼觑向姜梅。[ ] “咳~”叶孤城自知失言,摸摸脑袋,眼里却并无半点后悔的意思:“九夫人,对不住了!兄弟是个粗人,若是冒犯了你,别往心里去。” “叶将军言重了,”姜梅盈盈下拜,笑道:“是妾身来得鲁莽,扰了各位的兴致。各位不必管我,只管按喜好行事便了,我回房休息,不陪各位了。” “这样也行?”叶孤城的眼里迸出精光。 很好,好在她有自知之明,没有缠着不放,墨染的眼睛总算没完全被鸡屎糊住。 “急什么?”君墨染轻轻一句话,把叶孤城的希望击得粉碎:“时间长得很,多得是机会较量,天亮再比也不迟。” 说完,也不等众人表态,自顾自地扔下他们,挽着姜梅扬长而去。 “喂,”叶孤城望着并肩远去的一双俪人,眼里现出迷惑之色:“哲南兄,前面那个真的是墨染吗?” 范哲南阴沉着脸,没有吭声,而叶孤城显然也只是一种情绪上的宣泄,并不需要他的认同和回答,索然无味,各自散去。 第二日一大早,姜梅被君墨染唤醒,懵懂睁眼往窗外一看,天还没大亮。 他扔了套衣服过来,丢下两个字:“换上。” 姜梅接在手里打开一看,是套清爽利落的箭袖衫,墨绿色的缎面,勾着浅绿的边,穿在身上揽镜一照,意外地合身,纤腰一握,盈盈俏立,分外精神,在娇柔妩媚中平添了几许英气。 她心中高兴,忍不住在他身前转了一圈:“好看吗?” “废话少说,准备好了就走吧。”君墨染冷着脸不予置评,领先出了门,在转身的瞬间,唇角微勾,露了抹不易觉察的笑容。 在住所用过简单的早餐,到前院集合,除了昨天见过的范哲南和叶孤城,另外还有三个年轻男子。 君墨染并未再一一替姜梅介绍,放她在一旁,径直过去与他们交谈人手分配,比赛规则等事项。 姜梅也乐得轻松,只在一旁悄悄观察。 看气势,那几人个个非富即贵,都是邀月王朝里叫得响名号的青年俊杰。 也对,新帝登基,锐意改革,朝政肯定是要大换血。各个要害部门都要安插自己的亲信,那班老臣的气数怕是尽了。 没多久,君墨染重新回到她身边,依旧是简单二个字:“走吧。” 姜梅知道他脾气,也不多问,乖乖跟在他身后。 顺着长廊走下去,蓦然眼前一亮,一大片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坪映入眼帘,漫山遍野的碧草象是一望无垠的波浪,随风摆荡。衬着远处的蓝天白云,美得让人摒住了呼吸。 蓝三牵了二匹马,一白一黑,在走廊的尽头等候。 那两匹马,黑的如墨,白的似雪,通体没有一根杂毛,四肢修长,骨架均匀,很显然都是万中选一的良驹。 姜梅生活在都市的钢筋水泥丛林里的,坐的铁马,吸的是灰尘,看的是黯淡的天空,似这般漂亮的神驹,清新的空气,美丽的景致,几曾见过? 当下欢呼一声,扔下君墨染冲向那匹白马——相比那匹黑马,它个子略显娇小,显然是替她准备的。 “不可!”蓝三吃了一惊,沉声警告。 姜梅的手已触到了白马的脖子,亲热地抚了抚它漂亮的鬃毛,低声道:“嗨,我是姜梅,认识你真高兴!” 白马忽地发现面前这个人竟然能和自己沟通,兴奋地仰头喷了个响鼻,甩了甩尾巴,偏头在姜梅的身上蹭了蹭,神情似是极为亲热。 我是奔霄,那边是我的好友,飞翩。 飞翩在一旁,烦乱地刨着地面,意欲挣脱蓝三手中的绳索过去与那一人一马进行交流。 “咯咯~”姜梅缩脖,逸出银铃般愉悦地娇笑:“好痒~” 蓝三紧紧地拽着手中的缰绳,瞧得瞠目结舌。 奔霄看似漂亮,性子却极烈,对陌生人的接近相当地警惕,踢起人来绝不留情,居然对姜梅一见如故?这是什么状况? 君墨染挑眉,心中越发疑惑。 落单 姜梅哪知身后两个男人各怀心思?早跟两匹马玩得不亦乐乎。 “靖王,要认输的话,乘早明说,别拿娘们当借口瞎磨蹭!”兵部侍郎祝嘉熙领着侍卫们策马而来,朝这边大声吼叫。 “呸!”叶孤城穿戴齐整从另一面奔了过来,立刻反击了回去:“我们会输给你?你小子,别又象上次一样尽拿兔子来充数!没的丢了咱们男人的脸!” 原来他们几个不时来围场狩猎,以在规定的时间里所获猎物的多寡来决胜负。 不过这里是皇家围场,虎豹等大型野物固然很难觅到踪迹,野猪,熊也算难得,没猎到其实不算稀奇。 但狼,鹿,獐,麂……等等还是有不少的,如果猎物里全是兔子,招人笑话在其次,亦很难脱其故意猎兔子抵数的嫌疑。 “哈哈哈~”这边的侍卫们毫不客气地哄然大笑了起来。 “哼!”祝嘉熙悻悻然拨马离去。 “走吧~”君墨染见姜梅与马打得热火朝天,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会骑,翻身上了飞翩,一抖缰绳,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好奔霄,给姐姐点面子,千万别把我抛下来。”姜梅一边轻声与它打着商量,一边抱着马脖子,踩着马蹬往马背上爬。 奔霄果然很给面子,姜梅狼狈万分地爬了上去,它才不急不慢地跑起来。 名驹毕竟是名驹,奔跑起来,又快又平稳,姜梅只觉耳边风声呼呼,身旁景物如浮光掠影,一掠而过。在最初的怪张慌乱过后,剩下的已只有兴奋了:“好姑娘,加油!” 蓝三在身后瞧了,越发惊疑不定——看她的架式,应该是第一次骑马,竟能轻松驾驭奔霄这样的烈马,是何道理? 君墨染并未浪费时间,穿过这片草坪,直接从一条小路进入了树林。 因是夏季,水草肥美,植物蓬勃,食物充足,围场里的猎物算得上很充沛。一路上不时有些小动物被马蹄声惊得四处奔逃,君墨染都并不停留,径直朝树林深处驰去。 姜梅知他性子傲,不屑拿这些小动物开刀,一心想要猎取大家伙。{ } 越往里走,树木越密,各种灌木也多了起来,在地面连接成片,无名的野花开得如火如荼。 行在前面的君墨染忽地停了下来,并举手示意众人安静。 姜梅正感莫名,前方约摸百米处的密林里走出两只遍布着白色的斑点的红褐色梅花鹿,一双清可见底的瞳仁警惕地左右张望着,修长的四肢迈着优雅地步伐,悠闲地在林中漫步。 “呵呵,今日必拨头筹。”君墨染唇角露出一抹微笑,取下弓箭在手,弯弓搭箭瞄准了那只美丽的生物,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见那只可爱的小鹿要遭毒手,姜梅心中一急,计上心来,身子一晃:“哎呀!”发出一声短促尖利的叫声,抱着马脖子就伏倒在了马身上。 听到响动,梅花鹿立刻撒开四肢箭一般没入了林中,君墨染的羽箭落空。 “你!”他来不及愤怒,一夹马腹冲了出去:“快追!” “对不起嘛~”姜梅低眉小声道歉,唇边却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蓝三在她身旁,瞧得清清楚楚,知道她是故意捣乱,却不好戳穿她的诡计,只淡淡地道:“九夫人,你呆在这里千万不要乱动,等我们回来!” 交待了一声,领着众侍卫越过她,追了上去——若是真让她全程跟随,今天怕是很难有所斩获。 “嗯~”姜梅乐得轻松自在,忙不迭地点头。 杂沓的脚步声远去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无边的静谧。偌大的林子,除了偶尔几声鸟鸣和风穿过林梢发过的沙沙怪声,竟再无人迹。 姜梅独自呆了不到半刻钟,便知寂寞并不是那么好享受的,在这样的密林里落了单,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虽然概率不大,但万一运气不好,遇上虎狼,后果不堪设想。 抚了抚马儿的鬃毛,柔声低语:“奔霄,咱们还是寻他们去吧?” 在林中行了约摸二三里地,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她正犹豫着要选择哪个方向,左后方忽地出现急促的马蹄声,很快带着一袭白衣驰了过来。 姜梅回头一看,竟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絮儿,你怎会一个人在此?”范哲南瞧见她左近无人,大着胆子策马过来。 “他们追赶猎物,很快便会折返。”姜梅淡淡地道。 范哲南一脸的气愤:“君墨染怎能如此对你?” “我愿意,怨不得他。”姜梅神色冷淡,把责任揽上身。 “你竟违护他?”范哲南满脸醋意,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嚷:“他性子古怪,相貌丑陋,对你也不似我深情,究竟有什么好?” “他是我夫君。”所以,纵有千般不是,也与你无干。 “这里很危险,”范哲南一窒,愣了半晌,才干涩地迸出一句:“走吧,我带你回别院去。” 不想给他可乘之机,更不愿让他误会自己对他有所迷恋,姜梅摇头拒绝:“不必了,你只要告诉我,该往哪个方向追才正确。” “絮儿~”范哲南忍无可忍,压抑地低吼:“我究竟做错什么,你竟冷淡如斯?” 遇袭坠崖 姜梅心道:不是你做错什么,而是命运播弄,世事无常。我已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江絮。所以,咱们各有各的倒霉,你帮不了我,我也帮不了你! “絮儿~”范哲南打马上前,与她并行,伸手欲将她强行带到身边:“我们好好谈谈。” 以前她追在他身后跑的时候,他从未放在心上,甚至时常被她缠得心烦,恨不能她立刻从眼前消失。 可现在她真的一反常态,拒他千里之外,而且还是为了举国公认的冷血阎王却大大伤了他的自尊。 也不知为何,冷冰冰又有主见的江絮,在他眼里生出了别样的迷人魅力,教他弃不下,忘不掉,偏又求不得! 冷漠淡然的她,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好胜心。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弄上手再狠狠地抛弃,以报所受之辱! “对不起,我并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姜梅心生不悦,带马躲闪。 “是吗,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范哲南从她拙劣的驭马技术,看出她是个生手,于是刻意把马儿贴上去,在狭窄的小径上逼得她乖乖束手就擒! 姜梅暗骂他卑鄙,只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招式欺侮女人。{ } “奔霄,走!”识穿他卑鄙的伎俩,姜梅双腿夹紧马腹,伏在马背上,胡乱择了一条路往前飞奔。 “哼,我看你往哪里跑?”范哲南见她慌不择路,阴冷一笑,策马狂追。 他就不信,凭他的骑术会追不到一个弱女子! 姜梅见他紧追不放,心知若是直走,不用多久肯定会被他追上,一咬牙,把马儿带离了小径,闯进了密林深处。 奔霄是神驹,范哲南马术虽精,奈何胯下马儿不争气,追出不远,马足竟被青藤缠住,疾驰中忽地停下。 他遂不及防,一个倒栽葱摔险些摔下马背,总算他见机得快,拨地而起,脚尖在马背上轻点一下,飘然掠出丈许远,才免了脑浆迸裂之灾。 “牲畜,看老子回去剥了你的皮!”他出了一身冷汗,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来,哪还有姜梅的身影? 姜梅生恐被他追上,不敢回头,一路狂奔了刻把钟,这才放慢了速度,回首一瞧,范哲南固然被她甩掉,自己却也失了方向。[ ] 围场山高林密,人迹罕至,加上植被地貌都差不多,凭着模糊的记忆走了小半个时辰,发现怎么也回不到那条三岔路口,反而似越走越远了。 糟糕,她不能再走了,否则越走越远,到时就算君墨染想找都无从找起!思来想去,还是在原地等待救援更理智一些。 “奔霄,我们好象迷路了!”姜梅十分沮丧,拍拍马脸。 有我在,怎么可能迷路? 奔霄十分震惊。 对哦,老马识途,她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给忘了,真是笨得可以! 姜梅蓦地醒悟,狠拍一下自己的头:“你识得路?为何不早说?” 我以为你想到处玩,哪知你是迷路了? 奔霄十分无辜。 姜梅大囧,忙讪然一笑道:“走,我们回刚才的路口。不过不用着急,咱们可以慢点走,顺便欣赏风景。” 想必君墨染这时与人争斗正酣也无余暇照顾她的情绪,既然已无迷路之虞,若不好好玩一次,怎么对得起自己这番辛苦的奔波? 于是一人一马在林中悠闲地漫步,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倒也不虞寂寞。 奔霄忽地支起了耳朵,停下脚步。 姜梅体贴地拍了拍马脖:“累了吧,休息一会再走也行。” 有人来了!而且是生人,气味很陌生。 奔霄十分疑惑。 “可能君墨染打完猎回头不见了我们,发动人手找来了?”姜梅催动马儿迎上去:“咱们走快点,不然那暴君不知怎么罚我。” 不对,有杀气! 奔霄喷起响鼻发出警告,几乎与此同时,羽箭破空之声响起,冷风扑面而来,姜梅下意识地偏头一躲,那枝箭擦着她的发没入林中。 刺客?姜梅脑中只来得及闪现这两个字,尚不及思考为何会招来刺客,哧哧之声已接连响起。 几枝连珠箭呈品字形射了过来,刺客显然十分狡猾,一击不中,立刻改变策略,三枝箭里倒有二枝是射马。 奔霄虽然聪明,毕竟不是人类,跃起躲过下面那枝箭,中间那枝已噗地插入它的臀部,另一枝插进了姜梅的肩膀。 她嘤咛一声,伏在马背上已痛得几欲晕死过去。 奔霄吃痛,长啸一声,撒开四蹄势若疯虎般狂奔没入林中。 姜梅只觉身子已如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心知若不抱紧马脖,万一从马身上坠下来,就是筋断骨折,香消玉殒的下场。 奔霄负了伤,跳跃间已大不如之前灵活,狂奔了一段路,左前蹄忽地踏空,前面竟是一处断崖。 千钧一发之际,它悲嘶一声,蓦地后足着地,人立而起,倏然急停,止住了前奔之势。 可惜,姜梅既没有精湛的骑术,又没有范哲南的应变能力,更兼肩部受了伤,哪里稳得住?身子随着惯性飞了出去,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没入了断崖…… 你信我吗? 君墨染领着人进入围场没有多久,李煜宸亦风尘仆仆地自药王谷折返,进入了围场别院。 狩猎既已开始,当然要赶过去与之会合,这里他很熟,不愁找不到人。 纵马越过草坪直接进入密林,沿着君墨染惯走的路线一直找了过去,很快来到了三岔路口。 看到满地凌乱的新鲜马蹄印,心中微感兴奋,顺着蹄印一路追下去,没多久便听到奔霄的嘶叫声。 他按辔四望,从声音的方向判断已知它是往断崖跑去。 事先他已从别院侍卫口中得知奔霄是姜梅骑着的,心中越发不安:“不对啊,奔霄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莫非在他们这里遇到虎豹袭击?” 依常理推断,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百密一疏,围场毕竟是深山老林,且人迹罕至,地广人稀,防不胜防,偶尔有猛兽闯进来,也不稀奇。 这么一想,他不禁有些着急,抄小路往断崖追了过去,不到半刻钟,奔霄的蹄声已清晰可闻,甚至已能透过林中树木的间隙看到它矫健的身姿。 这一见不要紧,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它正载着姜梅朝断崖狂冲而去! 姜梅伏在马背上,双手紧紧地抱着马脖,显见已吓得傻了。{ }奇怪的是,她的身后连一个跟随的侍卫也没有。 不过,这种危急时刻,哪顾得多想? 他当机立断,拍马追了过去,扬声高喊:“不要慌,勒住缰……” 然,话声未落,奔霄已马失前蹄,身子往下一沉,忽地双足人立,悲嘶声盖住他的惊呼,于千钧一发之际雕朔般立于崖上。 几乎与此同时,姜梅被强大的惯性抛了起来,娇小的身子如弹丸一般向崖下飞坠。 “江湄!”他厉吼一声,冲天而起,似一道青色的闪电划过苍穹,疾若飘风地掠到崖边,俯身一个疾冲,已捉住她一片衣角。 “煜宸?”姜梅仰头,眼里满是惊惶。 “别怕~”安抚的话尚未出口,“咝”地一声裂帛之声传来,姜梅如断线的纸鸢离了他的掌控,飘然下坠。 不能让她这么死了! 闪念之间李煜宸纵身一跃扑下深渊,身子平地一个转折,倏地抄到姜梅的下方,一手搂住她的纤腰,强劲的山风鼓荡起他的衣衫,似一面巨大的鼓,减缓了他们下滑的速度。 姜梅吸了一口冷气:“老天!” 他,居然为了她纵身跃下了悬崖! 李煜宸并不答话,弹出腰间长剑,执在手中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巨岩中插去。剑尖与岩石相撞,巨大的摩擦力使岩石迸出一溜火花,发出一连串铮铮地脆响,最后终于定格在山腰。 两个人悬挂在半空中,随着山风上下摆荡,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真正是命悬一线。 姜梅的冷汗涔涔而下:“你,不该跳下来。” “闭嘴!”李煜宸心中焦躁,顺口低叱。 “对不起。”姜梅一窒,陷入沉默。 两人不再交谈,除了呼呼的风声,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千万不要动,当自己死了!”李煜宸低声警告着姜梅。 姜梅亦知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失去平衡,又会再坠深渊。 “嗯~”她轻应一声,闭上眼睛,强行按捺住他带给她的冲击,任他的呼吸在耳畔颈边吹拂。 李煜宸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两个人的位置和姿势,以便有更广阔的视野观察周围环境,试图寻找可以站立的地点。 靠着手中软剑与岩石之间的摩擦挂着两个人的体重,想支撑到救援人员到来,实在有些勉强。 可惜,这里石壁嶙峋,上耸数十丈,直插入云屑,绵延数百米,并无半颗树木,俨然成了围场的一道天然屏障,人力不可逾越。 若是单枪匹马手中有剑,或许勉强可以上行数丈,但带着她,却是万万不可能。 向上既然不可能,那么往下,才是逃生的唯一途径。 做出了决定之后,李煜宸反而坦然了,低声问:“江湄,你信我吗?” 信任?这是她穿到这陌生的异世之后,初次有人提出这个看似简单,却很复杂的问题。 她曾经以为信任是人与人之间要遵守的最基本的礼仪。 尤其在警界,没有孤胆英雄,你所有的一切都是队友们一起努力的成果,“合作”才是王道。不论是警民之间,还是战友,友邻单位之间的合作,协同做战是制胜的关键。 而信任,是协同做战的关键。 可是在经过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变故之后,在亲见了王府里那群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相互倾轧之后,信任于她已是一种模糊的记忆。 她,要如何重新学会去信任一个人? 姜梅缓缓地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他黑玉般澄净的眸子,他的眸中一片坦然,充满了淡定。 一个人要有怎样的自信,才会连死亡都不怕,从容跃下绝壁? “信吗?”他再问,笑容灿烂,眸光闪亮,跃跃欲试,并无一丝的畏惧。 “嗯~”姜梅忽然羞惭,垂下眼眸,轻哼了一声。 “那好,我现在要带着你往下跳,你别慌……”李煜宸细细叮嘱。 死里逃生 “我知道,继续装死就是。”姜梅微微一笑:“按你想的做吧,我没意见。” “也对,”李煜宸愣一下,忽地呵呵笑:“其实到这种地步,不信也没办法了。” “有!”姜梅忽地俏皮一笑。 “当然,你还可以选择自己跳下去摔成肉饼。”李煜宸白她一眼。 姜梅但笑不语,神情愉悦且轻松。 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不错! 遇到这种危急状况,一般女子都会吓得六神无主,不是大哭大闹就是直接晕过去。她却如此平静,还有余暇开玩笑,真是个奇妙的女子。 李煜宸吸一口气,抑住在心底悄然滋生的微妙的情绪,低声问“准备好了?” “嗯。”姜梅点头。 “起!”他低喝一声,蓦地拨出卡在岩石缝中的长剑,两人迅速下沉。 “着!”再大喝一声,长剑如法炮制如上次那般插入岩石,以阻住下坠之势,如此交替了几次,姜梅眼前已看见了苍翠的树顶。 然,就在此时,长剑终于不堪重负,咔地一声轻响,拦腰折断。 “该死!”李煜宸低咒一声,两个人如一块流星曳地急速滑落。 猛烈的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苍翠的山林如无数巨大的兽急速地从眼前一掠而过。 姜梅只觉得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胸口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肺里的空气飞快地流失,耳朵里嗡嗡一片,痛得好象要爆炸一样。 眼看已掉到崖底,在电光火石的刹那之间,李煜宸环在她腰间的手突然用力一托。 姜梅被那股力量托得向上升了两寸多,他却象颗陨石急速地掉入了一片葱茏之中。 “煜宸!”姜梅擦过枝桠,跌落灌木丛中,巨大的冲击力使她瞬间失去了知觉……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傍晚时分,肩膀的巨痛终于使姜梅清醒过来。 她茫然地张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陌生的山林,耳边隐隐听到淙淙的流水声,身下是厚厚的散发着腐烂味道的潮湿的落叶。 君墨染的离去,范哲南的追逐,无名刺客的追杀,李煜宸的奋力一跃……是的,很不幸,她坠崖了,幸运的是,她活下来了。 可是李煜宸呢?她清楚地记得,在落地的那一瞬间,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托了她一把。 他不会有事吧?不,她不会允许他有事,绝不! “煜宸,煜宸!”抬头借着昏暗的光线目测了一下他们掉落的方位,她开始沿着密密的灌木丛仔细的寻找。 终于,在一片溪水旁,她找到了趴在岸边,依然昏迷中的李煜宸。 他浑身湿漉漉的,大腿上还插着半截断木,伤处被溪水浸润,鲜血淋漓十分可怖。 看情形,应该是他掉下来时被树木托住,撞断好几根树枝后,掉进了树下的溪水里,又被水冲到了这里。 她摒住呼吸,蹲下去,小心地在他鼻下探了探,终于长吁了一口气,还好,至少还有呼吸。 又小心地沿着他的骨胳周身摸索了一遍,心中咯噔一响,这家伙至少断了三根肋骨,短期内指望他醒过来不太可能了。 她咬着牙,用匕首划破了衣服,脱了外衣醮水洗净了他的伤处,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到干净平整的草地上躺着,又用匕首削了两片木板夹在伤处,脱下中衣撕成条状捆绑固定,避免二次损伤。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各种野兽的吼声此起彼落地在山谷回响,让人不寒而粟。 好在崖底枯枝落叶不虞匮乏,很快搜集了一大堆,从李煜宸的怀里摸到火折,迎风一晃,蓝幽幽的火苗蹿了出来,带给她温暖的同时,也带给她生的希望。 这个时候,君墨染应该已经发现他们二人失踪了。 崖底燃着火,目标总应该大很多,总比什么努力都不做要好。更何况,这里已不是围场的范围,火光能有效地抵御猛兽。 她在心中暗暗祈祷着,但愿运气没这么差! 虽已进入仲夏,入了夜,森林里的温度依旧迅速下降,加上她受了伤,失血过多,更觉奇寒彻骨。 李煜宸不停地发着抖,身体更是象虾球般蜷成一团,面颊潮红,嘴唇干裂,显然已在发烧。 小心翼翼地脱下他的湿衣,在火边架上树枝,搭上去一件件烘干,自己只着一件抹胸,把外衣脱下来通通盖到他的身上。 这么诡异的情景,若是给外人看到了,不知有多惊世骇俗! 姜梅苦笑着自我调侃,一边检视着从李煜宸怀里掏出来的瓶瓶罐罐。 没想到这家伙外表斯文俊美,身上却象个货郎一样收着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为免混淆,那些瓶子一字排开摆在身前,暗夜里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瓶身上又无任何标识,成份,作用都一无所知。 不过,她想着既然连萧佩琴身上都随身带着伤药,他也该有一瓶这样的东西来应应景。 她一一揭开,一只一只地闻过去,终于闻到三七的味道,不禁大喜过望。 为免误服,先挑了些抹在自己的伤口上,约摸一刻钟后并无异状,唯恐药效不佳,一股脑倒了大半瓶敷在他的伤处才罢手。 做完这一切,倦意袭来,她扯了件半干的衣服披在身上御寒,挨着他坐下,想坚持到衣服烘干,却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与狼斗 姜梅是被一阵阵奇怪地嗥叫声惊醒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被狂风吹得将要熄灭的火堆和——隔着火堆一双绿萤萤的眼睛。 是狼!草原上最凶残的动物之一,通常只要有三头以上结伴,就敢与虎博,与狮斗。 而它之所以让人畏惧,还不仅仅因为它们强有力的攻击力,而是它们那非常顽强的斗志和狡诈机敏的性格。它们极有组织,目标明确,一旦被狼盯上,通常意味着灭顶之灾。 姜梅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往火里添加干柴,火光迅速蹿了起来,又很快被风压得垂下去,象是随时要熄灭。 星星点点的绿光在远远近近的闪烁着,并且在不断地增多,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一步步向营地逼近。 “嗨~你们好~”姜梅集中精力试图与它们沟通:“我是姜梅~” 狼群无一例外地保持沉默,睁着噬血的眼睛瞪着她。 该死!这种关键的时刻,异能却给她掉链子!她递出的橄榄枝无一匹狼肯接。 它们在等,火光熄灭的瞬间,就是它们进攻的时刻。{ } 姜梅清楚这一点,拼命往火堆里添加木柴,噼啪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的惊心动魄。 人与狼隔着火堆对恃着,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码在一旁的柴堆以惊人的速度在减少,眼看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姜梅一咬牙,壮着胆子就要站起来去够头顶的树枝。 “别动~”一只冰冷的手蓦地搭上了她的腕,嘶哑暗沉的嗓子在耳边响起。 “煜宸?”姜梅低头,一双黑玉似的眸子正温和的看着她。她一阵惊喜,反扣住他的手:“你醒了?” 她穿着自己的衣服,袍袖宽大,更显得腰肢盈盈,不堪一握,风吹动襟袖,露出染了血的抹胸,跳跃的火光下,如一只妖冶的兽,充满别样的风情。 “别动,你一动,狼就会攻击我们了。”李煜宸牵动嘴角,勾出一抹极淡的笑容,礼貌地移开了目光,调整了气息,尽量以温和的语气向她解释当前的形势。 “嗯~”姜梅拼命点头,泪意冲进眼眶。 说实话,当他昏迷时,她独对群狼时并未害怕——因为没有时间害怕。可现在,他醒了,她莫名的心酸,甚至觉得委屈。 虽然他依然是身受重伤,连移动都困难,她的这份依赖产生得有点莫名。但他活着,这就给了她继续支撑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柴不够烧了,最多还能支持半个时辰。”姜梅压低了声音向他说明情况。 握在掌心的那只手在抖,他轻轻地,安抚地摩挲着她的掌心。 如玉般温润,如丝般柔滑。 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没吃过苦,不知道忧。 “兜里有铜钱,给我几枚。”他竭力让语气显得轻快些,以减低她的恐惧。 “你现在还能发暗器吗?”姜梅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担忧:“你确定能一击得手,并且不会激怒它们?” 是,她的确很害怕,可是她的眼睛却那么幽亮,她还能保持着相当的冷静,李煜宸不觉微笑了起来,心底却莫名地泛酸,似乎若有所失。 这一次,墨染似乎总算是娶对人了。 “试试看吧,”李煜宸的笑容很淡,带着满不在乎的洒脱,衬着明明暗暗的篝火,有丝妖异的美:“万一失手,只好委屈你陪我葬身狼腹了。嗯,对于女人而言,这种死法好象有些惨。” 姜梅有一瞬间的失神。 若真跟这样的美男子死在一起,不知算不算一种艳福? “你信不信?”李煜宸见她不吭声,心中微感失望,举起右手傲然道:“只要这只手还在,那些畜牲就休想靠近我们……” “我信。”姜梅微笑着睇了他一眼,弯腰从地上抓了一把铜钱,拣了几枚放他手里,剩下的全握在手心。 简简单单两个字,精炼,简洁,强而有力,在这生死关头,却那么珍贵! 李煜宸只觉胸口似被什么叮了一口,蓦地抽痛,尖锐的,麻麻的感觉泛滥着向四肢百骸扩散。 远远地一声狼嗥似闷雷般滚过,那是一种信号,是狼王进攻的号角。绿光出现骚动,慢慢地有胆大的开始向火堆接近。 李煜宸当机立断,曲指轻弹,几枚铜钱疾射而出,精准地割开了狼的咽喉。树林中传来“嗷”地一声惨嗥,狼群受到震慑,迅速退离。 “厉害!”姜梅兴奋地低嚷:“原来传说中的暗器高手,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并非虚妄。” “只是雕虫小技罢了,离飞花摘叶还远着呢。”李煜宸笑睨了她一眼。 “比喻嘛,当然要夸张咯!”姜梅玩笑的同时,不忘给他补充“弹药”。 狼性凶残,并不会因为一点危险而退缩,并没有等待多久,暗夜里的嗥叫再次响起,狼群又一次纷涌而至。 更糟糕的是,刮风还不够,居然下起雨来! 李煜宸再次弹出暗器,吓阻狼群。可反复数次后,狼群学乖了,绕开正面,开始成扇形从几个方向向火堆包抄。 他受伤躺在地上,转动不灵活,视角受到限制,加上雨大风疾,听力受到干扰,命中率大大降低不算,牵动伤口,鲜血潺潺地流了出来。 疗伤 闻到血腥气的狼群越发激起了野性,进攻得更加凶猛,有一只甚至冲到了火堆边,锋利的牙齿带着撕碎一切的决心向姜梅扑了过来。 暗夜里,啸声忽地响起,悭锵入云,声若裂帛,初时还在数里之外,转眼之间已到了近前。 “哧哧”破空之声之后,紧接着是“噗”利箭插入肉中的沉闷的声响。 姜梅转头,暗夜里,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一袭黑色锦袍,手执长弓踏着风雨而来,宛如天神从天而降,不是君墨染是谁? 只在转瞬之间,狼群就被蓝衣营的侍卫们赶杀殆尽,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煜宸!”君墨染风一般卷到近前,蹲下去握住他的手:“你没事吧?” “墨染,”李煜宸张嘴,呸地吐出一口血水,嘲弄地微笑:“你的行动越来越迟缓了,比娘们还慢。” 君墨染面色阴沉,一声不吭地弯腰欲抱他。 “别,”姜梅忙按住他的手制止:“他断了三根肋骨,刚给他接上,最好不要移动,免得错位。” 君墨染转头,瞥了衣衫不整的姜梅一眼,冷着嗓子道:“雨这么大,难道让他在这里淋着?” “砍些树干来做个简易的担架,”姜梅说着话,忽地打了个喷嚏:“阿切!抬着走比较稳妥。 ” 君墨染瞥了衣衫不整的姜梅一眼,再瞟了一眼缠在李煜宸胸前明显是她的中衣撕成的布条,脱了外袍罩到她身上,冷冷地道:“管好你自己就行。” 姜梅一窒,默默地拉紧了衣服退到一旁。 蓝三忙脱了自己的衣服罩在李煜宸的上方,偏过头不敢看姜梅。 “算了,早淋湿了!”李煜宸懒洋洋地撩起眼皮:“别忘了把我的药都带走,就算是你帮了大忙。” 说话间,担架已做好,蓝一和蓝二抬着李煜宸迅速撤离。 尽管两人已十分小心,但天黑路又不熟,高一脚低一脚地乱踩,难免颠簸,李煜宸痛得俊颜发青,嘬着唇吸气。 “轻点!”君墨染眼一瞪:“是让你们抬人,不是让你们杀人!” “王爷,”蓝三大着胆子进言:“雨实在是太大,不如找个山洞先避避雨,等天亮再设法上山吧?” “嗯。{ }”君墨染点头应允,于是放下抬架休息,其余人都去探路。 不一会,蓝四回来禀报,说前面发现一个山洞。大家精神一振,立刻转移到洞中。 那是一个天然的溶洞,外面看上去还算干净,蓝三等人燃了火把进去探了一会没找到出口,于是折返:“禀王爷,没发现毒物大虫之类。” “嗯。”君墨染轻应一声,自去照顾李煜宸。 这场大雨淋下来,姜梅替他缠的绷带早已淋得透湿,必需重新换过。 姜梅抱了膝坐到火堆旁,刚才对付狼的时候不觉得,这时精神放松下来,才觉得肩膀处伤口痛得厉害,靠在洞壁上发抖。 蓝三过来替她加柴,发现她的异样:“九夫人,你怎么了?” 姜梅没有吭声,只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想挤出一个笑容,没有成功。 “九夫人?” “嚷什么?”君墨染过来探问。 “九夫人好象受伤了?”蓝三神情忐忑。 “我看看。”君墨染凑过去,探上她的额,触手一片滚烫,而姜梅早已昏睡过去,轻轻一触,身子即倒。 “该死!”君墨染低咒一声,伸手把她抱在怀里,解开衣衫一瞧,肩膀处还插着半枝箭簇,伤口被雨水浸得泛了白:“拿酒来!” 蓝三忙斟了一碗酒递过去,君墨染拿出匕首在火上烫了烫,又用酒浇过,伸指连点了她伤处六大要穴,咬牙一刀划下去,姜梅“啊”地一声惨叫,蓦地张开了眼睛。 君墨染手快,再划一刀,划出一个十字伤口,捏住断箭,迅速向上一拔,箭尾的倒刺带出一小块肉,鲜血淋漓。 姜梅再叫一声,彻底昏死在他怀里。 知道痛就证明箭上无毒,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君墨染悄然松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汗。 “药~”蓝三不等他吩咐,早已把药瓶揭开盖递了过去,并送上干净的布条。 君墨染将药粉倒在伤处,仔细地替她包扎完毕,瞧了瞧冰冷的地面,踌蹰了一下,依旧把她抱在了怀里,目光又落到她玲珑浮凸,曲线毕露的娇躯上。 蓝三脸一红,垂着手悄然退走。 蓝一见状,立刻在洞中扯了一块帐幕,隔开众人的视线。 君墨染慢慢地剥除她的湿衣,银色的抹胸上,那一枝荷花染了鲜血,红得格外刺目。 纤细的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泪光,衬着苍白如纸的脸颊,半点血色也无的樱唇,那样的娇怯柔弱,仿佛呼吸稍重一点,就会如花般凋零。 可就是副孱弱得象一缕烟,只需一口气就会消逝的身躯里,竟蕴藏着无穷的力量!支撑着她度过危难,化险为夷。 甚至在看到他之后都不曾向他求援示弱,而是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咬牙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当然,如果换成李煜宸和他自己,这都并不稀奇。可是,她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这,怎不让他为之震憾? 排疑 夏天的雨来得猛,收得也急,电闪雷鸣的闹了一阵,很快偃旗息鼓,雨水透过层层的树叶滴滴嗒嗒地落下来,敲在岩层上,似一支轻快的小夜曲。 朝阳浸润着天空的青寂,渐渐映透东方一角天际,鲜艳欲滴。 姜梅整个人蜷成一只小虾状缩在宽大的袍子里,只余一头乌黑如瀑的青丝散落下来,巴掌大的小脸越发的尖瘦,颊上两片怪异的红晕,显示她仍然高烧未退。 “王爷,天亮了。”蓝一过来请示是否起程。 君墨染没有动,垂眸望着怀中的姜梅,轻应了一声:“嗯。” 蓝三和蓝一欲合力把李煜宸搬上担架,刚一靠近,他已倏地睁开了眼睛,哧地一声响,一道寒光激射而出。 蓝三机警地后仰,铜钱擦着他的发飞过去,叮地一声落到岩石上,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李爷~” “嘿嘿,”君墨染见状失笑:“千手医圣也有失手的时候?!” 李煜宸茫然地瞪了他一会,缓缓闭上眼睛,再次沉入黑暗。 蓝三又等了一会,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这才敢过去先把他手中的铜钱尽数没收,再把他抱上担架,固定好。 “走吧。”君墨染抱着姜梅一跃而起,将她置于担架上,亲自用软布绑定。 一行人在密林里穿行,很快绕过那面绝壁,从另一面山势较缓的山坡攀援而上,绕道于午时前回了围场别院。 众人纷纷前来探望,表示关心,君墨染都以“贱内马术不精,惊马意外坠崖,与人无扰”一句话轻轻带过。 于是,一次热闹的围场竞猎因意外事故草草结束,各自打道回京且不提。 君墨染只说二人伤势沉重,目前还不宜长途奔走,在围场再将养几日,等伤情稳定再回京。 “王爷~”蓝三神色恭敬地呈上一只银盘,上面摆着两枝断箭:“查证过了,两枝箭都是瑞王府的,且事发前,范公子刚巧与随从走散,正好是在这个位置附近出没。” 围场竞猎,二人,甚至数人同时从不同的角度射杀同一只动物的情况并不稀奇,为免争论,参赛各人都有自己的专用箭枝,以致命一箭来定猎物的归属最公平。 “不过,证据实在太明显,反而有些假。”蓝一沉吟着补充了一句:“而且,范世子没有道理非得在那种环境下致九夫人于死地。” “下去吧。”君墨染未置可否,挥手令二人退下。 瑞王封地在江南,范哲南与江秋寒过往甚密一事并不是什么新闻。上次在王府会客,他特地试探二人,似乎并未瞧出异样。 范哲南向来以风流自许,常自夸红颜知己遍天下,江南已无女儿家。就算真的曾与姜梅有过一段情,担惊害怕的也应该是姜梅而不是范哲南。 况且,他心知肚明,姜梅的第一个男人是自己。范哲南没有道理杀她,还留下这么显眼的证据,岂不是此地无银? 那么,究竟是谁要杀姜梅呢?莫非…… 他摇了摇头,宛儿虽有那个人撑腰,还不具备杀人的实力,顶多是个眼线而已,成不了什么气候。 王府其余各女人他都查过,身份虽低,强在背景单纯。 娶这种女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她们知道自己的身份低贱,闹得再凶也只是个妾。所以,争来争去,争的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不至于到买凶杀人的地步。 至于江湄,他却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原以为她只是事急从权,胡乱撕了衣服替煜宸裹伤,回到别院才发现她替李煜宸正骨的手法居然中规中矩!竟然不需要重新矫正! “王爷,九夫人醒了。”蓝二过来禀报。 “嗯。”君墨染收回思绪,前去探望。 “王爷~”姜梅靠在软枕上出神,听到声音回过头,见他进来,涩然一笑:“给你添麻烦了。” 见她疏冷的态度,君墨染皱眉,心中掠过一丝怪异的感觉,冷着脸强行压下:“你是怪本王不该带你来围场,使你涉险?” “王爷言重了,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君墨染大步过去,在床边站定,居高临下地审视了一下她的脸色。 双颊上红晕已然淡下去,只樱唇一点依旧艳红如血,衬着苍白如雪的肌肤,说不出的妖媚动人。 “咳,”他清咳一声,赶走脑中浮想联翩的杂念,肃着容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你会身受箭伤,煜宸又怎会同你一起坠入悬崖?” 姜梅苦笑:“我也很想知道,是谁这么恨我,竟不惜买凶杀人,非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 “买凶杀人?”君墨染敏感地捕捉到她话中的重点:“你看到凶手的样貌了?” “那倒没有,”姜梅顺口道:“不过,奔霄……”说到这里,忽地意识到不对,忙停了下来,重新组织词语。 奔霄告诉她,那是个陌生人,但她总不能这么告诉君墨染吧?到时她没死在刺客手里,反被人当成妖怪烧死。 “奔霄怎么了?” “谁都知道奔霄是王爷的爱马,若非外来刺客,不会对马下手。”姜梅急中生智,硬生生把话拗过来。 君墨染挑眉,勉强同意她的观点。 推测 “你心中可有可疑人选?”君墨染沉默片刻,偏头略带试探地望着她。 继明心和五更之后,凶手的目标终于锁定到她身上来了吗?这是否意味着在明心和她之间的确藏着一个惊天秘密? 姜梅迟疑一下,终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我想不出有谁会这么恨我?” “你休息吧,”君墨染也不逼她,起身离去,临走时留下一句:“如果想到什么疑点,随时来找我。” “嗯。”姜梅轻应一声,不敢看他的眼睛。 刚才有一瞬间,她几乎就要告诉他,江秋寒其实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她并不是与他有婚约的江絮。是的,差一点。 她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因为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值得她信赖的伙伴——如果,换成李煜宸,她或许就会说真话了吧? 对,也许她应该先跟李煜宸商量一下。 她相信,一个在危急关头肯舍己救人的男人,心底绝对光明磊落——既使不相信她所说的是事实,至少也不会因此误会她为求脱身,胡乱编造身世欺骗他。( ) 李煜宸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 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靠在床柱上打盹的蓝一。 “水~” “李公子,你醒了?”蓝一唬地坐了起来,见他做势欲起,忙拿了个枕头塞在他的腰下,扶着他半靠着坐起来。 “给我一颗小还丹,在方瓶里。” 蓝一细心,依言找出瓶子递给他确认一遍后才敢拿给他吃。 “行了,我运会气。”李煜宸盘腿坐好,闭目开始做吐纳功夫。 “煜宸~”只这会功夫,君墨染已得到消息,推门而入:“我还以为你打算跟着那群狼崽子一起去了呢!” “哈哈~”李煜宸朗声笑,牵动伤口痛得直抽气,停了会才接着道:“放心,不看到你归西,少爷我就绝不咽气!” “我等着。”君墨染脱了鞋上床,在他身后盘腿坐定,伸掌抵在他背部要穴,助他推血过宫。[ ] “去,谁要你帮?”李煜宸逞强。 “我不是帮你,”君墨染幽幽地反驳:“是怕你以后活不过我,耍赖。” 蓝一微微一笑,默默地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一股极细的热气从丹田涌出,顺着中极、关元、气海……一路往上到膻中、玉堂、璇玑再慢慢到俞府、神藏……以极缓慢的速度运行了一个小周天,最后又回到丹田。 如刀割般地痛楚过去后,李煜宸慢慢睁开了双眼,双目灼灼,神清气爽,委糜之色一扫而光,喜道:“行了。” 君墨染这才收回手掌,自行吐纳了一回,笑道:“又能跳一次崖了。” “喂,太无情了吧?”李煜宸歪在软枕上:“少爷我救的可是你的妾,你不感激我就算了,竟然还嘲笑我?” “就算要救她,也不必把命搭上吧?”君墨染神情转为严肃:“江湄死了,线索或许暂时会断掉,但总有再查到的机会。你若有个闪失,我如何向伯父交待?” “这是失误,”李煜宸的神情,懊恼中夹着憋屈:“我以为问题不大,该死的那柄剑不争气!如果我的九梨剑在手,岂会平白受这种苦?若是传出去,没的让人笑掉大牙!” “行了,”君墨染不悦地道:“以后行事周到点,可不能再这么冲动了。” “对了,”李煜宸忙转话题:“我查过了,单凭这几个字,尚不足以证明传世天书在明心手中。” “怎么说?”君墨染倒不是贪图那本天书,只觉得好奇。 “听说这种文字是圣武皇后独创,自编了一本启蒙小册,在宫中女官中试验,打算在民间推行。可惜,没多久圣武帝暴病猝死,她追随圣武帝而去,此事不了了之。” “换言之,”君墨染就事论事:“当年那批接受试验的女官后人,都有可能识得这种文字?” 如果代代相传,那么二百年发展下来,数目亦是相当可观的。 “嗯,”李煜宸点头:“可以这么说。不过,当年受训的女官不足二十名,这种文字又未被推广应用,二百年下来,估计还识得的已是廖廖无几了。” “这么说,明心很有可能就是那二十名宫中女官的后人?” “就目前情况来说,这种可能性较高。”李煜宸道:“江秋寒狡诈多疑,据我推测,江秋寒把江絮送过去是想让她师从明心学习这种古怪的文字。” “你的意思,传世天书现在江秋寒的手里?” “可能性很高,不然没法解释了缘出现在明心身边的理由。” 君墨染沉吟未语。 “不仅如此,”李煜宸索性一鼓作气把心中的疑虑全摊开来:“当年夜袭君家的贼人,很可能就是冲这本天书而去的。如果是一般的强盗杀人越货,取了钱物就该走人,不会一个活口也不留。如此心狠手辣,显然是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永绝后患?”君墨染冷笑,眼底染上戾气:“没那么容易!” “墨染,”李煜宸望着他,笑得恣意而欢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我们坚持,迷底总有揭开的一天。” 吸血国师 所以,他才会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救下江湄。 “煜宸,”君墨染静静地望着他半晌,慢慢地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哈,想让你小子欠人情还真不容易,非得豁出命去才行呢!”李煜宸大笑,不慎再次牵动伤口,痛得呲牙咧嘴,仍然扯出一抹笑来:“放心,不会让你欠很久,我肯定会在适当的时候收回来的。” “求之不得。”君墨染极为认真:“只要你想要,必会倾尽所能。” 他不喜欢欠人东西,不管是情还是物,都让他不舒服。他喜欢清楚明朗,绝不拖泥带水。 “只要我想,什么都可以给我,是这个意思吧?”李煜宸偏头,吊儿郎当地望着他。 “当然,”君墨染不假思索地点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李煜宸挑眉,半是玩笑半认真地确认:“甚至,包括女人?” “女人?”君墨染皱眉:“你什么时候对女人开始感兴趣了?而且,我府里的女人你也知道,哪个能入你的眼?” “这个你别管,我只想知道你的诚意底限究竟在哪里。 ”李煜宸轻轻地一语带过。不知为何,原只是玩笑性质的一句话,说出口后,却发现隐隐有较真的意思了。 “除了绮玉,其他人都没问题。”君墨染倒也不罗嗦,爽快地应了。 “呵呵~”李煜宸低低地笑了。 墨染看着稳重,竟也有天真的一面。他当真以为绮玉还是当初的那个绮玉,苦苦等着苍鹰的归来。 “你笑什么?”君墨染被他笑得起了鸡皮疙瘩,狐疑地道:“不会刚好看中了她吧?不行,她可是苍鹰的人!” 李煜宸微笑,眸光流转,灯光下格外的妖媚:“我知道,所以绝不是她。” 君墨染不语,眼里满是疑惑:莫非,他看中了江湄? 两个人一起掉入悬崖,共过生死,所以生出感情了?这小子是这么没有定力的人?这么轻易就动感情了? 奇怪的是,发现他看中的有可能是江湄,竟比他看中绮玉还让他不快! “怕了你了!”李煜宸慌忙摇手笑道:“别再乱猜了,谁也不是,只是随口一个玩笑而已!朋友妻不可戏,这个道理我懂!” “我没有妻,”君墨染冷冷地强调:“这辈子都不会娶妻。 ” 他只有妾,无论塞多少个女人进来都没关系,他不在乎,靖王府更不在乎多养几个闲人。 “墨染~”李煜宸微感不安。 这个玩笑,是不是开得太大了? “你重伤未愈,不宜多说,早点休息吧。”君墨染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赤日国都:炎城,国师府 瀑布似的藤萝花架下,嘻笑声隐隐传来,透过紫色的碎花,隐隐可见一个清俊非凡的少年。 他头上束着一顶金冠,一头雪白的长发瀑布似地流泄于两肩,面如冠玉,双颊呈现病态的嫣红,一双湛蓝的冰眸似海洋般深不可测,那身火红的长袍将他邪狞的气质衬到极至。 此刻,他懒洋洋地歪在榻上,半敞着衣衫,露出瘦削的胸膛,怀里搂着一名绝色少女,修长的手在女子身上不安份地上下摸,惹得女子娇笑连连,散发出颓废和魔糜的气息。 宛如一株食人草,美丽非常却也暗藏杀机。 “国师~”清脆地铃铛声由远及近,身着金色衣裙的少女赤着足走了过来:“夜影求见。” “嗯~”少年垂着头,殷红的唇印在少女的脖颈上,惹得她娇喘连连。 “国师,”黑影悄无声息地掠了过来,双膝跪地:“夜影幸不辱命,传世天书已然到手。” “哦?”少年挑眉,漂亮的冰眸似宝石般闪闪发光:“呈上来~” 夜影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一卷长轴,以玉石为轴,锦缎做端,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去。 少年接卷在手,轻轻展开,只瞟了一眼:“假的!” 随即将那卷装帧得极为精美的卷轴往地上一摔,啪嗒一声脆响玉石碎裂,断为数段。 夜影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不可能,我亲手从明心那虔婆手中取来,中途并未离身,绝不可能是假的。” 少年不语,只转过头温柔地注视着怀中的少女,眼中那抹如海般的宁静,静旎,诡美到可怕。 “国,国师?”绝色少女悖然变色,怆惶起身。 然,少年的手已扣住她的腰肢,张嘴,那口编贝似的玉齿印上她优美的脖颈,少倾,鲜血潺潺流出,少女在他怀中颤抖。 他松口,殷红的唇滴着血,眼里却绽出婴儿般纯洁的笑,瞬间妖艳诡美如画,少女无声地软倒在他脚下。 夜影捞起一旁的雪白丝巾递上去,少年接在手中优雅地拭去唇边的血渍,漫不经心地道:“这的确是圣武皇后亲笔,可惜,只是蒙童习字贴。” “属下该死!”夜影面色大变,颤着嗓子认错。 “咳咳~”少年低低地咳嗽两声,旁人立刻递上一盏热茶。 少年接在手里,氤氲的热气升腾上来,模糊了他俊美的面容。 他轻啜了一口,再抬头时,已恢复成天真可爱的少年,脸上挂着纯稚的微笑:“你还有三次机会。” 纯粹感激 姜梅肩上的箭伤看似可怖,好在并未伤及骨头,敷上李煜宸特制的去腐生肌的紫葺膏,已开始愈合。 躺了两晚一天,一身的骨头都酸了,东方发白,晨曦初露,她便迫不及待地起了床,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李公子醒了吗?”走出门,见蓝二守在李煜宸的房门外,压低了声音问。 “嫂子来了?快请进。”李煜宸在里面听到,略提高了声音答。 姜梅推开门,赫然见到君墨染也在坐,不禁有些后悔来得不是时候。 “不好好躺着休息,来这里做什么?”君墨染并未回头,劈头先是责备。 “煜,呃,李公子是为救我受伤,探望他是份所应为的。”姜梅并没被他吓退,不卑不亢地答。 “来来来,到这边坐。”李煜宸微微一笑,似春日杨柳风,吹面不寒:“不用理他,这家伙嘴硬心软,专喜说些心里没有的话,咱们可以当他放屁。” “煜宸!” “别嚷~”李煜宸伸指掏了掏耳朵:“我只是断了肋骨,可没有聋了耳朵。” “懒得理你~”君墨染气结,拂袖而出。 她本以为冷竣如君墨染,顶着那张铁面必定是无坚不摧,没想到在李煜宸面前竟毫无办法,不禁莞尔。 “要喝水自己倒,要吃零嘴没有,要喝酒……”李煜宸只当没有看到,一径嘻皮笑脸,末了颇遗憾地啧了一声:“要酒也没有,唉~” “等你好了,我请你喝最贵的酒。”姜梅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只有我们二个?”李煜宸眼睛一亮,咂咂嘴道:“墨染那家伙在场的话,喝起来就没啥意思了。” “好,只我们二个。”姜梅回他一个甜美的微笑,豪爽地应诺下来:“不醉无归。” “到谪仙居去喝!”李煜宸兴奋了。 “没问题,都包在我身上。” “呀呀呀,”李煜宸忽地敛了笑容,狐疑地打量姜梅一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突然对我这么好,有什么阴谋?” “公子救了我的命,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请你喝一顿酒吗?”姜梅反问。 “够倒是够,”李煜宸倒也并不谦虚,眼里有着洞察一切的精明:“奇怪的是,我怎么感觉酒无好酒,宴非好宴呢?” 姜梅垂睫,略显心虚地垂下眼帘:“公子多虑了,妾身纯粹是出自一片感激之情,别无他意。” 嗯,感激之余,顺便咨询一点小事,不算阴谋吧? 李煜宸玩味地笑了笑:“纯粹感激?” “纯粹感激!”姜梅用力地点头。 “那好吧,”李煜宸做出慷慨赴义的表情,学她的模样用力点头:“反正李某在江湖上好酒贪杯是出了名的,就算你的酒里有毒,在下也是要去喝一杯的!” “那就说定了?”姜梅嫣然一笑,起身离去:“不打扰公子休息。” 顺着长廊走出去,嫩绿的草叶上滚着晶莹的露珠,没走多远便湿了绣鞋。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远处三五成群的马匹,悠闲地漫着步,不时昂头发出一两声愉悦地嘶鸣。 姜梅轻轻地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闻着青草的香味。 这一刻,远离了文明带来的空虚颓废和纸醉金迷;远离了王府里的明争暗斗,所有的疲惫都消失殆尽,所有的烦恼与失意也都远离。 剩下的是平淡,恬静与详和。 “咴咴”熟悉的鸣叫传入耳中,姜梅霍地转头,喜悦地低叫:“奔霄!” 奔霄长嘶一声,迈着轻快地步伐向她跑了过来,在她身边停下来,伸出头亲热地磨蹭她的颊。 “谢天谢地,你又能跑了!”姜梅抱着马脖,仰头开心地笑。 这点小伤难不倒我,那天还是我回去搬的救兵呢! 奔霄一脸骄傲,讨好地甩着尾巴。 “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姜梅大为感动,一个劲地夸奖它。 君墨染站在长廊下,疑惑地挑起了眉毛:他似乎,从来也不曾告诉过她,这匹马叫奔霄? 李煜宸惬意地躺在软榻上,弯唇而笑:“有件事,我觉得很有意思。那夜在山谷遇到狼群,她的第一反映居然是跟狼说话,打商量。” “狼听她的了?”君墨染冷笑。 要不是他们及时赶到,这两人就要葬身狼腹,还说什么商量?笑话! 李煜宸耸肩:“她跟畜牲比跟人亲,而且很容易获得它们的好感,这一点不容否认。” “煜宸,”君墨染忽地眯起眼睛:“你不觉得这个暗杀很失败吗?” 据江湄说她在林里转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一人一马,在丛林里落了单,目标十分显著,就算一击不中,下手的机会还有大把。 而且如果是他,第一箭把马射死,然后再杀人,岂不是干脆利落得多? “可能对方的目的只是警告?”李煜宸随口胡诌:“当然,也有可能是……” 两个人俱是一振,同时对看一眼:“调虎离山,对啊!” 按照之前与张彪的私下约定,了缘放在湖心岛的那些书籍,在官府登记造册之后,会在这几日送达靖王府。若是有人潜进去…… “立刻启程回京!” 设局(一) 朝阳浸润着天空的青涩,渐渐映透东方的一角天际,忽地自云层里一跃而出,光芒四射,鲜艳欲滴。 萧佩琴起了个大早,到思亲堂请安,老夫人特地赏了一百两银子给她,让她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从思亲堂出来,见柳无风在岔路口往左拐,忙紧走几步追上去:“管家,请留步。” 柳无风站定,躬身行了一礼淡淡地问好:“四夫人,祝生辰快乐。” 萧佩琴不自觉地抚了一下鬓角,抿唇道:“不过又老了一岁,有什么好快乐的?对了,听说王爷派人捎了信回来,可有说几时回府?” 柳无风嘴角噙了一抹笑:“四夫人放心,王爷已起程,必能赶回来贺夫人寿辰。” “管家这话说的,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萧佩琴脸上露出少有的羞赫之色,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总算归位:“你忙吧,我不打扰了。” 转身便吩咐侍剑:“走,跟我上趟街采买些东西。” 主仆二人出了靖王府,直接往最繁华的金翠路走去。 萧佩琴一脸喜气地自雅园里走出来,侍剑手里捧着大大小小的纸盒跟在她的身后,见她又往画屏阁去,不禁有些急:“小姐,上次买的珍珠粉还没用完呢。 ” “知道,”萧佩琴嗔道:“我是要挑盒胭脂送小九。” 人逢喜事精神爽,萧佩琴想着晚上的旖旎风光,更是色若桃花,面带春风,恨不能立刻天黑,与靖王双宿双栖。 飞羽阁有个打杂的小厮,名叫王凯俅,原是个纨绔子弟,自小在花街柳巷中耍玩,后来家道中落,便在街面上混着,不知怎地进了张员外府做事。 靖王进京,皇上赐了宅子,张员外连家带仆人一并卖了,君墨染也懒得到处招人,素性一并买了下来,这泼皮也就在靖王府里落了脚。 王凯俅因长相俊秀,见谁都是一张笑脸,嘴巴甜得似蜜,更有一手替女人梳头,掏耳,捏足,揉肩的小手艺,哄得府里那些三姑六婆的的喜欢,更是许多丫头私心倾慕的对象。 就连几位夫人也对他印象极佳,遇有重大庆典,都叫他去梳头,时常赏些小钱与他吃酒。 他也便仗着这点子宠爱,好吃懒做,混在女人堆中,揩揩小油,占占丫头们的便宜,小日子过得十分的滋润,有个绰号“王揩油”。 那些丫头纵是吃了暗亏,又有谁敢声张?暗地里流着泪求他怜惜,他哪里有真心?假惺惺地发誓做态,拿了她们的月钱,转眼挥霍一空又找新人。 萧佩琴生辰,飞羽阁一众仆人们从早上开始便忙碌起来,把飞羽阁打扫得纤尘不染,装扮得焕然一新。 王凯俅懒惯了,哪里做得这种粗活?找了个借口出了门,打算混到天黑再回去,到时胡乱编个借口,就说哪位夫人叫去指点妆容去了,想必也无人敢对证。 仲夏正午阳光正烈,碧波亭畔绿柳成荫,他逛到这边,拣了个阴凉去处正要歪在树下打瞌睡。 “成哥~”身后忽有人唤,王凯俅回头一看,竟是绿珠。 她手里捏着一条手帕,粉面含春,羞怯地望着他微笑。 “绿珠姑娘,不知有何事?” 冷卉清高孤傲,对下人向来不假词色,因此曼音阁的丫头,他一直无缘亲近,这时见绿珠主动唤他,十分高兴。 “俅哥在这里等哪位姐姐么?”绿珠抿唇俏笑,语中似酸似妒。 湖光潋滟,荷香阵阵,暖风熏得人晕陶陶的,这王凯俅见了绿珠的模样,心中不禁痒痒地,大着胆子调笑:“我心里只有绿珠妹子一个,哪有什么姐姐?” “呸~”绿珠轻嗔薄怒:“只会哄我。” “真的~”王凯俅见了她的模样,越发心痒,跑过去捉住她的手放在胸口:“不信你摸摸看,跳得多快?” “讨厌~”绿珠挣了一下,半推半就地任他拉着。 王凯俅胆子越发大了,瞧瞧四下无人,把她拉上岔道,顺着小路拐向坟场:“绿珠妹妹,我一直想跟你亲近……” 到了无人处,一把搂住绿珠就胡乱往她脸上亲:“好绿珠,想死我了~” 绿珠只稍稍推挡,并不挣扎,咯咯地娇笑着:“俅哥,你好坏~” 王凯俅暗自得意,把绿珠按倒在地,三两下把自己脱了个清光,又去剥绿珠的衣服,脱到只剩肚兜,正要提枪上马。 “畜牲,你们俩在干什么?”忽地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把地上滚做一团的两个人惊得面无人色。 绿珠涨红了脸,一把推开他,抱着衣服低头往林中一蹿,飞快地跑了。 “好畜牲,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柳无风疾颜厉色,目光如炬。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管,管家~”王凯俅想穿衣服,被柳无风抬脚踏住,抽不动分毫,只得讨饶:“小的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畜牲不如之事,求管家高抬贵手~” “哼!”柳无风一把拽住他的臂,只是不依:“连冷姑娘身边的丫头,你都敢欺侮,可见平日是何等的嚣张下贱!走,到老夫人跟前评理去!” 老夫人平日虽说吃斋念佛,对下人管教却是极严,稍有行差踏错,轻则罚跪,重则板子侍伺。九夫人被打得晕过去,春红被活活打死就是先例。 这种*乱丫头,败坏门风在寻常人家已是大罪,何况是王府?轻则打残,重则打死,都不是没有可能。 设局(二) 王凯俅哪里敢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叩地,磕得怦怦做响:“求管家开恩,饶了小的这回,必结草衔环,以图后报。” 柳无风崩着脸,厌恶地望着他:“此话当真?” “不敢欺瞒!”王凯俅听他语气有松动,忙爬过去从衣服兜里摸出一张银票恭敬地呈上去:“些许心意,不成敬意,望管家笑纳!” “呸!”柳无风一脚踢得他倒翻出去一丈远:“狗东西,你当我柳无风是什么人,岂会贪你这肮脏钱?” 王凯俅也是个人精,瞧他的神色已知他必是有所差遣于自己,这时为了活命,只得咬着牙重新爬回去:“小的糊涂,请管家明示。” 柳无风招手让他近前,附耳说了几句话。 王凯俅脸色大变,蹬蹬蹬接连倒退了好几步,惊惶不定地瞪着他:“这,这如何使得?杀了奴才也不敢啊!” “不敢?”柳无风冷笑:“那咱们就去见老夫人去!” “管家,四夫人武艺高强,奴才哪近得了身~”王凯俅哭丧着脸。 “这个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让她乖乖任你摆布。 ” “奴才,不,不敢~”想着萧佩琴美艳的身姿,王凯俅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到底还没到色令智昏的地步,依旧摇头否定。 “怕什么?”柳无风不屑地睨着他:“人家要对付的是她,又不是你。你顶多挨一顿板子,执刑的时候我掌着,手下自然会留着分寸。等出了王府,远走高飞,谁还杀得了你?” 执刑的是他才更可怕,谁知道他到时会不会为了灭口,先下手为强?落在老夫人手里说不定还有活路,这件事一闹出来,那可是真要命啊! 见他始终不肯应允,柳无风失了耐性,忽地踏前一步,捉着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塞了一颗碧色的药丸进他嘴里:“那好,你且回去等死。” “管家饶命!我做,我做还不行吗?”王凯俅面如死灰,瘫在地上如烂泥。 “嗯,”柳无风转怒为喜,从袖子里摸了张银票扔到地上,和颜悦色地拍着他的肩:“呶,这是一千两,事成之后再给你解药并另外的一千两。 有这许多银子,恢复家道亦不是什么难事了。” 他不拿银子还好,一千两银子往身上一扔,王凯俅已隐约猜到这是个设好的局,引自己往里钻,只怕今日已是凶多吉少。 只因他也是个泼皮无赖,这等当面给银子,背后插刀子的勾当干过不知多少,哪会不知厉害? 当时垂下两行泪:“管家,我那老母烦你多多照顾。” “谁要你的命了?”柳无风轻斥一声,连瞧都不瞧他一眼,拂袖而去。 王凯俅魂不守舍地回了飞羽阁,偌大的庭院静悄悄的,园子里的仆从们都聚在耳房里赌牌九,见他进来呦喝道:“成哥,赌一把?” “四夫人生辰,你们不做事还敢赌牌?万一给王爷遇到……” “放心吧,四夫人在午睡,王爷还在围场,哪里就回来了?” “来来来,上次赢了我们,这次可得吐出来。” “不了,我手气不顺。”王凯俅挣脱了出来,心神不定地回了房,盘算着要如何下手? 萧佩琴站在窗前远眺着王府大门,焦急地盼着君墨染归来,哪知已成了别人手中的一颗死棋? 侍剑低头整理着那些纸盒,犹犹豫豫地道:“小姐,都这个时候了,王爷莫不是不回来了吧?” 事实上,她去厨房替小姐拿莲子羹时,听到他们议论说九夫人摔伤,王爷一早捎了信回,说是要在围场暂住几天,怕是不及赶回来替四夫人庆生。 阿秀更是夹枪带棒地讽刺:“哎,人哪算得过天?没有那个命,强求也是求不来的!” 可是,看小姐的模样,她又不忍心明说,只能旁敲侧击。 “不会的,”萧佩琴笑吟吟地回头:“围场至此路途遥远,耽搁些时间也是有的,肯定会回来的。你先去替我准备些热水吧,我泡个澡。” 柳无风亲口说王爷已起程,那还有什么错的? “嗯。”侍剑欲言又止,望着娇羞欢欣的萧佩琴,终于什么也没说,出门自去安排。 稍顷,侍剑回来,说已安排妥当,主仆二人去了浴室,椭圆形的浴桶有半人多高,里面已装了小半桶清水,一只精致的藤编篮子里装满了各色干花瓣,搁在贵妃榻上。 这时林富家的和朱正家的各挑了满满一担热水过来,敲开门,将一担热水倒入浴桶,另一担放在一旁,行了一礼自行离去。 侍剑服侍着她拆了珠钗,散了发,把干花洒入水中,又试了试水的温度,扶着她入了浴桶,把舀水的瓜瓢搁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才带上门,在走廊上搬了张椅子守着。 弄月袅袅婷婷地进了飞羽阁,在院子里左右张望,一眼见到王凯俅,笑道:“俅哥,你们侍剑姑娘呢?我找她有点事。” 若是平日,王凯俅见了她,少不得要调笑几句,占占便宜,现在心中有事,哪还有心思? “侍剑?呶,不在那边吗?”王凯俅心脏咚咚狂跳,强自镇定地一抬下巴。 “侍剑,原来你在这里,倒教我好找。” “有事吗?”侍剑诧异地站了起来。 设局(三) “几位夫人在我们小姐那里坐着呢,也不知怎地商量着煮茶喝,打发我来向四夫人借那套红泥小炭炉等煮茶的家什。”弄月陪着笑脸。 “茶具借给倒没什么问题,只是小姐……”侍剑迟疑地看了一眼房门。 “哎呀,光天化日的,谁还吃了豹子胆敢闯进去不成?”弄月不由分说地推了侍剑就走:“只几步路,取了就来,几位夫人等着呢。” “那好吧。”萧佩琴这一泡,最少也得半个时辰,要她一直等着也确实说不过去,侍剑点头,领着她去了。 王凯俅躲在一旁观望,见机会来了,拉开门溜了进去,却见一屋子白雾蒸腾,香气馥郁,红艳艳的抹胸搭在屏风上,衬着紫色的薄纱长裙,格外的妖娆。 踮着脚再往前一看,萧佩琴闭目仰躺在浴桶,雪白的娇躯在清粼的水波里若隐若现。纤细的腰,浑圆的臀,修长的腿,优美的背部曲线…… 她伸手舀了清水往身上慢慢地淋下来,柔滑的肌肤白中带粉,粉里透着香,湿漉漉的乌发闪着动人的光泽,水珠顺着起伏的曲线流下去,滑入沟壑。 王凯俅见到如此香艳绮糜的景色,哪里还把持得住?一股热气自小腹直冲上头顶,一个箭步冲上去,从身后一把搂住了她:“好夫人,你就成全了我吧~” 这一搂上手,只觉腰肢纤细,肌肤柔腻,滑不留手,且满鼻满嘴都是香气,与那帮粗使丫头们果然不同。 左右是一死,死前能与她春风一度,那也值得了。 萧佩琴冷不防被人从身后抱住,睁眼一看认出是王凯俅,这一惊非同小可,反手一掌击出去,厉声喝道:“畜牲,你找死不成?” 喝完之后,她不禁大吃一惊:声音全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王凯俅被她一掌击中胸膛,自忖必死,吓得一跤跌倒在地上,哪知候了片刻,却并无异状,忙爬了起来。 已知柳无风并未骗他——果然使药消却了她的内力。 萧佩琴又惊又气,浑身绵软,只能意图吓退他,以手掩胸,怒目圆睁喝道:“畜牲,还不快滚?” 王凯俅见她连喊叫都不能,不觉胆子壮了起来,嘴里:“小心肝,小祖宗,你就成全了我吧~”地胡乱低嚷着,重新向她扑了过去。 萧佩琴想要推挡,无奈身无寸缕,动辄曝露,又羞又气又恼怒,遮得上面没挡住下面,挡了前边又露了后面,哪里遮得完? 受药物禁锢,萧佩琴此刻连普通女子都不如,偏这王凯俅又是个花中老手,没多会全身都被他摸遍,更过份的是拖出浴桶按在地毡上卖力**。 她久未经**,正自焦渴,兼之一心盼靖王来,早已是春心荡漾,哪经得如此逗弄? 被他挑到情动处,竟不自觉地逸出**,自觉羞赫,忙用力咬住唇,想要咬舌自尽,已是不能。 王凯俅大喜,知已得手,三两下扒了裤子按她在地,急吼吼地挺身冲了进去,奋力驰骋,尽情揩油。 萧佩琴心知大势已去,自己一身武功,竟被个泼皮小厮占了便宜,失了贞洁,悲不可抑,闭上眼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此时她还存着幻想,只盼这畜牲早点发泄完了,快些离去,自己就当被狗咬了,日后必将他剁成肉泥喂狗! 侍剑取了茶具转回廊下,忽见浴室里隐隐有声音传来,心中奇怪,靠近了些贴在门缝上听了听,竟是**撞击发出的*糜之声,臊得脸都红了。 心道:王爷什么时候来了?小姐也真是,再怎么急着讨好王爷,也不能连房也不回,就在这里…… 她低啐一声,忙不迭地退回来几步,忽地觉得不对:就算王爷一个侍卫也不带地进了院,她在前面也不可能一点响动都听不着,守在门房的那帮龟孙子们更不能依旧只顾着打牌。 这么一想,不觉唬了一跳:屋里的若不是王爷,会是谁? 她咣当一声推开门,猛地见了眼前的场景,吓得掩住脸尖叫了起来。 萧佩琴一丝不挂躺在地上,紧紧地闭着双眸,脸上表情似喜似悲似极痛又似极乐,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侍剑,先别嚷~”王凯俅正自**,猛地听到门响,赤着身跳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警告。 “救命啊~”侍剑见了这等模样,唬得魂飞天外,转身便逃,一路放开了嗓子尖叫。 “出了什么事?”柳无风算准了时间,假装路过,这时听到呼救声立刻带着人闯了进来。 “小,小姐~”侍剑这时却有些清醒了,心知闯下大祸,已是语无伦次。 门房里赌钱的众人不知何事,都扔了牌乱哄哄地冲了进去。 王凯俅那厮正手忙脚乱地穿衣,被逮个正着,正要挣扎,已是七手八脚挨了一顿乱拳,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待要说话,嘴里已塞进一团臭袜子。 萧佩琴闭目躺在地上,一声不吭,也不知是自知羞愧还是晕死过去,身上斑痕点点俱是欢爱的痕迹,真真放浪形骸,不堪入目。 男人们个个面红耳赤,不敢多看,押了王凯俅一拥而出。 侍剑垂着泪,并几个仆妇合力取了衣物胡乱给她穿上,一并送到思亲堂让老夫人发落。 死定了 两辆华丽宽敞的四轮马车一前一后,平稳地奔驰在驿道上。伤口处隐隐传来的疼痛,让姜梅蹙起了秀气的眉尖。 君墨染背靠着车壁而坐,宽肩窄腰,线条流畅,身子挺得象标枪一样直,乍一看象古希腊的雕像,单看侧影,确实赏心悦目。 车内气氛沉闷,象外面的天气,风雨欲来。 马车行进的速度已经够慢了,身下也垫了好几床丝被,可她依然感觉颠簸得厉害。实在没法睡,偷偷张开眼帘,从缝隙里打量着他。 他眼望窗外,表情是一惯的没有表情,奇怪的是她已能准确地分辩他的心情。 “睡不着?” “其实……” 两个人同时开口,君墨染停下来,示意她先说。 “其实你可以先行一步,我们晚一点也没事。”姜梅就事论事。 如果京里有急事待办,实在不必拘泥于形式,硬要跟他们一起回去,这太可笑,也毫无意义。 “没那个必要。”君墨染神色淡定,心中微有不悦。 “我们”两个字奇妙地拉开她和他的距离,似乎她与煜宸之间有了某种很微妙的气场,而他被排除在外。 “我看你好象很急~” “你看错了。”君墨染冷淡地打断她,撩起车帘察看后面那辆大车的情况。 见他看过来,蓝一朝他打了个手势,表示一切如常。 “又下雨了。”风吹起雨点飘到姜梅的脸上,凉沁沁的,伤口撕裂带来的麻辣火烫感略略消褪了一些。 “冷吗?”他瞥她一眼,没有忽略她的瑟缩,放下了帘子。 “别放~” 她的语气出乎意料之外的急切,他讶异地挑起了眉毛。 “呃,车里太闷。”讪讪地解释完后,对上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脸莫名地烧了起来。 “很疼?”他了然。 “呃,”姜梅有些懊丧地垂下眼帘:“不会比李公子更难受。” 他没有多说,坐到她身边,直接拉低她的领口,露出被血水浸润的崩带:“你不舒服,怎么不早说?” 伤口那么深,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难道他会为了她停下来不走? 姜梅很明智地闭紧了嘴巴,没有分辩。 他把双手插到她腋下,抄起她往膝上放。 “不要~”又不是孩子,他们的关系也没好到可以让他不辞劳苦,一路抱着她回京。 “别动。”沉沉二个字,带着无言的威慑,成功地制止了她的挣扎。 他伸手按住她的肩,并指如刀轻轻一挥,已划开了染满鲜血的崩带。 雪白的香肩上那道边沿因为撕裂呈不规则的锯齿状的狰狞伤口,似一只张着嘴的怪兽,随着马车的颠簸,潺潺地往外渗着鲜血,瞧着悚目惊心。 他眸光转冷,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姜梅一阵瑟缩,下意识地缩起肩往他怀里藏。 真是活见鬼了,被他冰冷的视线这么一扫,她就象做错事的孩子,乖乖任他摆布? 意外的,他并没有说话,只默默地替她处理伤口,修长的大手有一层薄薄的茧,在皮肤上移动,带给她温热而粗糙的触感。 一丝怪异的酥痒感如电流般袭遍全身,姜梅不自觉地轻轻颤粟,差点逸出呻吟,忙死死地咬住下唇,尴尬得满面红晕。 “忍着点,差不多要到京城了。”君墨染垂眸瞥她一眼,并未将她放回软垫,而是继续抱在怀里,并替她在自己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 姜梅汗滴滴,暗呼一声侥幸,同时,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刚才似乎是在安慰她,对吧? 马车继续在暗夜里前进,姜梅起初还能坚持,单调地摇晃和舒适的怀抱令她慢慢放松警惕,竟不知不觉坠入了梦乡。 子夜时分,君墨染一行终于回到靖王府。 出事了。 这是他见到前来迎接的柳无风的第一个感觉。 他的目光落到了率先回府的蓝三身上,蓝三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王爷~”柳无风欲言又止。 “去忘月苑,”他放下车帘,淡淡地吩咐:“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是!”柳无风应了一声,却并未离开,一路跟到忘月苑。 蓝三替他打起车帘,他弯腰下了车,回过头牵住了姜梅的手。 姜梅略略挣扎一下,被他牢牢握住,只得搭着他的手下了车,如意撑了伞候在车旁,立刻跟过来扶她进了内堂。 柳无风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这么晚了坚持禀报,定是有要紧的事情。她不会这么不知趣,杵在这里碍别人的事。 “小姐,出大事了!”刚一进屋,如意劈头第一句话就吓了姜梅一跳:“这回四夫人死定了!” “别胡说!”姜梅皱眉训斥:“好好的干嘛咒人家死?” “哎呀~”如意急得直跺跺脚:“不是我要咒她!她跟王揩油东窗事发了,今日下午被逮了个正着!王揩油已被老夫人下令杖死,四夫人关进了祠堂,说是等王爷回来发落,那不明摆着也是个死吗?” 又是东窗事发,是被杖毙,又是关祠堂,姜梅听得一头雾水,忙举手叫停:“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能说得清楚点吗?总得让人听得明白才好啊!” 王揩油她知道,是个泼皮无赖似的清俊小厮,他被老夫人打,她一点也不奇怪,关键是怎么把萧佩琴扯进去了? 他的真貌(一) 如意靠近一点,压低了嗓子神秘地道:“小姐,原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什么传闻?” “哎呀,就是说四夫人行为不检,在坟场与男人私会的事嘛!”如意毕竟是个丫头,云英未嫁,提到“私会”两个字,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如意!” “先别忙着训!”如意熟知她的脾气,知道她不喜欢背后说人坏话,忙抢着辩解,表情又是鄙夷又是憎恶:“这回可是证据确凿,两个人被当场逮了个正着!” “佩琴跟王揩油?”见她言之凿凿,姜梅不由半信半疑:“怎么回事,你倒是细说一下?” 要知古代等级森严,佩琴再不受宠,也是王府里的妾,好歹算半个主子,不可能跟个没脸没皮的小厮鬼混! 如意把今天发生在飞羽阁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末了叹一口气:“闹出这种事,老夫人气得够呛。本是要将两个都立刻打死,蓝三出面求情,说她好歹也是个主子,还是等王爷回来再发落为好。” 姜梅暗自点头,蓝三只怕也是看出此事诸多疑点,这才使了缓兵之计,想救佩琴一命。[ ] 古代不比现代,女人到哪里都带着贴身的丫头,萧佩琴若与王揩油私相授受的事,怎可能瞒着侍剑?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与王揩油有私情,萧佩琴也绝不会这么傻,偏选在自己生日这天与人大白天在浴室里鬼混。 但若说萧佩琴完全无辜,却也有疑问。 府里谁都知道,她武功高强,寻常侍卫二三个人根本近不了身。那王揩油斯文俊秀,只爱在女人中厮混,稍重一些的体力活就吃不消,若说他强行占有了她,于理不通。 若萧佩琴真是被迫的,那这起看似简单的通奸案背后,只怕隐藏着一个更大,更可怕的阴谋。 真相倒底为何,得等明天见过萧佩琴,细细盘问才知。 只是,不管她跟王揩油是通奸,还是强*奸,**已是既定的事实。 这对古代女子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打击,萧佩琴纵算是侥幸逃过今天,也不知能否顺利闯过这道坎? “其实四夫人反正是一死,蓝三求情,倒显得多此一举了。 ”如意唏嘘感叹。 “怎么就活不成?”姜梅十分不悦,瞪了她一眼。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蚤子,明摆着的事吗?”如意嘴快,没发觉君墨染进了门:“她给王爷戴了这么大一顶绿……” “咳咳~”蓝三在门外听得焦急,连咳了好几声。 如意回头,君墨染山一样地堵在门口,吓得差点背过气去,脚直发软,咕咚一跤跌倒,撞到门框上,起好大一个包,也不敢呼痛,眼泪汪汪的可怜样。 姜梅又想气又想笑,瞪她一眼,曲膝行了一礼:“王爷有何吩咐?” 君墨染神色如常,并不说话,脱下外衣递给她,径直往卧室走去。 也不知是否心理作崇,烛光下,只觉他那张鬼面具越发阴森可怖,一身冷厉肃杀之气,不怒自威,散发出神鬼勿近的气息。 姜梅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王爷要在此歇息吗?” “嗯。” 如意打了热水进来侍候两人梳洗,带上门逃也似地离去。 姜梅无法可施,只得上前替他宽衣,而他则弯下腰来脱鞋,这两下里一碰,他的面具刚好撞上她的伤口,痛得她“啊”地一声低叫。 他低咒一声,一把拽过她到灯下细察她的伤势:“疼吗?”,瞧见鲜血流出来,气恼地斥道:“平时打死不做的事,今天干嘛突然争着做?” 她为什么勉强自己做平时不做的事?还不是看他心情不好,想顺着他一点?这也有错了? 姜梅痛得脸皱起来,心中又气又委屈,脱口反驳:“一个破面具,时刻戴着舍不得摘,究竟有啥见不得人的?” 君墨染怔住,缓缓地直起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你觉得我见不得人?” “怎么会呢?”姜梅被他瞧得汗毛都竖起来,咽了咽口水,发出几声干涩的笑:“你要是喜欢就戴着吧,其实看久了,还是挺……” 说到这里,她顿住,眼珠转了几转,找寻合适的形容词。 “挺什么?”他神色冷静,淡淡地追问,对答案还挺执着。 “呃,还挺性格的,真的!”姜梅十二万分的真诚。 他静静地看了她半天,藏在面具后的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睛眯了起来,浮起一丝介于诡魅和狡黠之间的笑容,慢慢地伸手摘下了面具,温柔得近乎耳语地低喃:“那么,这样呢?” 那曾经一定是一张英俊绝伦的面孔——近乎完美的轮廊,刀裁似的眉峰,幽亮如星,漆黑似夜的眼睛,当他专注的望着你能产生昏眩般的感觉;性感的薄唇,微微一勾便夺人心魂。 然,三条狰狞的伤疤如蜈蚣般自左而右横行其上,占据了大半张脸,生硬地破坏了上天精心的杰作! 奇怪的是,即便是这样一张脸,也不会让她觉得害怕和丑陋。就象把一只精美的花瓶打碎后再拼拢来,有种脆弱的,沧桑的,伤感而又破碎的凄美。 他的真貌(二) 姜梅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时间向她揭示了自己的真面目,张大了嘴巴傻傻地望着他。 “吓傻了?”君墨染表情依旧是一惯的冷静平淡,心中不是没有失望。 本以为她或许会与府里的一众女人略有不同,结果证明,只是妄想罢了。 “是什么?”姜梅忽地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他重新把面具戴上。 “什么是什么?”他有些莫名。 “什么造成的伤痕?”姜梅盯着他脸上的伤痕,抚着下巴,苦苦思索,右手习惯性地在桌面上迅速地勾画起来。 不是刀剑伤,也不是烧伤,当然更不可能是电击伤,象是被什么特殊的东西生生地撕裂开来。 脑中忽地掠过清代宫中贵妇戴的指套,华丽,尖刻,纤长,邪恶而阴森。 她摇头,赶走脑中荒谬地想法。 对着这样一张俊美如画的脸,没有哪个女人舍得毁了他,当然,女人的指甲也没有这么大的威力。 “啊?”他一呆,设想过千万种她的反应,绝没料到她关心的会是这个? “象是什么动物的爪子留下的?”姜梅努力推测:“可是,老虎的未免太粗,猫又不够凶悍,难道是……鹰?” 他微露惊讶,惊叹她敏锐的观察力。{ } “真的是鹰?”姜梅反而吃了一惊。 他武功那么高,还有众多护卫,居然被一头扁毛畜牲伤成这样,想想都不可思议。 “虽不中,亦不远。”君墨染不愿多谈,转了话题:“伤口还疼吗?” “呃?”姜梅愣了一下,摇头:“好多了。” “睡吧~”君墨染挥掌击灭了烛火。 姜梅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碾转竟不能眠。 黑暗中,他忽地翻了个身,呼出的热气喷到她颈间:“睡不着?” 姜梅唬了一跳,僵着身躯连动都不敢动,吱吱唔唔地道:“就,就要睡了。” “那睡吧。” 那隐隐约约的失望,姜梅听在耳里,竟莫名生出些许愧疚,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实话:“其,其实白天睡多了,有些睡不着。 ” 震憾一波接着一波,她想睡着也难。 说完,又自后悔:神经病!他的容也不是我毁的,绿帽子更不是我替他戴上去的,没事瞎愧疚什么?这下好了,万一他误会我有奇怪的想法,岂不是亏大了? 这么一想,自己先心虚地往外挪了挪。 君墨染目光如炬,她这曲曲折折的心思,全都瞧在眼里。 萧佩琴与人有染一事不论真假,都不能令他情绪波动,可她想要跟他撇清的态度,却莫名挑起他胸中怒火,伸手扣住她的腰往怀里一带,低头吻上她的唇。 不同于以往的应付式,这次的吻狂猛而炙烈,带着仿佛把人吞没的决心。 姜梅颤了一下,意外的没有躲。 那样急切地想要证明些什么的他,让她有微微的心疼。 她的柔顺抚平了他的焦躁,他慢慢地回复了平静,节奏开始放慢,唇触到她的,温温的,湿湿的,缓慢而灼热,仔细地吮吻着她。 从眉毛到眼睛,从额头到鼻尖,从柔软的耳垂,到优美的脖子,最后,再落到红润的樱唇上,碾转流连,细细地品尝。 这个吻,并不激烈,却出奇地缠绵悱恻,柔情蜜意流淌在唇齿之间,如水温柔,似火绵长。 “墨染……”她呢喃着,似乎想要推开他,又象是想要拉近两人的距离。 他微微喘息着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挑起她一络发丝在指间绕着,颇为遗憾地瞅着她:“等你的伤好了……” 忽然一道闪电劈过,雷声隆隆,青光乍现,暴雨倾盆而下。 她脸蛋红扑扑的,轻咬着唇,直愣愣地望着他,象只迷路的小羊羔。 他伸手将她搂到怀里,贴着她的耳朵,弯唇一笑,勾出一个魅惑的弧度:“是不是还想试?” 姜梅哗地一下红透耳根,恨不能床板突然裂个洞出来。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她脑子乱成一团,无法思考。 “睡吧。”君墨染笑睨她一眼。 姜梅立刻乖乖的闭上眼睛,象个三岁的奶娃娃,十足安静,乖巧,听话。 原以为这必定是个不眠之夜,谁知碾转了一会,听到身边传来轻浅平稳的呼吸,不知不觉竟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身边衿被已冷,君墨染早已不知去向。 她软软地靠在床柱上,手指怔怔地抚上唇,仿佛还有余温。 吱呀一声,门推开,探进一颗脑袋,发现她醒过来,如意激动地冲了进来:“小姐,你终于醒了?” 她脸一热,急忙把手放下来,斥道:“慌慌张张做什么?” “小姐,快啊!”如意急得象个猴子似地满屋子蹿:“不然赶不上瞧热闹了。” “热闹?”姜梅狐疑地问:“什么热闹?” “四夫人自杀了!” “什么?”姜梅唬得翻身坐了起来,赤足跳下床:“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叫我?” “王爷说你受了伤,不让叫你~”如意噘着唇,很是委屈。 “别说了,咱们立刻过去。” 自杀还是他杀(一) 祠堂并没有如意想象中那么热闹,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清。 蓝衣营的侍卫们将闲杂人等挡在了祠堂之外,事关靖王府的颜面,谁也不敢胡乱说话。 死的只是个妾,而且又传出那样的丑闻,老夫人只厌恶地吩咐了一句:“丢出去。”连面都没有露,只后悔不该把她关在祠堂,污了祖宗的眼。 姜梅赶到的时候,负责管理祠堂的刘管事正在吩咐下人把萧佩琴的尸身抬出去,准备打扫祠堂,要重新粉刷,去除秽气。 “等一下,”姜梅见了这种情形也顾不得许多,提高了声音道:“谁让你们乱动现场的?” 迟来一步,现场又被破坏殆尽,扼腕! 刘管事知道她现在正得宠,王爷上哪里都带着她,听说昨晚也是宿在忘月苑的,因此客客气气地过来给她行了个礼:“九夫人,这是王爷吩咐的。” 君墨染在祠堂里面跟蓝一说话,听到声音走了出来,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姜梅见君墨染出来,立刻转向他很不客气地道:“出了人命为什么不报官?佩琴的死因已查出来了吗?” 君墨染十分不悦,冷着脸道:“她自己寻死,与人无扰。[ ]” “你确定?”姜梅有些不敢置信。 相国寺那天,萧佩琴还一脸企盼地央求自己成全她与君墨染,言犹在耳,怎会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始终不信萧佩琴是真的与王揩油有私情,本打算今天问个清楚,谁知她一句辩别都没有,就这么死了,要她如何释怀? “不是她自己死的,难不成是我下令弄死她的?”君墨染面色阴沉。 萧佩琴还算知道廉耻,没有等着今日更难堪的局面先自行了断了,一桩丑事就此落幕,偏眼前这个女人不知轻重,还要揪住不放! 姜梅窒了一窒,才发觉自己太过急躁,此事悠关一个男人的面子,他肯来已经算是大度。要求他心平气和,似乎的确有些过份了。 “九夫人,”蓝一见二人闹僵,上前一步低声道:“四夫人是服毒自尽的。 ” “是吗?”姜梅半信半疑:“确定不是别人投毒?” “不会的,”蓝一见她一脸失落,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昨晚是我们蓝衣营的兄弟们守着祠堂,其间一直没有离开过人,中途亦无人来探望四夫人,到早上时兄弟们换班,才发现她已气绝身亡。” “没有睡觉偷懒?”姜梅也顾不上得罪人,只就事论事:“我记得昨晚雷雨很大,或许进屋避雨,未曾发觉有人接近呢?” “大雨时的确避雨了,但始终有二名兄弟在廊下巡视,既使有人靠近,也绝不可能避开守卫进入祠堂。”蓝一倒并不以为忤,耐心解释。 祠堂并无后门,而昨夜那样的雨,窗户必然都从内关好,并不可能让人进出。 姜梅点了点头,对他们的守卫表示满意,只是依旧不信:“那也不能证明她是自尽啊?” 如果不是自己不慎受伤跌入断崖,因此在围场滞留了两天,比预定的时间晚回来,错过了替她庆生,或许这件惨事就不会发生? 存着这个心结,对于萧佩琴之死,姜梅始终耿耿于怀,总觉得此事颇多漏洞,疑点重重。 来王府二个月,凭女人的直觉感觉到,王府里其他的女人虽然也在争宠,但都是各怀心思,功利心很重,唯有萧佩琴是真心地爱着君墨染的。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相信萧佩琴会看上一个不论从哪方面都不如君墨染的泼皮小厮。 “这是从四夫人身上搜出来的药瓶。”蓝一恐她不信,忙拿了一只瓷瓶出来给她看。 姜梅一瞧,那瓶子与萧佩琴那日给她抹的金创药的瓶子是同一款式,只是颜色略深一些。 直到此时,姜梅不得不信了,低喃道:“她怎么这么傻?” 生命只有一次,再怎么艰难也不应该主动放弃。 “九夫人,现在是不是可以把四夫人抬走了?”刘管家见她神色松动,低声请示。 姜梅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让到一旁:“这瓶子,能给我看看吗?” 蓝一瞧了君墨染一眼,见他轻轻点了点头,这才敢把瓶子递过去:“夫人小心些,是砒霜。” 姜梅接过瓶子,在手里掂了掂,诧异地抬起了头:“怎么不是空的?” 如意一听急了,脱口道:“快些扔了,不小心沾上了怎么办?” 蓝一忙解释:“砒霜毒性甚强,半瓶已足可毒死好几头牛了。” 这不是毒性强不强的问题,若是一心求死,都是唯恐死得不快,揭开盖一饮而尽才是常理,又怎会小心计算用量,斟酌着服毒? 关于剂量的问题,一般只有投毒的人才会去考虑吧? 她虽未主攻心理,但做惯刑侦工作,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慢着,先别搬。”姜梅心中一动,立刻叫住刘管事,并迅速向他走了过去,一边回头望向君墨染:“王爷,请恕妾身无礼,着实因我还有些疑问,必得查明才可安心。” 君墨染眉心一蹙,虽有不悦,但好奇心占了上风,因此并没有阻止她,倒想看看她有什么话要说? 自杀还是他杀(二) “刘管事,四夫人是在哪里被发现的?”姜梅望了望祠堂,开始发问。 刘管事指了指祠堂左边靠近供桌旁的一个圆柱:“四夫人身怀武功,恐她逃走,晚上是用链子拴住了双足的。” 拴住了萧佩琴,她固然出不去,别人想接近她也不容易。换言之,如果有人想要投毒,前提条件是必需先进入祠堂。 但是这个可能,蓝一刚才的回话已将它排除了,她只能另寻突破口。 姜梅走过去,问:“是这里吗?” “是。”刘管事点头。 “麻烦把她放回原处。”姜梅冲搬尸的几个杂役点了点头。 几名杂役过来,依言把萧佩琴重新摆好。 姜梅看了一下,她是身体微倾斜靠着圆柱而坐的,姿势看上去很自然,并无扭曲怪异的模样。 “是谁第一个发现四夫人的尸体的?”姜梅又问。 “回夫人,是属下。”蓝五越众而出。 “嗯,”姜梅点头,指着地上的萧佩琴问:“第一眼见到四夫人,她可是这个姿势?” “是,从进入祠堂开始,她便一直坐在那里,没有说过半句话。 ”几名值夜的侍卫异口同声地道。 她做下这样的丑事,还有何面目说话?众人都是如是想。 姜梅不再问话,蹲下去,揭开盖在萧佩琴身上的白布。 尸僵已漫延至全身,尸斑融合成大片,角膜微浊,局部出现转移性尸斑,因此综合判定死亡时间约摸是五到七小时。 另,她眼球突出鼻孔有粉红色鼻液,是肺水肿的特征,尸体表面皮肤呈轻微脱水样,口唇、指甲均有淡淡的青紫痕迹,表面看来,确是砷中毒的症状无疑。 一室静默,皆在看姜梅究竟想要做什么? 姜梅弯腰先掰开她的口腔看了看,又在地上仔细看了一遍,见有打扫的痕迹,不由皱眉,又问:“这一块是谁打扫的?” 人群里走一个手执竹帚的杂役,神色惶恐地道:“是小人。” “打扫的时候,可有见过呕吐的秽物?” “没有。( )” “你能肯定?”姜梅追问。 “是。”杂役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并给她看所用簸箕:“不信夫人请瞧,只有些灰尘,并无秽物。” “可是有异常?”君墨染过来问。 砒霜其实就是我们常说的砷。其中毒症状一般有二种类型,即麻痹型和胃肠型。 麻痹型的会出现四肢疼痛性痉挛,意识模糊,谵妄,脉博速弱,血压下降,呼吸困难,在数小时内因毒物抑制中枢神经而死。在这种情况下,胃肠道的症状来不及出现,或者症状十分轻微。 胃肠型症状者,在服毒1~2小时,甚至15~30分钟,就会发生剧烈的恶心、呕吐、腹痛、腹泻,酷似霍乱或重症胃肠炎,大便也成水样并带血,可伴脱水和休克。一般中毒者在一两天内即可死亡。 但萧佩琴既无痉挛,也无呕吐,两者的典型症状都未出现,可见中毒很轻,并未到急性死亡的地步,或者说中毒症状还没表现出来,已遭遇意外,先死亡了。 换言之,萧佩琴的死亡原因除砒霜中毒之外,另有致命之处,需剖尸探查。 当然,这些知识,姜梅无法在一两句话之内向君墨染解释清楚。 因此,他一问,她沉默了片刻,斟酌着如何用他能听懂并接受的话来解释:“口服砒霜中毒者,舌上会生出小刺疱,舌头收缩或裂拆烂肿微出,嘴唇也烂肿或裂拆。” 说到这里,姜梅停下来,示意他过来,掰开佩琴的嘴给他瞧:“你看,她的口唇,指甲虽有淡青色,是中毒症状,但嘴里干干净净,舌头,喉咙均无异状。” 说完,又是轻轻揭开萧佩琴的衣服让他瞧她的肚腹:“同时,她的腹部亦未有肿胀痕迹。” “你的意思,她虽服了毒,但并不是致死的主因?”君墨染吃了一惊。 “我的意思,她虽中了毒,但这毒并不是由口腔而入。”姜梅索性表明立场,进一步点明:“佩琴死因可疑,需报官派忤作来验尸。” “不行!”威严的低喝突兀地响起。 姜梅吓了一跳,回头一瞧,梅雪扶着老夫人站到了祠堂门外。 她低叹,心知定是哪个多嘴的人背后告了她的黑状。 再一看去,宛儿,冷卉,白凝……府里几位女人都已闻讯赶到,聚在祠堂门**头接耳,神情各异。 而外面,她看不到的地方,尚不知围了多少观众想看她的笑话? “娘,”君墨染忙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岂不是要由得这女人胡闹?”老夫人把拐棍杵得震天响,恨恨地瞪着姜梅:“这jian人不知检点,惹出杀身之祸,那也是咎由自取。还查它做甚?” “老夫人,”姜梅吸一口气,昂然地望着她:“且不论四姐犯了什么错,总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我们若不知便罢了,既然明知她是被人谋害,就应该查明真相,还她一个公道,岂能任凶手逍遥法外?” “闭嘴!”老夫人举起拐杖颤颤地指着她:“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堂堂靖王府,出了这样的丑事,你不思虑着如何遮掩,反而四处张扬,究竟是何居心?” 双重谋杀(一) “身为王府一员,妾身又怎会希望王府成为别人的笑柄?”姜梅不卑不亢,据理力争:“但我既与佩琴姐妹一场,眼见她含冤莫白,要我袖手旁观,却是做不到。” “娘,”君墨染蹙眉,淡淡地道:“若是一味不许,知道的是不愿意家丑外扬,不知的却说我靖王府草菅人命。她既然坚持佩琴是冤死的,那便让她去查!若是确有蹊跷,也好还佩琴一个公道。” “若是查不出来呢?”老夫人冷笑着睨着姜梅。 “小姐~”如意急得冷汗直流,又不敢声张,只在她身后拼命扯她的衣角。 小姐真是拎不清,没有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你管四夫人是该死还是冤死?总之死一个便少一个对手,何必强出头,凭白惹得老夫人不高兴? 姜梅只当不知,眼望老夫人,目光清明,神色坦荡地道:“江湄若错了,愿受家法处置!” “好!”老夫人等的就是这句话,扶着梅雪的手在刘管事送来的太师椅上坐了,冷然一笑:“老身就要看看,江秋寒的女儿究竟有何本事,这板上订钉的案子,竟要把它翻转来?” “请王爷速去报官,请杵作来验尸。 ”姜梅并不畏惧,淡定地转身望向君墨染,再次提出请求。 “蓝一” “慢着,”老夫人抬手叫住蓝一,望着姜梅的眼神忽地变得极冷,象藏着一把钢针,逸出阴森诡异的微笑:“这jian人再不济,总是墨染的妾,怎能让陌生男子瞧了身子去?如果一定要验,那么就由小九亲自操刀吧。” “咝~”这话一出,抽气声此起彼落,偌大的一间祠堂静得连落针都听得清。 君墨染微微蹙眉,亦觉老夫人此举太过为难江湄。 不过,他对江湄的兴趣日浓,也想乘此机会看看她的底限在哪里,看她究竟如何应付眼前的难关?所以,静观其变,两不相帮。 蓝衣营的侍卫更是忧心冲冲地望着姜梅,不知她要如何逃过这一劫。 “这~”姜梅咬唇,心中委决不下。 验尸当然不难,那是她的老本行。 关键是,这样一来,她要如何向君墨染解释? 之前一直狡辩说这些知识都是从书上看来的,这一动起手来,可就露馅了,她要如何自圆其说? “怎样?”老夫人森森地笑了起来:“不能吗?那还谈什么替姐妹申冤?乘早领了家法吧!田嫂~” 事有轻重缓急,君墨染的疑惑可以慢慢再解释,若为了自己脱嫌,眼见有人冤死也不管,那可不是她的风格。( ) 下定了决心,姜梅反而淡然了。 她环顾众人,微微一笑,道:“即如此,请王爷安排合适的地点,并且将不相干的人请出去,只余若干证人即可。另外,这祠堂也请派人守着,里面物件不可再移动分毫,待验尸过后,再行勘验。” 她相信,再周密的犯罪,一定会留下蛛丝蚂迹。 从已掌握的情况分析,祠堂是第一现场确定无疑。现场虽已破坏殆尽,但有勘总比没勘好。 另外,她只想要真相,不愿意做个动物园的猴子任众人观赏。 不过,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一则,这是祠堂,老夫人也绝不会允许在这里开膛验尸,扰了祖宗; 二则,男女有别,既然连杵作都不肯染指,自然不会许男仆围观。 只这二条,到了姜梅进入刘管事准备好的房间时,屋子里已只有五个人了。 君墨染,老夫人,梅雪以及宛儿,另外为保公正,还把张妈也挑了进来,冷卉因为是未嫁之身,反而没有被老夫人选中。 姜梅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默默地瞧了一会,暗叹:当初萧佩琴送她这把匕首时,恐怕万万没有想到这把刀最后会被用来切开她的身体吧? 尸体解剖很顺利,剖开尸身后,可以清楚地看到内脏器官充血,点状出血极为明显,心血不凝,颜色深红,小肠内容物为米汤样液体。 而更令人吃惊的是,她在萧佩琴的左心房上找到了一枚长约二寸许的钢针。 看到这根钢针,不必她再多说一句,在场的人就算不懂医也该明白,这才是萧佩琴死亡的真正原因。 君墨染冷着脸把钢针拿出去,交给蓝一:“去查一下这钢针的来历。” 老夫人一言未发,扶着梅雪的手起身离去。见她走人,其余人也鱼贯而出。 宛儿离开时,望着姜梅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姜梅垂着头并未瞧见,继续取她胃部残留物以银针做试验,证实无毒,说明毒物确实如她所推测的那样并不是从口腔进入胃部。 相反,在鼻腔,呼吸道及肺部都检测到了毒物。 君墨染去而复返,倚着门,默默地看着她以娴熟的动作分解着面前的尸身,并且全神贯注于检验之中。 她神色肃穆,庄严,冷静,沉着,大气而又从容不迫。 就好象,她原本就属于这里,她天生就应该站在这个位置。 是的,她站在尸体前,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一把普通的匕首,而是执着正义之剑,散发着不可逼视的光辉,圣洁得犹如一个女神。 双重谋杀(二) “看到没有?”听到脚步声接近,姜梅头也不抬:“肺部已然水肿,这是典型的吸入性急性中毒,绝非之前大家推测的那样口服毒物。” 这样一来,萧佩琴之死,就演变成了一桩双重谋杀案。 “王爷,”见君墨染不吭声,姜梅只得抬起头来:“我看你有必要把昨晚值夜的侍卫叫进来再细细盘问一遍,看有没有可能中间有人离开,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撩起眼皮看了君墨染一眼,才接着往下说:“假如真的看守十分严密的话,那就不排除监守自盗的可能。” 君墨染毫不迟疑地摇头否定:“蓝衣营跟我日久,他们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那么,有没有其他人选?”姜梅来王府时间尚浅,对萧佩琴的人际关系并不了解,事关人命,更不敢妄加推测。 “她的父亲是个小官,绵罗国破时,临时封了个公主的名号硬塞进来的。”君墨染缓缓摇头:“除了王府,她几乎不与外人接触,我想不出谁会如此恨她?” “有没有可能……”姜梅脑中灵光一闪,话说一半,又先摇头否决:“算了,应该不太可能,是我想多了。 ” “你想到什么,说说也无妨。”门边忽地传来清雅的男声。 姜梅转头一瞧,李煜宸坐在软榻上被蓝三和蓝四抬了进来。 “煜宸,你怎么来了?”君墨染皱眉,示意蓝三去守住房门,不让人接近更不许人随便出入。 “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岂能不来?”话是对君墨染说的,他的目光却始终绕在姜梅的身上,眼里有惊奇更有激赏。 姜梅略略心虚地垂下眼帘,手中的匕首无意识地在门板上轻划:“谁这么多嘴,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干嘛到处乱传?” “靖王府出了个女杵作,至少不是什么坏事吧?”李煜宸微微一笑,搭着君墨染的肩过来瞧被肢解的尸体。 初时漫不经心,然粗略扫过一眼之后,心中一跳,忙细细再看一遍,这一看之下,顿时目瞪口呆,简直惊为天人!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验尸一途他虽未涉猎,但身为千手医圣,用刀切割人体却并不陌生。他自问尚且做不到她这般精准利落,流畅简洁。 此刻摆在面前,在别人眼中杂乱的尸体和器官在他眼里,已变成了一件件精美的艺术作品。 尤其是心脏剥离得如此完美,瞧在眼中,几乎产生一种错觉——只要把它放进胸腔,接上血管它又能重新跳动!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体还可以这样分解! 而要做到这般完美,对于人体的骨胳,肌理,血管,神经……等等的构造,需要有怎样程度的了解? 他再一次把目光投注到姜梅的脸上,若有所思。 她是谁,来自何方,冒江湄之名嫁进靖王府究竟有何目的? 姜梅哪知道他心里转了几百个弯?指着萧佩琴胸口钢钉的切入口道:“你们看这里,伤口边缘齐整,接近光滑,几无撕裂,可以推测钢钉进入人体时的飞行速度和力量是相当可观的。” 几乎已经可以媲美现代的汽枪了,所以,她估计这绝不是人力可以达到的。这种精密的发射装置应该不是人人都造得出来的。 姜梅见两个男人都只一径地盯着她瞧,并不吭声,不由莫名,强行忍住想要在脸上摸一把的冲动,问:“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难道久不动刀,手法生疏,竟弄了脏东西到脸上而不自知? 不想还好,这么一想,忽觉颊上某处竟真的麻麻痒痒,好象真的沾了东西。顿时脸色大变,如坐针毡。 没有胶手套戴着操作,直接与尸体接触已很别扭,若是不幸让它沾到脸上~她不敢再往下想。 “没有,你继续。”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道。 “真的没有?”姜梅一脸狐疑,目光来回在二个人身上扫,弱弱地道:“别开玩笑,尸水有毒~” 李煜宸已先哧地笑了出来,睨着她,眸光亲切,语气亲昵:“放心,我怎舍得拿你的身体开玩笑。” 话落,他才发觉玩笑过了头。 姜梅早已尴尬地红了颊,讪讪地转过头,不敢与二人目光相接。 “咳,”君墨染轻咳一声,淡淡地道:“还是讨论案情吧,刚才要说什么?继续说。” “哦,”姜梅只得接着往下说:“李公子是江湖中人,或许对于这种机潢暗器了解得比较多,可以从这个方向着手查找,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李煜宸点头,依旧锁定姜梅:“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根钢针应该是天机老人制做的润物无声发出来的。” “这么快?”姜梅有些意外:“你都没看过那根钢针,凭什么断定?” “相信他吧,”君墨染半是嘲讽半是认真地道:“煜宸号称千手圣医,暗器功夫独步武林,这方面的知识,无人能出其右。” “呀,”姜梅恍然大悟,衷心钦佩:“难怪那天在崖下,公子只凭一把铜钱,就能抵御群狼的进攻。” 双重谋杀(三)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李煜宸摇手,不愿多谈。 其实暗器与医术之间,他最得意的是医术,尤其专攻骨伤科。 本以为对人体的构造组成,天下间已无人能望其项背,现在却凭空冒出一个江湄,让他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对了,刚才煜宸进门的时候,你想说什么?”君墨染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又扯开。 这种心思很微妙,他自己都没发现,当姜梅关注李煜宸时,心中会莫名地升出不快和烦躁。 “呃,”姜梅迟疑一下,再次强调:“只是我的一种臆测,不一定对的。” “无妨,说出来大家商量一下。” “本来天亮后王爷会亲自审问佩琴,结果却不幸被杀,是不是凶手有什么把柄握在佩琴的手中,怕她泄露,所以杀她灭口?” “如果有此事,佩琴为何至死不说?”君墨染质疑。 “我听说她从出事到死亡,一个字也没说过,墨染,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李煜宸挑眉,站在姜梅这边。{ } 君墨染心中气恼,面上却不能发作,冷着脸不说话。 “佩琴既然足不出户,估计那把柄应该也在府中。”姜梅得到支持,也就畅所欲言:“可惜从出事到现在,有太长的空白。” “蓝一!” “属下在。” “立刻带人去飞羽阁,把四夫人的东西都封存起来待查。另外,再暗中查一下,昨天佩琴被带走之后,有谁出入过飞羽阁。” “是。” 如果真的有这样东西的存在,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并销毁证据,只怕会迟了一步。 从现场的种种情况分析,凶手就算不是王府里的人,至少也相当熟悉王府的情况,来去自如,神秘莫测。 姜梅的脸上流露出遗憾:“根据胃内残留物和尸斑推算,佩琴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夜的大雨停之后。可惜现场早已被破坏殆尽,不然应该能找到足迹。” “至少,”君墨染神色平静,并不担心:“我们可以从毒物和暗器这两样着手去查,也不算全无头绪。 ” “昨晚那么大的雨,又有风,在不靠近祠堂的条件下,按理根本不可能投毒。他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接近佩琴下毒的呢?”李煜宸对这个比较感粉趣。 “验尸已告一段落,”姜梅放下刀,走过去用铜盆内的酒洗手消毒:“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去还原犯罪现场,找出他投毒和施暗器的方位。” “还原犯罪现场?”李煜宸眉一挑。 这又是一个新鲜名词。 “呃,”姜梅暗惊,忙含糊带过:“我的意思是回到祠堂去找线索,比在这里没有根据的瞎想有用得多。” “好,就去还原犯罪现场。”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跟着她一起回到祠堂。 姜梅模似萧佩琴死前的姿势,斜靠着圆柱躺下去,忽地定住:“咦,这里好象刻了字?” “是吗?”君墨染立刻蹲了下去。 李煜宸受伤,却不能下蹲,只在一旁干着急:“是什么?” “光线暗了,看不清。” 蓝二立刻掏出火折,从烛台上取了一枝未燃尽的蜡烛点燃凑过去。 那字迹到是新鲜的痕迹,只是浅而无力,又有着扭曲,显然是佩琴临死之前拼尽全身的力气留下的一条线索。 只是她当时是坐着,手又下垂,因此字离地面很近,字又小需得趴在地上才能看清,姿态未免不雅。 男人们正在犹豫之机,姜梅已不假思索地翘起臀趴了下去:“有了,好象是个‘干’字?” 丝绸柔滑地垂下来,完美地勾勒出她圆润翘挺的臀形,以一个极诱人的姿势在眼前无心地晃荡。 君墨染瞧了只觉脸一热,血往上冲,立刻伸手将她拽了起来,叱道:“胡闹!” “没胡闹,真的是‘干’字。嗯,也有可能是‘王’字,下面一横没写完~”姜梅浑然不觉,忽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奇怪,她什么意思?”姜梅曲肘撞了撞身边的蓝二:“她是想告诉别人,有谁要干掉她?还是想说王揩油强行占有了她?” 君墨染瞪着她,无语。 蓝二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挪了几步,与她保持一丈以上的距离。 李煜宸瞧了暗暗好笑:“先不研究这个,还是想想毒是怎么投进来和暗器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吧。” “哦,好。”姜梅立刻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随手折了根竹扫帚上的枯枝,蹲在地上根据伤口的切入方向及力度,画暗器飞行抛物图。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不知她念念有词地蹲在地上反复画那些弧线是何用意? “墨染,你能在不惊动祠堂侍卫的情况下,站到槐树的枝桠上,透过窗户向里发射暗器,并准确命中心脏吗?” 经反复推敲,她最终锁定了祠堂围墙外一棵古槐,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孩子得到糖果般愉悦的微笑。 “那一棵?”君墨染心中别地一跳。 “左边数过来第四棵。” 李煜宸与君墨染俱是一惊,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淡淡地道:“不错,凶手就是藏在那里,躲过侍卫的视线,用润物无声射杀了佩琴。” 破损的窗纸 事实上,他们从进入祠堂,姜梅第一次模拟萧佩琴的姿势坐到圆柱下时就知道了。 只不过他们是根据无数次实战的经验得到的答案——如果暗杀由他们来实施的话,要在那种角度准确地命中目标,只有这个位置才是最佳的。 但是姜梅却似乎通过画那些莫名其妙的线条就找到了? “你知道?”这下轮到姜梅诧异了:“为什么不早说?” “刚刚才知道的。”君墨染不愿意多谈。 “哦~”姜梅不疑有他,继续思考:“凶手既已计划好毒杀佩琴,伪装服毒自杀的场景,为什么还要画蛇添足用暗器又杀一遍,留下致命的破绽?” 如果料得不错,恐怕连佩琴和王揩油之间所谓的奸情都是案犯谋划好的一步棋。这样一个行事周密,步步为营,具有高智商的罪犯,不可能在毒药的用量上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所以,必然是出现了某种不在他意料之中的情形,使原本应该中毒而死的佩琴逃过一劫,令他功亏一篑。 而为了不让佩琴与君墨染说话,或是某个必需要佩琴在昨晚死的理由,他最终不得不铤而走险,给佩琴补上致命的一针,从而也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尾巴。 李煜宸微微一笑,道:“这个问题,我想我可以回答。” “哦?”姜梅很感兴趣地道:“愿闻其详。” “不错,凶手的确很狡猾,也很聪明。”李煜宸指着祠堂的窗户道:“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昨晚会有那一场暴风雨。” 姜梅顺着他的手指望出去,见祠堂两旁的窗户具都关得严严实实,并未有破损,不由奇道:“那又怎样?” “你再仔细看,有几扇窗的窗纸是新糊上去的。”李煜宸耐心地解释,顺便转头问刘管事:“我说的对吧?” 刘管事忙点头证明:“是,那的确是今天早晨新糊上去的。” 祠堂里摆着祖宗的牌位,更是举行重大庆典,节日祭祠的重要场合,因此配有专人打理,每天都会检查门窗,遇有破损立刻及时修补。{ } 姜梅来时,只见到门窗齐整,并未仔细留意窗纸的新旧,故此有所疏漏。 她轻拍额头,吐舌而笑:“对!窗纸被暴雨狂风浸润后破败,使得毒烟被狂风吹散稀释,以致份量不够,佩琴并未死亡。” 不过,如果凶手是从窗外把夹了毒烟的燃烧物扔进来,那么地面上即使已用竹扫帚清扫过,也应该留有烧灼的痕迹,奇怪的是居然找不到。 “而且,就算他补用钢针,原本也不会被人发现。”李煜宸弯唇而笑,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如果不是江湄多事,据理力争,即便有人发现疑点,也不会去追查。 唯有这个江湄,傻得可爱,明明不与她相关,偏不昔顶撞老夫人也要彻查到底。 其实精明如墨染又怎会无所觉,按兵不动,只是不想打草惊蛇罢了。 “大家先入为主,早认定了佩琴羞愤自尽,谁会想她是无辜被杀?”姜梅咬着唇,狠狠瞪了君墨染一眼,心中十分不忿。 如果不是她及时发现疑点,佩琴就要含冤莫白,屈死地下了!而做为她的丈夫,君墨染又为她做了什么? 这就是古代为人做妾的女子的悲哀。贞操既失,谁还管她是自愿还是被迫?总之是有辱家风,死了干净。 易地而处,假如今日是她遭人陷害,王府里又有谁会替她申张正义? 君墨染神色肃然,藏在面具后谁也不知想些什么? 李煜宸望着姜梅,眼中露出调侃和几不可察的宠溺的笑容:“况且,他怎知道王府里藏了如此高明的女杵作,竟一眼识破他的诡计?” 姜梅越想心中越气闷,不由剜了他一眼,不悦地道:“呀,你那是什么表情?阴阳怪气的!” “咦,冤枉啊~”李煜宸举起双手大声喊冤:“我哪里阴阳怪气?明明是真心的赞美!” “懒得理你们!”姜梅转过头去拽蓝二的袖子:“你说,有没那种不必燃烧也能变成烟雾的毒气?” 当然,这样的可能等于零。 因为既使真有人能制出有毒气体,以现在的技术想要成功储藏不泄露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再怎么穿越无怪事,生化武器出现在古代,这种想法还是太过天马行空了一点。 蓝二满头黑线,挤了个笑容,不着痕迹地拂开她的手,慢慢地再退开几步,保持距离,以策安全:“抱歉,属下对此并不了解。” “那么,”姜梅象跟他杠上了,偏要追过去:“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总应该有点想法吧?如果是你,会用什么方法投毒?” 君墨染的脸再沉下去几分,目光冷凝如水,面具虽遮住了他的表情,但气场已明显冷了下去。 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身为他的妾室,竟当着他的面,公然与侍卫如此亲密而不避讳? “咳~”蓝二局促地笑了笑,落荒而逃:“我去问问他们有什么看法~” 他一边说,一边倒退到门边,转眼不见了踪影。 害喜? “刘管事……”姜梅不死心,又转向刘管事。 “王爷,”刘管事不等她过来,立刻脚下抹油:“四夫人的遗体还要派人收拾清理,这里就不奉陪了。” 话落,人立刻消失不见,其他人有样学样转眼走了个精光。 “奇怪,”姜梅举着手狐疑地站在空荡荡的祠堂:“怎么都走了?” 李煜宸勾着头闷笑,乌黑的瞳仁里一层层地闪着晶亮的微光。 “你坏笑什么?”姜梅恼了。 “没什么。”李煜宸摸摸鼻子,笑得更欢。 “煜宸,”君墨染并不看她,勾着李煜宸的肩朝祠堂外走去:“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不如去飞羽阁瞧瞧有什么线索。” “呀~”李煜宸这下笑不出来,苦着脸大叫:“走这么快要杀人啊?别忘了,我还是伤患呢~” “是吗?”君墨染偏头睨他一眼,走得更快了:“没看出来。” “等一下,我也要去。”姜梅追了出来。 她走得急,从阴冷黑暗的祠堂一下子走到白花花的日头底下,只觉阳光明晃晃的扎得眼睛生疼。 她下意识地抬手遮住阳光,被热风一吹,只觉胃里翻涌,恶心欲呕。 “小姐~”如意等在外面,见她出来,忙上来侍候,见她神色有异,惊道:“你怎么了?” 君墨染在前面走,听到如意的叫声,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却并未回头观望。 只这么一会,姜梅已觉一股浊气从胃里直冲到喉咙,来不及多说,推开如意疾步冲到路旁的树底下“哇”地一声吐了唏哩哗啦,自是腥臭无比。 如意惨白着脸,捏着鼻子站到她身后替她拍着背。 围在祠堂外面瞧热闹的不在少数,有胆子大的,已冷声嘲讽:“哼,杵作岂是这么好当的?这下好了,冲撞了死者,沾了煞气吧?” 张妈比较有经验,上前几步狐疑地瞅了她几眼,忽地一拍掌,惊嚷:“哎呀,九夫人莫不是害喜了吧?” 害喜?君墨染倏地一震,猛然回头,如鹰般锐利的目光扫向姜梅的腹部。 地上原就湿滑,姜梅冷不丁听了这话,顿时大惊失色,一个不留神踩住一团软泥,“呀”一声低叫,往后跌倒。 “哎呀~”数声惊呼声起,惊讶,幸灾乐祸,兼而有之。 只见一条黑影倏然而来,在她落地前一瞬间稳稳地将她接在怀里。 几乎与此同时,如意被君墨染大力地拨,立足不稳,扑通一跤跌倒在地。 “哎呀~”又是数声惊叹,羡慕,妒忌交织混合。 姜梅倒在宽厚的胸膛里,鼻端传来熟悉的气息,她知道是谁接住了自己,可此刻,她真的宁肯去死也不想面对他。 “别装了,知道你没晕过去~”君墨染唇边挂着嘲讽的微笑,扶在她腰间的手却并未收回。 姜梅没有办法,只得慢慢地睁开眼睛,嘿嘿干笑两声:“奇怪,突然头昏得厉害~” 这种时候真心羡慕十七世纪的西方贵族女子,动不动就能晕倒,多么美好! 君墨染轻应一声,目光依旧绕在她的脸上,青铜面具在阳光下闪着迷离诡异的光芒,淡淡地道:“煜宸~”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她体质阴寒,虚不受孕吗?怎么会怀上的? 李煜宸表情复杂,在蓝二的搀扶下慢慢地走了过来,却不望姜梅,只看着茫然跌坐在地上,尚摸不清头脑的如意:“你没事吧?” 如意懵懵懂懂地爬起来,哭丧着脸:“好疼~” 怎么回事?明明是小姐要跌倒,怎么变成她摔跤? “去洗洗吧~”李煜宸冲她呲牙一乐,如意瘪着嘴乖乖地离去。 “咳~”君墨染轻咳一声,冲李煜宸使了个眼色。 “不用看了~”姜梅看出他的意图,忙把手往身后缩,小声嘀咕:“我应该没这么倒霉~” 她说的声音很小,几乎含在嘴里,别人听不见,君墨染和李煜宸就在她身边,却听得一清二楚。 君墨染的脸色瞬间十分难看,扣在她腰间的手紧了一把。 李煜宸很想笑,不知为何竟笑不出来:“嫂子,兹事体大,还是请一下脉比较稳妥。” 现场安静无声,十数双眼睛都盯着姜梅,教她浑身难受,却不能反驳,只得默默地伸出手去,暗暗祈祷千万不要中奖。 “指定错不了,我这双老眼还没看走过!”张妈在一边信誓旦旦,喜不自禁。 老夫人想抱孙子都想疯了,偏偏王爷常年征战在外,聚少离多,府里几位夫人的肚子都没有响动。 这下好了,这个喜讯若是传出去,她的赏钱还少得了? 姜梅一脸哀怨:不要啊! 她还想着找机会从王府脱身呢,拖个球怎么闪人?古人最重子嗣,知道她带球跑,君墨染不得千里追杀她啊? 瞧出她的紧张和不自在,李煜宸冲她安抚地微微一笑,修长的二指扣上她的腕脉,略略沉吟,暗中透出一口长气:“不是喜脉,怕是真的被晦气冲了。” “真的?”姜梅眼睛一亮,笑得眉眼弯弯,声音瞬间高亢了起来:“我说嘛,哪有这么容易怀上……” 小丫头记仇 张妈顿时心虚,别过脸,讪讪地走到一旁:“怎么错了呢?明明就是害喜的样子嘛~” “下次走路记得带眼睛!”君墨染心情复杂,冷着脸放开她,转身离去。 姜梅心情大好,倒不去计较他语气的恶劣,微笑着应了一声:“是。” 李煜宸背着君墨染冲她扮了个鬼脸,两人偷偷相视一笑,心情都格外轻松。 进了飞羽阁,侍剑被人带了过来,早已哭得哑了声音,这时见了姜梅忍不住又掉下泪来,扑通一声跪在她身前:“九夫人,我替我们小姐给你叩头~” 姜梅最不擅长安慰人,这时也只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拉她起来:“人都死了,节哀顺便吧。” “王爷,”侍剑不肯起身,跪泣:“奴婢用性命发誓,我们小姐绝对没有跟那个畜牲来往!她的心里只有王爷啊~” 君墨染蹙眉,神色冷淡,越过她直接进了房。 这里他并不常来,自然不熟,看了一阵也茫无头绪,于是把侍剑叫过去:“佩琴的东西都在这里吗?可有移动或是短缺?” 侍剑抹了抹泪,过去看了一遍:“没有移动,都在呢。( )” “先别急着答,”姜梅知她情绪激动,怕她有错漏,忙交待仔细:“有些小物品看着不起眼,你也没在意的看有没有少,或是近来小姐有没有收起来什么贵重东西?再不然,特别跟你提过的?” 侍剑呆呆地想了一阵,愧疚地摇了摇头:“没有。” “那么昨天小姐出事之后,可有人出入过小姐的房间?” 侍剑哭着摇头:“小姐出事后,我被关进柴房,直到中午才被放了出来,家里的情况实在不知。” 她一边说,一边追悔莫及地痛哭失声:“都怪我,要是当时不离开就好了!” 谁想得到她只是起身去取了一趟茶具,就闹出这么大的祸事,害小姐失了贞操,连命都丢了呢? “那也不能怪你。”姜梅低叹。 “走吧。”君墨染见查不出什么,转身离去。 “若是想起什么可疑,随时来找我。”姜梅滞后几步,拉着侍剑低声吩咐。 “是~”侍剑拉着她的手,眼泪汪汪。 刚走到院中,侍剑已在身后呼喊:“九夫人,请留步。” “怎么,你想起什么了?”姜梅奇道。 “不是,”侍剑气喘咻咻地追上来,垂着泪把一只十分精美的盒子交到她手上:“这是昨天小姐买给九夫人的礼物,谁知……” 说着话,她的声音已哽咽,珠泪滚滚,泣不成声。 姜梅黯然接过那只方正的漆黑,揭开一看,是盒上好的胭脂,膏体细腻,颜色艳丽而均匀。 “九夫人请慢走。”侍剑曲膝再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姜梅心情沉重,回到忘月苑时已是红日西斜,如意正指挥着几个小厮在给窗户换新的窗纸,夏至搬了张椅子在走廊下剪着窗花。 空气里弥漫着小米和红枣的甜香,闻到鼻中越发觉得饥肠辘辘,格外的馋人。 姜梅这才省起从早上忙到现在,粒米未进,强打精神一路嚷着进来:“哇,有好吃的,快给我盛一碗。” 夏至抬头见了她,忙起身让坐,把东西搁到面前的小方桌上,笑盈盈地道:“如意特地给你留着,怕冷了,一直在炉子上熬着呢。” “好如意,就知道你疼我。”姜梅扬了笑脸,冲她诌媚一笑。 如意崩着脸,冷冷地道:“不是给你留的,我是怕饿着小少爷了~” “噗~”几个小丫头都已听说了方才在祠堂“害喜”乌龙,这时都低着头吃吃地笑了起来。 “臭丫头,反了你了,居然敢取笑小姐?”姜梅也不恼,笑吟吟地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如意噘着嘴:“谁让你逞能来着?看吧?好事没人记着,闹个笑话一下子传遍得人尽皆知,有什么好?” 小丫头,还挺记仇! 不就是君墨染为救自己,把她拨拉得摔了一跤嘛?值得闹这么久的别扭! 姜梅低头瞧了方桌上的彩纸一眼,微微一笑,挑了张纸在手里,随手就剪了起来,三两下,一个梳着双丫髻,圆脸俏皮的小丫头便跃然纸上。 她抬起下巴道:“呶,别噘着嘴了,拿去玩吧。” 果然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好久不玩,手艺生疏不少,线条都不流畅了,老师要是瞧见,肯定要骂她了! 如意轻“咦”一声:“小姐,你还会这个?” “这有何难?”姜梅浅笑,为逗她开心,索性大方一回:“还想要什么,我都替你剪。” “真的?”几个小丫头半是好奇,半是玩笑,呼啦一下围上来。 冬至眼尖嚷道:“咦,这不是如意姐姐吗?” “夫人,你偏心,给如意姐剪,不给我们剪~”小丫头们闹腾了起来。 “都剪,大家都有份。”姜梅笑眯眯,爱心大放送,手下不停,一转眼剪了十几张神色各异的小动物,哄得那些小丫头欢呼雀跃,开心不已。 法医最基本的要求是眼明手快胆大心细,刀法更是讲究稳,准,精,细;这就要求她不但要修身,还需要养性。 为了磨掉她性子里浮躁的一面,导师特别建议她选修剪纸和书法。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门诣在练手的技艺会用来哄丫头片子开心。 天网恢恢 夏至推门出来:“都别吵了,夫人还没用饭呢!” 姜梅放下剪刀,跟着她进了屋。 桌上一碗小米红枣粥,一碗碧梗米饭,再加几碟卤味拼盘,外加几碟小菜,色香味俱全。 姜梅望着桌上的酱肘子直皱眉:“把这些都撤了吧,我以后吃素。” 夏至怔了一下,忽地若有所悟,忙不迭地把桌上的荤菜都撤了下去。 姜梅这才落坐,连小菜也不用,先呼噜呼噜喝了一碗粥。 冬至在一旁瞧得直瞪眼:“慢点慢点,也没人跟你抢,小心噎着了!” 姜梅放下粥碗,冲她俏皮一笑,复又端起米饭,开始向那几碟小菜进攻。 如意恰好掌了灯进来,见了她的模样,不禁笑道:“不知情的人瞧了,还以为咱们王府闹饥荒呢!” 冬至低头,抿唇浅笑。 姜梅也不以为意,挟着一块凉拌笋丝回道:“嘿嘿,总算是活过来了。” “以后那种脏事可别再做了,吐成这样,连肉都不敢吃,何苦来哉?”如意一边念叨一边把烛台搁到窗边。 忽地一阵风吹来,烛火晃了晃,灭了,只余一丝青烟淡淡地散在空中。 姜梅心中一动,端着碗瞅着烛台发呆。 窗纸,烛台,燃烧,风雨,毒烟…… “呀,你们几个手脚快点,王爷来之前得弄完,不然,仔细你们的皮。”如意掐着腰冲廊下两个糊窗纸的小厮嚷。 “我明白了!”姜梅忽地放下碗,兴奋地往外冲,起来得太急,差点把面前的小方桌都带翻。 冬至手快,赶紧扶住了桌子。 “小姐,天都黑了你这是去哪啊?”如意唬了一跳,回过头时,姜梅已跑到了院子里,忙隔着窗子大嚷。 “你别管,要是王爷问起,就说我去祠堂了!”姜梅一边回头交待,一边风风火火往外跑,结果一头撞进刚好进门的君墨染怀中。 他伸手捞住她,斥道:“白天还没呆够,黑灯瞎火地跑去做什么?” “墨染!”姜梅回过头看见是他,嫣然一笑,喜悦地低嚷:“我大概猜到他是用什么办法下毒的了!” 她目光晶亮,盈盈而笑,浴着天边最后一丝霞光,整个人象颗璀璨的宝石,晶莹剔透,散发着夺目的光辉。{ } 君墨染心中一窒,紧紧地盯着她水色红润的唇,心不在焉地道:“是吗?” “走,我们去验证一下!”姜梅紧紧地拽着他的手,急不可待地往前跑。 君墨染低头,望着掌心里那只主动握住自己的小手。 细腻,柔滑,纤美秀巧充满了活力。 细小的颤粟感从指尖流向胸口,一言未发,奇异而驯服地被她一路牵着走。 他听到自己在问:“哦,是什么方法?” 声音低沉柔和,语气温柔亲切,仿佛发自另一个人,绝不是自己的嘴巴。 姜梅勿自未觉,眼里闪着兴奋地光芒:“蜡烛啊!” 其实,他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不知为何,就喜欢看她这副解开迷题后兴奋的模样,忍不住道:“蜡烛?” 姜梅微仰着头望着他,眉眼弯弯,笑得满眼都是星光。 “是啊!”她神情生动地挥着手,绘影绘形地道:“他把毒混藏在蜡烛里,上面那一部份肯定是没毒的,所以侍卫进去察看也没事,等到夜深人静,祠堂里只有佩琴一个人,毒也随着蜡烛的燃烧挥发出来,到天亮时,蜡烛烧完,佩琴死亡,证据毁灭,多么完美的计划!” “只可惜,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几枝有毒的蜡烛刚好被放到靠近窗户的位置,当晚大风又吹破了窗纸,蜡烛中途熄灭,致使他的计划出现了漏洞。” “所以,他不得不兵行险着,再补上那一枚钢针,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 姜梅一口气解说完毕,吁出一口长气,末了补充一句:“如果猜得没错的话,白天蓝二点的那半枝蜡烛,肯定就是没有完全燃烧完的有毒蜡烛!所以,我才会忍不住吐了!” 结果,大家都以为她害喜,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是身体对外来毒素的排异反应!害她成为大家的笑柄! 君墨染当然知道她未尽的语意,心中忽地升起怅然。 他可以欺骗别人,却瞒不过自己——当以为她有可能怀上他的孩子的一瞬间,最直接的反应居然不是厌恶而是欣喜! 那意味着什么?他不敢往下再想。 “蓝二怎么没事?”摇了摇头,赶走脑中浮想联翩的杂念,把注意力拉回到佩琴中毒一事上来。 “每个人对毒物的耐受力都不一样的!通常情况下,女人和孩子的体质要低于男人,因此胃肠反应最先出现。”姜梅耐心地解释,脸上露出愧疚之感。 她真笨,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现在才想明白! 但愿现在还不晚,凶手没有来得及毁灭证据。 君墨染瞥她一眼,很奇怪的居然知道她的心思,淡淡地道:“一枝有毒的蜡烛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他不会笨到轻举妄动,曝露自己的身份。” 话虽如此,她的推理虽然严密,听起来合情合理,但若没有证据佐证,依然只能是空谈。 你怕什么? 还没到祠堂,远远已能看到那满屋的烛光闪耀,姜梅懊恼地道:“不好,我们来晚了,已经都收拾干净了~” 说完,扔下君墨染,提起裙边拨足飞奔进入祠大院:“刘管事~” 刘管事听得叫声,匆匆出来一看,诧异地道:“九夫人来了,有事吗?” “蜡烛,那些蜡烛放哪里去了?”姜梅神色焦急,也不等他答,吱呀一声推开祠堂门,直接奔到靠近窗边的位置一枝一枝去瞧,却又哪里分得出来? 糟糕,该不会昨天没用完,又接着点燃了吧? “蜡烛?”刘管事一头雾水,跟在她身后紧张地走了进去:“九夫人要蜡烛做什么?” “刘管事,”君墨染这才施施然进入,淡淡地解释:“她问的是昨天那些烧剩的蜡烛扔到哪里去了?” 祠堂里蜡烛通宵都不熄灭,因此所有的蜡烛都是特别订制的,一晚到天亮刚好燃完,长度粗细都与各房里所用的不同,即可免浪费,亦可避免下人偷祠堂物品私用。 每天的用量,也都有定例,月初自府中总库房里领出,放在连着祠堂的小库房里,由专人收管分发。 没有烧尽的蜡烛和祭祠剩余的物品一样,都有专人处理。 “哦,”刘管事忙领着他们二人往祠堂的专属小库房走去:“都堆在这个箩筐里,也不知哪些是昨晚的。” 姜梅看了一下,这间库房紧邻祠堂,只有一张门进出,窗户很小,并且都用木板钉死了,也没有撬动的痕迹。 “这间小库房除了管事,还有谁有钥匙?”君墨染问。 刘管事忙从腰间取下钥匙道:“只有小人有,这串钥匙小人随身带着,从未离身,也不敢借予他人。” 现代那么精密的电子锁都能被人轻易地打开,这种远古的铁锁,要仿一把钥匙实在是易于反掌。 所以,没有钥匙并不代表不能进入库房。 “嗯。”姜梅点头,专心蹲到箩筐里拣视那些蜡烛。 看来这蜡烛倒是设计得很合理,烧残的蜡烛并不多,只有几十枝长短不一的残烛躺在箩筐里。 有些因积压时间太久,已落满了灰尘,所以很快就挑出了昨晚未烧尽的,数一数共有十一枝。 姜梅问刘管事讨了块绢布,小心地把蜡烛包好。 站起来一看,靠墙整齐地放着一排排的柜子,里面整齐地码放着祭祠用品。蜡烛就放在墙角的几只特制的巨大的樟木箱里。 姜梅粗略地估计了一下,若是全部装满几只箱子,估计需要几千枝蜡烛。 她忍不住啧舌:“刘管事,祠堂里每月蜡烛的定例是多少?” “每日细长烛一百枝,粗红烛五对。”刘管事恭敬地答。 这样算来,光细长烛就有三千枝,若是把有毒蜡烛混在里面,并且让人刚好全部在出事那晚领出,随意性可就太大了。 如果是她,绝不会去赌这个概率,必得从另外的方面入手。 “蜡烛由谁负责领出库房?”果然,君墨染和她想到了一块。 “晚饭前富嫂会去库房把当日的蜡烛都领出来,到酉时正插上烛台燃烛。”刘管事答。 也就是说,凶手正是在吃饭前到酉时正这段时间偷溜进祠堂,把混了毒的蜡烛放进了当日要用的蜡烛里。 不过,凶手连这么小的细节都摸得一清二楚,此案就绝不可能是外人所为。 难道,仅仅只是王府里妾室之间的妒忌与争宠,竟真的能演变出如此惨烈的一桩血案? 姜梅心中悸动,不敢再往下想。 她想到的,君墨染当然也想到了,两个人对视一眼,迅速移开目光,各怀心事,默契地绕过了这个话题。 君墨染牵了姜梅往外走:“回去吧。” 姜梅瑟缩一下,默然地把手抽了回来。 谁知道呢?他今日所有对她的好,他日都很有可能演变成一场血腥暴力的戏码,想到有可能自己就是下一个佩琴,这让她不寒而粟。 “你怕什么?”君墨染不禁有些气恼,冷冷地望着她。 “如果是你,会不害怕吗?”姜梅不甘示弱,冷冷地反击回去。 他娶这么多老婆,既不能有效地安抚,又不能有机地平衡。 不但连基本的公平都不能保证,甚至对府中各女人之间的相互倾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持纵容的态度,又怎么不会生出如此多的事端呢? “行得正,坐得端,何惧之有?”君墨染不以为然。 “难道你以为今日佩琴之死,是她咎由自取吗?”姜梅不禁愤怒起来。 这男人怎么可能如此冷血又不负责任?事情明明由他引起,竟厚颜推得一干二净! “那么,你认为她完全无辜吗?”君墨染轻哧,逸出嘲讽的微笑:“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她若不思害人,别人又岂会害她?” “你说,她害了谁?”姜梅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君墨染瞥一眼她气得通红的小脸,忽地伸指捏了捏她的鼻子:“有没有,自有公论。今日累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还有事。” 那神气,好象她是个呕气的孩子,而他是个大度的长者。 姜梅气得差点闭过气去,恨恨地打掉他的手,转身跑进了小院。 好玩吧? 她明显生气了,他也知道她在气什么,奇怪的是他自问并没做错,竟无法理直气壮地对着那双清亮的眼睛。 望着她苗条的身影消失在灯光下,君墨染低叹一声,这才转身慢慢地离开忘月苑,回了墨韵居。 最近他的情绪似乎受到江湄太多的影响,这违背了他娶她的初衷,更不是他要的结果,他得冷静一下,好好思考,并重新回到最初的计划上来。 书房里还有灯光,这么晚了,除了李煜宸不做第二人想。 “煜宸,”原本走向卧室的他,转而折向书房:“你受了伤,不好好休息,跑到这里做什么?” “你回来了?”李煜宸正趴在书案前看着什么,听到声音回过头,露了个近似妖媚的笑容:“快来看,又有好玩的新东西。” “什么?”君墨染兴趣缺缺。 他们两个的审美观与兴趣天生相左,一般他喜欢的,都是自己唾弃的,所以,没有期待。 “我现在很好奇,江秋寒究竟都教了她些什么?”李煜宸倒也不勉强,曲起手指轻敲桌面:“似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发现。 ” “那东西,是江湄的?”君墨染原想保持淡定,可脚却有自己的意志,不由自主地向书案走了过去。 “嗯。”李煜宸举起一张粉色的纸对着光欣赏:“你不得不承认,这女人非常聪明,玩什么都很精。” 那是几张剪纸,动物,花卉,人物兼而有之。 初看只觉图案有些幼稚和失真,越看越觉惊讶,线条流畅,造型新颖,布局合理,童趣中含着一些调侃,夹着作者的匠心,颇见智慧和功力。 有张少女的侧面肖象图案,噘着个嘴生闷的模样,越看越觉熟悉,再闭目一回想,不觉笑了——这不是一个活脱脱的如意嘛! “好玩吧?”李煜宸撑着额,从下往上懒洋洋地睨着他。 这家伙变了,以前百年不变的棺材脸,最近学会笑了。 君墨染不自觉地敛起笑,淡淡地踱到一边:“说正事吧。 ” “张彪还算不错,了缘的东西基本都送了过来。”李煜宸身子往后靠上软垫:“我研究了一下,有一点她没骗人。” “哦?”君墨染挑眉,静候下文。 “她看书果然很杂。”李煜宸脸上漾起一丝宠溺的微笑:“医卜星相,佛家道家,人物传记,坊间杂谈,刑典律例,不一而足,可谓包罗万相。” 这还只是被带到京城来并运到栖云庵的一小部份,过去的十几年里,一直过着山居生活的她,究竟靠看书打发了多少青葱的岁月,已不得而知。 “所以,”君墨染若有所思地道:“她说杵作一事是从书上看来,也并非无的放矢?” “非也非也,”李煜宸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晃:“别的都可以纸上谈兵,唯有亲自操刀却是做不得假,必需要有千锤百炼之功,方可达到她那种境界。” 如果更诚实一点,他会说,或许他这辈子都无法达到她那种境界。 倒不是说她如何的聪明,而是她胸中对人体构造等知识的掌握显然远远超过了他现有的知识范畴,这里有个起点的问题。 单纯比刀法,他并不见得比她差。 君墨染并不是不知江湄的特别,只因素知他是个眼高于顶的家伙,现在对江湄却不吝夸奖,甚至如此推崇,尚是头一次。 所以,他惊讶了:“她真有这么好?” “可能比我所说的还要好一点。”李煜宸诚实地点了点头。 “这就奇怪了~”君墨染见他不似玩笑,蹙眉凝思:“江秋寒从哪里找来……莫非,这就是他把她送到明心身边的原因?” “不止,”李煜宸弯腰,从桌底下的樟木箱子里抽出一本蓝色封面的线装书,扔了过去:“你看看就知道了。” 君墨染接到手里,先看了看书名,已是怔住。 上面用漂亮的簪花体题着三个字,可他居然有二个不认识——明显,就是在湖心岛刻在杨树身上的那种所谓的简体字。 待翻开内文一瞧,更是云山雾罩。 “这是一本简体字习字贴,名为三字经。”李煜宸微笑着解释。 “不要告诉我,回了一趟药王谷,你突然习会了简体字?”君墨染嘲弄地弯起了唇。 “我是不认识,”李煜宸倒也直承不讳:“不过,别人给了我一个拓本,粗略认了几个,其中恰好就有这个书名。” “这么说来,江秋寒瞒天过海,送了缘上山拜明心为师,目的就是在学这些简体字?” “如果传说中的天书确实存在,又落在了江秋寒的手中的话,这个假设不是不能成立。”李煜宸捏着下巴,陷入深思。 “但这个结论需得建立在江湄就是了缘的基础上。”君墨染的态度很谨慎:“但我们目前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这一点,明心已死,似乎也没有了证人。” “这个容易,”李煜宸弯眉一笑,漂亮的眸子里精光灿然:“江湄是不是了缘,咱们只要试一下便知。” 现在他们要考虑的是:如果确定她就是了缘之后,要怎么做? 史酷比出动(一) 凶手明明就在身边,偏偏只差一点不能把他揪出来的那种感觉真的极不爽,姜梅现在终于尝到那种食不安寝的滋味。 如果因为被冤死的只是个小妾,君墨染不愿意尽全力追查,那么就算只有她一个人也要把这个案子追个水落石出,还佩琴一个公道。 胡乱找了借口把几个小丫头支开,悄悄换了件深色衣服,溜出门。 史酷比耳尖,从黑暗中吱溜一下蹿出来,跑到她脚边,亲热地挨着她擦挤着。 “嘘~别吭声,咱俩当回福尔摩斯去!”她竖起手指,乘着院内无人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九夫人又出门了~”蓝六轻轻地捅了捅蓝三的肩,示意他看。 “嗯,看到了,你继续守在这里,我跟去看看。”蓝三点了点头,身形微晃,青烟一般融入了暗夜。 凭着一股热血出了门,到了外面才发现事情看似明朗,真正查起来却无从着手。 “史酷比,咱们应该先去哪里呢?”姜梅拍着它的头,喃喃自语。 我听你的,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史酷比讨好地摇了摇尾巴。 “马屁精!”姜梅轻轻踢了它一脚:“你觉得王府的那几个女人里谁最可疑?” 你们人类的想法太复杂,我搞不懂。 史酷比摇着尾巴绕着她转圈。 “也是,”姜梅失笑,拍了拍额头:“我真是病急乱投医,狗毕竟是狗,就算勉强听得懂人话,又哪里琢磨得到那么复杂的心理?得,咱们也别想着取巧,还是按顺序,一个一个地查吧。” 说罢,她掉头往清秋阁走去。 新近死了两条人命,而且听说佩琴还是被人谋杀,搞得人人自危。入了夜之后,除了巡逻的侍卫,路上已无人迹。 这对姜梅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一人一狗很轻易地就避开了守卫的视线,到了清秋阁之外。 宛儿平日牙尖嘴利,得势从不饶人,这一出事,立刻惶惶不安,生怕下一个遭怏的就是自己。 不但在门房加派了人手,院子四处也命小厮杂役交替巡视,不得偷懒。 姜梅等了好一会,也没找到机会溜进去,只得蹲下去交待:“史酷比,你进去逛一圈,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情况?记住,别让人发现了。” 史酷比领命,伏低身子从院墙下的狗洞里钻了进去,很快消失了。 蓝三远远地缀在她的身后,见她先是在王府里瞎转了一遍,折向清秋阁的方向,到了门口张望了许久,又不进去,绕着围墙走了一圈,突然停下来不走了。 不觉深感诧异——她大半夜的不睡觉,专程跑到清秋阁的围墙下罚站来了? 宛儿的房中,白凝神色不安,焦灼地走来走去:“完了,完了!” “行了,你消停一会,别再走了成不成?”宛儿心烦意乱,压低了声音吼。 “宛儿,”白凝脸色煞白地道:“我好怕!侍剑是弄月叫走的,你说,大家会不会误会是我指使的啊?” 宛儿轻蔑地撇了撇唇:“就凭你?杀兔子都稍嫌费尽,怎么可能去杀人?” “那天我真不该打发弄月去借茶具~”白凝说着说着,眼睛又往下掉:“就让冷丫头出点风头又怎样?都怪你,非要跟姓冷的丫头斗个输赢,这下好了,闹出事端了吧?” “闭嘴!”宛儿一脸烦躁地大喝:“你有完没完?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天了,你不嫌烦,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谁知道冷卉迟不送,早不送,偏偏那天选了一罐好茶给老夫人,那老虔婆一个劲地夸她的茶好,害她起了攀比的心思,这才几个人聚到一起斗茶。 谁知道会遇上这么件倒霉事?现在好了,那几个女人看她的眼神都毛毛的,害她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自己烦都烦不过来,谁还有心思哄这个泪罐子? 白凝被她喝得一愣,眼泪硬生生地吓回去。 “谁知道那畜牲胆大包天,竟然大白天干出这种事?”宛儿见她神色不定,只得缓了缓语气安抚她:“所以,这事谁也不怪,是佩琴的命,你就别瞎想了。” 侍剑的的确确是她打发弄月叫走的啊,这事赖都赖不掉! 白凝欲哭无泪。 “怕什么,不就是借了套茶具,还能犯法了不成?”宛儿掐着腰冷笑:“要我说,佩琴那骚蹄子也不是完全无辜。她一身的武功,要是不发浪,那畜牲敢用强?就算用强,也得不了手哇!” “可是,王爷要问起来,我该怎么答啊?”白凝怯生生的问。 “照实说就是,姐妹几个没事聚着玩,临时起意想的这么个主意。”宛儿满不在乎地道:“反正,咱们也确实没想害她,对吧?” “这,能行吗?王爷会信吗?”白凝将信将疑。 “怀不怀疑还两说,别先乱了阵脚。”看了她犹豫的模样,宛儿不放心,冷下脸,软硬兼施地道:“总之,喝茶,斗茶都是你的主意,从头到尾跟我没关系!” 白凝无奈,只得怯怯地道:“二姐,你一定要帮我在王爷面前解释清楚啊~” “放心,咱们姐妹一个院里住着,不帮你帮谁!”宛儿放下心中大石,挥手斥退她:“折腾了一天,我也乏了,快去睡吧!” 史酷比出动(二) 姜梅蹲在围墙外正等得焦急万分,忽听得一声大喝:“什么人?”似平地一声惊雷,炸响在她耳边。 她以为行踪曝露,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差点脱口答话,幸而及时扭头四顾,不见人影这才按住惊惶之意,一颗心已怦怦狂跳不起来。 这时,院子里火光闪动,杂乱的脚步声四下响起:“小鲁,你看清了,真有人进来了?” “我刚从这里走过,忽见一道黑影……呀,在那边快追!”人声迅速鼎沸起来。 姜梅不知里面情况如何,胸口象揣着只小兔子般突突乱跳,拼命弯腰,深呼吸保持平静。 暗夜中突听得史酷“嗷”地一声低叫,紧接着有人骂:“格老子的,原来是只死狗!” “别打,好象是九夫人房里的,它怎么跑这来了?” “他妈的,连畜牲都不让人安生,滚!” 只几句话时间,史酷比逮到空档,从狗洞里一蹿而出,姜梅忙搂住它:“没伤到吧?” 还好,没打着。 史酷比惭愧地夹着尾巴。 “走,先离开再说。”姜梅瞅见院子里的火把渐渐远去,人声也平息了,忙领着史酷比离开清秋阁。 “怎样,有收获吗?”确定安全之后,姜梅迫不及待地询问。 三夫人一直在哭,二夫人说不关她的事,又说她不该和人斗茶;还说四夫人发浪,对了,发浪是什么意思? 姜梅尴尬地揉揉它的头,笑道:“这些你不用管,只要把听到的告诉我就成。” 二夫人说四夫人一身武功,如果不发浪,不可能让那人得手。 “就这些?” 宛儿的话说得虽难听,至少有一点是对的——按理佩琴不可能会让那个无赖得手,除非她被药物控制了。 可惜这里没有化验室,不然白天解剖尸体时,当可验出她体内究竟是否有类似于迷*幻*药的成份。 没有强大的技术支持为后盾,案情的侦破显得困难重重,却也并不是完全无迹可循。 王揩油并不是初进王府,明知道佩琴有武功,再怎么**熏心,也不可能选择她做下手的对象。 如果挑懦弱的白凝,那就合理得多。 可事实却是,几位夫人里,他谁也不选,偏偏挑了最强大的佩琴。这就意味着他事先知道佩琴不会反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第一就是他带了药去,有备而行;第二就是他事先知道,有人暗中帮他的忙,用迷药迷翻了佩琴。 可惜,王揩油已死,这条线索已被掐断,想从这里找出突破口,已不可能。 是啊,离得远,陆陆续续的听得不是太清楚,好象她还提到坟场私会什么的,我刚想走近些,就被人发现,赶出来了。 “等等,”姜梅心中一动,忙叫停:“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没听到什么,被赶出来了。 史酷比十分羞惭地垂下头。 “不是,你刚刚说在哪里私会?”姜梅紧张得摒住了呼吸。 坟场私会,怎么了? 对,就是坟场! 她真是傻,佩琴当时中了钢针倒卧在地上,与她蹲着看字的方向是相反的!所以,她看到的应该不是“干”而是坟场的偏旁“土”字! “快,我们立刻去坟场!”姜梅激动得握紧了拳头。 其实佩琴一死,她就应该立刻联想到佩琴在坟场与人私会的谣言,并且立刻去那里查找线索的! 可她却迟钝到看到佩琴留下的提示都没有反应!白白错过良机,但愿一切不会太晚。 这么晚了,跑到那种地方去,你不怕吗?史酷比深感莫名。 “怕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姜梅领先匆匆地朝碧波亭走去。 就算真的有什么线索,黑灯瞎火地也看不清啊! 史酷比蹿上蹿下,想劝阻她。 王府里的人对坟场的态度都很畏惧,连带着它也觉得那是个阴森神秘的地方,深恐对姜梅不利。 “不去看看,我今晚肯定睡不着了~”姜梅正在兴头上,哪里肯听?提起裙边,脚下象装了风火轮,走得呼呼生风。 蓝三本来在暗处监视着她,见她一直杵在清秋阁的墙根下不动,隐隐猜到她只怕是对宛儿心存怀疑,想要躲在墙下偷听,不由暗自皱眉。 心道这个江湄,有时聪明外露,灵气十足,有时偏又择善固执,未免太扣死理,死钻牛角尖。 这里离主屋何止十数丈,就算宛儿在里面扯着嗓子高声怒骂,她都未必能听得全。她却偏要凭白在这里受这风霜之苦!不是犯傻是什么? 想到她肩伤未愈,白天验尸撞了秽气,呕吐了一场,已伤了元气,若是在这里耗上一晚,怕是要大病一场。 思来想去,只得拣了块石头扔进去惊动守卫,把她吓跑。想着她定会偃旗息鼓,回去休息。 哪知她走着走着,突然又发神经拐向碧波亭了!而且,那个架式,越看越象是要去坟场! 他不禁大感头疼。 这小姑奶奶到底是不是女人哇?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寻常人白天也不走的道,她大半夜地往里钻,回头真要吓出什么毛病,王爷追究起来,还不都是他的责任? 史酷比出动(三) 不对,好象有人一直跟着我们呢。 史酷比警觉地停了下来。 不会那么巧吧?刚到坟场边上就遇到了那个杀人狂魔? “是吗?”姜梅的心咚咚地狂跳起来,立刻停下来左右张望:“在哪里,知不知道是谁?” 史酷比还未及答话,一道黑影已拦在了她的面前。 “啊~”她猝不及防,忍不住尖叫起来。 “九夫人,是我~”蓝三见她停下来,以为她已看到自己,这才现身拦她,不料她突然尖叫,也吓坏了,忙出声。 “呀!”姜梅定睛一看,果然是蓝三,长吁一口气,拍着胸口嗔道:“你不出声,鬼一样一直跟在我后面做什么?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抱歉,没想到会吓着你。”蓝三忙抱拳施了一礼:“对了,这么晚了,九夫人这是要上哪去?” “呃,”姜梅怔了一下,急中生智,笑道:“睡不着,随便走走,你呢?” 蓝三望着她,笑得无辜又无害:“我值夜,刚好巡逻到这边。见到有这边黑影晃动,就过来看看。 ” 随便走走,都差不多绕了王府大半个圈了!若是认真走走,不知要跑到什么地方去? “哦,那你继续吧,我不妨碍你了。”姜梅也笑,十足地温和亲切。 快走快走,最好马上消失,不要妨碍我查案。 “这里路黑,又挨着坟场,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就当是给夫人赔罪。”蓝三把真诚装了满眼。 “没那么严重,”姜梅微笑着推辞:“我带着史酷比呢,有它跟着,没事。” 没事?刚才叫得吓死人的不知道是谁? 蓝三好脾气地笑了笑,没有戳穿她,却折了向,伴着她并肩往小山坡上走去。 姜梅无法可施,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着一起往回走。 蓝三谨守着本份,她问他答,从不肯逾越多嘴,恭敬而温顺。 “你多大了啊?”稍稍有些好奇。 “二十一。” 呃,比看上去要年轻呢,看来这家伙少年老成。[ ] “家是哪里的?”纯粹是没话找话。 “瑜林。” 没听说过,所以没概念。 她耸耸肩,继续:“在王爷手下当了几年差了?” “王爷去南疆靖边时,有幸结识王爷,在他麾下当差,至今已有六年零五个月了。”蓝三偏头想了想,给出答案。 “啊?六年前你不是才十四五?这么小就去边关打仗?这不是虐童嘛!”姜梅吃了一惊,立刻愤愤不平。 姓君的果然如传闻中的暴戾噬血,残忍好战,血液里流着战争狂人的疯狂因子,所以,聪明点,就应该敬而远之。 “军中比我年幼的不在少数。而且,王爷待属下极好,从无虐待。” “才怪!”姜梅不屑地撇唇:“那家伙古怪又龟毛,性格又挑剔到死,用脚趾头猜都知道他绝对是个严厉冷酷的上司。” “王爷御下虽严,却能身先士卒,从未贪生怕死,对下属奖罚分明,一视同仁。”蓝三停下脚步,很严肃地纠正她错误的观念:“而且,战场上严是爱,宽是害。” 最重要的是,他不象那些踩着士兵的尸体往上爬的无良将军,抢属下的功劳,建自己的功业。他今天的一切,全是他一刀一枪在腥风血雨里砍杀过来的! 所以,他傲,他狂,他能震慑敌人,他从不收买人心,人心却自然向着他。 “切,”姜梅心中暗自感动,面上却嘻嘻笑,漫不经心地调侃:“你就一直死心眼吧,当心哪天把你卖了还帮他数钱!” “王爷不缺钱。”他一板一眼地答。 “……”姜梅无语望天,额上滑过数条黑线。 黑暗笼罩四野,月色华美,静静地铺展开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地投在柔软的地毡上,向无边地暗夜里延伸。 月光映着她的脸宠,带着全然不设防的纯净的微笑,落在看惯了女人的尔虞我诈的蓝三眼里,却是如此震憾心灵。 那是第一次,他在一个女人的眼里,没有看到功利,算计,阴谋和贪婪。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那双美丽清澈的双眸,仿佛有无数的星光倒映在她的眼底,光芒璀灿,动人心弦。 忽然觉得,这样的偷瞥对她是一种亵渎,蓝三慌忙垂下头,却不禁意地瞥见她露在宽袖下的一截雪白的皓腕。 那双纤纤玉手上并无半点装饰,却纯净如雪,格外的光洁可爱。 他呼吸一窒,刹那间俊颜通红,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看着她一步步地越过他往坡上走去,咚咚咚,每一步都好似踩在他的心上,隐隐泛着疼,又带着点酸…… “咦,人呢?”姜梅说了半天话,没有人回答,转头一看,不见人影,忙掉头往后面瞧。 见蓝三在发呆,戏谑地道:“怎么,说是给我壮胆,结果自己吓得丢了魂了?” “呃~”蓝三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敢再跟她走下去,停在山坡顶上:“我还要巡夜,就不送了。” “哦,那你赶紧去吧。” “属下在这里看着九夫人进屋再走不迟。”蓝三微微倾着身,把手垂在身侧,眼睛望着地面,就是不敢看她的眼睛。 “晚安~”姜梅笑了笑,不再坚持。 半路认亲(一) “小姐还没起来,你等一会再来吧!” “如意,求你帮个忙,我真的有急事~” 姜梅被一阵低低地争吵声惊醒,撑起隐隐做痛的身体一看,外面艳阳高照,太阳从窗棂里照进来,细小的粉尘飞舞着,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 “你这人真是,都说了小姐不舒服,还不走?” “九夫人说了,我随时可以来找她~求你退融一下~” 外面的争执声渐渐增大。 姜梅披衣下床,拉开门:“如意,让她进来。” 侍剑在门口与如意推挡,见姜梅露头,一脸惊喜地迎了上来,曲膝行了个礼:“九夫人早。” “进来说话。”姜梅按了按肩膀,感觉又痛又麻,知道昨天动得狠了,怕是牵动伤口发炎了。 “小姐,你身子没好,乱跑什么?”如意唬着脸,气鼓鼓地过来。 “给我杯水,渴得厉害。”姜梅微笑以对。 侍剑手快,已抢先端了摆在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递过来:“九夫人请。 ” 姜梅正要去接,如意已一把抢在手里:“这是昨晚的残茶!” 莫名其妙,自己的主子殁了,就想来抢她的小姐?别说门,连窗户都没有! 侍剑一脸尴尬,倏地涨红了脸。 “别理她,”姜梅示意她坐下:“说吧,什么事?” “昨晚九夫人走了之后,奴婢又仔细的想了想,还是觉得小姐既不喊叫也不反抗,就这么便宜了那个泼皮,实在太过奇怪。”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惴惴地看着姜梅。 姜梅没有说话,只鼓励地冲她笑了笑,示意她继续。 “所以,奴婢想了想,小姐那日的饮食如常,是跟我一起用的,应该没有问题。会不会是这次买的香料有毛病?” “香料?什么香料?” “就是沐浴时用的香料啊~” “那个不是由府里统一配的吗?才到月中,这么快就用光了?”定例每房每月都有四两干花,又不是拿来吃,) “这点哪够用啊?”侍剑一脸惊奇地瞥了姜梅一眼,发觉失态,忙垂头小声补充:“再说了,香料放久了也不香。 “哦。”姜梅点头:“剩下的香料带来了吗?” 她自己基本不用,是以不知。 “都用光了~”侍剑愧疚地低下头。 不是吧?既然是常用的,需求量又大,不可能只买一次的量吧?姜梅疑惑地挑起了眉毛。 侍剑脸一红,不等姜梅追问,忙低声解释道:“那日小姐买了太多的东西,奴婢实在拿不下,所以,只买了一次的用量。” “明白了,你在哪间店子买的?”姜梅做势起身。 其实真要下毒,方法有很多,比如:可以直接在洗澡水里下药,也可以在浴桶里下毒……都比买通店家要容易也安全得多。 不过,前面这两条路已查无对证,侍剑又这么满怀希望地巴巴地找了来求助,她不忍拂她的意,死马权当活马医,去看看也没什么损失。 况且,整天关在王府里,思路局限在那几个人身上钻不出来,不如抛开所有到外面转转,说不定反而可以豁然开朗。 “多谢九夫人!”侍剑眼睛一亮,颊上泛起红晕。 “小姐,你又要出门?”如意泡了茶进来,正欲到她们起身,十分不悦地拦住她。 “嗯,我去去就来,不会耽搁什么时间。”姜梅知道她担心自己,冲她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小姐,你还没吃早餐呢!”如意心知劝不住她,追出来嚷。 肩上的药也还没有换! “我在外面买点东西吃就行了。”姜梅头也不回地走了。 “九夫人~”侍剑一脸感激地看着她,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 说实话,她以前根本就不喜欢这个九夫人,觉得她娇怯柔弱,又没脾气,对谁都是一张笑脸,傻不拉叽的。 小姐使心机害过她,她不但不记仇,反而尽心尽力地帮小姐申冤。现在这种世界,这种人去哪找?如意真是好福气,跟了这种主子。 很怕她水漫金山,姜梅笑了笑:“快走吧,不然太阳要落山了。” 侍剑领着她从东侧门出了靖王府,门前一条横巷,青石路板,古意盎然。顺着石板路一直走下去,拐了两个弯,眼前霍然一亮。 眼前是个热闹的集市,肩挑手提的小贩摩肩接踵,叫卖声此起彼伏,穿过这个集市,再过二条街就到了最繁华的金翠路。 这里街道两旁酒肆林立,店铺罗列,青楼画阁,绣户朱帘,宝马香车竟道于行,一派繁华盛世的景象。 以前每次都匆匆而过,这还是姜梅穿过来之后,第一次正式上街,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侍剑把她直接带到了画屏阁,店小二见到她来,很远就客气地打招呼,眼里流露出同情之色:“听说你们夫人殁了?请节哀~” 很显然,消息传得比想象中要快,短短一天,整个京城都知道靖王府的四小妾死于非命了。 姜梅暗中观察,见他神色自然大方,不似做伪,目光更无躲闪扭捏之态,已知自己的推测没错——佩琴的死,跟店家没多大关系。 半路认亲(二) 听到姜梅的分析,侍剑显得十分懊恼,当姜梅随意挑了一间小店在里面捧着海碗津津有味地吃着三鲜面的时候,她表现得十分沉默。 其实此行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排除了一个怀疑对象,把凶手的范围更牢固地锁定在了王府之内。 姜梅祭完了五脏庙,长了几分精神,正打算好心安慰她一翻的时候,一只手已从身后搭上了她的肩膀。 这只手干净修长,明显是双没有吃过苦的男人手。 古人保守,男女之妨尤其如此。陌生男子随便搭女人的肩,可说是惊世骇俗了,搞不好可以一状告到衙门,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奇_书_网_w_w _w_._q_i_s_h_u_9_9_ ._ c_ o _m 姜梅愕然回头。 眼前站着一个年轻男子,身材修长,相貌清俊,那身素色绣竹枝的杭锦长衫说明他并非一般的市井登徒子。 嗯,如果诚实点说,该男子应该算得上一名英俊小生。 不过,她在警界混着,精英见了不少,来到古代,认识的男人也一个赛过一个俊美,这位姿色尚佳,到底比李煜宸还差了一截,因此不再惊艳。 此刻,该英俊小生正双目圆睁,又惊又喜地望着她:“湄儿,真的是你!” 慢着,这又是哪一位? “对不起~”姜梅抬手阻止他撩起长衫要落坐的动作:“我既不打算请你吃,也不打算被你请。( )” “湄儿~”英俊小生尴尬地瞅了一眼侍剑:“怎么不见如意?” 姜梅何等机灵,一听他这话已知他必是与江家有关。 “侍剑,我还有事些要办,你先回去吧。”当机立断,先把侍剑打发走。 侍剑倒也识趣,虽有满腹疑惑,倒也不敢胡乱打听,乖乖地先行离开。 “湄儿,我是照影啊~”英俊小生见侍剑离开,立刻再次捉住她的肩,表明身份。 好死不死,那只手正好落在她受伤的部位。 “我管你照影还是照镜……”姜梅吸了口凉气,不悦地拂开他的手。 慢着,照影,这名字似曾相识。 姜梅凝神细思:对了,据说她那位未曾谋面的哥哥,如意私心恋幕的对象,名字就叫江照影,莫非就是眼前这厮? “你是江照影?”姜梅狐疑地打量了他一遍,确实,细看之下眉眼之间与她依稀有几分相似。[ ] “是,我是大哥~”见她知道他的名字,江照影明显松了一口气:“走,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另找个清静的地方。” “慢着~”姜梅侧身避开他的手:“你怎么证明自己是江照影?” 江照影一呆:“这个还有假冒的吗?” “哼~”姜梅冷然一笑,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那可说不好,十几年无父无母的孤儿,突然冒出一堆家人,真假的确还待商榷。” 就算他真是江照影,但她替江絮代嫁,至今已近二个月,如果他真的关心她,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都不来王府找她? 现在跑来半路认亲戚,晚了! “湄儿,”江照影俊颜一红,狼狈地垂头,嗫嗫低声:“你受委屈了!” “委屈?”姜梅轻笑,蓦地红了眼眶:“嫁进王府锦衣玉食,比在寺庙里长伴青灯古佛好了太多,我哪里敢有委屈?” “原谅我,大哥来晚了。”江照影猝然低头,脸上浮起一抹暗红。 “原谅?”姜梅尖声道:“不,你不需要原谅,我也不需要亲人。” 说罢,她猝然起身。 “湄儿~”江照影忙伸手握住她,低声而急切地道:“关于你的事,大哥也是最近才知道!相信我,我受到的冲击和痛苦不会比你小!” 是吗?就算事实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也不能成为她被人抛弃的理由吧? 如果真的有心,如果真的有歉意,在知道真相的第一时间,不是就应该赶过来见她并寻求她的原谅吗? 怎么能把一个自小长在寺庙,完全不懂人情事故的懵懂少女,扔进狼群里自生自灭? 两个都是女儿,两个都是妹妹,一样的骨肉至亲,为什么厚此薄彼一至如厮? 而既然在十七年前已决定了抛弃她,在二个月前又再次选择了牺牲她,就应该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再往来。 “湄儿,你别走!”见她要走,江照影急了,一把拽住她的手。 “放开!”姜梅皱眉。 “你听我说,大哥这半年来带着商队一直在啖星做买卖,事先根本不知情!”江照影快速地表明立场:“如果我在家,绝不会同意爹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 “是吗?”姜梅并不肯信。 “走,大哥带你离开这里!”江照影咬了咬牙,拉着她做势欲走:“咱们去啖星,去君墨染找不到的地方。” 姜梅不动,望着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三岁奶娃吗?”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江府连拒绝君墨染都不敢,又怎会为了她,顶一个拐带王府小妾私逃的罪名? “你不信我?以为大哥不敢?”江照影死瞪着她,姜梅并不答话,只怜悯地看着这个外强中干的男人。 姜梅以为他会暴跳,哪知三秒后,江照影忽地软了,颓然地跌坐到凳子上,以手掩脸,声音疲软懦弱,透着无力和凄凉:“大哥没用,大哥不能拿江家上上下下几百人的命去赌……” 秘密 离开那间小店,姜梅并没有回头。 这一刻,她清晰而深刻地感觉到——早在她穿到江府,披上嫁衣的那一刻,她已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 其实这样也好,没有了牵挂也就没有了责任,等她离开王府的时候,迎接她的将会是一个更广阔,更自由的天空。 公平的讲,江家人与她的身体虽有血缘,心理上却没有半点瓜葛。所以,失去他们,她应该额首称庆,应该放鞭炮欢呼。 她愤愤地想着,却奇怪的感觉到眼眶发热,喉咙发干,心里似堵着一把乱草,又麻又痛。 机械地在大街上晃荡着,直到双脚痛到麻木,再也没有力气,才回到王府。 她并没有回忘月苑,而是抱着一坛好酒,直接闯进了陶然居:“李煜宸,你出来,我欠你一顿酒,今天还你!” “小嫂子?”李煜宸搬了一张软榻在窗前,身下铺着豹皮,窗台上一杯美酒,正惬意地看着医书,见她笔直闯进来,不觉惊讶地挑起了眉。 她今天看起来与往日很不相同,眉宇之间似乎笼了一层轻愁? 奇怪,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 柔弱的,娇美的,冷静的,聪慧的,俏皮的,谦和的……江湄他都见过,却从未见过她面带愁容。 “哈,已经喝上了呢!”姜梅转头看到他,大踏步地走了过来,劈手就夺了他的酒。 “喂~”李煜宸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反对,姜梅已一饮而尽,砸了砸嘴:“不咋地,没我的好。” “这么喝下去,小心醉死。”李煜宸笑着睨了她一眼,并不是很认真地警告。 心里,倒有几分欣赏她的大气和豪爽。 “不是答应了你要大醉而归?”姜梅瞪他:“怎么,你怕了?” 姑奶奶今天就是来买醉的,小子,算你走运,可以陪我喝一杯。 “这么点酒还不够润喉咙~”李煜宸摊开手,揶揄地微笑:“而且,你不会想隔着窗子跟我喝吧?” 姜梅撑着窗台试图跳进去,试了几次未果,恨恨地瞪着他脸上那抹嘲弄地笑容,不客气地道:“笑什么笑?还不快帮我一把?” “不是,”李煜宸很无辜地望天:“你明知道我受伤了诶。{ }” 姜梅怒目而视:“还没到残障的程度好不好?” 李煜宸更无辜了:“那边明明有门,为什么要爬窗?” 姜梅差点吐血:“你手边明明有圆凳,递一个出来会死啊?” “第一,圆凳在我脚边。”李煜宸左右张望了一下,不怕死地申明:“第二,那是给我搁脚的,怕对小嫂子不敬。第三,我还是觉得放着门不走,硬要爬窗进来很蠢。” 姜梅冷冷地看他一眼,抱起酒坛复又往回走。 “等一下!”李煜宸忙叫住她,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的酒坛:“如果你坚持,我可以通融一下。” “嘿嘿,”姜梅冷冷地一笑,下巴挑高一点,呈一个挑衅地弧度,拽拽地反问:“你求我啊?” “啊?”李煜宸怔一下,苦笑:“就算是吧。” 说完,他挑起脚尖,把圆凳勾过来,顺手递出了窗子。 姜梅这才转嗔为喜,嫣然一笑,接过凳子站上去。 哪知泥地并不平整,凳子急切间又未放稳,姜梅身子晃了晃,往前扑了下来。 “呀,小心酒~”李煜宸脱口惊呼。 姜梅稳住身形,轻巧地跃了进去,举起酒坛欲砸。 “小心,酒坛掉下去砸坏脚就不好了~”李煜宸见她平安落地,笑嘻嘻地改口。 “算你狠!”姜梅失笑,把酒坛搁到他脚边,拣了张凳子坐下,径自发起呆来。 “咦?”李煜宸变戏法似地从软榻下捞出一只杯子,拍开泥封,斟了一杯酒,转头见她蔫蔫地坐在那里:“怎么哑了?” 姜梅笑了笑,接过酒杯与他轻触:“这杯酒,谢你的救命之恩。” “喂,”不习惯她突然的一本正经,李煜宸愣了一下,笑道:“就只一杯酒?” 姜梅斜睨着他,慢慢地问:“外加一个秘密,成不成?” “秘密?”李煜宸心中别地一跳,故做轻松地调侃:“听完了不会杀我灭口吧?” “放心,”姜梅举起右手对着光照了一遍,望着他妩媚一笑:“这只手只剖尸体,不杀活人。” 李煜宸顿觉毛骨悚然,搓了搓手臂:“好冷~” 姜梅低头啜了一口酒,陷入沉默。 他伸指轻敲窗台,试探着问:“真的有秘密?” “嗯。”姜梅轻应一声,依旧不看他,垂着头注视着杯中淡黄的液体。 “可以……”望着她的发旋,小心地斟酌着词汇:“说出来听听吗?”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阳光自她身后照射过来,使得她的五官蒙在淡淡的金色里,看不真切。只有眼角隐隐闪动的亮光泄露出她此刻的心情。 看着这样脆弱而无助的姜梅,他的心象被什么叮了一口,蓦地发疼,嗓子不自觉地放柔:“如果不想说,就不要勉强,我对揭穿别人的秘密并不感兴趣。” 姜梅深吸了一口气,忽地抬头,望着他涩然一笑:“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江湄,你信吗?” 似是而非 李煜宸原本一直懒洋洋地斜靠在软榻上,如一只美丽的花豹,尊贵而优雅,乍然听到姜梅的话,身体倏地挺得笔直:“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姜梅干涩地笑了笑。 李煜宸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狐疑地眯起眼睛打量她,研究她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实,几分试探。 姜梅也不说话,双手捧着酒杯,勾着头,一副把自己淹死在杯中的模样。 联想到她初进院子时的落寞,李煜宸心中忽地一动。 莫非她受到什么刺激了?要不然就是喝多了,酒后吐真言? 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从她嘴里套中自己想要的消息。 他抑住狂跳的心脏,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而俏皮,就怕太过严肃,吓退了她,让她打了退堂鼓。 “不是江湄?”他打了个哈哈,含着浅笑的漂亮眸子里暗藏着鹰隼般的锐利,紧紧地盯着她姣美的面容,不愿意错过哪怕是最细微的表情:“难不成是宛儿?” 姜梅显然并不欣赏他的冷幽默,一脸失望,淡淡地道:“算了,你根本不相信我。( )” 李煜宸见她做势欲起,忙放下手中的杯子:“喂,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了这样一个荒唐的事情,你要我如何信?最起码要给个看起来合理的解释吧?” 姜梅顿住身形,默然回眸,他的眸光柔和而温暖。 也对,事情原就错综复杂,要他毫不犹豫地相信,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姜梅微偏着头,眉尖轻蹙,语速极慢,似在找寻最合适的词汇来精准地表达她的意思而不令他误解:“其实,我想我应该更正一下说法。我是江湄,却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江湄。” 这话听起来比刚才的更似是而非,隐含了几许的无奈与凄惶。 李煜宸挑眉回望,露了个鼓励的笑容。 黑白分明的眸子沐在夕光里,通透而清澈,脸上的笑容如春日杨柳风,吹面不寒,让她的心像春天湖面的薄冰一样不知不觉地融化了。 姜梅紧崩了一下午的情绪倏然放松,慢慢恢复冷静和淡然。 愤怒和痛苦对于解决问题没有任何的帮助,更不可能助她渡过难关。 “嗯,原本要嫁进靖王府的其实是江絮,因为某种原因,临上花轿的时候,换成了江湄,”说到这里,姜梅自嘲地一笑:“所以,我其实上个冒牌货,这么说,你明白吗?” “冒牌货?”李煜宸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甚至隐隐猜到部份事实,还是被她吓了一跳:“怎么可能?” 他相信在江湄进王府之前,墨染必然对她做了基本的调查,至少容貌上不可能一无所知。 而他非常确定,面前坐着的这个女子,脸上每一寸肌肤都出自天然。 而据他所知,墨染从上门提亲到娶江湄进门,只花了短短不到二个月的时间。 他不信江秋寒有如此神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一个跟江絮年纪与长相都一模一样的少女嫁进王府。 “江,呃,我爹~其实有两个女儿。”姜梅差点脱口唤出江秋寒的名字,话到嘴边察觉不对,临时生硬地把这个称呼挤出喉咙。 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暴出如此惊人的消息,李煜宸蓦地瞪大了眼睛:“两个女儿?” “是,”沟通比想象中来得容易,姜梅也有了勇气,接下来的叙述就变得流畅多了:“江絮和我是双胞胎,只不过我生下来就被送到寺庙里收养,外人只知江家有江絮,并不知道我的存在。”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玩偶,怎可能一藏十七年?江湄何辜,江秋寒何忍? “江絮和你是双胞胎?”李煜宸无力地发现自己快变成鹦鹉,只能机械地重复她的话。 但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与江家熟识的人都知道他有个女儿叫絮儿,但庚贴上写的却是江湄。 江南习俗,女子除了闺名还有昵称。 所以,他们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江湄是她的名,而絮儿是她的昵称,并没有理会这小小的漏洞。 现在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误会。 “嗯,”姜梅笑得飘忽,声音透着苦涩:“十七年来我一直跟师傅生活庙里,直到嫁入王府的前一天晚上,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还有我的父母和兄姐。” 结果,事实证明,有父母兄姐还不如没有。 李煜宸皱眉,努力研究这番话的可信度。 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背脊挺得笔直,手中紧捏着酒杯,露出孤绝的姿态,眼神里又有着无尽的疲惫。 他的心别的一跳,似被只无形的手揪住了心脏,疼宠与怜惜弥漫胸腔。 如果她所说的都是真实的,那么等于被父母二次抛弃的她,情何以堪?如果以后她发现,她之于墨染也不过是颗棋子和跳板,又要如何自处? “跟王爷有婚约的人是江絮,不是江湄。”姜梅终于说出了压在心底的话,反而如释重负了:“我只是一个代替品,并不是他想要娶的那个人,明白吗?” 如果君墨染能认清真相,接受事实,还她自由之身,她会感激不尽。 你不是他 呃,墨染要娶的人是“江秋寒的女儿”,并不一定特指江絮。所以,从这一点来看,她不能算是代替品。 但是他却不能这样跟她解释,至少得有个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 李煜宸想了想,急切间找不到合适的说词,只能先空泛地安慰:“墨染对你还不错。”只是不知为何,这样的安慰,让他的心里微微地泛酸。 “那是因为他不知情。”姜梅显然没有被安慰地自觉:“等他发现,自己一直被欺骗,我只是个西贝货,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又完全超出他的预想,李煜宸决定先不论真假,估且暂时采信,再顺势探出姜梅的底限:“那么,你想怎样?” “经过这二个月的相处,发现我并不适合王府的生活,墨染也并不是能与我共度一生的良人。所以,我希望他能放我离开。”姜梅不觉得有必要隐瞒,爽快地亮出自己的底牌。 她居然主动要求下堂求去,这种想法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李煜宸不禁耸然动容,张大了嘴巴瞪着她良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觉得可能吗?” 姜梅习惯性的举证,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切实际:“王府里多的是小妾,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而且,我相信自己绝不会是他最后一个妾,他很快就会再娶。” “你又不是他~”李煜宸见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禁好气又好笑。 休妻是一回事,被人休又是另一回事!她竟然异想天开,以为墨染会同意她如此荒唐的请求? 姜梅很聪明地保持沉默,只给了他一个“这么明显的事实,还需要说吗?”的眼神。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摊牌?”见她不似做伪,更不似玩笑,李煜宸的表情严肃起来。 “我这不是找你商量来了吗?”姜梅一脚把皮球踢了回来。 君墨染的脾气并不好,绝不是个她想怎样,他就会怎样做的新好男人。 “我?”李煜宸怔住,随即摸摸鼻子,苦笑:“多谢你看得起我。 ” 墨染的妾再多,也是他家的事。他与他再怎么亲如兄弟,闺房事也无置喙的余地,她找他商量,岂非问道于盲? “不是看得起,是相信~”姜梅淡淡地纠正。 一个肯豁出性命去救别人的男人,绝不会是个坏人。所以,当她遭遇到挫折,当她感到迷惘,她才会第一个想到向他坦白真相,寻求帮助。 当然,这个坦白是有限度的,她不会蠢到希望他能全盘接受这段时间她所经历的那么多荒谬的事实。 “相信?”他有些莫名。 “那天掉下绝壁的时候,你不是问过我是否相信你吗?”姜梅望着他,绽了一抹浅淡而略含羞涩的微笑:“我考虑了一下,决定相信你。” 她走了一下午,想来想去,能够信赖并且有能力帮助她摆脱目前的困境的人好象只有他一个。 呃,她这“一下”还真不是普通的久!如果他真的等她的回答再做决定,估计早憋死在崖底了。 可惜,墨染是他的兄弟,他绝不可能帮她出主意去对付他,然而面对那双充满了期盼的如水明眸,哄骗或敷衍的话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嗯,如果再诚实一点,他会承认。 听到她主动求去的想法,想到她第一个相信并且求助的人是他,心中涌起的是感动和隐隐的喜悦。 只是,他不愿面对心底的想法,更不愿意深思为何对她有如此矛盾而复杂的心理。 “啊!”他忽地一拍掌,指着她做恍然大悟状,既能不着痕迹地把话题绕开,又可单刀直入地试探:“这么说来,明心师太是你的师傅?你就是那个失踪了的了缘?” “应该是。”姜梅想了想,避重就轻地答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应该是?”李煜宸瞠目。 他自问处事圆滑,办事说话向来都是滴水不漏。若论狂傲霸气,他或许不如墨染,但讲到奸滑狡诈,他若认了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谁想到,这看似娇小柔弱的女子,竟比他更象狐狸! 他绞尽脑汁与她周旋,引她入觳。 只要她承认了自己是了缘,接下来的问题就会一个比一个深入,让她不得不自动将自己的过往点滴不漏地交待清楚。 结果她只张着无辜的眸子,漾着单纯而可怜兮兮的微笑,轻飘飘一句话就让他所有的心计都变竹篮打水不说,还显得刻意而为的他十分可笑。 “抱歉,”姜梅的脸上浮起歉然的微笑:“因为一场大病,我昏迷了一日,醒来之后,发现以前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诶。所以,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 江湄的身份必需坦露,但是姜梅的身份也必需隐瞒。如何在二者之间取得平衡,她想了又想,还是认为只有这最俗气最老套的“失忆”最能解决实际问题。 正所谓“穿越并无难事,失忆万事皆足”,唯有如此,她才能顺利地解释她对明心和了缘,乃至对江秋寒和整个江家的陌生。 所以,对着那张关心的脸孔,她不是不心虚的。 不谈家事 “不太记得是什么意思?”李煜宸怪叫。 她一脸真诚地给他扔了个炸弹,说得合情合理,又丝丝入扣,发人深省的同时还引人同情。 结果,他刚要相信她,以为可以顺藤摸瓜,挖出江秋寒的秘密,她就虚晃一枪,耍起了太极?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姜梅小小声地答,见他瞪着眼睛望她,终于良心小有不安,补了一句:“不过,之前在鬼不灵的那具无名女尸,如意已认出了是我的贴身丫头五更。所以,我想那个了缘应该就是我没错了。”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相信,你只知道自己叫江湄,是江秋寒的女儿,有可能是了缘,明心也有可能是你师傅,别的一无所知?”李煜宸觉得自己快要抓狂。 姜梅狠狠心,索性装到底,极无辜地望着他:“你也觉得这事很荒唐吧?” 啧,古人的抗打击能力实在不敢恭维,不就是失忆嘛?他有必要摆出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来让她产生犯罪感吗? 岂只是荒唐?简直是一派胡言!编一个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言,居然妄想他相信?最教他气愤的是,明知她装可怜,偏还真的不忍心! 李煜宸无语望天,只能抱着酒坛猛灌酒。 “如果,”姜梅心中惴惴,轻咬唇瓣低声道:“这事让你觉得很为难,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我什么也没说,你也没有听到任何话。” 说完,她曲膝向他行了一礼,转身向门外走去。 罢了,世上哪有这么多捷径可走?她不为难他,自己的问题自己去解决。 “呀!”李煜宸把酒坛往地上一放,粗声粗气地喝道:“回来!酒还没喝完,你往哪里跑?” 姜梅回首,颊上一片水润鲜红:“你有办法?” 他有什么办法,只能他实话实说,把球踢给墨染!谁让仇是他家的,女人是他娶的,麻烦也是他惹的呢? 想明白之后,李煜宸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弯唇而笑:“办法不是没有,先把酒喝完再说。” 管它事情多复杂,他只要在一旁看好戏就好,干嘛瞎担心,瞎愤怒,瞎憋屈? “你真的要帮我?”姜梅微微惊讶。 她来之前就没指望他能给出什么答复,毕竟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他只不过是自己找到的最快速最方便的传声筒而已。 老实讲,君墨染那人性子阴晴不定,她还真的有些吃不准他的态度。 李煜宸不一样,个性洒脱又富正义感,而且风趣幽默。有他在中间缓冲,事先铺垫一下,再去找君墨染直面对决,成功的把握会大得多。 奇怪,她不是来寻求帮助的吗?怎么他答应了,她反而十分吃惊? 李煜宸敛眉略略思考片刻,忽地恍然。 江湄原本冷静聪慧,知进退,懂亲疏,今日忽然交浅言深,其用意不言已明。可笑的是他自诩聪明,却被她的愁容困住,竟迟钝的没有在第一时间看穿她的把戏。 好,算她狠!连他都敢利用,偏偏他还真不能不按着她的意思做! 他没有说话,提起酒坛,斟了一杯酒,晶莹清澈的酒线,优雅地落入杯中,徇徇然,清俊儒雅,美得似画。 甘冽的美酒,在杯盏中慢慢地旋转,清冽的香气,流转在空气之中。 “好吧,今日不谈家事,只喝酒。”姜梅既已达成目的,也就乐得装糊涂,嫣然而笑。 倒,她把自己想说的话,要做的事都做完,现在又来说不谈家事?女人,果然是自私兼不讲理的祖宗! 忘月苑里,如意已跑到门边张望了无数次,眼见已然日落西山,依然不见姜梅的身影,终于按捺不住,跑到飞羽阁去找侍剑要人。 侍剑问明如意的来意,十分惊讶:“我跟她午时前便分手了,九夫人现在还没回来吗?” 一听侍剑居然扔下姜梅一个人回了府,如意差点跳起来,怒目而视:“你怎么能扔下小姐~” “九夫人遇到熟人,不许奴婢跟随,不得已才回来的。”侍剑百般解释,又安抚道:“你别急,咱们先分头到各院中去寻找,实在不行,就请府中侍卫帮忙。” “如果我们小姐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如意哪里冷静得下来?也不及细问姜梅遇到的究竟是什么人,丢下一句警告,头也回地走了。 一口气跑到侧门,问了守门的侍卫,却说姜梅抱着一坛酒早已回了府。 奇怪,难不成案子没有头绪,她心中烦闷,一个人躲到什么地方偷偷喝酒去了? 如意又是惊讶又是生气,只得沿路打听。 “如意姑娘,你找九夫人?”浣衣房的一个粗使丫头叫采绫的悄悄地把如意拉到一旁道:“方才我去给公子送洗好的衣服,见她抱着酒进了陶然居,只怕是给李公子送酒去了。” 如意大怒,涨红了脸叱骂:“胡说!李公子要喝酒自然有人替他张罗,我们小姐知书识礼,怎会进男子独居的院落?你再红口白牙地冤枉好人,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采绫吓得一激灵,缩了肩低声分辩:“我,我亲眼看到九夫人踩着凳子从窗户里跳进去的。” “当真?”如意一怔:她说得有鼻子有眼,莫非真有其事? “若有半句假话,罚我半月没饭吃!”采绫赌咒发誓。 挑唆 冷卉性子挑剔,临时想起那件豆绿绣双蝶的水烟裙,这衣服前儿才送洗,这会子应该没有熨整好,没有办法她只能自己亲自跑一趟来催取。 远远地看见如意跟浣衣房的丫头彩绫在路上拉拉扯扯争得脸红耳赤,她留了个心眼,摸上去偷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二个小丫头在路边叽叽喳喳地争论不休时,绿珠已在树后将对话听得明明白白。 萧佩琴一案,她被冷卉连哄带骗地卷了进来,原以为只是对佩琴略施小惩,谁知会弄出两条人命! 万一事情曝露了,冷卉尚可凭父母余荫逃过一劫,她一个丫头,没有靠山,冷卉的性子不但不会替她求情,反而会将一切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因此她只有死路一条。 她惶惶不安,却又无可奈何,只盼这事快些尘埃落定,船过无痕。 眼见一桩谋杀设计得天衣无缝,就要瞒天过海顺利结局,偏半路杀出个江湄,揪着点小破绽死咬着不放,非要做个女青天,为四夫人沉冤召雪。 此事性命悠关,她岂敢儿戏? 眼下最重要的事已不是助小姐在王府里争宠,而是如何尽快拨除江湄这颗眼中钉。 正愁没有机会,偏江湄不知检点,自动将把柄送上门来,她若不善加利用,岂不是要遭天打雷劈? 当下,绿珠也不去浣衣房取衣,掉头就跑回了曼音阁。 冷卉见她去了这半天,结果却空手而回,心中生出警惕,生怕她经不住吓,自己跑去江湄面前招认了一切。 “绿珠,你干什么去了?”她狐疑地瞪着她。 “小姐,”绿珠左右张望一遍,见二个小丫头在院子里好奇地朝这边望,忙把冷卉拉进了房:“我方才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绿珠遂把彩绫跟如意争执的内容添油加醋地又说了一遍,末了怂恿道:“小姐,这可是除掉九夫人的大好机会,千万不可错过了啊。” 江湄执意要查佩琴之死,她唆动老夫人出面都未能阻止。 而且柳无风从侍卫嘴里探得消息,昨晚江湄深夜外出,在坟场周围晃荡,也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疑点? 唯恐绿珠露出马脚,索性连老夫人那边也托词受了惊吓,不去请安。 其实佩琴已死,就算江湄在她房里找到珍珠,死无对证,亦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但珍珠一日不找到,总是如骨在喉,一有风吹草动便胆颤心惊。 冷卉在老夫人身边日久,深知若是别的事情出了错她或许还能睁只眼闭只眼,可一旦牵涉到君墨染,必然是严厉苛刻,绝不轻绕,更何况是这种事关妇德,影响王府声誉的大事? 可惜这事牵涉到李煜宸,他与墨染情同手足,是过命的交情。 要想抹黑他们二个,殊不容易,搞不好反而打坏了自己在老夫人面前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形象,之前所有的心血付诸东流。 绿珠见她犹豫不决,忙献计:“小姐,别想那么多了。咱们不说李公子与她私通,只一口咬定九夫人卖弄风骚,前去勾引不就成了?” “你懂什么?”冷卉性子傲,被绿珠抢白,面子上下不来,斜着眼睛睨她,冷声斥道:“李公子肋骨断了二根,硬说江湄此时去勾引他,岂非太过牵强?” 就算要载赃,也要看时机,不然就成了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难道凭白放过大好机会?”绿珠急得直跺脚:“就算不是勾引,眉来眼去,意图引诱总是事实吧?” 要不然,她好好一个王府小妾,掌灯时分抱了酒去一个男子的房里做什么?还爬窗而入,行为鬼崇! 冷卉略略沉思片刻,忽地灵机一动,心生一计,面露喜悦之色,招手让绿珠附耳过来,细细叮嘱了几句。 绿珠眼睛一亮,欢喜地道:“小姐不愧是饱读诗书,这心肝就是比奴婢要通透精明十倍。” 也奸诈狡猾如她,才会想到利用清秋阁昨晚大乱的事件,挑唆二夫人与九夫人做对。冷卉躲在背后,让她二人鹬蚌相争,她可渔翁得利。 “哪这么多废话,还不快去办事?”冷卉把脸一沉,冷冷地道。 “是!”绿珠领命而去。 清秋阁昨晚被史酷比一闹,乱成一锅粥,宛儿一晚不得安枕,白凝更是吓得身边寸步不敢离人。 宛儿憋了一肚子气,依她平日脾气,当时就杀到忘月苑找江湄理论,不打她一个老大耳刮子算她走了狗屎运! 可惜,那日姜梅在祠堂手执匕首,冷静与从容地面对尸体的一幕却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令她深深畏惧。 那一日,亲眼目睹了她在祠堂与君墨染比肩侃侃而谈,这个往日看似懦弱,人皆可欺的江湄,焕发了另一种光彩。 她让人感觉到,她的骨子里蕴藏着一种力量,令她即便面对王爷,也不显得卑怯与渺小。 当然,一个侍妾与王爷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平等的。奇怪的是,她偏偏让人产生了这种错觉。 何况她自己心知肚明,“斗茶”一事,她才是始做蛹者,这不得不让她有所忌惮,不敢拿着史酷比说事,前去闹场,怕被江湄反咬一口,赖她使计害死了佩琴。 机关 望着双颊嫣红,斜靠在墙上闭目不语的江湄,李煜宸十分无语——特地跑来找他喝酒,结果只喝了三杯两盏就醉得一塌糊涂? 酒量如此之浅,还敢提着酒坛前来,用那一饮而尽的方式与他拼酒?一刻钟不到,醉得象摊烂泥,令他哭笑不得! “小嫂子,你不要紧吧?”李煜宸伸出手指轻敲桌面,引起她的注意。 李煜宸舍命救她在前,为她利用在后,难得的是识破她的用心,他并没有在言词上令她难堪,反而处处关心,这多少温暖了她被家人的冷漠伤透了的心。 姜梅心生感动,一时感慨万千,低低咕哝一句:“梅子。” “要梅子解酒?”李煜宸错解她的意思,笑着调侃:“我这里可没这种玩意,要药丸倒可无限量供应。” “叫我梅子,别叫小嫂子,听着剌耳。”她飞快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轻声地解释。 她的家人和朋友,包括警队的队友,无一例外,亲切地以“梅子”唤她。 至少在这一刻,他令她倍感温馨,让她觉得既使不能全盘向他托出真相,至少也不必防他。 “梅子?”李煜宸讶然地挑眉。 江湄——梅子,莫非这才是她的昵称?可,她不对自己的夫君坦言,却偏偏向他披露。 这算什么?刻意的诱惑,还是真情的流露? 他锐利的目光如探照灯般凝注在她的脸上,仿佛洞察一切,姜梅只觉面上发烧,她孤单寂寞得太久,迫切地需要朋友。 是她太贪心了吧?自己做不到坦诚相对,吝啬地不肯付出真心,守着自己的秘密,却又奢望别人的理解和宽容。 察觉到自己的莽撞,姜梅很快缩回自己的壳里,胡乱挤了个干涩的笑容掩饰懊恼:“嘿嘿,玩笑而已,喝酒喝酒~” 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煜宸的心跳倏地加快,莫名地心慌意乱,胸口肋骨断处隐隐做痛,伸手去抢她的杯子,却不慎碰到她的手。 两个人皆是一震,迅速地收回手,讪讪地撇开眼睛。 最后一丝夕阳坠入山谷,她明明隐在暗处与黄昏夜色融为一体,他却觉得她象颗发光的明珠,一颦一笑皆生动浮现眼前。 他润了润唇,试探地轻唤:“梅子?” 倒,只是一个名字,从小到大听了不下数亿次,为何从他嘴里唤出,竟如此缠绵,仿佛情人的呢喃? “嗯?”姜梅心生尴尬,低眉不敢瞧他。 把她的羞窘瞧在眼里,被利用的郁闷一扫而空,心情忽地大好。 “梅子!”他笑吟吟地睨着她。这一回,神情笃定,中气十足,声音里隐含三分喜悦,五分骄傲,外加二分调侃。 “什么事?”姜梅莫名,两人隔得如此近,他实在不必如此大声。 他不答,只一径盯着她瞧。 姜梅大窘:“叫了人不说话,有病啊?” 他哈哈大笑,恶意捉弄:“是哪种?盐津梅子,还是紫苏梅子?哪天定要买来尝尝~” 话落,忽觉这话大大不妥,隐隐含着调戏的成份,但他皮厚,又嘻皮笑脸惯了,向来就是这付欠揍的痞样,硬撑着脸装天下太平。 姜梅面皮薄,倏地站起:“我走了,改天再找你聊。” 她起得太急,裙角勾住他软榻的扶手,咝地一声响,已勾破了一角,身子也被带得向前一冲,一个趄趔,几乎撞进他的怀里。 李煜宸眼明手快,提住她的肩把她拎了起来:“小心~” “啊~”姜梅吃痛,逸出惊呼。 夏天衣服单薄,隔着衣服相触,掌下已是一片火辣,且潮湿粘腻,显然伤口已然作恶。 “该死!”李煜宸低咒一声,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烧红的双颊并非单纯因酒而起,更不是因羞涩尴尬而生,而是病态的殷红! “啊痛痛痛~”姜梅踮着脚尖雪雪呼痛。 李煜宸不由分说,一把拽住她的臂,轻轻一带将她扯到身旁,揭开她衣襟凑到烛火下一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裹伤的布条已被黄色的脓水浸润,隐隐散出腥气。整个肩窝处已高高肿起如刚出屉的馒头。 “你还知道痛?”他气急败坏地吼:“肿成这样,不该一无所知,为何一声不吭,居然还敢喝酒,不怕废了这只膀子?” 更欠揍的是,她居然用这样一只胳膊,抱了只十斤重的酒坛穿街过巷跑到他这里来,她不想要这只手了吗? “呃,”姜梅心虚地闪了闪眼睛:“只是发炎而已,没这么严重吧?” 法医也是医生,简单的常识还是有的,早上出来得急未及时更换药物,加上夏季炎热,伤口发炎很是正常,哪里就弄到要废掉手这么严重? “坐下,不许动!”他抬起眼瞄她一眼,声音并不高,却有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果然是一丘之貉~都是一样的蛮不讲理,一样的霸道……”姜梅低声咕哝,忽地惊奇地瞪大了眼。 却见他微微倾身,脚尖从软榻下勾出一只暗藏的格子,拉开来,里面竟然装了各种各样的瓷瓶,崩带,剪子,刀子,金针……各类器具一应俱全,简直就象是一个小型的诊台! 最好笑的是,另一只暗格里还藏了几瓶好酒,外带几本线装书,她眼尖,已瞧见一本上写着《毒经》。 难怪他可以一整天都赖在这张软榻上不起身,原来下面还暗藏机关! 捉/奸(一) “呀,我又不会跑,不必捉犯人一样扣着我。”姜梅呶了呶嘴,示意他把自己放开,伸长了脑袋参观他的工具。 “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也别想去。”李煜宸瞥她一眼,冷冷地放开了她。 把桌上的酒菜拣开,弯腰打开暗格,把剪刀,笏板,棉布,瓷瓶……等一样一样往外捞。 姜梅对那块笏板比较感兴趣,取到手里一看,原来它是由利用竹片本身的弹性弯制而成,功能类似于镊子,当然更简单更原始一些。 “这个,其实应该选质地柔韧的锻钢,使用时间可以更久。”姜梅指了指笏板光滑平整的边缘,笑道:“还有啊,这里磨尖一点,比现在更好用。” 李煜宸没有理她,就地取材,倒了一碗酒在手里,另一手用笏板夹了块干净的白棉布,抬起下巴示意她蹲下去:“有点疼,你忍忍。” “哦~”姜梅知道他是要替自己的伤口消毒,很自觉地把衣襟拉到肩下,另一只手挽起落在颈边的碎发,偏过头方便他处理。 李煜宸见她落落大方,一丝忸捏出无,不禁又是一怔:“你对每个男人都这样?” 一样的毫不设防,全然信赖? “啊?”姜梅愕然不解。 “没什么,你别乱动~”李煜宸苦笑,夹了棉布醮着酒液慢慢地替她清理脓液。 看她的表情,只怕没有意识到现在二个人这样很不妥。既然她行得正,他也不必想得歪,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没的惹人笑话! 冰冷的液体触到滚烫的肌肤上,姜梅机灵灵地颤了一下,嘬着唇直吸气,却硬是不肯不嚷疼。 “怎么,舌头被猫吞掉了?”李煜宸心中暗自佩服,嘴里轻声取笑,下手却很轻柔。 姜梅哪里还能还嘴?只能咬着牙苦撑,盼着能早日结束这个酷刑。 无奈清洗是个细活,想快也快不了,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室内只余器械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叮叮声和两人的呼吸之声。 好不容易挨到清创完毕,李煜宸拿了剪刀替她剪去腐肉。虽然他事先点了她伤口周边穴道,但没有麻*醉药,那痛依然可想而知。[ ] 姜梅一声不吭,默默地坚忍着,豆大的汗水自额上滴下来,樱唇咬破,迸出殷红的血珠。 瞧着那颗殷红的血珠和她疼得煞白的小脸,李煜宸只觉心一抽,竟是隐隐做痛,忍不住抬起手背轻轻拭去她额上的汗,轻声劝道:“疼的话就吭一声~” “切!”姜梅冷哧,微偏过头来躲过他的手,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大声嚷嚷就不疼了吗?有时间在这里废话,不如你手脚快一点,我也少受些苦!” 李煜宸一番好意,被她连讽带刺地一顿抢白,窘得俊颜通红,讪讪地垂着头,心中懊恼,手底下不由重了些。 “呀!”姜梅崩不住,失声痛呼:“轻点行不行,你谋杀啊?” “不是要我快吗?”李煜宸皮笑肉不笑地睨她一眼,冷冷地道:“吃不住就不要逞英雄!” 姜梅翻个白眼:“怎么不说你技术臭?” 李煜宸气结,扯了棉布卷往她身上一扔:“弄好了,自己包起来!” “呀~”姜梅错愕:“我自己怎么包扎?” “我管你怎么包?”李煜宸臭着一张脸,撇过头去径自收拾东西,不再理她。 “好,自己包就自己包~”姜梅一把扯下白棉布一头咬在嘴里,另一手拽着就胡乱往肩膀上缠。 了不起,不就是包扎吗?没看过猪走,难道还没吃过猪肉? 李煜宸原本半是赌气半是玩笑,只要她说句好话或是服一下软,哪知她居然当真? 这下又气又急,一把夺过棉布卷:“喂,谁让你乱动了?” 姜梅哪里肯放? 这一拉一扯之间,姜梅身体失衡,往前一冲把放着器械的小桌子撞倒在地,东西唏哩哗啦掉了一地。 李煜宸倒想拉她,可惜手不够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连人带小圆凳一起摔倒在地上。忙弯着腰俯身去地上捞她:“该死!摔疼了没有?” 姜梅憋着一股气,搭住他的手用力一扯,李煜宸没有防备,竟被她拉翻了软榻,咕咚一声滚到了地上。 那些带血的崩带,洗过创口的药棉,桌上的瓶瓶罐罐,外加那半坛没有喝完的酒都洒到他身上,倒象是开了染铺,红,黄,蓝,绿……晕了一身。 他最是喜洁,衣服绝大多数都是白色或是银色,几曾如此狼狈过?绝美的容颜涨成紫肝色,指着姜梅的手都带着颤抖:“你~” 姜梅诡计得逞,拍掉他伸过来的手指,指着他铁青的俊颜拍手而笑:“你什么你?活该!” “好啊,你忘恩负义!”李煜宸咬牙切齿,拣了地上的笏板就扔了过去:“看我不砸死你!” “哈哈,没打着~”姜梅抱了头,缩在墙角咭咭而笑。 “好,有本事你逃到天边去!” “咯咯~” 宛儿领着老夫人匆匆闯进陶然居,入耳的就是二人的笑闹之声:“快啊,不然那贱人走了~” 原本只是半信半疑的老夫人,把拐杖往地上一顿:“来人,给我把这不要脸的贱人拖出来~” 捉/奸(二) 得了老夫人的命令,宛儿如同领到了上方宝剑,一马当先地带着两个家丁一脚把门踹开,冲了进去:“好一个不知羞耻的贱人!” “宛儿?”姜梅的笑容僵在脸上,下意识地把衣襟带拢。 糟糕,看她那架式就知道来者不善,十之**是来捉奸的。 也算自己倒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摔倒在地上的时候跑进来,这下混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二夫人,”李煜宸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蹙眉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宛儿深知李煜宸的厉害,兼之他与君墨染关系匪浅,不敢动他,只幸灾乐祸地望着姜梅,挥手叱道:“快,给我把这贱人绑了~” “谁敢动手?”李煜宸冷声斥道:“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带人随意闯进我的房间?” “这~”宛儿被他冰冷的目光一扫,不觉瑟缩,嗫嗫不敢吱声。 那两个家丁见状,也不敢造次,迟疑地站在门边,等候最终的决定。 “是老身让她来的,”老夫人在梅雪的搀扶下缓缓地走了进来,一双威严的冷目淡淡地扫过姜梅,见她衣衫凌乱,两眼越发迸出寒光。 被她鄙夷的目光一扫,姜梅只觉浑身不舒服,象吞了只苍蝇般难受。 “干娘~”李煜宸回过头见到她,忙迎了上去,嘻笑道:“若是想我,只管找人传我去见你就得了,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老夫人把龙头拐一偏,作势就要往他身上敲去,到底心疼他受伤未愈,拐杖虽高高举起,并未落到实处,只虚晃了一下便又落到地上,用力一顿:“看你做的好事!” “我是大夫,帮嫂子换药,有什么不对?”李煜宸早在她踏进来的那一刻已是心知肚明,这时巧妙地为二人辩解。 “哼!”老夫人锐利的老眼只淡淡地在他周身绕了一圈:“老身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不曾听说换个药会搞得这般狼狈?” 李煜宸俊颜一红,尴尬地道:“这个嘛,完全是意外。九夫人不小心打翻了凳子,摔了下去,我去拉她,结果……” “行了,还不给我闭嘴?”老夫人越听眉心蹙得越紧,冷冷地出言打断他:“嫌丢人丢得不够么?” 姜梅暗悔孟浪,上前福了一礼:“妾身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连眼角都不瞟她,完全当她是空气,继续训斥李煜宸:“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永远没个正形?回头我去见你娘,让她给你挑个媳妇管束一下,不然真要成野人了。 ” “干娘~”李煜宸变色。 又来这套,每次对他不满,她就拿娶媳妇一事来堵他的嘴! “还有,”老夫继续数落,语含讥刺:“就算是开玩笑,拜托你去找那些小家碧玉逛园子,也别在王府里跟你兄弟的女人厮混!传出去好人家的闺女,还有谁敢嫁你?” “老夫人~”姜梅张嘴欲言。 “你闭嘴!”老夫人伸手打断她的话:“我们母子说话,哪有你这贱人插嘴的余地?” 说完,她也不管姜梅,只训斥两个木头似杵在一旁的家丁:“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把这不三不四的女人拖出去?” “是!”那两个家丁得了老夫人的命令,这才上前一人一只手拽着姜梅就往门外拖。 姜梅心知挣扎也是白搭,徒然让自己吃苦,低声道:“不必拖,我自己会走。” “干娘,你真的误会了~”李煜宸见势头不对,忙敛起笑容,正色道:“我与九夫人光明正大,并无半点苟且之事。” “娘怎么会不信你?”老夫人神色依然淡淡地,嘴角露出明显的不屑:“你是何等身份,与墨染又是什么关系,绝不会为个女人,做出对不起墨染之事。” 说到这里,老夫人话锋一转,指着姜梅站立的方向,一脸的轻视:“娘只恨这个女人用心险恶!在墨染面前搬弄是非,把王府闹得鸡飞狗跳,把家丑传得沸沸扬扬不算,还敢在你的面前搔首弄姿,妄想破坏你与墨染的兄弟情谊!” “娘~”李煜宸变色,这样一顶帽子压下来,姜梅不死也要脱层皮。 老夫人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转头冷冷地觑着姜梅,表情象看着一堆大便:“不要说老身恃强压你,且说你为何支开如意,独自带着酒来陶然居?江秋寒没有教过你要避瓜田李下之嫌吗?” “是啊,李公子的人品咱们自然是信得过的。”宛儿讨好地笑道:“只恨这个贱人,仗着王爷的宠爱在府里横行无忌,给脸不要脸,四处……” 老夫人眉心一蹙,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宛儿一窒,讷讷地把话咽回肚中。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本身已足可令人非议~”老夫人接着往下给姜梅定罪:“你还不知羞,借换药之名,行勾引之实,与年轻男子调笑打闹,败坏门风!我今日若是轻轻放过你,日后如何服众?若大家群起而效,王府岂非变成勾栏?” 姜梅无语:越说越离谱了,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便是李煜宸也不能再说什么,否则就是为了女人,连兄弟都不要的无义之徒! “若依老身的脾气,立刻就要将你杖毙在廊下!”老夫人淡淡地瞥了一眼李煜宸,转回来望着姜梅冷笑道:“看在煜宸的面子上,今日就先放过你,罚去浣衣房当粗使丫头!” 浣衣房 因为姜梅的到来,浣衣房由默默无闻的小角落,突然一下子上升为众人高度关注的热点。 谁想得到?一天前她还在祠堂前大显神威,替佩琴翻案;一天后她却因为勾引李公子不成,被老夫人当场捉住,罚到浣认房当个洗衣的粗使丫头? 姜梅的被贬,宛儿居功至伟,她也并不掩饰这一点。洋洋得意地带着翡翠在第一时间来浣衣房,顺便带来了一大堆不穿的旧衣,指明要江湄洗熨。 有人开了头,自然有人跟进,不到一个时辰,浣衣房便积满了各色绸缎绫罗,通通指名姜梅服务——当然,都是限时的。 梦蝶和梦云两人带了几十条披帛,这玩意质料轻薄,易洗易干。指挥着丫头们往小山上一堆,冲姜梅盈盈施了一礼。 “小九,辛苦你了。” 没办法,大家都来,她们如果不来,那便会被人排挤。但是,来虽来了,却不代表她们想与姜梅做对。 你们怎么斗都好,别把她们两个扯进去,那是最好不过。 “没关系,”姜梅懂她们的意思,嫣然一笑:“既然来了浣衣房,洗衣刷被那便是本份,谁来都是一样。{ }” 梦蝶,梦云相视一笑,目的已然达到,轻松地并肩走了。 她们年纪虽小,来王府也只一年多,但自小在风尘里打滚,早练就一双看透世情的火眼晶睛。 王爷是个无心没情的男子,把自己当成看客,永远置身事外。 王爷从没把她们当中的哪一个放在心上。她们的功用,不过是来了客,出来献一场舞,秀一下她们的才艺,客人一走,她们便没了价值。 名义上说是王府的小妾,其实说穿了不过有了个徒有其表的虚名,只比家妓好听了一点点而已。 所以说,这群女人争个头破血流又有什么用?斗死了也不过是拖出去,再娶一个进来而已,没有人会为她们掉一滴眼泪。 倒不如安安静静地呆在雪舞阁,只要自己不强出头,那便一辈子是王府的妾,至少这辈子衣食无忧。 如意瞧着山一般的衣服被褥,愁得眉毛都打了结——这么多衣物,她们只有二双手,洗到啥时才到头? 姜梅却半点也不急,依旧是弯眉笑眼的模样。( )不象是偷情被捉,声名一落千丈,倒象是护驾有功,获得了无上的荣耀。 宛儿原想看她呼天抢地,悲惨落泪的凄凉,结果她始终不咸不淡,笑脸相迎,倒也自觉没趣,坐了一会,讪讪地走了。 心中暗自嘀咕:这小九怕是给刺激得狠了,傻了!连气都不会生了。 其实对姜梅来说,在浣衣房当个粗使的丫头,未见得就比在忘月苑做个人人妒恨的小妾要凄惨。 身体上或许有些操劳,精神上却要自在得多。 可惜,在如意眼里,现在的情况糟透了,简直天都要塌下来了。 “别哭了~”姜梅无奈地叹气,递过去一条手帕:“再哭今晚咱们就要睡水牢了。” “早说过侍剑那丫头带煞,沾上她没好事,整个王府的人见了她都绕着走,偏你要逞能,这下好了……”如意抽抽答答地又开始抱怨。 姜梅倍感头痛,只得祭出哀兵旗:“哎哟~” 如意抹了把眼泪,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怎么了?伤口又疼了?” 居然沦落到欺骗一个小姑娘来博取同情分的地步! 姜梅暗暗唾弃自己,面上却装出十分憔悴的模样:“嗯,好象又开始发烧了。” “那你赶快躺着~”如意气归气,做丫头的本份还是谨守着,忙拿了药给她吃,又服侍着她躺下,自己取了铺盖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呜呜,她错了,以前认为住到忘月苑已是最惨的待遇,现在才知道,那里简直就是天堂。 “上来吧,床还够咱们两个人睡的。”姜梅往里挪了挪,给她腾出一个空间。 “小姐,你要真的疼如意,现在就去见王爷,跟他求个情,认个错,咱们还回忘月苑去吧。” 在她看来,王府的八个妾里,王爷最疼的还是小姐,最在乎的也是她,两个人又正是热乎的时候。 就算心中再气小姐不该与李公子过丛甚密,只要小姐肯去求个情,服下软,王爷还是会既往不咎的。 不然的话,要她一辈子在这间散发着霉味的潮湿阴暗的房间住着,她情愿去死。 知道她还对君墨染心存幻想,姜梅干脆利落地拒绝,斩断如意所有的幻想:“不去,你也不许去!” 如意瞪了她足有刻把钟,翻个身,拿背对着她,不吭声了。 姜梅的耳根子终于得到清静,心思却开始起伏。 其他人怎么想,她都可以不在乎,可他应该清楚,她不是这种人。 好吧,就算他与她相处时间不长,缺乏足够的了解,而当天的情况,也的确是她的行动有欠思量,逾了些古人所谓的分寸,惹人非议确有不该。 但他至少也该听听她的解释,怎么能连面都不露,直接判定了她有罪? 她心潮起伏,碾转难眠,想一阵,恼一阵,恨一阵复又叹一阵。 蝙蝠侠VS神雕侠 如意到底是孩子,不管有多少烦恼与不满,有多伤心生气,倒在床上很快睡得人事不知,教姜梅好生羡慕。 她却没有这般好命,心潮起伏,碾转难眠,想一阵,恼一阵,恨一阵复又叹一阵。 等一下,君墨染又不是她什么人,他能理解固然好,误解了也不稀奇,反正他不是第一个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她何必如此在意? 姜梅张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帐顶,心思莫名而复杂。 似有什么敲在窗棂上,发出“笃”地一声闷响。 姜梅转头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并无半点灯火,只有一弯下弦月挂在天边,隐隐绰绰地把些树的影子投在窗纸上,阴森森的有些碜人。 瞧了一会,不见有何动静,只道风把院中樟树上的樟子吹落下来,复又躺下睡了。 哪知过没多会,窗棂上又是“笃”地一声响。 这回声音较大,姜梅听出应该是碎石子,不是什么果子树枝之类。 她胆子大,披了件衣服在肩上,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推开窗子往外看。 一只酒坛自上而下倏地掉下来,停在她眼前左右晃荡着。 “谁在外面?”她心中奇怪,踮起脚尖,把头伸出窗外顺着酒坛向上观望,却见李煜宸白衣飘飘,倒挂在屋檐上冲她露齿而笑。 她不禁绝倒,伏在窗台上咭咭低笑,末了低声讽刺:“呀,好好的,干嘛挂在屋檐上,想当蝙蝠侠啊?” “切,”李煜宸飘然落地,牵动伤口痛得呲牙咧嘴,偏还要做潇洒状,露出一副“你不识货”的表情,驳道:“你看过象我这么玉树临风的蝙蝠吗?我若要当,也必是神雕侠!” 墨染那么喜欢耍酷,这又黑又丑的蝙蝠侠就让他去当好了!当然,这话只能腹诽,未宣之于口。 他象只开屏孔雀的骄傲神态,若是平时必然令姜梅笑喷。可惜现在,她并没有心情:“你知道神雕侠?” “咦?”李煜宸也是一怔:“莫非真有其人?我怎么没有听过?” 他蹙眉,竭力在脑海里搜索这号人物,自然未果。{ } “切,这世界比想象的大多了,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何止这一桩?”姜梅表情松懈,冷冷讥嘲。 “了不起,”李煜宸看她表情,知道她信口胡诌来打击他的,遂嘻嘻笑道:“若是连我都不知道的,肯定不是什么大角色,不知道有什么稀奇!” “夜郎自大!”姜梅哧笑。 “喂,”李煜宸也不恼,拎着酒坛晃了晃:“枯坐无聊,可愿陪我这夜郎饮上一杯?” “这么晚了喝酒?”姜梅奇道。 “不想就算了。”李煜宸撇唇,掩饰心中失望。 “这里可不成。”姜梅瞥了一眼熟睡在地上的如意。 若是给她发现,她深宵邀男人进屋喝酒,还在她的卧榻之侧,只怕会吓得晕过去。 “走,我知道有个好地方!”李煜宸微微一笑,灿若春花。 姜梅有一瞬间的恍神,忙关了窗,拉开门跟着他悄然离开浣衣房。 大约搬到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身边不再跟着一堆的丫环,也没有侍卫们守着院门,出入相对自由了许多。 李煜宸轻车熟路,姜梅的记忆力也算不错,跟着他七弯八拐地走了一段,已知他是往碧波亭去。 下人房与忘月苑原本只隔着一个碧波湖,浣衣房在下人房的南边。 出了院子侧门,绕过半个湖,就已抵达亭边。 月亮隐在云层里,只露出半个钩子,湖边流萤飞舞,湖面荷香阵阵,随着微风吹来,鼻端满是异香,置身亭中,只觉清爽无比。 姜梅走过浮桥,进到亭中一瞧,亭上石桌上已摆了几碟下酒小菜,看来他早有准备,偏还装得漫不在乎的模样。 “啧,靖王虽冷血残暴,对下人倒还宽厚,浣衣房虽非锦衣玉食,伙食倒也差强人意。”姜梅微笑,指着桌上精致佳肴淡淡调侃:“煜宸不需如此费心。” 李煜宸被她一语道破心事,不禁俊颜一红,好在夜色深浓,否则越发尴尬,尤自嘴硬:“你想得美,本少爷衣必华服,饮必美酒,吃必佳肴,住必精舍,猪食是绝对咽不下去的。” “哈哈~”姜梅也不与他争,在他对面坐了,取了只杯子在手:“我酒量浅,明儿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做,只喝一杯就好。” “你肩伤未愈,喝茶。”李煜宸早有准备,弯腰从桌下拎出一只茶壶。 姜梅一摸,壶身还是热的,不禁心生感动:“那你呢?” 他的伤应该比她严重得多吧? “我是酒虫,无酒不欢,茶与我无缘。”李煜宸挑眉而笑,给自己斟了一杯在手,望着她道:“这第一杯酒,先给你陪罪。” 说罢,不等姜梅说话,仰脖一饮而尽。 姜梅奇道:“你何罪之有?” “若不是我,你也不至被人污赖,降到浣衣房当丫头。”李煜宸苦笑,眼里藏着一抹无力:“干娘的脾气就是这样,她认定的事,撞了南墙也不回,气头上谁劝也不肯听,你忍几天,等她脾气消了,我再设法救你出来。” 蝙蝠侠VS神雕侠(二) 姜梅望着他,嫣然一笑道:“我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干嘛要出去?” “梅子,”李煜宸叹息着低语:“你知道心中有气,何必在我面前固执?” 姜梅失笑:“我没赌气,这里本来比忘月苑舒服。” “莫非你想一辈子做个洗衣丫头?”李煜宸奇道。 “一辈子太长,”姜梅摇头:“以后的事情谁也料不到。” 她当然不想一辈子呆在浣衣房,就象她不想一辈子呆在王府是一样的。 李煜宸只道她故意拿反话挤兑他,不禁正色道:“这事因我而起,我定会负责到底,给你一个公道。” “公道?”姜梅低头,慢慢地啜了一口茶:“什么是公道?怎么才算还了?我若根本不在乎,还不还又有什么区别?” 李煜宸听得怦然心动,黑眸在暗夜里闪闪发光:“你真不在乎?” “当然,”姜梅微笑,坦白地望着他:“说完全不在乎是假的,只是还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 相信只要是个女人,莫名被安上个私通罪名,无端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白眼冷语相加,谁都不会很愉快吧?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既然嫁进王府做妾已是事实,她早做好了被人背后捅刀子的准备。 这种程度的把戏,只能算是小儿科吧? “那么,”李煜宸望着她,一脸深思:“我很好奇,你的底限在哪里?” 一个女人,被人泼了脏水,指责不贞,居然还能如此镇定大气,实在令他很惊讶。 姜梅笑而不答,低首轻嗅茶香。 底限?事实上,她也想知道自己潜能究竟有多大,底限在哪里? “蝙蝠侠来了~”李煜宸忽地放下杯子,冲她挑眉而笑。 姜梅疑惑地抬头,顺着浮桥的方向看过去。 君墨染一袭墨色锦袍,一张青铜面具,笔直地站在桥的那一端,深不见底的眸子,在面具后冷冷地注视着她。 那模样,可不是活脱脱一只巨大的蝙蝠? “噗~”她一口茶含在嘴里未及咽下,尽数喷了出去。 “呀呀呀呀~”李煜宸乍然遇袭,跳起来闪避,依旧避免不了池鱼之殃,不由惊叫连连:“女人,你能不能有点涵养?” 只在倏忽之间,君墨染已悄无声息地进入亭中,缁色如墨的眸光,狐疑地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在说什么?” 他就如此可笑?一见到他的影子,连茶都喷了? “咳咳咳~”姜梅弯腰呛咳,涨得双颊绯红,想说话哪里说得出来?只胡乱地摇着手。 若是让他知道,他们在背后把他比喻成蝙蝠,不知会不会拿刀砍人? 李煜宸掸了掸衣衫,随口敷衍:“随便聊聊而已。” 姜梅抓了杯子在手,李煜宸立刻执起茶壶替她续上一杯香茶。 一口气喝下这杯茶,姜梅才算顺过气来,望了李煜宸一眼:“你们约好了的?” 李煜宸丢了她一个“才知道”的白痴眼神。 姜梅蹙眉,回了个“给我记住”的警告。 君墨染冷眼旁观,自他出现之后,这二人不论是眼神还是动作皆配合得十足默契,针插不入,水泼不进,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看来自己不在王府这二天,的确有事发生。 奇怪的是,煜宸并未向自己提过半个字,这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 “你复原得比想象中快。”君墨染拂开心中那抹被排斥的怪异感觉,淡淡地望着捏着酒杯浅笑的李煜宸。 “只要有酒,我就死不了~”李煜宸瞅着他,笑得花枝乱颤:“别藏了,我都闻到香气了,快拿出来解馋~” 君墨染从身后拎出一只酒坛,信手抛了过去:“淹死你算了。” 李煜宸手忙脚乱地抱住酒坛,忙不迭地拍开泥封,刹那间整座凉亭里酒香四溢,醉人心脾。 “呀,三十年陈酿秋白露!”李煜宸兴奋莫名,拽住君墨染的衣袖就把他往下拉:“墨染,你果然是我的知己!来来来,痛饮三百杯!” 不过一坛酒而已,至于高兴成这样? 君墨染不理他,转过头望向姜梅:“听说你又惹事了?” 这个女人,好象从嫁进王府那天开始,身边的麻烦就没有断过。 姜梅见他语带讥嘲,不禁暗暗生气,神色十分冷淡:“消息如此不灵通,不知王爷在战场上如何克敌致胜?” 他可真会装蒜,老夫人罚她入浣衣房,这事在府里闹得沸沸扬扬,怕是连府里的狗都知道了,他却始终不露面,现在跑来装无辜,谁信? “我昨日宿在宫中。”君墨染不理她语气中的挑衅成份,依旧淡淡的。 这么说,他不是不信她,也不是不管她,他是真的不知情? “是吗?”姜梅愣了一下。 不知为何,一直低落的情绪飞扬了起来。 “他没必要骗你~”李煜宸抱着酒坛离开亭子,侧坐在浮桥的栏杆上,如墨的青丝垂下来,掩住他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住得惯吗?”君墨染再问。 “还好,”姜梅目光闪了闪,笑道:“不过,我有件事很好奇。” 隔墙有耳 “你说。”二个男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究竟这王府里,哪里才是最底层?”姜梅望着他,慢慢地笑:“何必一次一次地降这么麻烦?直接告诉我,我卷铺盖搬过去得了。” 呃,看来淡定只是表象,内心还是耿耿于怀的。 “如果你想,”君墨染迟疑了片刻,道:“今晚可以先搬回忘月苑,干娘那边,我再去跟她解释。” 姜梅是个聪明人,如何听不出他话中的勉强?别说她并不想回那个忘月苑,就算想回,也绝不会如此低声下气地回去。 “不必了,那里蛮好。”姜梅淡淡地摇了摇头:“只希望你管好你的女人,不要没事总来找碴,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什么叫管好你的女人?难道她一直认为她不是他的女人之一? 君墨染忍不住皱眉。 “哦?”李煜宸在一旁听了,忽地眼里冒出精光:“我倒想瞧瞧你被惹急了,会做什么事?” 这家伙明显唯恐天下不乱,姜梅懒得跟他歪缠:“不打扰你们二人说话,我走了。” “这么快就走?”李煜宸诧异地道:“酒都没开始喝呢。 ” “大少爷~”姜梅冷然斜觑着他:“你吃饱喝足了睡到日上三竿起,我那可还有一大堆等着洗熨的衣服呢!” 所以,想玩,找别人,恕不奉陪了。 “等等~”君墨染叫住她。 “还有事?”姜梅态度冷淡。 “不是说你有话对我说?”君墨染诧异地瞥了一眼李煜宸。 搞什么,她似乎完全不知情? “我?”姜梅挑起一边眉毛,见他望向李煜宸,也把探询的目光投过去。 李煜宸也是个机智百出的精怪,瞧了姜梅的神色,已知她暂时不愿意跟君墨染谈话,璀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呵呵,其实是我嘴馋了,怎么,不行啊?” “真的?”君墨染半信半疑。 “那我走了。”姜梅悄然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开凉亭。 “煜宸,”这次君墨染并未拦她,只用探究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你有事瞒我?” 李煜宸沉吟片刻,笑:“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 “关于江湄的?”君墨染再问。 “嗯。”李煜宸点头,见他望着自己期待下文,搔了搔头:“可是,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君墨染皱眉,心里已有些不是滋味,望向李煜宸的眼神里便有了几分揶揄和几分失望,更有一丝他自己也不知的隐隐约约的妒忌:“煜宸,我以为我们无话不谈。” “不是我要瞒你,”李煜宸的表情也有一丝落寞:“只是我考虑再三,觉得还是让她亲口告诉你好些。” 姜梅的意思,是想借他的口来转达,可要不要原谅,要不要放她走,这都不是他能代墨染做的决定。 至今为止,他投了太多关注的目光在江湄身上。这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中,是绝无仅有的,令他暗暗心惊的同时,又暗自警惕。 他不想把跟墨染在血雨腥风的战场上一路拼杀走过来,好不容易建立的兄弟感情,毁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容易。话出口的那一瞬,感觉到他与江湄之间那道鸿沟越发深远,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哦?”君墨染被他挑起好奇心:“究竟是何事?” 李煜宸偏头想了想,道:“我只能告诉你,江秋寒远比你我二人想的更冷酷绝情,这很可能是一场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精心设计的局,连江湄都是他局中的一颗棋子。” “哼,那咱们就捏着这颗棋子,顺藤摸瓜掀掉他的底!”君墨染黑眸一眯,迸出一点寒光。 就怕江秋寒老奸巨滑,到时丢车保帅,将江湄弃之不顾。 “唉~”李煜宸轻叹一声,饮了一大口酒,没再吭声。 夜色幽冥,湖光水色,荷香夹着蛙鸣,再有流萤在身边飞舞,姜梅一个人乘着月色往浣衣房而去,倒也并不寂寞。 月亮时隐时现,好在她常带着史酷比出来溜达,碧波亭这边几乎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很快沿着碎石小路摸到了浣衣房外,推开侧门悄然闪了进去,反手拴上门栓。 忽听到院外有脚步声传过来——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外面走? 姜梅一时好奇,贴在门缝处向外张望。 只见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地过来,两个杂役打扮的中年男子高一脚低一脚地相携相扶地过来了。 那两个人在门边停下,其中一个稍高些的,就着门廊下的昏暗的灯光,从怀里摸了一把钱出来,数了一半塞到另一个人手里:“今天赢得真爽,明儿吃过晚饭,再到这里碰头,咱们还宰林富一刀去!” “呀,”另一个人惊得忙捂住他的嘴巴:“好哥哥,你可别嚷,这要传出去,林富要知道咱们联手坑他的钱,还不得找咱们拼命?” “怕什么?”高个的杂役掰开他的手,声音却低了下来:“依我看,他的钱也来得不明不白,谁找谁拼命还不一定呢~” “瞎说什么呢?回去睡了,养足精神,明儿个再好好赢他一把……” 声音渐行渐远,终于消失不见。 原来两个人商量着在赌桌上诈别人的钱财!姜梅淡然一笑,也懒得管这闲事,自回房睡去了。 蛛丝马迹(一) 艳阳高照,姜梅脱了鞋袜高挽裤脚,站在特制的圆形木盆中奋力踩踏着一床大红的锦被,如意在井旁摇着绞索,挥汗如雨地打着水。 朱正家的挑着一担热腾腾的开水过来,放下扁担擦了把额上的汗,望着姜梅笑道:“九夫人,辛苦了~” 听说她是江南首富的独养千金,这般苦只怕从娘胎里出来便从未吃过,真难为她能随遇而安。 “朱大婶~”姜梅弯腰捋了捋滑下膝盖的裤腿,喘着气笑道:“我现在可不是什么九夫人,还是叫名字吧。” 如意提了井水过来,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被贬到浣衣房来当丫头,还这么高兴的,小姐是千古第一人。” “九夫人说笑了~”朱正家的陪着笑脸,忙搭着姜梅的手把她搀出木盆,袖子一挽,弯腰已捞起了锦被,也不用姜梅帮忙,搭在臂弯上三两下拧干了。 “哇,厉害~”姜梅眼瞧着那床锦缎被面在她的手里象条麻花般服服帖帖,不禁大为佩服。 她试过的,跟如意两个人合力都没办法拧得如此干爽。 “行了,九夫人你在一旁歇会,剩下的我来做吧。 ”朱正家的索性脱了鞋袜跨进了木盆。 姜梅也不跟她争,在椅子上坐了,捶着酸痛的肩膀同她闲聊:“朱大婶,那日四夫人的洗澡水是不是你送的?” “是~”朱正家的立刻一脸警惕:“怎么,有谁在背后乱嚼舌根了?” “没有~”姜梅忙摇手否认,温言解释道:“我想请你回忆一下,看那天送水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发生?比如,中途遇到什么人,或是有事走开了一小会之类的。” “小姐~”如意不悦地噘起了唇:“为了个死人,把自己害成这样,怎么还不死心,真以为自己是青天大老爷呢!朱婶,你可甭跟着她发疯!这事谁沾上都没个好!” 朱正家的歉然一笑,道:“九夫人真是侠义心肠,可惜那天和平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对不起,帮不到你。” 姜梅倒也并不失望,笑了笑道:“没关系,我只是随口问问。 ” 骗鬼去吧!分明就是对这件事还没死心! 如意崩着俏脸,只一径的冷笑。 “奇怪,林富家的分明跟我一块出来,咋现在还没来?”朱正家的见气氛有些冷,忙岔开话题。 姜梅心中一动,似乎昨晚那两个人诈的正是林富的钱:“林富家的?她也是府里给各房里送热水的?” “是,那天正好是我和她两个人帮四夫人送的水。”朱正家的点头承认。 “她男人是不是很喜欢赌钱?”姜梅再问。 “是啊,”朱正家的忍不住眼露同情之色:“她倒是个勤快老实的,可惜嫁错了个男人,林富别的都好,就是这赌怎么也戒不掉!” “听说他最近手风不顺?”姜梅想到昨晚听到的那番对话,暗地里思忖着要不要婉转地提醒她一声,辛苦赚的钱,让人这么骗去,实在太冤枉。 “何止不顺?”朱正家的气愤填膺:“听说前阵子连女儿都被他押出去卖了,为这件事,林富家的差点哭瞎了眼睛!” “什么?”姜梅吃了一惊。 这太过份了,都在一个府里做事,若是单纯弄几个小钱钱花花她还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人在江湖走,哪有不挨刀? 既然走上赌这条路,就不怪别人耍阴招,但是把人逼上绝路弄到卖儿卖女的田地,那可不该!这事,说什么她都要管上一管! “好在前天又赢了一大笔钱,这才把女儿重又赎回来,不过一来一回地折腾,多花了二十两纹银呢!”朱正家的话锋一转,带着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慨,连连摇头。 “哦?”姜梅蓦然心惊:“还有这种事?” 按昨晚听到的情况,可与她说的完全相反! 林富分明被人设局诈骗,赌桌上赢钱之说分明是有假。 如果他的钱来路正当,为何要编谎遮掩,联系佩琴的话,这番说词更是欲盖弥彰! “可不是吗?”朱正家的正欲再说,林富家的已挑了热水匆匆进来,她忙住了嘴,讪讪地笑道:“来了?” “嗯~”林富家的勾着头,默默地把水放下。 姜梅不着痕迹地打量。 只见她发鬓散乱,步履蹒跚,左足微微有些跛,不觉暗自纳罕。 “哎呀,你的脸怎么了?”朱正家的一声惊呼。 林富家的忙掩住脸,撇过头去,吱唔其词:“没,没什么~” 朱正家的不由分说,赤着足从木盆里跨出来,一把捉住她的肩,强迫她抬起头:“老天!瞧瞧你这脸,都快开染铺了!那没良心地又打你了?” 林富家的本已是满腹心酸,听到她问,当下掩住脸,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一瞥之间,姜梅已瞧见她鼻青脸肿,眼歪嘴斜,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想得到老公打老婆会下这么狠的手? “那个挨千刀的!”朱正家的气得够呛,一把拽住她:“走,这回再不能轻饶他,咱们到老夫人跟前告状去,不管不行了!” 蛛丝马迹(二) “他再不好,总是孩子的爹~”林富家的哭着挣扎,说什么都不肯随朱正家的走:“钱不输也已经输了,一状告到老夫人跟前,也不过是把他打一顿再逐出王府,于事何补?!” “那你就这样生受着?”朱正家的十分同情。 “这都是我的命~”林富家的抽抽答答,一脸愁容。 古代女子只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遇到暴力也不懂反抗,一味推到命运上,姜梅不禁大为感叹。 “这次又为了什么事挨打?”朱正家的恨铁不成钢。 林富家的泣不成声:“昨晚又输光了,逼着我拿钱,说是晚上要去翻本,我说没有,他便把我往死里揍~” “他要多少?”姜梅忽地接口。 “啊?”林富家的抹了把泪,似乎这才发现姜梅的存在,猛吃了一惊,吱唔其词地把热水放下:“你们先忙着,我再去挑。” “如意,去拿些银子来。”姜梅淡淡地吩咐,转头望向林富家的:“二十两可够了?” “九夫人~”林富家的怔怔地看着姜梅,心中惊疑不定:“这,这如何使得?” 非亲非故的,她为什么突然对她示好?莫非,也是为那事来了? “是啊,”朱正家的也是一呆,劝道:“她家那口子十赌九输,是个无底洞,你好心给她钱,说不定反是害了他。 ” 林富家的苦笑:“是,这二十两银子给了他,等于打了水漂。” “不要紧,”姜梅温和一笑:“命总比钱重要。你先拿去,改天有时间我再亲自找他谈谈。” “哎呀,九夫人真是菩萨心肠~”朱正家的已先拍掌惊叹:“若是你能劝得林富回头,那可真是救了林嫂的命了!” 林富家的心中忐忑,垂着头不敢与姜梅对视。 姜梅心中原只是猜测,见了她的模样,已有了**分的把握,只差没能握住证据了。 如意心里不愿,面上却不好显露,进屋取了银子出来,重重地往林富家的手里一塞:“呶,拿去吧。 我们小姐心善,见不得人可怜。可这天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了,若是见谁都给钱,就是金山银山也不经给……” 林嫂面上阵青阵红,待要推辞不受,这二十两银子又着实不是小数目,僵在当场,越发难堪。 “如意~”姜梅喝了一声,止住她的唠叨,望向她温言道:“你去做事吧。” 林嫂内心挣扎了一会,终究抵不过银子的诱惑,曲膝向姜梅行了一礼:“多谢九夫人赏赐。” “是啊,”朱正家的瞧了眼红,掩住妒忌之情,笑道:“九夫人好意赏你,你就收了,以后有空过来帮她多洗几件衣裳便是。” 姜梅是那水晶做的心肝,一听便知她的意思,笑道:“如意,也拿二十两银子给朱婶吧。” “哎哟,这可如何使得?”朱婶喜出望外,也不管如意的脸已黑如锅底,生恐姜梅反悔,接了钱便挑着空桶,飞也似地走了:“九夫人,这里的活都搁着吧,我们挑完水顺便都给你洗了!” “如此,先多谢了。”姜梅微微一笑。 如意噘着唇恨恨地嘀咕:“四十两银子别说洗几件衣,买四个丫头都够了。吃这么大亏,还高兴得象个二傻子一样。” 姜梅也不理她,招手让在坪里晒太阳的史酷比过来,附耳低语:“去,跟着林嫂,看她都见些什么人,说些什么话,通通记住了,回来告诉我。” 林富家的挑着空桶出了浣衣房的门,往厨房走去,林富忽地自路旁蹿了出来,一把将她拽进了路旁的大树之后。 “喂,林富,你也别欺人太甚了!”朱正家的唬了一跳,看清了原是林富,不觉气不打一处来:“这可青天白日的,你要揍也回去关上门揍,在这府里纠缠若是给主子遇上,算怎么回事?” “去,”林富将眼一瞪,嘴里骂骂咧咧:“我自与我婆娘说话,要你多管什么闲事?再要罗嗦,信不信连你一块揍?” “你敢?”朱正家的叉着腰,拨高了嗓子嚷:“老娘就站在这里等你来打!你有本事,就把老娘打死!” “朱婶,别吵了,算我求你~”林嫂忙抱住朱正家的腰,做好做歹地求:“你先回去,我跟他说几句再来。” “哼!你自己做贱,我也懒得管!”朱正家的碰了个软钉子,极为不爽,挑着桶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我叫你去找冷小姐再要些银子来花,你可想好了?”林富见朱正家的走得远了,复又恶狠狠地瞪林嫂。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没有那个脸!”林富家的低声啜泣着:“只不过不小心掉了块手绢到桶里,为这件小事,冷小姐已给了咱们五十两,你还想怎样?” “既能给五十两,再要五十两应该也不是难事!”林富家的眼露凶光:“你去不去?不去我揍得你下不了床!” “她也只是不想惹麻烦,哪里就是凶手了?”林富家的小声哀求:“托她的福,珠儿已平安回来了,咱们不说感恩戴德,也不能乘机讹诈!” “呸!”林富一口痰吐到她身上:“婆娘们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也不想想四夫人是怎么死的?冷小姐若是心中没鬼,为什么要给你银子,不许你向外人说?” 蛛丝蚂迹(三) 林富家的见他越说嗓门越高,不禁慌了神,忙不迭地上前掩他的嘴:“他爹,这里是什么地方,可嚷不得啊!” “她若没做亏心事,小鬼也不会去敲她的门!”林富家的吔斜着眼睛,又放软了语气哄:“咱也不是讹她,不过遇上难处,求她接济一二,冷小姐身份尊贵,还在乎这点银子?” 林富家的叹了口气,拗不过他,只得从怀里把如意刚给她的二十两银子掏了五两出来。 她还没开口说话,已给林富一把抢了过去,劈头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好个贼婆娘,如今也学会藏私了,方才硬犟着只说没有一文钱,这是什么?” “当家的,这是方才在浣衣房,九夫人见我可怜赏的!”林富家的悲从中来,捂着脸泣道:“家里那点家底,你还不清楚?我哪有余钱藏私?” “嘿嘿~”林富两眼放光:“挨顿打赚五两银子,这买卖可划得来。还有没有?都拿出来。” “没了~”林嫂慌忙捂住口袋。 林富哪里肯信?冲上来不由分说,上前就是一顿乱摸,把另十五两也摸了出来,砸砸嘴道:“啧,居然给了这么多,九夫人还真是大方。 ” 说到这里,他忽地灵光一闪,露出贪婪的表情:“听说九夫人一直在查四夫人的死因,若是我们把这话对她说了,岂不是能得更多的钱?” “那可万万不能啊~”林嫂吓了一大跳,慌乱地摇手:“人命关天,可不能红口白牙地胡说!” 林富银子到手,解了燃眉之急,也就不愿去得罪冷卉,毕竟九夫人现在已然失势,都被贬到浣衣房里洗衣了,哪可能斗过冷卉? “哼,说不说那得看老子的心情~”他冷哼一声,扬长而去:“晚上不必等门,老子要去翻本。” “当家的,”林富家的忙扑上去抢:“珠儿被卖到窑子挨了不少打,多少也留点钱给她买只鸡补补身子~” “去你的~”林富一脚把她踹到地上,一边把钱往怀里塞,骂骂咧咧地走了:“老子娶了你,就没顺过心,生来生去全是些赔钱货~有闲钱给她补身子,不如再娶房老婆生儿子~” 林嫂听了这话,立刻噤若寒蝉,缩着肩一声不吭地挑着空桶去做事。 这两口子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这段对话被跟在身后的史酷比听了个一字不差。 “冷卉?”姜梅听了史酷比的报告,一时愣住:“怎么可能是她?你没有听错吧?” 府里几个女人,她看来看去,最没有嫌疑的就是她。毕竟,她如果真嫁给君墨染,那几房妾室,谁也不是她的对手,实在没必要把人逼上死路。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真的害怕日后有人与她争宠,第一个要除的也该是宛儿,要不然也是自己,为什么偏偏选上佩琴? 府里有几个冷小姐?我怎可能听错? 史酷比不满地掉着尾巴。 “没道理啊~”姜梅喃喃自语:“她一向清高孤傲,怎么可能与王揩油那泼皮扯上关系,合谋陷害佩琴?” 据她所知,王揩油可厮虽说无法无天地胡闹,却从来不敢踏进曼音阁。就是因为冷卉自恃身份,不肯落人闲话。 这我就不知道了。 史酷比懒洋洋地躺在地上。 “呀,别睡~”姜梅越想越不放心,踢了它一脚:“快起来,咱们去曼音阁看看有什么线索?” 查什么线索? “我想办法把她引开,你溜到她房里,看有没有迷药?”姜梅异想天开。 小姐闺房里的香料何止几十种,我又不知迷药是什么气味,如何分辩?况且,事情已过了这么久,她傻了才会把迷药留在自己房里等人来抓! 史酷比难得聪明一次。 “呃~”姜梅语塞。 是啊,看来此计行不通,得另劈蹊径。 “哟~”尖利的嗓子忽地响起:“我还不知道咱们府里浣衣房的丫头如此清闲,大白天的不做事,在此晒太阳?” 姜梅回头一瞧,宛儿拎着裙边,傲慢地站在圆形拱门边,冷冷地看着她。 “二夫人,说话要凭良心~”如意晒完被子回来,见了她不禁心中有气:“我们小姐刚洗完几床被子,这才歇了一小会,哪里就偷懒了。” “闭嘴!”宛儿叱道:“主子说话,有你这丫头什么事?翡翠,给我掌嘴!” “慢着~”姜梅淡淡一笑:“我的丫头哪里做得不对,自有我来教,不敢劳驾二姐。” “二姐?”宛儿先是掩住唇笑得花枝乱颤,忽地顿住,冷冷地道:“你一个洗衣的粗使丫头,有什么资格与我姐妹相称?” “那可不一定~”姜梅嫣然一笑,不紧不慢地道:“常言说得好,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说不定王爷突然想起奴婢,回心转意,让我重回忘月苑。二夫人还是别把事情做得太绝的好。” 宛儿听了她这番话,脸上阵青阵红,愣了一会才道:“我那套富贵牡丹的水烟裙呢?说了今天要穿,你熨好没有?” 如意愣了一下:要洗的东西堆成山,她那件还没弄呢。 “二夫人的东西,岂敢怠慢?”姜梅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道:“请稍等片刻,熨好后,奴婢亲自送过去。” “哼!”宛儿见找不到碴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珍珠重现 “如意,把二夫人要的那套裙子找出来,熨一熨。” “小姐,你真要去清秋阁?” “嗯,顺便看看冷小姐有没有衣物要熨?也一并弄好,我亲自送过去好了,省得来回跑。” “小姐,”如意狐疑地觑着她:“你不会又想惹什么事吧?” “看你说的!”姜梅莞尔:“倒象我是个专门惹事的刺头似的!” 如意撇了撇唇,没有吭声。 “放心吧,就只单纯送衣服。”姜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既然进了浣衣房,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九夫人~” 如意一听这声音,立刻变了脸色,忽地车过身,冷冷地看着站在院门前的侍剑:“你又来做什么?还嫌害得我们小姐不够惨吗?” “我~”侍剑一脸愧色,紧张不安地瞟了姜梅一眼。 “如意,你先去做事。”姜梅把她支开。 “小姐~”如意还想再劝。 “快去~”姜梅略提高了声音:“是不是现在连我的话都不肯听了?” “是。[ ]”如意见她动了怒,这才不敢吭声,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有事吗?”姜梅望向侍剑,温和地询问。 “九夫人~”侍剑神情局促地垂着手:“我,好象尽给你惹麻烦了~” “不关你的事,”姜梅哂然一笑:“不过是刚好给他们制造了一个打击我的好借口罢了。” “总之,是奴婢对不起你。” “别再说奴婢了,要说起身份,现在我还不如你呢。”姜梅轻声调侃:“如果真按规矩,我是不是应该称你一声侍剑姑娘?” “九夫人说笑了~”侍剑面红耳赤。 “行了,”姜梅淡淡地笑了笑:“看你的样子,应该不是专程来找我道歉的吧?” “对了,”经姜梅提醒,侍剑这才言归正传:“我刚从宝月楼过来,有件事想跟九夫人说。” “哦?”姜梅扬眉,示意她继续。 “我们小姐殁后,老夫人把我调到解语苑当差。”侍剑细说缘由:“今晨,青烟替八夫人梳头时,不小心摔断了一支金簪,那是她嫁进门时,王爷赏的。八夫人便让我送去宝月楼镶好。” “宝月楼的伙计见到我,拿了一颗珍珠出来,说是四夫人送过去的,原想让宝月楼的设计师给配颗珠子镶着做对珍珠耳坠子。” “可是这珠子有什么问题?”姜梅插了一句。 “嗯,伙计说设计师说了:这珠子原是一对,若是要改成耳坠,需得把另一颗珠子也拿来。还说,是不是夫人对他的最新设计点翠嵌珠凤凰步摇有什么不满意?希望夫人能提出宝贵意见,供他改进云云……” 为了老夫人来京,王府特地拨了一笔款子去宝月楼给每房都添了一件首饰,这事姜梅是知道的,她自己就得了一枝白玉蝴蝶簪。 那日过后,如意嫌它晦气,一直锁在妆盒里没给她用呢。 很显然,这枝点翠嵌珠凤凰步摇也是其中一枝。但宝月楼只知它是王府订制,却并不知道是君墨染把它给了哪位夫人,因此才有此一问。 “那枝点翠嵌珠凤凰步摇不是四夫人的?”姜梅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 要知道,首饰的价格并不是单纯由材质决定的。相同的材料,其工艺不同,设计师不同,造型不同,甚至喻意不一样,做出来的首饰价格很可能就会天差地远。 要不然,也不会有化腐朽为神奇一说。 这枝步摇,设计师既称是得意之作,并对此耿耿于怀,其价值必然不菲,谁又舍得将它拆散重做?这颗珍珠如何落到佩琴手里,值得推敲。 “如果奴婢没记错的话,”侍剑左右张望了一阵,俯身过来附在姜梅耳边低语:“这枝步摇是冷姑娘得了。” 那日冷姑娘凭这枝步摇出尽风头,赢得府里女人一至的妒忌,姜梅或许并未在意,侍剑可记得清清楚楚。 “嗯~”姜梅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那珍珠你带来了吗?可否给我瞧瞧?” 很好,事情绕了一圈,所有的线索都开始往冷卉身上靠拢。这是否说明佩琴之死的真相,已接近浮出水面? “在这里。”侍剑忙从怀里摸出荷包,把用手帕包着的珍珠掏了出来。 “成色倒真是不错。”姜梅瞟了一眼,只淡淡地夸了一句,并不去接珍珠:“不过,就算这是冷姑娘的,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有可能是她不慎遗失,被佩琴无意间拾到的。” 这话半真半假,倒不全是为稳住侍剑。 不论古今,舆论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她虽心疑佩琴之死,想给她翻案,但也不想为了些许小事,胡乱给人安上个因妒谋杀的罪名。 事关重大,牵涉人命,需得一慎再慎。 “可是~”侍剑还欲再说。 姜梅挥了挥手打发她离开:“行了,这事跟我说说就算了。其他人面前还是闭紧嘴巴的好,不然招来祸患,我也救不了你。” 她看侍剑似乎很想揪冷卉的小辫子给佩琴翻案,因此才给她警告。人心难测,她能守口如瓶,其他人未见得都有她这样的操守。 “侍剑不敢~”侍剑骇了一跳,终于被她吓阻,匆匆走了。 溜狗 “小姐,她究竟来做什么?”如意在窗子里见她走了,忙跑出来问。 “没什么~”姜梅随意捏了个谎:“只是为了感谢我替佩琴做的事,拿些东西来谢我,我没要。” 如意在窗子里早已瞧见二人推挡,也就信以为真,讪讪地笑道:“想不到侍剑还真是个有心人。” “所以,以后不要胡乱冤枉别人。”姜梅顺势劝导。 “那也得看什么情况。”如意嘴硬。 “你就犟吧,总有一天吃亏。”姜梅笑了笑,也不跟她罗嗦,转身出了浣衣房:“史酷比,跟我出去逛逛。” “要吃中饭了,你去哪里?”如意忙追出来问。 在浣衣房当丫头,可不比在忘月苑当主子,错过了用饭的时间,是没有人会给你留饭菜的,就算有,也肯定是别人吃剩下的残羹剩饭。 “我不饿,你们先吃吧。”姜梅朝她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侧门后。 你要去哪里?不会又是坟场吧? “不错,越来越有侦辑狗的潜质了~”姜梅略带赞赏地斜睨了它一眼。 都过去这么久时间,就算有什么线索也早被人毁掉,气味也已消失殆尽,我可不抱什么希望。 事情久无进展,史酷比对姜梅失去信心,无精打采地泼着冷水。 “呵呵,尽人事听天命。”姜梅微笑,云淡风轻。 只要她真的努力了,结果如何倒不必太执着。 四夫人跟你也不见得如何好,你为什么这么上心? 史酷比虽不是人,但人情冷暖还是看得出来的。 “如果说为了真理正义,会不会太虚伪?”姜梅呵呵笑。 史酷比沉默。 说话间,已绕过半个碧波湖,来到了坟场边。 “走吧,这回可要打起精神,好好查个水落石出。”姜梅牵了史酷比弯腰钻进林子。 “九夫人?”惊疑而略带试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管家?”姜梅退回来一看,柳无风一脸惊讶地望着她:“九夫人,你到这里做什么?” “呃~”姜梅瞟一眼脚边的史酷比,急中生智,忙扬了扬手中牵着狗的绳索:“我来溜狗,管家呢?” “我顺路经过,”柳无风忽地伸手,拈走姜梅发上的一片枯叶,淡淡地笑:“九夫人溜狗倒走得远。{ }” “呃,”姜梅怔了一下后忽地出语惊人:“不是我喜欢走远,是史酷比尿急,要到这里划地盘~” 你才尿急呢,别污辱我的智商好不好? 史酷比愤怒地挣扎着,冲姜梅呲牙咧嘴,悻悻低吠。 姜梅努力牵紧绳索,不让它挣脱,一边冲柳无风陪着笑脸。 “狗尿急?”轮到柳无风惊愕,这种说词倒也新鲜! “你知道,”姜梅讪讪地解释:“狗狗都喜欢用尿尿来宣告自己的主权。之前住在忘月苑,它天天在这里溜达,习惯了把这里据为己有了~” “嗯,”柳无风看了史酷比上蹿下跳的样子,朝姜梅欠了欠身,笑得斯文儒雅,含了隐约的关心:“溜狗还是不要往林子里钻的好,我听说那里并不干净。” “多谢提醒,我会记住的。”姜梅尴尬地笑了笑,放软了声音道:“史酷比乖,管家叔叔说这里脏,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 说完,她抬头冲柳无风嫣然一笑,牵着史酷比离开去坟场的小路,折返浣衣房。 真倒霉,她好象跟坟场犯冲!不然为什么每次去坟场都会遇到不相干的人跳出来干扰? 目送着姜梅渐渐远去,柳无风收起了淡若春风般的微笑,目光变得很冷,似藏着一把冰凌,说不出的冷竣阴鸷。 看来,尽管被贬到了浣衣房,姜梅还是没有吸取教训,更没有放弃对佩琴的死因调查。 “好了好了,不就是拿你当了一次挡箭牌吗?也值得生这么大的气?”姜梅牵着史酷比,一边走,一边低着头跟它说话。 哼,我是只成年狗,早过了随地大小便的年纪!你怎么可能胡乱污辱我?要知道,狗也是有尊严的! 史酷比异常严肃。 “我错了,给你道歉还不行吗?”姜梅忍住笑,只顾着安抚史酷比,一个不留神,差点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小心~”蓝三及时伸手拉了她一把。 “蓝三,这个时间你不在王爷跟前侍候着,怎么有空在这里闲荡?”姜梅抬头见了蓝三,漾出一脸甜笑,掩饰住内心的心虚。 糟糕,她刚才跟史酷比说话,不知他到底听到多少? “蓝三奉命来请夫人到书房与王爷叙话。”蓝三毕恭毕敬地禀告,脸上并不显山露水。 “去他书房?”姜梅暗自疑惑,小心地试探:“蓝三,可不可以稍稍透露一下,王爷找我究竟何事?” 丫的,该不是又听了什么人的闲话,来找她的碴子吧? 蓝三不答,只淡淡地笑:“去了就知道了。” “呀,你也知道,他那个人的脾气神鬼莫测的,若是事先有个底,应对起来才不会吃亏。”姜梅努力把姿态放到最低,软语娇声,摆出柔弱的模样博同情。 “嗯,”果然,蓝三脸上现出潮红,垂下眼帘低低地道:“九夫人不必太过担心,据我所知,是福非祸。” 狮子大开口 “福?”姜梅深自警惕:“什么福?” 根据以往的经验,所谓的福,通常都会跟君墨染挂钩——那对她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办好了,说不定就不用在浣衣房受苦,可以重新回到忘月苑了。”蓝三稍稍思忖了一下,语带保留地透露了些许内情:“夫人的名声已传进宫里,皇上下密旨召夫人进宫。” “进宫?”姜梅错愕。 开什么玩笑!她只是一个王府的小妾,又不是妃子,有什么资格进宫见驾? 带上我,我也要去皇宫长长见识。 史酷比一听有这等好事,急得上蹿下跳。 “去,有你什么事?”姜梅顺手拍了它一掌:“我正晕着呢~再说了,就算我想带你去,王爷肯吗?” 伴君如伴虎,她才不觉得进皇宫是什么好事呢!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定是宫里出了啥不能对外宣布的案子,想借她的手去查一下。 事关皇室秘辛,闹好了顶多就是赏她个并不稀罕的王妃头衔,闹得不好,那可是性命交关,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谁知道呢?常言说得好,危机就是转机,只要她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说不定就能脱离王府,重获自由。 不玩了,有事找我卖力,有好玩的就不带我! 史酷比嗷地一叫,一蹦老高。 蓝三见这一人一狗闹腾得欢,不由哑然失笑。 “放心,皇上比王爷好相处。”他委婉地安慰。 “也对,”姜梅被他看破心思,窘然一笑:“要找个比他脾气还臭的人也不容易,对吧?” 蓝三不敢附和,只垂着头憋笑。 出乎姜梅的预料,书房里等着她的除了君墨染,竟还有一脸严肃,如临大敌的陈老夫人。 “奴婢江湄,见过老夫人和王爷~”姜梅裣衽,规规矩矩地给二人见礼,表面平静,内心已是巨浪涛天。 连老夫人都出面,可见蓝三所说并不是空穴来风,搞不好皇上真的要借助她的能力。她得好好盘算一下,开出条件,拿回主动权。 “看坐。[ ]”君墨染眼见着她一脸阳光地走进来,在见到他的倏间便黯了眸色,心中颇不是滋味,淡淡地吩咐。 蓝一忙应声搬了张椅子过来:“九夫人,请~” “王爷和老夫人面前,哪有奴婢的坐位?”姜梅不敢托大,推辞着不敢坐下。 陈氏虎视眈眈地在一边瞪着呢,她得知趣不是? 老夫人这才脸色稍济,缓缓地点头:“嗯,做人最要紧的就是分清尊卑,要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份。不要随便几句话一夸,便连姓什么都忘了。上头吩咐的事,能办好固然好,若是不能也不必逞强,免得给王府招来祸患。” “奴婢谨记老夫人教诲。”姜梅竭力展现乖巧的一面。 老夫人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几句,不外乎是些进了宫要遵守宫中礼仪,做人低调,逢人先露三分笑,说话要留心,不可惹事生非,不可得意忘形,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等等。 姜梅根本没听,不管她说什么,全部应承下来,老夫人这才走了。 “不知王爷有何事吩咐?”老夫人一走,姜梅立刻换了颜色。 君墨染见她变脸比翻书还快,在自己面前露了本性,心情反而轻快了起来,随口调侃:“江湄,你出息了,连皇上都知道你的大名。” 奉迎拍马的话,她当然也会说,可惜,她没兴趣讨好他。 “奴婢还有一大堆衣服要洗,时间宝贵,请王爷说重点吧。”姜梅神色冷淡。 君墨染碰了个软钉子,深觉无趣:“咳,你准备一下,随我进宫见驾。” “为什么?”姜梅未如他所料地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冷静地反问。 “这个,等你进了宫自然就知道了。”不是君墨染卖关子,实在连他也不知情。 他昨天才从宫里回来,皇上都没说什么,才过一晚,宫里就来了密旨,而且指名要江湄入宫,个中缘由,他也不得而知。 蓝二把准备好的衣服捧了进来,如意也匆匆赶到,奉命给姜梅换衣梳头。 “慢着~”姜梅叫停:“我有话说。” 真是好笑了,谁规定了皇上宣她就得乖乖随行? “有什么话,咱们路上再说。”君墨染略有不快。 “不行,”姜梅微微一笑,神情卑微,语气却十分坚决:“若是王爷不能同意奴婢的要求,奴婢宁死也不进宫。” 话一出口,满室皆惊,如意更是惊呼出声。 “你是在要胁我?”君墨染诧异地扬起了眉毛,重新审视面前这张秀美的小脸。 “不敢~”姜梅不卑不亢,直视着他的眼睛:“奴婢只是想借此机会,向王爷讨点彩头而已。” 原来不过是利欲熏心而已!只要她不狮子大开口,他倒没什么异议。 “哦~”君墨染停步,双手环胸,斜起眼睛以四十五度角,微抬起下巴睨着她:“你想要什么?” 姜梅静静地望着他:“王爷要奴婢在这里,当着众人面前说?” “快点,本王没时间跟你耗。” 姜梅望着他嫣然一笑,轻启朱唇,“休书!”二个字,清清脆脆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奉召入宫 “你说什么?”君墨染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听清楚?好,我再说一遍……” “王爷~”如意当机立刻,冲上来死死捂住姜梅的嘴,冲君墨染陪着笑脸:“小姐的意思是在浣衣房太累了,希望可以暂时休息一阵。” “是吗?”君墨染面上阴晴不定。 “唔~”姜梅努力想掰开如意的手,哪敌得过她的力气? “当然是的,小姐身子本来就弱,洗衣可不是件轻松的活~”如意连拖带拉地把她弄进里间的休息室:“我帮小姐梳妆~” “如意,你干嘛?” “我才要问小姐想干嘛呢!”如意叉着腰,气得腰都青了:“自古以来,女人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有男人休女人,哪有女子自己要休书的?” 小姐想得真是容易,休书倒是一张嘴就要来了,休了以后呢?老爷是绝不会让小姐回去的!难不成要她来养活小姐? “懒得跟你多说。”姜梅撇唇,放弃与她辩论。 “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也不敢指望小姐出人头地,在浣衣房洗一辈子衣服也认了,拜托你千万不要再跟王爷说些奇怪的话,真要惹怒了他,咱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行了行了~”姜梅不厌其烦,胡乱点头:“我答应你就是,你动作快点。 ” 如意哪里肯信?可她不信又有什么办法?又不能跟着她进宫去! 姜梅换了命妇服饰,马车已在院中等候。 两人在车中相顾无语,难堪的沉默弥漫在二人之间。 “咳~”姜梅轻咳一声,引起他的注意,这才望着他淡淡地道:“我不是开玩笑,你认真考虑一下。” “你真想要休书?”君墨染诧异地盯着她。 他本以为她不过是一时冲动之下信口开河,既然如意岔开了,他也就当做没有发生,就此不提。 哪知她不肯就坡下驴,反而再三申明,真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嗯。”姜梅轻应一声,别过头,没敢看他的眼睛。( ) “你想过拿到休书的后果吗?”他冷笑。 “没有。”姜梅很诚实地摇头,信心满满地微笑:“不过,我猜应该不会比在王府更辛苦。” 对,她知道这么说他肯定会生气。嗯,更正:应该是非常非常生气!因为她挑战了他男性的尊严。所以,后果可能很严重。 不过,相比她要获得的自由而言,还是值得一试的——反正,他也不会要她的命。 很奇怪,姜梅对此莫名的有信心,他不会杀了她。 “你~”君墨染气结。 “考虑一下吧,”姜梅竭力劝说,态度十分诚恳:“王府的妾那么多,少我一个无所谓。不过,给皇上立功的机会可不多,是不是?” “我君墨染还没无能到要靠一个女人来讨好皇上立足朝廷。”君墨染气极反笑。 况且,他能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走到今天的尊贵荣耀,早已用无数的功绩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好吧,我道歉!”发现攻错了方向,姜梅立刻修正路线,十分爽快地道歉:“这不是你要的功绩,而是我希望能够得到的报酬。嗯,你可以把这看成是代替皇上与我做的一个交易,如何?” “若是你没办成呢?”君墨染冷笑着反问。 她连皇上要她办什么事都不知道,怎么知道一定能办成?就完全不考虑失败后激怒他的恶果吗? “不成?”姜梅愣了一下,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就只好随王爷处置咯。怎样,这桩买卖,王爷没吃亏吧?” 反正她已降到王府最底层,没什么好损失的,他总不能再罚她去倒夜香吧? “等你办成再说。”君墨染冷笑一声,闭目不再理她。 家仇未报,她要离开,想得美! “真的?”姜梅大喜,蓦地提高了声音:“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君墨染不语,但她声音里明显愉悦而惊喜的成份,还是让他极为不悦。 “等一下,要不要立字为据?”姜梅瞥他一眼,自言自语地道:“算了,好歹是个王爷,出尔反尔的事,应该不会做,就相信他一次好了。” 君墨染大怒,倏地睁开眼睛,眼里寒光迸射。 姜梅吃了一惊,忙心虚地垂下眼帘。 好吧,她承认,这次她好象有些过份小人,不过悠关自由,小心地点总没错,对吧? 王府的马车直驶皇宫,直抵高达十数丈,威武雄壮的玄武门。 下了车,眼前是一条笔直的汉白玉大马路,以此为中心,整个宫殿沿中轴线向东西两侧展开,里面屋宇相连,星罗棋布,密如蛛网;红墙黄瓦,雕栏玉砌,殿宇楼台,高低错落,壮观雄伟。 在玄武门前下车,换乘了早候在那里的宫内软轿,一路过文华,乾清……等殿,穿过御花园,经过无数门廊,终于进到了处于深宫大内的御书房。 早有宫里的执事太监在此等候,见他们抵达,忙通传了进去。 “宣靖王爷觐见~” “走吧~”君墨染整了整衣冠,领先往里而去。 想到立刻就要直面天颜,姜梅不禁紧张了起来,手心微微沁汗。 经书失窃 君墨染走到书房门口,回头一瞧,姜梅还在原地发呆,不禁皱眉,低声催促道:“还愣着干嘛?” “哦,来了~”姜梅回过神,紧走几步赶上他。 “怎么,害怕了?”君墨染瞧见她鼻尖上几滴细碎的汗珠,忍不住低低嘲弄。 姜梅垂眸看着地面,并不回嘴,内心苦闷:呆会见了皇上,她应该自称臣妾,还是奴婢呢?电视里看的那点东东,好象不够用…… “当然是臣妾~”君墨染冷不防搭腔。 “啊?”姜梅愕然,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难道,她竟不知不觉说出口来了? “走吧,皇上等着呢。”君墨染整了整衣冠,昂然入内。 “墨染来了~”爽朗的笑声,伴着一道明黄的身影疾步走了过来。 他头戴紫金冠,身穿金龙袍,长身玉立,俊朗中透着睿智,自然散发出一种凛然的威仪。 “臣君墨染奉召入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杨嘉烨双手托起君墨染的臂:“你我二人何须如何多礼?” “臣妾江湄,奉召入宫,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姜梅立刻依葫芦画瓢,跪地叩拜。 “这就是你新娶的小妾?”杨嘉烨垂眸细细打量姜梅一遍,笑道:“想不到传说中的女青天,模样倒如此俊美?” 姜梅自然不敢胡乱搭腔,一径微笑着垂头不语。 “臣惭愧~”君墨染眼里并无半点愧色。 “哈哈~”杨嘉烨大笑,道:“好,朕今天就要看看,这个女青天是有真材实学,还是夸大其词?” “皇上,”君墨染淡淡地道:“坊间传说言过其实者多,实至名归者少。她不过有些小聪明,说到女青天,还是有很远的距离。所以,我劝皇上还是不要抱很大的希望。” “是吗?”杨嘉烨似乎并不予采信,转头望向姜梅:“九夫人,你可有信心?” “那要看皇上要臣妾办的是什么事了。”姜梅不卑不亢地答。 “是啊,究竟发生何事,需要她入宫?”君墨染向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话不要说得太满。 杨嘉烨笑容凝了下,随即淡淡地道:“昨天你离宫之后,朕忽地想起宫内藏书阁里正好收着一本《金刚经》,似乎是当年圣武皇帝病危时,圣武皇后为皇上祈福,亲手所书。” “莫非这本经书失窃了?”君墨染吃了一惊。 杨嘉烨做了个“正是如此”的表情,转头望向姜梅,眼里隐隐有期待:“九夫人有什么看法?” “失窃?”姜梅呆住。 那要她来做什么?又没有尸体! 她专长的是法医鉴定,又不是刑事侦辑,推理破案这种事,她可不擅长。这下完蛋,刚跟君墨染面前吹过牛皮呢! 而且,一本经书失窃,又不是啥皇室秘辛,见不得人的丑闻,报上大内彻查便是,多得是捕快衙役,大内密探去找线索,干嘛要她过来? “消息有没有传出去?”君墨染的表情却比她凝重得多。 如果贼人真的把手伸进大内,证明他们之前的推测出现了偏差——明心和五更的死,很可能并不是他们之前猜想的江秋寒为了掩盖江湄的身份而买凶杀人。 刻有经文的树皮失窃,继而出现宫内经书的失窃,这一系列事件很明显是同一人所为。 换言之——外世天书很可能不是一个子虚乌有的传说,而是确实存在。 “暂时还没,”杨嘉烨道:“除了今天在藏书阁轮值的宫人,其余人并不知情。朕已下令,不许外传,若有走漏消息者,格杀勿论。” 姜梅吓了一跳:古人还真是残忍,不过偷一本经书,有必要取人性命吗? 慢着,为什么偏偏是《金刚经》失窃? 脑中灵光一闪,忽地想起在栖云庵的湖心岛的树林里见过的刻在树上的那句偈语,可不就是《金刚经》里的? 莫非,这两件看似完全不搭调的事,竟然联在一起了? “我看,这事湄儿恐怕帮不上忙。”君墨染瞟一眼茫然无绪的姜梅,简明扼要地道:“皇上还是找丁神捕吧。” 试问哪一个做皇帝的对这样一本威力强大的天书,没有防备和贪婪之心?得之,江山永固,失之,动摇根本。 “九夫人的看法呢?”杨嘉烨显然并不死心。 宣丁神捕入大内当然不难,但这样一来,消息难免走漏,有心之人就会有所防范,想再找回经书更是难于登天。 但如果由江湄来调查,就完全不一样。 外人并不知江湄的能耐,她的入宫,顶多也就是靖王爷乖张任性的佐证,再就是靖王府九妾独占宠爱,入宫见驾,在坊间又添一笔传说而已。 “先去现场看看吧。”姜梅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决定放手一博。但她也留了个心眼,加了一条但书:“排疑查案并非臣妾强项,若是一无所获,还望皇上莫怪。” 她还是那句话,撞上了就是赚了自由,没破案于她也没什么损失。 杨嘉烨慨然允诺:“九夫人只管放手去查,万一没有结果,朕也绝不怪你。” 实在不行,再宣丁振威入宫也不迟。 藏书阁寻踪 藏书阁位于皇宫的西南角,从南书房出来往左拐,穿过御花园,过景德殿,再过绛雪轩,就到了藏书阁。 藏书阁共分三进,连着两个天井,每进各有四间正房,左右对称,正房后各连着二间密闭的书房,摆满了逾人高的书架。 一进去,象走迷宫一样,幸亏姜梅的方向感还强,不至于晕头转向,可也站在厅堂里默默地想了半天,才搞清了东南西北。 “皇上,你能确定经书是什么时候失窃的吗?”还没进入正厅,只看着这一排排的书架,姜梅已先气馁了。 如果是猴年马月之前失窃,鬼才查得出什么线索来! “此书锁在藏书阁有二百年,若不是墨染跟我提及,恐怕无人记得这本书。”杨嘉烨实话实说。 也对,邀月人对这个圣武皇后十分尊崇,就算皇室中有潜心向佛之人,诵经时也必会用别的版本,谁会舍得拿它出来用? 姜梅暗暗点头,越发沮丧。 “我有预感,经书失窃的时间绝不会太久。”似是看出姜梅的顾虑,君墨染淡淡地给予她希望,又轻轻地毁掉她的信心:“应该就在我们自栖云庵回来之后。 ” 那也够久了好不好? 姜梅心中哀叹,但既已到了藏书阁,总不能连门都不进就打退堂鼓吧?她还跟姓君的夸下海口,说若此行无建树,以后任凭他摆布呢! 不管了,死马权当活马医,就算为了她的自由,也得博一博啊! 为防事件外泄,杨嘉烨已事先把这里的侍卫调开,只留了二个负责打扫的太监在旁侍候,等着回话。 姜梅问过清扫的太监,忽然又生出了希望。 原来藏书阁虽然未得皇上手谕不得入内,但每日却有人固定清扫,日日不得怠慢,否则几百年下来早已积尘如山。 而且书本多为线装,简窦,若不勤翻勤晒,妥加保管,很容易生虫,毁坏。 负责清扫整理藏书阁的太监共有十二名,每四人负责打扫一进的书厨,每两天轮换一次,阁中所藏书本,每一月清点一次。 换言之,如果有人拿走藏书阁的书,一般不出一月就会被人发现;最短的时间当然就是二天之内了。( ) 当然,这是建立在负责整理清扫藏书阁的太监都认真负责的基础上的——如果他们玩乎职守,仗着并没有几个人能进藏书阁,因此混水摸鱼,那就不一定了。 不过,想摸鱼也不容易。除非这十二个人都统一行动,共同进退。 还好,还好!姜梅暗呼侥幸。 “是谁负责整理这边?”姜梅把为首的太监德子叫来问话。 “是奴才。” “带我们去看看经书放在何处。”姜梅理清思路,决定先去看看现场。 德子看了一眼杨嘉烨,见他点头,这才敢领着他们往里面走去。 据说在这大大小小二十一间房的藏书阁里,共典藏了十几万本精典书籍。《金刚经》放在第二进的左边正厅第五排靠墙的第四层架子上。 窗户紧闭,阳光透过窗纸斜照进来,落在书柜上面,留下斑阑的痕迹。 如果没有人指点,姜梅确信,要想从藏书阁里找出这本《金刚经》比大海捞针还难。 一般而言,东西长期摆放在一个位置,必然留下印痕,受阳光照射的部位,与背阴的部份相比,木材表面的漆色也会有深浅。 就着墙上的烛光,姜梅细细查看一下书厨,未发现被移动的痕迹。 “是谁最先发现经书被盗?”姜梅再问德子。 “是奴才。” “你是如何发现经书被盗?” “皇上有旨要取经书一观,奴才过来取书,发现经书不见了。” “周围可有翻动的痕迹?”姜梅再问。 “没有。” 不需寻找,直接从架上取走这经书,显然没有内贼引不来外鬼。 姜梅悄然松一口气,再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若是清扫藏书阁之人要监守自盗,挟带书籍出阁,有可能吗?” 德子面色一白,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这绝不可能!” “为什么?” “藏书阁重地闲人免入,进入藏书阁前需得净身换衣,出来亦需搜身后再换衣出门。挟带出门,基本可以排除。”杨嘉烨代为解释。 “这样啊~”姜梅点头,走到最靠近书柜的窗户边,踮起脚尖向外看了一眼,见外面连着御花园,花木扶疏,假山堆砌,已心中有数。 复又俯身在窗台上瞧了一遍,突然伸出纤指抹了一下,递到眼前一瞧,露出淡淡的笑容。 “可是有所收获?”君墨染见了她的神情,不禁奇道。 “这窗户,多久才会开一次?”姜梅不答,再问德子。 “藏书阁重地,不许开窗。” “这就对了,”姜梅微微一笑,指着窗台道:“这里有新鲜的撬动的痕迹,从时间上推算,应该不会超过一日,料得不错的话,应该是在昨天晚上。” “是吗?”君墨染过来瞧了一眼:“你如何确定?” 半个掌印 原来姜梅刚才往窗户旁边一站,忽地听到窗外树上两只麻雀在说话:“快看,刘三昨晚偷书,这么快被人发现了~” “不关咱们的事,看戏~” 既然知道谁是偷书贼,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好办了。当然,她也不能红口白牙地胡乱指证,当有确切的证据方可将人入案定罪。 仔细观察了一下窗外的地形,她心中已有了计较,指了指窗户插销处下方的地面:“看到没有?这里留有细微的灰尘堆积。” 事实上,藏书阁里每日有专人清扫,窗明几净,几乎不留灰尘,纵使开窗,又能掉下多少尘土? 但杨嘉烨身份尊贵,自然不可能趴下去查看,君墨染大小也是个王爷,当然也不会失了身份,至于那个太监,又如何敢驳姜梅? 因此,大家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阵姜梅所指的地板位置,皆陷入沉默。 “是吗?”君墨染持保留态度。 室内门窗紧闭,视线不良,此处地板与墙角相接呈九十度直角,又正好在窗户下面,阳光斜照进来,更是阳光后的阴影处。 纵使真有微量灰尘落下,既使细心查找也未见得能发现,姜梅却连腰也没弯,更未着人燃亮烛火,如何得知此处有灰? 姜梅才不管他们信不信,自顾自地说下去:“如果是在昨日之前,早已被清扫干净,所以,我推断经书是昨晚被盗。” “哦?”杨嘉烨见她信心满满,不禁多信了几分:“九夫人请说下去。” “藏书阁外有侍卫把守,内有十二名太监整理清扫,再加上现场几乎未遭到任何破坏,亦无四处翻找的痕迹,从这二点基本可以判断是内部人员做案。” 这个结论其实不必姜梅说,大家在进到藏书阁后,基本都已统一了意见,因此并无人驳斥。 圈定了范围,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提取指纹了。 人的指纹终生不变,且出现重复的比例是一比六百四十亿,迄今为止世界上没有两个人拥有相同的指纹,是世界公认的人体特征之一,被广泛应用到刑事侦探工作之中。{ } 按现代医学解释,人每天都要排汗,尤其以手掌,足底,腋下三处最多,即使是看上去十分干净的手,只要和外界接触,就会形成指纹。 而人在紧张或恐惧的时候,大脑皮层兴奋,会促进汗腺的分泌,导至出汗量增多,指纹则更加明显。 问题是,现代提取指纹很简单,但在古代没有工具箱,她必需找到替代的物品。 软毛刷倒不难,可以用毛笔代替,倒是磁性粉末不太好找。 铁粉,铜粉都不易得,石墨粉的颜色与琉璃窗台的色差不明显;奶粉嘛,现代随手可取,古代却难觅其踪…… 嗯,有了!化妆品都含铅,后宫中女人最多,相信珍珠粉也不难找,就用珍珠粉代替好了。 “九夫人需用何物,尽可提出,必全力支持。”杨嘉烨见她陷入沉思,以为她是有所顾忌,淡淡地提醒她。 “臣妾所需一枝新狼毫,一盒珍珠粉,一把尺子。”姜梅思索已定,再抬头时,已是笑脸盈盈。 “这有何难~”杨嘉烨听得新鲜,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答应得爽快。 宫里人多,办事快,不一会东西送到。 大家摒气凝神,看姜梅要怎样破获这个案子。 姜梅取了毛笔在手,以笔尖沾了珍珠粉末,向窗台上连弹了几下。 在众人的吸气声中,窗台与墙壁的边沿处显出半只白色掌印,大姆指清晰可辩,斜斜地指向左方。 姜梅仔细观察,小心地将指纹的特征一一记录下来。 “凶手身材中等偏矮,大约是五尺五寸左右。”姜梅量了一下掌印,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度量,慢慢地报出尺寸。 “你怎么知道?”君墨染问道。 “你看,”姜梅指着窗台上的掌印道:“插销的位置在我上方,如果他身材够高,完全不必留下这个掌印。如果估计不差的话,他当时是以左掌撑着窗台,踮着脚尖以右手去拨窗户上的插销。” 姜梅一边说一边示范。 她身量娇小,即使伸长手臂也难以够到插销,踮起脚尖勉强可触,却不可使力,所以盗贼的身高应该比她略高。 “九夫人言之有理。”杨嘉烨目测一遍,若是他和墨染轻松可以触到插销,确实不必撑住窗台。 君墨染轻哼一声,不再说话,心中倒也叹服。 “现在,请皇上着人取一方印泥,令昨日所有当值的侍卫,并藏书阁当值人员将指纹掌印拓下备用。”姜梅见大家没有异议,于是转到下一项。 这个要求并不难做到,杨嘉烨传命下去。 没过多时,一叠印着掌印指纹并标注了各自姓名的白纸已送到了姜梅眼前。 姜梅翻看一遍,其中却并没有刘三的名字。细心比对了指纹和掌印,也无一相符。 “可是有什么不对?”杨嘉烨见她久久不语,心知有异。 姜梅沉吟片刻,再追问:“昨日所有值勤者的掌纹指印都在这里,确定没有疏漏?” 留宿宫中 杨嘉烨转身吩咐:“德子!” 德子在一旁已听得明白,忙躬身禀报道:“宫中当值宿卫皆有定例,这份指纹是按名薄所载,一一唤人提取,当无错漏。” 姜梅皱眉道:“若是有人临时有事,请人代班,名薄上可会体现出来?” “这个~”德子面露迟疑:“宫中禁卫有定例,如当值需请假,按例当报请当值大臣,由当值大臣统一调配,不许私相授受。” 宫庭里每夜当值的侍卫少说也有上千人众,若是人人临时有事,都私下找熟人替代,宫中守卫岂非乱了大套? “绝无意外?”姜梅表示怀疑。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人人都遵纪守法,那也不需衙投捕快了! 德子望一眼杨嘉烨,不敢吭声。 “照实说便是。”杨嘉烨语气和煦。 “是,”德子抹了把汗,小声嗫嚅:“按规矩是不许私自顶替,但也有人嫌上报当值大臣手序繁琐,兼之还需扣罚薪俸,严重的更会影响升迁。 因此有私交好的,避过当值大臣,暗地里互换当值也是有的……” “还不快去查?”杨嘉烨面色一沉,冷冷地吩咐。 “是~”德子应声匆匆离去。 “在这里暂时没什么可查的了。”姜梅见气氛有些沉闷,笑了笑,指着窗外道:“不如我们去御花园里瞧瞧,看是否有什么新的线索。” 于是,一行人出了藏书阁,移往御花园。 因为最近天气晴朗,地面干燥,因此并没有在藏书阁外的窗户下找到姜梅希望获得的足迹。 不过,依然可以从草丛上看出踩踏的痕迹。此时正值夏季,草木生长旺盛,若是时间长的话,早应消失殆尽。因此,也可从旁佐证:最近确实有人从这里经过。 这个结论多少鼓舞了姜梅的士气,让她不那么心虚气弱。 毕竟,窗台上虽留下了掌印,她却不能仅凭这个就指出他是盗书贼。还需要有别的有力的佐证来支持自己的推断。 她在御花园里徘徊了一阵,希望可以再从麻雀嘴里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可惜因为人群的到来,鸟雀惊飞,她又不能与之直接沟通,未能有所收获。 眼看时间流逝,夜幕降临,杨嘉烨留他们二人在宫中住宿。对外只说靖王新婚,皇上在御花园里赐宴,为免人怀疑,携丽妃相陪。 姜梅一直想着要找个机会溜出去,从宫里的流浪猫狗身上打听出什么消息,故尔饮宴上一直心不在焉,好几次皇上问话,都答非所问。 好在杨嘉烨以为她挂心着案件的进展才愁眉不展,不但未加叱责,反而好言宽慰,大加赞赏。 这情形,落在不明真相的丽妃眼里,却不免又妒又羡。 “皇上,”丽妃软语娇声:“靖王爷与九夫人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不如……” 君墨染深知她的脾气,生恐她说出些不得体的话,杨嘉烨乘了酒兴,果然给了江湄封赏,到时他再推拒,未免逆了君意。 “皇上,湄儿体弱,不胜酒力,不如我们就此告辞~”君墨染忙打断丽妃的话,携了姜梅的手站起来辞行。 杨嘉烨怔道:“九夫人难得进宫,这才喝了几杯,怎么就言醉?墨染,你也忒地不痛快了!” 姜梅岂不知君墨染的心思?其实他未免太过小心!事情还未办成,功过还是未知数,皇上看样子也不是个昏君,怎会图一时痛快,胡乱封赏? 再说了,她也不稀罕什么封赏。这家伙小妾一堆,她才不想当这个徒有虚名的劳什子王妃呢! “皇上,”姜梅顺水推舟,依着他的臂:“臣妾确实不擅饮,请恕臣妾无礼,先行告退。” 灯光下她面色嫣红,灿若桃花,一双翦水双瞳盈若秋水,樱唇不点而红,腰肢虚软无力,娇慵地挂在君墨染的臂弯,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 杨嘉烨也不便勉强,只得放行。 姜梅也不吭声,与他并肩走了一段,拐过弯至御花园中的皇上视线不可及的地方,立刻挣脱了君墨染的搀扶。 “王爷,我可以自己走,你且去陪皇上饮酒吧。”她淡淡地向他弯腰福了一礼,谢绝他的陪伴。 “你确定不会找错地方?”君墨染冷嘲。 “有宫女呢。”姜梅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说实话,”君墨染靠过去几步,压低了声音问:“你是不是早已知道是谁盗走了经书?” “奇怪,”姜梅心中别地一跳,强自镇定道:“又不是我指使,怎么可能知道谁盗走了书?” “是吗?”君墨染狐疑的目光绕在她的脸上,并不肯信:“我瞧你的模样,很是胸有成竹。” 要不然,她不会仅凭半只手掌印,就断定昨晚有人私自换班,偷书贼的手印不在此列。 “那是当然~”姜梅弯唇,牵出一抹嘲讽的笑:“因为物证不会说谎。” “你好象很有信心?”君墨染望着她的眼里掠过一抹欣赏。 她自己可能不知,当她潜心研究案情,努力查找线索时,那副专注认真的模样,自信从容的姿态非常地诱人,令人不自禁地心动神摇。 明人不说暗话 “把握倒是没有,”姜梅呵呵一笑:“不过,为了自由值得一博。” 君墨染的脸一沉,怫然不悦:“这就是你与江秋寒打的如意算盘?” “什么意思?”姜梅皱眉。 “哼~”君墨染冷笑连连:“明人不说暗话,你敢说盗书一事从头到尾就是江秋寒与你策划好的?” 先利用明心之死掩饰她的身份,又故弄玄虚地在树上刻字,把他们的注意力转到《金刚经》之上,再找人从宫中盗走经书,江湄借此从王府脱身。 这一系列计划,环环相扣,步步惊心! “王爷,”姜梅侧头沉思,忽地肯白他的意思,不禁瞠目:“你的想象力会不会太丰富了一点?” 这么复杂有事情他想得出来,脑子稍笨一点的,根本就没法领会! 君墨染不语,只冷冷地看着她。 “王爷~”姜梅一咬牙,一把拽住他便往僻静处走:“我有话跟你说。” 算了,她不喜欢太复杂的事情,也懒得跟他兜圈子了!索性直截了当地跟他把身份挑明,爱信不信,要杀要剐都由他去! 君墨染原不想跟她多说,奇怪的是,当那只温软的小手握在他的掌心,竟莫名地改了主意,身不由己地跟着她走向了御花园深处。 姜梅左右打量了一下,找了个高大的假山石后站定,问:“你看清楚,周围应该没有侍卫吧?” “怎么,你做了亏心事怕有人听到?” 话虽如此说,君墨染还是侧耳细听了一遍,确定方圆几十丈之内并无侍卫经过。 “安全了?”姜梅瞧他的神色,不放心地问。 “说吧。”君墨染不答。 奇_书_网 _w_ w_w_._q_ i_ s_h_u_9_9_ ._ c_ o _m “你听好了,”姜梅吸一口气,极其认真地看着他:“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以后再不会说了。” “哪这么多废话?” “江秋寒有二个女儿,江絮和我。原本嫁给你的应该是江絮,结果她为了爱情逃婚了。很遗憾,做为江絮的代替品我被塞进了花轿嫁进了王府。 ”姜梅说到这里,停下来望了君墨染一眼。 他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并不意外。 姜梅不禁心中惴惴:莫非她估计错误,李煜宸其实已把她的话转告给他了?只是,他为何一点声色都不露? 算了,他本来就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这一戴上面具,更是让人琢磨不透。 她只管说出自己的条件,又何必关心他的情绪? “这原本就是一桩错误的婚姻,所以,我现在做的不过是我的生活导回正轨而已。”姜梅不看他的脸,试图用最精简的话,表达自己的意愿:“从我嫁进王府的那一刻起,江秋寒与我,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请不要把我和他连在一起,这让我很不愉快!” 说完,见君墨染依旧是一副不慌不忙,淡定冷静的模样,不禁火大,伸指戳向他胸口,提高了声音道:“喂,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听到了没有啊?” “正轨?”直到这时,君墨染才慢条斯理地接了一句:“什么才是你说的正轨?” “当然是摆脱过去,获得新生啊!”姜梅回他一个理所当然地眼神。 很好,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点痛快,不需要多废唇舌,彼此间就能顺利地沟通。 既然他轻松地接受了她只是个代替品的事实,下面的事情要进行就很容易了。 君墨染默然地睇着眼前紧握双拳,象个斗士的姜梅,心中五味杂呈。 事实上,昨晚姜梅走后,李煜宸又喝了不少酒。一向千杯不醉的他,昨夜却醉了。 他断断续续,反反复复的叨念:他,娶错了人。当时并不完全理解,今天他却好象有点明白了。 原来,煜宸的醉酒,是因为她。 毫无疑问,自己是属于她这个急于摆脱的“过去”;然,谁又是她所期盼的“新生”呢?煜宸吗? 意识到这个可能,心中升起极微妙的感觉,仿佛漠然,又仿佛愠怒,更多的是无可言表的酸涩。 而相比他的患得患失,眼前这张俏丽秀美的脸宠似乎过于容光焕发了一点;那流淌在眉梢眼角的明目张胆的兴奋,刺痛了他的眼睛。 “你错了~”他傲慢地睨了她一眼。 “错了?”姜梅茫然:“哪里错了?” “当初两家约定儿女亲事时,并未指明是江絮还是江湄,所以只要是江秋寒的女儿,不论谁嫁进来,都不是代替品。” “什么?”姜梅错愕。 世上居然有这种糊涂的父母?有他这么不讲理的男人?那如果他再霸王一点,是不是两姐妹都要嫁给他? 看她又惊又诧,笑容都僵在脸上,君墨染心中一阵爽快,不自觉地愉悦了起来。 “所以,”他扬起唇角,勾起一抹愉悦地弧度:“不论你找谁出来做证,都不能抹煞你是我君家的人,是我君墨染的女人的事实。” “谁,谁说的?”姜梅的声音渐渐变大了,语气中含着怒气,脸上也浮现一抹潮红:“这是个错误!我不是你的女人,死也不承认!” 君墨染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给了她一个“事实如此,气也没用”地眼神。 疯子的吻 面对如此无耻和嚣张的对手,姜梅一口气没咽顺溜,差点没憋死。 “你不要紧吧?”君墨染忍住笑,伸手去拍她的背。 她恨恨地摔开他的手,掉头就走,手臂却被他一把拽住。她倏地回头:“干嘛?” “倾云宫在这边,你走错了。”他望着她,悠然而笑。 “我四处走走不行吗?”姜梅摔开他的手,怒目而视。 “行,当然行。”君墨染老神在在地睇着她,青铜面具在月光下闪着妖魅的光芒:“不过,这里可是皇宫禁地,没有腰牌到处闯,被侍卫们当成刺客抓起来,可不要叫屈。” “你~”姜梅一窒,只觉血往头上冲,真想冲过去一拳打烂他的脸。 然,姜梅毕竟是姜梅,即使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仍然而保留着理智,有着明确的条理。 这种时候愤怒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冲动更是魔鬼。以她的力量,想要打赢他,显然是痴心妄想。 她深吸口气,手掌在宽大的袖口中紧握成拳:“好吧,咱们也别兜圈子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不要告诉我是爱情,是义务,是责任,我通通都不信!我只要真相!” 君墨染不语,静静地望着她。 究竟要从她身上得到的什么?十年前的秘密吗?对江秋寒的报复吗?夺回曾经被践踏撕碎的尊严吗? 最初似乎的确如此,可是现在,他却不确定了。 似乎,她身上还有什么吸引着他,比那些东西更宝贵,让他迫切地想去挖掘并据为己有…… 得不到回答的她,微昂着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得惊人,嘴角微微抿成一个倔强的弧度,低声催促:“说吧,你到底要什么?” 君墨染忽地一声不响,往前踏了一步。 这一刻,他什么都不要,只想吻住眼前的可人儿,直到气力衰竭。 “干嘛?”扑面而来的强大气场,令姜梅不自觉地气弱,往后退了一步。 他伸手扣住她的腕,将她拉入怀中,俯身,牢牢地按住她的脖子,封住她的唇。 面具冰冷,嘴唇干裂,然舌尖炙热,滑腻而强势地顶入她的嘴唇深处,紧密勾缠,吸吮挑弄。 呼吸和心跳在瞬间都乱了节奏。 熟悉的男人味混着淡淡的酒香蓦地占据了口腔,耳根轰然发烫,远处低低的虫鸣化为寂静。 姜梅只觉双腿颤软,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踉跄着连退几步,低咒:“你有病啊?” “你话太多了~”他不悦地低喃,强势迫进。 她慌得一路退,一路上踏碎了牡丹,踩倒了蔷薇,一个不留神,她一脚退进一个浅坑,身子往后倒了下去:“啊”地发出短促的尖叫。 他强壮的手臂稳稳地揽住腰,抱着她在花丛中打了几个滚,停在了几丛含笑花中。 预期中的痛苦并未降临,姜梅睁开眼睛入目的却是一双深不见底,幽冷冥寂如子夜般的黑瞳。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专注,狂野又强悍,邪魅而放肆,跟平时淡漠疏离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四目相对,手底下的胸肌坚韧而厚实,那强而有力的心跳让她心神恍惚;那紧紧握住她的腰部的大掌烫得仿佛要灼伤她的肌肤…… 被动地凝视着那双漆黑如子夜的星眸,他短促的呼吸喷吐在敏感的肌肤上,两人的气息交叉缠绕,扰乱了她的思维。 朦胧清冷的月光下,他的五官被羽化,薄薄的红唇近在咫尺,看上去竟然格外的柔软和性感,散发出致命的诱惑力。 他呲牙,露出妖魅的笑容,凑身去吻她,她脸一红,偏头躲闪:“疯子~” 他眸色一黯,伸指捏住她的下颚,她怔怔地望着身下的他,四目相对,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强悍,一样的不服输。 他冷笑一声,唇再次欺上去,她眼中星芒闪动,嫣红的唇瓣再次闪开。 他恼了,劲瘦的腰身微一用力,抱着她翻了个个,两个人易地而处,将她压在了身下,一只手扣住她的双手高举过头顶,另一只手已探入了她的衣襟,同时灼热的唇覆上了柔软的唇瓣,碾转厮磨,非要挑起她潜藏的情感。 流茧在身旁翩飞,青蛙在远处低鸣,含笑花羞涩地在她鬓间散发着幽香,还有急促的呼吸和泥土的芬芳…… 姜梅一时心软,恍惚着忘了理智,忘了挣扎和抵抗,低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察觉到她的柔软和驯服,他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狂猛如暴风骤雨的吻渐渐变得温柔,温热的舌尖摩挲着,亲昵地描绘着她的唇齿。 她只觉自己象颗奶颗,慢慢地融化在他的热情下,淡淡甜甜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向四肢百骸扩散。 “靖王爷~”远处,传来侍卫的呼唤:“皇上有请~” 姜梅一惊,理智瞬间回笼,伸手推他:“有人来了~” 君墨染意犹未尽地结束这一吻,不慌不忙地用手肘撑起自己,她脸上恍惚的表情,取悦了他,不自禁地露了一抹宠溺地微笑,捏了捏她的下巴:“怕什么?” 失踪的刘三(一) 姜梅脸一红,伸手拍掉他的手:“你才怕呢!” “靖王,你在哪里?圣上有旨,请即刻往倾云宫见驾~”侍卫的声音越发地近了。 君墨染不慌不忙地替她整了整衣衫,这才携了她的手,慢慢地自假山后走了出来“什么事?” “靖,靖王?”侍卫望着鬓散钗斜的姜梅,瞬间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原来你在这里,没,没事吧?” “本王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君墨染不悦地皱起了眉。 “找到了,靖王在那边~” 杨嘉烨着一身银色织锦云纹袍,在众人的簇拥下迅速向这边走了过来,看着眼前神情各异的二人,轻咳一声,低眉含笑:“墨染,你在地上打过滚么?” 姜梅的脸哗地一下涨得通红,垂眸慌乱地避开众人的视线,恨不能地上突然裂开一个地洞让自己钻进去。 “御花园要整理一下了,杂草太多。”君墨染脸不红气不喘,顺手拈掉姜梅发上一片落叶,冷冷地批评。 姜梅差点晕倒,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他眉毛都不动,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死死地攥住,不肯放。 “哦?”杨嘉烨眼尖,早看到遮在宽大的袍袖下,二个人的小动作,心中诧异,瞥了君墨染一眼:“这么晚了,你们不回倾云宫休息,在御花园里做什么?” 姜梅生恐君墨染又曝出惊人之语,忙抢在他开口之前答话:“白天有些疑问未想得明白,出来随便走走。” 她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瞪了君墨染一眼:若是敢胡乱说话,要你好看! 杨嘉烨也不戳破,顺水推舟:“可有新的发现?” “这么晚了来找,什么事?”君墨染不答反问,轻描淡写地把话题转了。 杨嘉烨神色严肃起来:“经核查,昨晚在藏书阁当值的侍卫中有个叫周兵的突然腹痛,与之交好的侍卫刘三替他当值。” 姜梅眼睛一亮:“刘三人呢?” “早上值守完毕交班之后,刘三即请假外出,至今未归。”德子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低声补充。 “派人去追了没有?”君墨染插话。 “刚接到密报,城东乌衣巷发现一具男尸,身着御林军服饰,身材样貌,怀疑九成就是失踪的刘三。 ”杨嘉烨眼中迸出寒芒。 自姜梅见到他以来,他一直都表现得温文尔雅,一派和气,直到这时,才显出帝王的威严,浑身散发的冷厉,教人不敢逼视。 姜梅不自禁地垂下眼帘,不敢与他对视。 “好快的手脚!”君墨染冷笑。 姜梅暗自沉吟。 不就是一本经书,了不起是名人手抄,比别的经书贵重了一点,何必拼了命来盗?再说了,若是只为钱财,皇宫里值钱的宝物何止万千,为什么偏偏盗走一本经书? 难道这本经书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尸体现在何处?”君墨染问。 “朕已下密旨着大理寺卿连解魁将刘三尸体移送天牢的殓房之中陈放。” “走,看看去。”君墨染牵了姜梅就走。 “一起。”杨嘉烨疾步跟上。 “你?”君墨染回头瞟了他一眼,淡淡地拒绝:“你就免了吧,我跑一趟就够了,何必劳师动众。” 杨嘉烨微微一笑:“许久未曾出宫,静极思动,就当是散散心。” 这世上还有人把看死尸当成散心?姜梅无语。 “随便你。”君墨染挑眉望过去,见他着了一身便装,知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劝阻。 走出御花园,早有马车等候在外面,杨嘉烨在前,君墨染随后,姜梅最后一个上了马车。 两上男人俱是一样的高大,一样的凛然有威仪。只是一黑一白,一儒雅一冷竣,一个尊贵,一个阴鸷,相对而坐,各异其趣。 姜梅钻进去,尴尬地冲二人点点头,踌蹰片刻还是在君墨染这边,紧靠着车门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君墨染一声不吭,伸手揽上她的肩,将她拖了过来:“不想摔下去被马踩死就别动~” “呀~”姜梅低呼一声,下意识地瞟向对面的杨嘉烨。 杨嘉烨轻咳一声,冲她眨了眨眼睛,笑了:“墨染,悠着点吧,谁不知道你正新婚燕尔吗?” “她有伤。”君墨染正禁危坐,淡淡地道。 杨嘉烨轻“噢”了一声,道:“围场受伤的那个也是她?” 姜梅见君墨染并不做声,忙回道:“正是臣妾。” “怎会掉到崖下去的?”杨嘉烨好奇地望了她一眼,调侃道:“看样子,似乎伤得也不怎么重?” 姜梅脸红,微不自在地挣开他的手:“臣妾不太会骑马,皇上莫要取笑。” “听说煜宸那小子为了救你,跟着跳下去了?”杨嘉烨饶有兴趣地追问。 姜梅越发尴尬。 这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偏还要再问一遍,平白让人难堪,究竟是什么意思? 君墨染不愿多谈,冷冷地道:“皇上,这是臣的家事,不需一一向你禀报吧?” “呵呵~”杨嘉烨竟也不恼,只愉悦地笑了起来:“好,下次有时间,找上煜宸,孤城,咱们几个聚聚。” “再说吧~”君墨染兴趣缺缺。 这时天牢已到,马车缓缓停下,侍卫上前掀开车帘,恭请三人下车。 失踪的刘三(二) 连解魁接到通知,早已在天牢门前等候,见了杨嘉烨心中一惊,忙疾步上前便要叩拜:“臣连解魁参见……” “先说案情吧。”杨嘉烨抬手,阻止了他行礼。 姜梅在一旁见到,不禁又是暗暗纳罕:原来这皇上的和气也是对人来的!在这人的面前,完全就是个冷面阎罗,哪有半点温柔和煦的模样? “是~”几个人一边走一边说。 原来,早上神机营在巡城时接到百姓举报,说是乌衣巷巷尾有具无名男尸倒卧沟渠之中,赶过去一查,他的身上带着大内禁军出入宫门的腰牌,于是立刻上报了大理寺。 连解魁听说有御林军被杀,不敢怠慢,一边组织衙役赶赴案发现场走访,一边将案情上报了刑部,并报到了禁军统领乐武亮处,请他协查。 正在沟通时,宫里已来了密旨,着大理寺查找请假外出的御林军刘三。 两下里情况一对照,无名男尸的身材,样貌,服饰,包括腰牌都对上了号,因此确定此人为刘三。 乌衣巷是个鱼龙混杂之地,前街就是京城著名烟花柳巷,这里居住的大多都是依附青楼讨生活的社会底层人物。 替人洗衣的,给人做饭的,卖夜宵的,倒夜香的,打更的,龟公,打手,流氓,小偷,乞儿……三六九等的各种人都有,人口十分复杂。 从申时起便热闹起来,一直到第二日凌晨才归于沉寂。 抢劫偷盗时有发生,打架斗殴更是家常便饭。各人见惯不怪,只要事不关己,哪怕是在眼前杀人,也都是漠然而过。 所以,衙役过去盘问,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亦没有人听到争执吵闹之声,只得无功而返。 说话间,已到了殓房,这时,从里面匆匆进来一人,正是朱励,他见到姜梅先是一愣,继而露出笑容:“九夫人,又见面了。” 姜梅点头微笑,并不答言。 连解魁抢上前一步,低声喝叱:“靖王和……”他眼望向杨嘉烨,知道他着便装而来,便是不想漏了身份,一时犹豫,不知要如何介绍。 “敝姓杨。 ”杨嘉烨淡淡地接了一句。 “是,”连解魁忙接道:“靖王和杨公子在此,还不见礼?” 君墨染摇手,接过主控权:“朱杵作与本王有几面之缘,也算是熟人,不必多礼,先说案情吧。死者是什么情形?” “下官刚到殓房,刚洗洗完尸身,还未及勘验。”朱励一边说话,一边将目光绕在杨嘉烨的脸上。 此人年纪轻轻,虽是一身便装,看上去气度雍容,不容人小觑,不知是什么来头?与死者又是什么关系? “那便一起去吧。”杨嘉烨率先举步入内。 屋内燃着几枝粗如儿臂的牛油烛,一具男尸躺在门板上,下置两条高凳。 姜梅过去瞧了几眼,见他身上除了几处轻微擦伤,并无致命伤痕,目光落在了被白布包着微沁血迹的头部。 朱励步过去,揭开包在他脑袋上的白布,露出脑浆迸裂的头颅——显然,这是他致命的原因。 姜梅过去瞧了瞧,不禁皱起了眉头。 在凶杀案里,头部一般是罪犯首选的打击目标。当作用在颅骨的机械外力超过颅骨的弹性抗力界线时,就产生颅骨骨折。 刘三的颅骨呈粉碎性骨折,骨折线相互交叉,有多块骨折碎片。脱落的骨折碎片,嵌入脑组织,白色的脑髓与血液混和,十分可怖。 “有酒吗?”姜梅转头问连解魁。 根据现代医学研究结果,如生前受伤,血液浸润骨质,或血红蛋白分解为橙红色血晶与含铁血黄素结合,会出现暗红色或暗褐色骨质血斑。通常称为骨廕.骨廕刀刮水洗都不能去掉。 所以,在骨板及骨折断端发现骨廕,就是生前伤的确证。死后形成的骨折损伤,则没有骨廕现象,且水洗刀刮也不褪色。 “有~”衙役将酒送上。 姜梅取了酒反复擦拭,则褐色不褪。她向朱励点了点头:“是生前伤。” 朱励利落地剖开尸身,做完各项检查之后,并未在其他的脏器上发现伤痕,于是做了简短地结论。 “十分明显,这是一起凶杀案。从尸斑上推断,死亡时间大约在今天凌晨卯时至寅时之间。从打击的力度和次数看,凶手致他于死地的念头非常强烈,手段更是极其残忍。” “还有一点,”姜梅忍不住补充:“凶手极有可能是刘三的熟人或者是个身怀绝技的高手。” “怎么说?”杨嘉烨饶有兴致地追问。 “打击是从正面下手,且刘三身为大内侍卫,想必本身的身手亦不弱,却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一击毙命。”姜梅淡然道。 明明一击已然致死,他却唯恐还有变数,下死手再打了十数下,致使颅骨粉碎性骨折,回天无力,可见凶徒决心之强。 根据现知的条件推断,想必是刘三受人所托,从藏书阁盗走经书,结果对方取了经书之后,反而下毒手杀了刘三。 到这里,经书被盗的线索基本中断,要想追查出经书的下落,就得破费周折,查出刘三最近来往密切的人员,并且一一排除嫌疑。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非姜梅能力所逮了。 晴天劈雳 自殓房出来,众人相顾无言,直接回了皇宫。 姜梅累了一天,本来倒头就要睡的,可是刚去了殓房,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尸骨的气味,不彻底洗洗,哪里睡得着? “还不睡?”君墨染洗漱完毕,进来一瞧,她还坐在窗前发呆。 “你先睡吧,我不悃。”姜梅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悃?”君墨染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要不是他提,她几乎都忘记了自己还有伤。李煜宸的药挺好用,如意照顾得又蛮仔细,几天下来已开始长新肉,痛倒是不痛,却开始痒。 她只略略迟疑了一下,君墨染已大步到了身旁,大掌一探,已搭上她的肩。 “你干嘛?”姜梅侧身闪避。 “别动,”他坐到桌上,将她抓过来按在腿上,揭开衣襟瞧了瞧,放开她:“没事了。” “会痒~”鬼使神差的,姜梅脱口说了一句,话出立刻后悔地闭紧了嘴巴。 “别去抓~”君墨染瞥她一眼,淡淡地道:“不然会留疤。 ” 他这算是关心吗?冷漠如他,也会在意这种小问题?而她,什么时候和他进展到熟不拘礼的程度了? 见她一脸懊恼地咬着唇,君墨染不禁笑了:“怎么突然象个孩子了?疼都没见你抱怨,痒一痒却受不了了?” 感觉和他的对话越来越诡异,姜梅警觉地闭紧了嘴巴。 君墨染见她始终不吭声,心中诧异:“很不舒服?” 相处这么久,对她也算稍有了解,她要强又坚忍,若不是实在受不了,估计连吭都不会吭一声,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没什么~”姜梅勉强地挤了一个笑容出来。 君墨染忽地拽住她的手,倏地站了起来:“走,带你去个地方。” “这么晚了,去哪?” 他微微一笑,托着她的腰穿窗而出,双足轻点,飘然上了屋脊:“别管,跟着来就是。 ” “呀~”站到滑不留丢的琉璃瓦上,姜梅下意识地挽紧了他的臂:“好好的,上什么房?万一给侍卫看到,当成刺客抓了~” “呵呵~”君墨染傲然一笑,偏头望向她:“要不要跟我打个赌?若是我给他们发现了,就许你一件事;若是没发现,你得应我一件事,怎样?” 那也得她全力配合才行吧?他功夫再高又怎样,她只要开口一嚷,不是什么都玩完? 姜梅原想泼他冷水,可他难得如此兴致,打击的话在喉间滚了几滚,竟然变了:“真的要什么都可以?”包括无条件放我离开?甚至要你的命也行? 君墨染斜觑她一眼,锐利的目光似能穿透她的心灵,慨然允诺:“什么都行,包括我的命。” 姜梅讪讪地偏头避开他的眼睛:“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喝~” 君墨染淡淡一笑,揽着她的腰在屋脊上纵高蹿低,熟练地避开各处守卫,曲折前行,很快摸到一片宫墙之下,回首望去,倾云宫隐在众多华丽的宫宇之中,如百川入海,早已难觅其踪。 姜梅不禁暗自心惊:皇宫里禁卫如此森严又有什么用?看他的模样,竟似如履平地,完全当他们是摆设!若是他想要弑君,只怕易如反掌。 正想得天花乱坠,君墨染忽地曲指在她额上弹了一下:“胡说什么呢?无缘无故的,我怎会弑君?” 姜梅愕然回头——她确定自己并未说话,他怎么知道她想什么? “记住,你欠我一个条件。”君墨染并不理她,携了她的手飘然而下,跃入了那偏僻的院墙之内,熟练地穿廊过榭,摸进了其中一个跨院。 他在一间房子前站定,门上落着一把黄铜锁,他伸手轻轻一拧,锁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手心。 姜梅瞧得啧舌不下:“这是什么地方?” 他牵着她,推门进入,朦胧的月光自窗棂中照了进来,满室生香,暗影浮动。拂开几重帘幕进去,眼前竟是一个巨大的池子,氤氲的雾气在月色下袅袅的升腾上来,弥漫了整个房间。 怎么也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古色古香的庭院里,藏着的竟是一间温泉! 晴天劈雳! “泡温泉?”姜梅呆住,全身的血液瞬间冲到头顶。 原来,他跟她周旋了半天都是虚晃一招,只有晚上这一招才是真刀真枪,刺刀见红的玩意。 怎么办?打是肯定打不过,跑好象也跑不赢。 “是啊,温泉浴有很多好处,提气凝神,养颜活血~”君墨染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对消除疲劳,提高睡眠质量尤有功效,可谓立竿见影,你一试便知。” 她明明又惊又气,整个人窘得象尾煮熟的虾子,偏还要强装镇定,乌黑的眼珠在眼眶里灵活地转着圈圈,显然在思索着对策。 “不用试了~”姜梅吱唔了半天,总算急中生智:“我肩上的伤怕是还不能见生水呢~” 理由虽牵强,但是能拖则拖啊。 到现在这个时候,只要能避免与他共浴,就算一根稻草,她也要抓住不放。 无言守护 君墨染双手环胸,气定神闲地望着她,勾唇一笑:“没关系,我可以帮你!” 帮你个头! 姜梅差点要气疯,努力控制住即将暴发的脾气,摆出最温柔的姿态,垂下眼帘,盖住眼中的熊熊怒火,含羞带涩地道:“好意心领,只是王爷万金之躯,怎能屈尊降贵服侍奴婢?” 听她咬牙切齿地挤出自以为柔媚的声音,君墨染几乎要暴笑,伸手欲揽她的腰:“夫妇之间,偶尔为之乃闺房之乐,无伤大雅。” “怎么不伤?”姜梅垂死挣扎,蹬蹬蹬连退几步,双手连摇:“奴婢现在已是洗衣房的丫头一枚,身份卑微,与王爷在一起,很伤大雅,十分之伤!” 她退得太快,却忘了身后就是浴池,待得意识过来,已一脚踏空。 君墨染急忙伸手去捉,刚一触及她的指尖,已被她用力推拒,这一拉一扯之间,姜梅哪里还站得稳?尖叫一声,扑通掉入池中,溅起好高的水柱。 “哈哈哈~”君墨染抚额大笑。 温水应声灌入嘴里,姜梅呛得七晕八素,好容易七手八脚地浮起来,又气又糗,脸上表情精彩,面孔涨得通红。 “湄儿,”君墨染蹲在池边,俯瞰着她,做忧心冲冲状:“你不要紧吧?” “滚~”姜梅怒极,终于原形毕露,做河东狮吼。 “哈哈哈~”君墨染大笑,慢条斯理地宽衣解带。 “呀呀呀,”姜梅慌了,指着他恶狠狠地威胁:“站在那里不准动!敢下来,就死定了!” “你肩上有伤,洗起来不方便,为夫只是想帮你。”君墨染语气十足真诚,只是眼里那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不爽。 “不必了,我全好了~”姜梅慌忙高举手臂,以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湄儿……”君墨染黝黑的瞳孔迅速收缩,黑眸眯成危险的直线。 姜梅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死了! 衣衫湿透,轻薄的丝绸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姣好的曲线。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交织成一幅暧昧的图画。 她倏地一下沉进水底,娇叱道:“快闭上眼睛,不许看!” 君墨染低声浅笑,眼底闪着既骄傲又促狭的光芒,悠悠地问:“你身上有哪处是本王没见过的?” “不要脸!”姜梅又羞又窘,如饮醇酒,刹那间双颊绯红,心头慌慌的,似有一把火在烧。 该死,他不会真的铁了心想要与她共浴吧? 说了那么多挑衅的话,结果他却并没有实施行动,只拖了池边供人休憩的软榻过来,双手枕在脑后,淡淡地道:“快洗吧,再拖下去,天要亮了~” 咦?雷声大雨点小,就这么放过她了? 姜梅有些不敢置信,很小人地游到离他最远的池子角落缩起来。等了一会,不见他有所行动,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回落胸腔。 奇怪的是,与此同时,一丝莫名的酸涩感竟也油然而生。 莫非在历遍花丛的他眼里,她半点女性魅力也无?就算如此暧昧迷离的情境下独处,亦不能令他动摇半分? “别再盯着看了,再看下去我可不保证会放过你。”他身形未动,却似后脑勺上长了眼睛,幽幽地逸出低语。 这一天下来洗衣,勘现场,验尸;王府,皇宫,天牢地连辙转,就算是个男人也未必吃得消;加上她肩伤未愈,尤其是藏在她倔强的表情下,眼底那抹明显疲累,令他莫名心软。 否则在今晚如此氛围下,他会不会放过她,真是未知之数。 一念及此,他自嘲地轻哧:君墨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妇人之仁了? 姜梅脸爆红,转过身去不敢再去看他,心里思潮翻涌。 似乎,他并不象他的外表那么冷酷,至少不是传闻中的暴戾残忍,不讲道理。 时间静静流逝,温热的水流令姜梅的心防放松,一直紧崩的神经渐渐松懈,倦意如潮水般涌来。 君墨染半天未听到动静,察觉有异,摒气凝神侧耳倾听了片刻,耳边却传来她平稳轻浅的呼吸,不禁失笑:真有她的!这样也睡得着? 一丝心疼不经意地泛上心田:该有多累,才会到倒头就睡? “湄儿,醒醒~”他起身轻推她的肩膀。 “唔~”姜梅茫然地张开眼睛,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那样黑,那样深,那样温暖,温热的水浪托着她的身体,温柔地圈着她,令她舒服得不想动。 “回去睡,这样会感冒。”他低声道。 “哦~”她低低地应着,复又阖上眼帘。 “湄儿~”他再唤,并掰开她扶在池边的臂。 她低喃一声,顺势沉入水中,一把黑发如水藻般散开,铺了一池,分外的妖娆。 他骇笑,揪住她的发将她拎出水面。 姜梅吃痛,终于醒转:“你干什么?” 君墨染不吭声,把她拖出池子,扯了条毛巾裹住她的身体,打横抱在怀里,纵身跃了出去。 “唔唔~”姜梅挣扎着探出头来:“快放我下来。” “不想被人看笑话,就老实点!”君墨染低声警告,脚下未停,一连闪过几个侍卫,跃上了屋脊。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鸡鸣,姜梅怔住,定睛一看,天边已露出鱼肚白。 他,竟守了她一夜? 攻守同盟 两人一路默然无语回了倾云宫,姜梅换了衣服倒头睡下。原本只是逃避之举,哪知一觉醒来,身边静悄悄的全无人迹,推开窗子一瞧,已是红日西沉。 姜梅唬了一跳,说好今日要去刘三毙命之处查看第一现场,睡到这个时候,哪还看得到? 匆匆奔出卧室,外面厅堂里君墨染与杨嘉烨正对面而坐,神情严肃似在商量什么。皇上身边近侍小安子和蓝三都垂手站在一旁侍候,听到脚步声,四个人齐齐回头。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我?”姜梅大为懊恼,劈头就问。 “九夫人,睡得可好?”杨嘉烨露齿而笑,灿若春花。 目光落到姜梅雪白的纤足上,君墨染收起笑容,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斥道:“皇上面前,怎可放肆?” “呃~”姜梅脸微微一红,侧身福了一礼:“不知皇上在此,臣妾失礼了。” “无妨,自家人何必多礼?”杨嘉烨摇了摇手,笑容和煦如春风:“饿了吧?要不,让御膳房传膳吧?” “臣妾不饿。”姜梅偷觑君墨染,见他一脸阴沉,不敢造次,摇手推脱,转身便回房:“你们好象有事要谈,我不打扰了。[ ]” 哪知肚子不争气,偏在此时,发出“咕噜”一声响。姜梅一呆,脸轰地一下红到脖子底下。 “哈哈哈!”杨嘉烨和小安子再也忍不住,对视一眼,仰头大笑了起来。就连神色恭敬的蓝三,面上的肌肉也扭曲着,忍笑忍得很辛苦。 唯有君墨染冷静如仪,一双冰眸缓缓地扫在那笑得张狂的主仆二人身上,淡淡地问:“很好笑?” “呃~”小安子慌忙敛起笑容,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微微耸动的双肩还是泄露他真实的情绪。 “咳~”杨嘉烨轻咳一声,拍手道:“传膳,朕饿了。” 姜梅掩面遁走。 用过晚膳,姜梅才被告知,原来现场君墨染已带人去瞧过了,还是一无所获。除了地上的一滩血迹之外,连半个目击证人也没找到。 至于刘三,他性子内向,基本不与宫外人来往。不过,他因为不擅言词,从不在背后论人长短,口风甚严,在禁军里人缘倒也不错。( ) 最近一次出宫,好象是半个月前,只听说有个老乡来找,详细情形他没说过,就也无人知道。 说着话,君墨染取了刘三入宫前画了押的文书过来。 姜梅比对了一下,指纹确实与留在窗台上的一般无二,证实之前的推断没错,经书确实是他盗走。 至此,这桩盗书案便象栖云庵的谋杀案一样,成了一桩无头公案,因为没有线索,暂时落下帷幕。 一时间,满室静默,谁都没再吭声。 杨嘉烨枯坐无聊,君墨染又不似李煜宸,还能陪他喝上几杯,只得把事情交给他,讪讪地告辞走人。 “墨染,”姜梅思忖片刻,下了决心:“究竟那本经书里藏着什么秘密?” 一本经书将明心和五更与皇宫大内联系起来,事情的起因似乎要从她们二人的死追溯过去。 君墨染望了她一阵,冷冷地讥嘲道:“你不是自小在明心身边?为什么要明心死,经书里有没有秘密,藏着何种秘密,这些事不是应该比本王更加清楚?” 姜梅咬了咬唇,弱弱地辩解:“以前的事,我确实不记得了。” 君墨染挑眉,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不做回应。 “是真的,”姜梅垂头,强调一遍:“我没有必要骗你。” “睡吧~”君墨染淡淡地瞥她一眼,依旧不置可否。 “君墨染!”姜梅一把拽住他的手,有些恼火地瞪着他:“要怎样才肯相信,我跟江秋寒彼此之间已没有父女情份!” “血缘是割不断的。”君墨染也不挣脱,冷静地看着她。 “总之,我已告诉过你了,他是他,我是我!”姜梅烦燥地低嚷:“所以,别把他的事往我头上推!我根本不知情!” 认真算起来,她才是那个深受其害的人好不好? “证明给我看。”君墨染望着她,低沉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昨夜那个温暖柔和的男人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啊?”姜梅愣住。 灵魂换掉的事,要她如何证明? “那么,”君墨染微仰着身子,双腿交叠,悠闲地靠在椅背上,黯黑的眸子藏在面具后,带着审视和狡黠,仿佛漫不经心地慢慢地道:“跟本王一起,把江秋寒的阴谋揭穿,如何?” 只有他自己明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有多紧张。 隐隐的,他希望她不会找借口拒绝,期待她能与他站在一起,并肩御敌。 是的,经过昨夜,他改主意了。 他,并不希望与她为敌,更不想让她死在他的手里。 姜梅沉默,久久未语,似在掂量他话中的诚意与真实各占几分。 “怎么,做不到吗?”君墨染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极轻,极冷,**的,渗着丝丝愤怒。 “不是,”姜梅深吸一口气,倏地抬起了头:“我可以答应你。” “什么条件?”君墨染并不是笨蛋,眸光蓦地变得冰冷。 “江秋寒阴谋败露之日,就是你我休离之时。” 签订协议(一) “休离?”君墨染冷冷地望着她:“你就那么想要休书?”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限,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是~”姜梅不闪不避,清清楚楚地答。 君墨染星眸灿亮,灼灼的视线在她周身扫视了一遍,意味深长地凝望着她:“被休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辈子都是一个耻辱,你确定不会后悔?” “哼,被休也不见得就一定是见不得人。嫁给你也不见得就不是耻辱。”姜梅仰起头直视着他,冷冷地反唇相讥:“所以,我以后的人生,就不劳王爷操心了。你只管把休书拿来便是。” “哼,不知好歹!”君墨染被她夹枪带棒地一顿抢白,说得哑口无言,指尖捏得泛白,脸色气得铁青。 “好说。”姜梅冲他嘿嘿一阵冷笑,站起来,随手从案头抽出一枝狼毫,递到他的手里:“空口无凭,立字为据。靖王爷,请!” “本王有何好处?”君墨染不肯接笔,摆出公事公办的嘴脸。 “啊?”姜梅傻住:“好处?揭穿江秋寒的阴谋,不就是你得到的最大的好处吗?” “那个,没有你本王也能做到。{ }”君墨染傲然道。 “呃~”姜梅窒住,乌黑的眼珠灵活地转了一圈,立刻道:“你反正又不喜欢我,再说你的女人那么多,少我一个应该也没什么损失吧?” “你好歹是本王花了钱娶进来的,凭白少一个女人暖床,怎么不是损失?”他淡淡地反问。 拷,什么男人这么小气?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连这点亏都不肯吃。 姜梅抑住怒气,急切间脱口而出:“至少可以少养一个闲人啊!” 君墨染斜睨着她,慢吞吞地道:“我靖王府财雄势大,不怕多养一个闲人。” 姜梅差点晕倒,鼓着颊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没话说了?”君墨染冷笑:“以后不要再提休书一事。” 他堂堂一个王爷,却被自己的妾嫌弃,几次三番要下堂求去,传出去岂不笑掉别人的大牙? “等一下!”姜梅一把拖住他的衣袖:“你想怎样?” 君墨染居高临下:“本王要怎样,你都答应?” 好,算他狠!谈判桌上滴水不漏,不愧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冷血阎王。{ } “说说看~”姜梅咬牙:“只要不太过份,我可以考虑。” “明心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君墨染问。 江秋寒不惜把亲生女儿送到她身旁,忍受骨肉分离之苦,甚至对外隐瞒她的存在,若说完全没有目的,白痴才会相信。 “以前的事,我真的不记得了。”姜梅苦笑:“如果要瞒你,我何必把真实情况告诉你?”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君墨染佛然不悦。 “你别走啊~”姜梅再次拦住他:“除了要我说以前的事,别的都可以商量。” “娘希望我再娶一名正妻。”君墨染沉默片刻,慢慢地道。 “你不愿意?”姜梅心思玲珑,一点即透。 “你有何良策?”君墨染不答反问。 “不如,你娶冷姑娘进门吧。”姜梅很好心地建议:“我看她身世清白,长得漂亮,又对你死心踏地,老夫人也挺喜欢她,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靖王妃了。” 君墨染剜她一眼,道:“本王若是想娶卉儿,何必等到今天?” 卉儿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可爱的妹妹,并不是女人。 “咦?”姜梅奇道:“你不喜欢她?” 他对她关爱有加,一意坦护,她还以为是郎有情,妹有意,只等冷卉服孝期满就成婚呢,原来不是。 “这个你不必管。”他不想多谈自己的感情。 “你没有心上人?”姜梅再问。 君墨染不答,只给了她一个很白痴的眼神。 姜梅拧眉苦思:“一个非要娶,一个不肯娶,这可难办了。” 不难办,他也不需找她。 “呀,”姜梅推了他一把,做哥俩好状地凑到他跟前问:“你不是已经妻妾成群了吗?老夫人干嘛非逼你再娶?” 君墨染狐疑地瞄了她一眼,见她一脸迷茫,似乎真的很困惑,淡淡地解释道:“娘想抱孙。” “噢~”姜梅恍然,拍手笑道:“既然她只是想抱孙,你就努力做人就行了嘛!反正女人多得是嘛!” 只要辛苦播种,总会有收获嘛! 说到这里,她忽地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娶妾的时间也不短了,府里前前后后共娶了**个老婆,为何一个孩子都没有?莫非……这人外强中干? 姜梅的目光下意识地往他身下瞄去。 “叩~”君墨染啼笑皆非,曲指敲了她一个爆粟:“乱想什么呢?本王正常得很!” 这个女人!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都装了些什么? “嘿嘿~”姜梅抱着头干笑:“我又没说什么……” 嗟,他越是生气,证明越是心虚!嗯,十有**,她猜得不错。 签订协议(二) “她们不够资格做我孩子的娘。”君墨染冷声道。 自己的女人是些什么德行,他又不是不知道,小心防范犹嫌不够,怎会自掘坟墓? “哦~”姜梅暗暗翻个白眼,撇唇:“那,我就没办法帮你了。” 倒,这只沙猪,把女人当成生育工具已十分可恶,竟然还摆出那样自大的嘴脸?他以为他是天王老子啊? 女人肯帮他生孩子就不错了,居然还敢挑三拣四,嫌别人身份不高贵? “你来替我挡住娘。”君墨染见她始终不得要领,懒得再兜圈子,直截了当了挑明态度。 姜梅吃了一惊,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没憋死,好容易缓过气来,颤着指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被他钦点为生孩子的机器,是不是应该要感激涕零,叩头跪谢? 君墨染双手环胸,挑起下巴,以一个十足傲慢的姿态睨着她:“别误会,本王的意思,是让跟你合演一场戏,暂时搪塞一下娘,并不代表你具有资格。” “你~”姜梅脸上一片绯红,顿时气得无语。 “我什么?”君墨染拨开她的手指:“要不要随你,我无所谓。” “你确定有效?老夫人对我似乎比其他的姐姐们更讨厌!” 老夫人对她莫名的反感和刻意的针对,她只是不在乎,不代表没有感觉。 “这个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他两手一摊,十分不负责任:“如果不能骗过娘,就算你失败,协议无效。” 姜梅把牙一咬,不就是演戏么?忍一忍就过去了!暂时的失去尊严,总比永远的失去自由要好。 “好,”姜梅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我答应帮忙,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既然是谈判,当然要最大限度地替自己争取权力!她才不会傻傻地任他牵着鼻子走! “什么?”君墨染不置可否。 姜梅嘿嘿一笑,狡黠地道:“从协议签订的这一刻起,我就不再是王府的九妾,只是浣衣房的一名丫头,希望你能谨守主仆的分际,不能再随意对待我。” 君墨染皱眉,淡淡地反问:“何谓随意对待?界线在哪里?” “呃~”姜梅脸一红,垂眸避开他灼灼的视线,小声嗫嚅:“总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应该互敬互信,人前假扮恩爱尚可,人后可不得逾矩。( )” “逾矩?”君墨染哧声冷笑,伸手覆在姜梅的手上:“这样算不算?” “呃~”姜梅犹豫一下,微红着脸道:“这个,勉强可以接受。” 若是两个人相敬如冰,如何让人信服他们夫妻恩爱,如胶似漆? “这样呢?”他掀唇,露了个诡异的笑容,忽地将她拽过来,俯身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快速啄吻了一下,随即放开。 姜梅脸爆红,用力推开他:“君墨染,你变态啊?” “看来是不可以了~”他换上幸灾乐祸地笑:“这样恐怕很难骗过娘的眼睛。” “好吧,”姜梅憋住气,再退一步:“拉手搂抱都可看情况而定,脸可以偶尔亲亲,但是再进一步的行动,你最好想都别想!” “噢?”他瞄她一眼,黑眸一眯:“可以搂?” “呀~”姜梅忙用手在颈间比划一下,加上但书:“我说的搂,只指揽肩膀而已!坚决拒绝脖子以下的肢体接触!” 君墨染这才接过那枝笔,握在手里,站在书桌前,皱着眉头瞧着干涸的墨砚,沉声吩咐:“研墨。” 切,这时候还摆他王爷的臭架子呢?好,为了自由,我忍! “收到!”姜梅嫣然一笑,取过案头的端砚,倒上清水,挽起衣袖,慢慢研磨,轻松调侃:“嘿,你也不用觉得委屈,咱们这是各取所需,两不相欠。” 君墨染以笔蘸墨,执毫的手轻挥向雪白的宣纸,忽又停顿下来。 “快写啊,瞎磨蹭什么?”姜梅探过身子,手指不耐地轻敲桌面。 这人外表看起来酷酷的,做起事来怎么这么龟毛?一封协议罢了,条件已口头拟得七七八八了,有那么难写吗? 他轻拧着眉毛:“你确定了,不反悔?” 她真的一点都不留恋眼前的富贵荣华?宁愿做个丫头,也不肯做他的妻? “废话!”姜梅翻了个白眼。 君墨染淡淡地斜睨了她一眼,低下头略一沉思,提笔一挥而就,片刻后一式两份散发着墨香的协议书就新鲜出炉了。 姜梅忙揭开桌上的朱砂递过去:“这里,再按上指印就可以了。” 君墨染星眸一眯,凛冽的视线向她一扫,顿时寒意逼人。 姜梅理直气壮地瞪回去:“咱们这是先君子后小人,免得将来发生纠纷。” 他一声不吭,醮了朱砂在协议上按上鲜红的指印,姜梅如法炮制,也印上指印,至此,这份协议算是正式成立。 “耶,成交!”姜梅兴奋地打了个响指——换来他怪异地白眼一枚。 她嘿嘿一笑,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张证明得回人身自由的纸,轻轻吹干上面的墨迹,仔细省视了一遍,把它收到怀里。 她勉强忍住仰天大笑的冲动:哈哈,自由在向她招手了! 为她站成雕像 “有那么开心?”君墨染冷眼斜觑,见她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忍不住问。 “嘿嘿~”姜梅傻笑,一个劲地点头。 自由了诶,能不开心么? “女人,”君墨染忍不住点上她的鼻子:“就算高兴,也收敛一点吧?你就不怕本王一生气,撕了这份协议?” “那可不行!”姜梅立刻按住口袋,一脸警惕地瞪着他:“你大小是个王爷,这都白纸黑字立下字据,又盖了手印,怎能反悔?” “你不知道暴戾无行,反复无常,就是外人对本王的评价吗?”君墨染勾出一个嘲弄的微笑。 “不会的~”姜梅忙谄媚地笑:“根据本人与你相处的经验,靖王爷重信守诺,义薄云天,风度翩翩,言出必践……” “得~”君墨染大为叹服:“本王还有自知之明,你说的那些词与本王八杆子也打不着,还是省省吧。” “最起码,你不会欺侮妇儒吧?”姜梅咭咭笑。 “离开王府打算去哪里?”君墨染沉吟片刻,终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 “海阔天空,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为家?”姜梅眨了眨眼,格外兴奋:“前十八年已然虚度,以后的人生我要活得精彩十倍。” 君墨染哧笑,泼她冷水:“你可知世情险恶?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被夫休弃,能精彩到哪里去?” “嗟~”姜梅不以为然,扔下他施施然回转卧室:“世情再恶,总恶不过王爷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我不跟你说,悃了,去睡~” 君墨染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进到内室。 “喂,你来干嘛?”姜梅回头看他一眼,得意地道:“这么快忘了协议?人后,要谨守主仆的分际,不得逾矩!快出去!” “本王没忘~”君墨染瞟她一眼,伸开手臂往她面前一站:“协议签订之时起,你就是我王府的丫头。我是主,你是仆,所以,你服侍本王宽衣天经地义。” 姜梅气结。 她好歹是个女人,再说这里是皇宫,她举步维艰,他却如鱼得水,哪里都可将就一晚,怎能一点君子风度也没有地把她赶出门外? “我什么?”君墨染居高临下睨着她:“难道第一天你就要毁约?” “好,算你狠!”姜梅瞪了他好一会,终于败下阵来,认命地替他宽衣解带,并将衣服折好放到床边,皮笑肉不笑地道:“王爷,还有何吩咐?” “出去时,记得把门带上。[ ]”君墨染舒服地躺在床上,将双手枕在脑后,冲她挑眉而笑。 “是,王爷!”姜梅咬牙,怦地一声将门关拢。 拷,长夜漫漫,她要怎么挨? “九夫人,有何需求?”蓝三在门外守候,见她出来,惊讶地迎了上来。 “呃~”姜梅眼神闪了闪,吱唔其词:“白天睡够了,刚才又吃太饱,睡不着,出去随便走走。你不用管我,去睡吧。” “皇宫禁地,很多地方不能擅闯,夫人还是早点安歇的好。”蓝三好意提醒。 “那我不出倾云宫,就在这院子里呆一会好了。” “是~”蓝三应了一声,折返回去,搬了一张锦凳出来:“九夫人请坐。” “谢谢~”姜梅感激地冲他一笑。 蓝三没再说话,重新回到廊下。 姜梅枯坐一会,终是无聊,随意问道:“蓝三,你怎么突然进宫来了?可是府里出什么事了?” 要不然,第一天他为什么不跟着进宫,却赶在他们要回去时来了? 蓝三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暗赞她心思敏锐。 “秘密?”姜梅也不笨,他既不肯说,也就不再强人所难:“不说算了。” 两个人重又陷入沉默。 又坐了一会,终于抵不住倦意,姜梅阖上了眼睛,小小头颅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身子前仰后合,摇摇欲坠。 蓝三在一旁瞧得胆颤心惊,试探地叫了一声:“九夫人?” “嗯?”姜梅眼皮都没撩一下,依旧打盹。 “进屋去休息吧,在这里会着凉。”蓝三善意地提醒。 “他不准我进去~”姜梅含糊地逸出低语。 “呃~”蓝三瞠目:王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小家子气了? 姜梅呢?咕哝了几句,依旧小脑袋晃着,小身板摇着,睡得昏天暗地。 蓝三犹豫了一下,只得折返内堂:“王爷~” “有事?”君墨染瞄他一眼。 “九夫人她……” “放着别管。”君墨染冷冷地道。 总得让她吃点苦头,才会让她明白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是!”蓝三无奈,只得再返回庭院,忽见姜梅身子往后一倒,似乎要掉下锦凳,他心中一惊,双足轻点,疾掠过去,伸手挡了她一把。 姜梅弯唇,逸了一丝甜蜜的笑容,继续摇头晃脑。 蓝三苦笑,垂手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守着她。 忽地,姜梅身子往旁边一歪,蓝三不敢躲,只得直挺挺地站着,托着她的肩,辛苦地维持着两人的距离。 夏夜风轻,姜梅衣衫单薄,这时有了依靠又找到热源,越发舒适,身子慢慢地往下滑,最后索性挂到他的臂弯。 蓝三心脏怦怦狂跳,忽地期盼天永远不要亮,就这么陪着她,站成一座雕像…… 小九回来了 东方发白,姜梅打了个呵欠,自睡梦中醒来,习惯地伸了一个好大的懒腰,伸展的手臂碰到某具温热的身子,倏地掉头,弯眉而笑:“早啊~” “九夫人早~”蓝三脸一红,悄悄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姜梅忍俊不禁。 这小男生真是可爱,好端端的,害什么羞啊? 君墨染梳洗已毕,身着紫色绣蟒朝服,足蹬黑色厚底朝靴,自内室踱了出来:“蓝三,备轿。” “这么早,要去哪?”姜梅原不想与他说话,这时却不得不开口询问。 君墨染大踏步地越过她,走到停在院门口的轿子旁,这才回过头睨了她一眼:“我去上朝,你自己回去吧。” 说完,他不再理她,径自掀开轿帘,弯身钻了进去:“起轿。” “呀~”姜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扬长而去,跺足恨声道:“一句交待也没有,我怎么走?这里是皇宫诶!” “九夫人,属下负责送你离开。”蓝一悄无声息地闪了出来。 姜梅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回首讪讪地看着蓝一:“你啥时来的?” 怪了,莫非君墨染身边的朋友和属下全都属狗的,走路完全没有声音。 蓝一望着她,并未答话,只一径微笑。 姜梅被他笑得十分不自在:“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好了。”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大亮,这天又刚好正值十五,众位夫人依例齐集思亲堂给老夫人请安。 尽管有千百个不愿意,但既已与君墨染签了协议,这都是她必需要面对的,姜梅还是乖乖地直奔思亲堂。 大家看到她,表情先是一致的诧异,接着便是讥笑,鄙夷,嘲弄,惊疑……不一而足了。 凌香定了定神,迎上去笑道:“哟,小九回来了?宫里可好玩?” 姜梅微笑着福了一礼:“托五姐的福,马马虎虎。” “哼,”宛儿面色铁青,尖酸地道:“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个浣衣的粗使丫头也敢来给老夫人请安,真是笑话!” 早知如此,她不该把江湄在府里的举动一一列明在报告中呈给那个人知晓。 现在打蛇未死,给了她翻身的机会,实在是悔不当初! 姜梅回首看着她,嫣然一笑:“恐怕要让二姐失望了,蒙王爷恩宠,自今日起,九妹重回忘月苑,以后与各位依旧是姐妹相称了。” 姜梅进靖王府一直姿态极低,逢人先露三分笑,走路都怕踩死蚂蚁,说话更是小心翼翼,几曾这般趾高气扬过?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惊疑抽气声四起,宛儿更是气得面青唇白,急切间却找不到话来反击。 “几位夫人,老夫人有请。”梅雪出来目光在姜梅身上绕了一圈,归于平淡。 老夫人见姜梅进了门,也是一怔:“谁让你来的?” “回老夫人的话,王爷许妾身重回忘月苑了。”姜梅躬身做答,态度不卑不亢。 宛儿听了老夫人的语气,越发腰杆子直了,也没多想,越众而出:“老夫人,你给评评理?江湄不守妇德,言行失检,若是在别处早该沉塘处置!老夫人慈悲为怀,只罚她去浣衣房已是大度。这才多少日子?怎么又让这贱人回到忘月苑?” “老身在问江湄,谁让你说话了?”老夫人面色一沉,冷厉的目光扫了过去。 “老夫人~”宛儿一颤,仗着有人撑腰,尤自硬撑着申辩:“宛儿只是替王爷担心,恐他为这贱婢所惑,最终坏了王府的名声。” “你的意思,墨染贪图美色,是非不分了?”老夫人阴鸷地一笑,手中龙头拐杖往地上一顿,声音里透着寒意。 “奴婢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般指责王爷~”宛儿这才发现逾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音急切分辩。 冷卉见气氛冷厉,忙打圆场:“干娘,宛儿是什么出身,您不是十分清楚?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要怎么拈酸吃醋都随她们去,没的气坏了身子,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哼!”老夫人面色稍缓,冷声道:“府里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一个妾室也不知仗着什么,竟敢对王爷的决定指手划脚?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是~”宛儿出了身冷汗,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再也不敢吭声。 “老身也没心思留你们用膳,都散了吧。”老夫人挥了挥手,众人星散而去。 姜梅悄然松了一口气,刚走到门边,已被老夫人叫住:“江湄,你留下。” “是~”她无奈,只得回了内堂。 “此次进宫,皇上交办了什么事?”老夫人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一遍,见她一身簇新的衣裙,容光焕发,心中已是不喜。 “宫里不见了一本经书,皇上让奴婢帮着查找。”姜梅迟疑一下,君墨染也没交待这事不许对外说,也就如实回答了。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S_Η_U_九_⑨_ ._ ℃_ o _Μ “又不是捕头,学人办什么案?”老夫人一听,更加别扭,脸色越发难看:“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这都是你,平日里张扬,传得沸沸扬扬,替墨染招灾惹祸!” 姜梅不敢驳,只垂着头不说话。 “怎样,经书可追回来了?”老夫人慢声询问。 “已查出盗书者,经书却未追回。” 闲言碎语 “还道你有什么本事,原也不过如此!”老夫人冷笑。 惹恼了她也未见得有什么好处,退一步却可海阔天空,所以姜梅也不跟她争,只顺着她,一味诺诺连声,左耳进右耳出,全当她在念经。 老夫人又训了几句,见她态度柔顺,渐渐也消了气:“下去吧,以后在王爷面前少耍些狐媚手段,更不许勾三搭四,若再让老身捉到,绝不轻饶!” 姜梅忍住脾气,辞别了老夫人回到忘月苑。 如意早收到消息,在院外等候,见了姜梅欢喜地冲上去,紧紧地拽住她的手:“小姐,你可回来了!” “这孩子~”姜梅笑语盈盈,斜睇她一眼:“皇宫又不是龙潭虎穴,还能一去不返么?” “不是说你去了思亲堂?”如意左右张望一下,把她一直拦进房,确定旁边没有人,压低了嗓子道:“那位老夫人可比老虎更厉害百倍千倍,我这不是怕小姐又惹她不高兴嘛!” 姜梅失笑,轻推她一把,斥道:“别胡说!让人听到,又该惹起是非了!” “说起是非,倒真的有一桩呢,小姐要不要听?”如意神神秘秘地附在她耳边低语。 “既然知道是是非,何必还要到处传?”姜梅蹙眉,冷声责备,对她的行为颇为反感:“一传十,十传百,添油加醋下来,好事也变坏事了!” 如意好意提供消息,反被她训了一顿,心中委屈:“我可没有添油加醋~” “那是你亲眼所见?”姜梅反问。 如意瘪了瘪嘴,不吭声了。 “那不就结了?”姜梅缓了下语气,语重心长地道:“很多事亲眼所见都未必是真,何况是道听途说?以后,再不要乱传谣言了。” “哦~”如意垂头丧气地出门:“小姐对四夫人那么关心,本来以为你一定想知道,我才费了心思去打听~” “回来,”姜梅叫住她:“你说这事与佩琴之死有关?” “小姐不是不让奴婢乱说?”如意噘了唇反诘。 “死丫头,再犟嘴我可生气了!”姜梅瞪她。[ ] “奴婢也不知跟四夫人之死有没有关系,”如意不情愿地折回来:“不过瞧着有些奇怪就是了。” “说来听听。” “小姐进宫之后,林富来找过奴婢,说是有些消息要卖给小姐,被我一顿骂轰走了。” “你好歹也该听听他要说的是什么啊~”姜梅皱眉。 “他开口要五百两,谁会理这个疯子!”如意涨红了脸辩道:“莫说我没这么多现银给他,就是有也不值当啊!说白了,就算真的查出是谁害死四夫人,小姐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姜梅无语,说实话自来到这里之后,她的生活圈子没离开过王府,因此五百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她现在还不清楚。 不过,如意做为她的贴身丫头,每个月的月例似乎只有二两。而她,好象至今为止没从帐上领到过一文钱? “或许是在我这没打到秋风,他改缠上冷姑娘了。”如意接着往下说:“听说前天晚上他把小姐给的二十两银子输了个精光,喝了些酒,乘着酒兴去了曼音阁耍酒疯。” “冷姑娘怎么说?”姜梅心中一动。 “还能怎么说?当然是一顿喝骂,打了出来。”如意撇唇。 “老夫人可知道?”不对啊,若事情真的闹大了,以老夫人的脾气,怎么冷卉还能如常在思亲堂露面? 如意摇头:“这事发生在凌晨,府里大多数人都睡了,知道的人不多。大家都知道老夫人对冷姑娘宠爱有加,这种事也不敢胡乱往上传。” “那你如何得知?”姜梅奇道。 “朱正家的与林富家的交好,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了呗。”如意一脸得意。 其实是朱正家的感念姜梅的恩德,特地来说给如意听的。不过,她为了显摆自己的能力,瞒了这点没说罢了。 “后来呢?”姜梅急着知道下文倒没在意她的神色。 “哪有什么后来?”如意摊开手:“只是听下人们传,林富好象被柳管家叫去训了一顿,昨晚倒是没再去赌了。” “嗯,这件事就此结束,以后再不要对第三个人讲,知道吗?”姜梅嘱咐。 “人命关天,对吧?”如意翻个白眼。 “什么事人命关天?”天外飞来一句。 “王爷,你回来了?”姜梅转头,见君墨染身着朝服,冷冷地堵在门边,如煞神临门,忙堆起笑容迎了上去,亲热地挽着他的臂。 “你们在聊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君墨染并没有给她糊弄过去。 如意唬得面色发白,讷讷说不出话。 “抱歉,”姜梅忙放低姿态,做小媳妇状:“我把刘三的事告诉她了。” “胡闹!”君墨染斥道:“皇上放着大理寺的人不用,召你入宫,目的就是不愿对传宣扬,你不会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吧?” “如意又不是外人。”姜梅讪讪地辩了一句。 君墨染把目光一凛,就要发作。 “奴婢什么也没听见!”如意哭丧着脸答了一句,落荒而逃。 千万不可动情 “王爷,老夫人有请。”君墨染正欲再说什么,蓝一已在门外禀报。 “回来再跟你说。”君墨染扔下一句,转身出了门。 “吓唬我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冲老太太去呀,嗟!”姜梅冲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转头,忽地从窗口看到蓝三惊讶的脸,她吐吐舌尖,伸指在嘴边划了一线,笑了。 蓝三脸一红,转头装没瞧见。 “老三,”蓝一回头见他还在发呆,催道:“愣在那里做什么?” “哦,来了~”蓝三应了一声,跟上去。 “娘,你找我?”君墨染进了思亲堂,直奔内室。 老夫人正歪在炕上想心事,见他进来,忙招呼他上炕:“来,到这来坐。” “孩儿最近忙,也没来给娘请安,你多担待着。”君墨染站到她身后,替她捏着肩。 “自家人要那些虚伪的东西做什么?”老夫人皱眉:“我还不知道你的心?” 君墨染不语,默默地替她揉着肩。 “娘问你,”老夫人也不跟他客套,直奔主题:“你真的把江湄从浣衣房里又弄出来了?” “嗯~”君墨染顿了一下,继续手底下的动作:“事先没跟你商量,真抱歉。 ” “你不会真对她动情了吧?”老夫人一脸狐疑,握住他停在自己肩上的手,转过头去望着他。 “呵呵~”君墨染轻轻地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呢?” 老夫人一脸正色:“这一家子的女人,你想宠谁娘都不拦着,独有她不可以,明白吗?” “我有分寸的。”君墨染依旧淡淡的,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谈。 “不是娘不信你,”老夫人冷声道:“你以前什么时候这般维护过一个女人?” 君墨染不语,只淡淡地瞧了一眼侍候在一旁的竹秀。 竹秀会意,起身离去,悄然把门带上。 君墨染这才慢慢地开口:“娘,你太夸张了。” “娘夸张?”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板着脸道:“你把蓝衣营的侍卫调过去日夜守着忘月苑,究竟是想防谁?别以为娘不知道,就是她在浣衣房做丫头,身边都暗中跟着侍卫的!” “娘,”君墨染苦笑:“我为什么要这样,娘不是都清楚吗?” “娘只怕你被美色迷了眼,忘记了自己娶她的初衷!忘记了身负的血海深仇!”老夫人悠然长叹,苦口婆心:“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我没有忘。[ ]”君墨染眸光变冷,声音艰涩。 十几条人命在一夕之间毙命,双亲俱亡,十几年来颠沛流离,亡命天涯,血雨腥风,刀光剑影中度过的漫长岁月,岂是说忘就能忘的? “万一,她怀了你的孩子怎么办?”老夫人一针见血,索性把话挑明。 君墨染淡淡地笑:“放心,绝没有这种可能。” “你日夜与她厮守,到哪里都带着她,让娘怎么放心?” 男女之间的变数太多,就算彼此间心怀怨恨,相处日久,耳鬓厮磨,也怕产生感情,尤其是加上骨肉亲情后,更是想割都割不断了! 况且,她活到这把年纪,也算是阅人无数了。江湄这丫头虽非绝色,却自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吸引人不由自主地想去靠近她,挖掘她,读懂她。 “娘不信我,总该相信煜宸。”君墨染笑了。 “什么意思?”老夫人皱起眉心:“你的意思,她若万一怀上,就让煜宸给她用药打掉?” 虽说绝不能让君家的子嗣在江秋寒的女儿体内孕育,但若真怀上了,毕竟也是君家的血脉,亲手除掉,会不会太残忍了? “呵呵,何必如此麻烦?”君墨染冷笑着摇头:“煜宸给她把过脉,她身娇体弱,虚不受孕。” 老夫人半信半疑:“肚子里的事,怎说得定?” “江照影回京了。”君墨染突然迸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出来。 “所以,你想制造恩爱的假象给江家人看?”老夫人愣了一阵,露出恍然的表情。 君墨染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当然,让江家人安心,以为他终究没能过美人关,慢慢地淡忘了落魄时上门求援被拒的侮辱,真心地爱上江湄,从而降低心防,的确是一个理由。 然而,当江湄向他坦言了自己在江家的处境和自己真实的身份之后,要想抓住江秋寒的把柄,并不是非走这一步棋不可。 究竟为什么一定要把江湄牵扯进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墨染?” “不出所料的话,这两天他听到风声就会来府里拜访。”君墨染吸一口气,赶走内心纷乱的情绪,恢复淡定:“到时,娘可得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娘省得的,”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还急在这一时半刻?” “那就好,”君墨染起身离去:“我还有些事要办,先回去。” “记住,对那个姓江的丫头,你可千万不能动情啊~”老夫人忍不住又念叨了一遍。 君墨染含糊地应了一声,头也没回地出门。 什么是情动?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他还从未试过对一个女人动情,相信江湄亦不会成为他的例外。 大哥来访 江照影的来访,比君墨染预料的时间要晚了一些。 这日姜梅正在院中与史酷比玩闹,听得夏至来报,说是有客来访,心中诧异,循声望去,江照影一身雪青色长衫,腰系豆绿色丝绦,坠着一件翠色玉璧,斯文俊秀,恍如玉树临风。 “湄儿~”见姜梅不动,江照影神情有些局促,远远地站着陪着笑脸:“不认识大哥了?” 姜梅还未及答话,身后传来咣当一声响,扭头一瞧,如意扶着门框,一只脚在门外,一只脚在门里,张着嘴望着这边。 冬至跑过去,蹲在地上捡拾着杯子的碎片。 “如意,好久不见。”江照影神色和煦,微笑着打招呼。 “大,大少爷好~”如意垂下头,简短几个字说完,面上已是绯红一片。 姜梅心中暗暗好笑,看来只为如意这丫头,也不能随便将他逐出门外,于是招呼他进到内室奉茶。 那天她已把自己的态度说得十分清楚,不知道江照影找上门来所为何事? 兄妹二人相对而坐,一时找不到话题,相顾无言,气氛极之尴尬。 “这里,住得还习惯吧?”江照影环顾了一下四周,讪讪地开口。 “总比山上要好。”姜梅端起茶杯,淡淡一句,就把他顶了回去。 江照影面上一红,顿时无言可对。 “大小姐还好吧?”如意在旁见了心中不忍,忙插了一句。 “我还不曾见过她。”江照影如实答了。 “老爷和夫人呢?”如意见姜梅始终不吭声,只得继续寒暄下去。 “爹还好,有生意场上的应酬,娘念着湄儿,每日以泪洗面,只差没把眼睛哭瞎。”提到双亲,江照影的表情五味杂呈。 想着昏迷中听到的嘤嘤低泣,姜梅冷硬的心渐渐软下。别人她不知道,这江夫人似乎心地还不算太坏。 自己亲身经历过,自然明白,古代女人在家中毫无地位可言,想必这些事情她也是无可奈何。 江照影察言观色,已看出她态度软化,从袖中抽出一张烫金请贴:“过几日是大哥生辰,略备酒水招待亲朋,湄儿若是不嫌弃这个大哥,届时勿必拨冗相见。 ” “哦?”姜梅接过贴子在手,低头瞧了一眼,随手搁在一旁:“大哥打算在京城长住吗?” “年前还要率商队再跑一次啖星,目前正从各地分号调货往京城集结,准备的过程约需二至三个月,其间会一直住在京城的宅子里。”江照影如实回答。 “那,”如意已是一脸欣喜:“这几个月小姐可以回江府与大少爷常聚了?” 倒,想回去常聚的那个人应该是这个小妮子吧? 姜梅递了个警告的眼神过去,如意只当未见,眼中流光溢彩,欢喜无限。 “湄儿若能来,大哥自当倒履相迎。”江照影搓着手,眼里浮起笑容。 “你还有别的事吗?”姜梅不想轻易饶他,神色冷淡。 “呃,”江照影倒也识趣,心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被江家抛弃了十七年,要想修复感情决非一朝一夕之功,于是起身告辞:“铺里还有生意要打理,就不坐了。” “小姐~”如意忙推姜梅,眼里含着祈求。 算了,如意好歹跟在自己身边几个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当是为了她,牺牲一下吧。 姜梅一时心软,起身:“我送送大哥吧。” “方便吗?”江照影眼中一亮,强自抑住,体贴地问。 “当然,”如意笑语盈盈:“小姐现在已不是浣衣房的丫头……”说到这里,忽地警觉失言,忙按住唇不语了。 “湄儿,你受苦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嘛?”姜梅不以为意。 说实话,她倒有些后悔这么快从浣衣房出来,住进忘月苑了呢! 旁人眼里的恩宠有加,表面看起来的风光无限,只有她自己才知顶着一堆女人妒忌的眼光活在高处的滋味。 就算步步谨慎,事事提防仍不知等在前路的是什么? “要不要跟大哥出去走走?”江照影一时冲动提出邀约。 “好啊~”如意求之不得,一口应允。 姜梅啼笑皆非:这丫头,喜欢一个人也不知收敛,就这么摆在面上,怎不被人吃得死死的?年轻,真好啊! 兄妹二人带着如意,正往王府外走,迎面遇上梦蝶和梦云和:“九妹妹,有客人啊~” 两双妙目皆绕在江照影俊美的脸宠上,隐约有诧异与好奇。 “这位是家兄~”姜梅神色坦荡,站定身子替几人介绍:“这两位是六夫人和七夫人。” “我和湄儿久别重逢,想带她出去走走,给她买些爱吃的零嘴~”江照影立刻显出生意人的圆滑与精明:“两位夫人有喜欢的,不妨告诉我,顺路让如意带回来。我们家湄儿就请二位多多关照了。” “江公子客气了,”梦蝶微笑着道:“现在九妹深得王爷眷宠,哪轮得到我们关照她?倒要请九妹妹多多照顾我们才是。” 姜梅最不喜欢说这些场面话,反正有个能言善道的,索性闭紧嘴巴作壁上观。 江照影微笑着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带着姜梅出了王府。 棋差一着 姜梅的目的是逗如意开心,并不是与江照影叙旧,在街上胡乱转了一圈,买了些小玩意应景,就不愿意再走了。 江照影倒没食言,买了一大堆话梅,四时干果,各色糕点,新鲜水果……等等零嘴,派了两个仆人雇了辆车专程将她们送了回来。 江家称首富,这点小钱自是不放在眼里。江照影又一心想要笼络她,自是可着劲地挑贵的,精的,稀罕的东西买。 姜梅回来望着堆成小山的零嘴犯了愁,末了想:反正自己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老夫人那边,夏至和冬至熟悉,由她们二个做主挑了几样她喜欢的糕点送过去,其余各房的就只能估摸着每样拿一些送去了。 总不能为了这点子小事把人家的丫头叫过来,到时不但没捞到好,反而落人口实,让人说她摆谱。 她现在算是在这种大宅门里活出点心得——凡事不求有功,先求无过,谨言慎行总不会错的。 别的人都好说,独有宛儿和冷卉这二个嘴刁,又是个难相处的。 如意恐夏至和冬至在老夫人跟着侍候惯了,不会识人眼色,到时一个没闹好又替小姐招来麻烦,所以这两份是她亲自去送。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如意提了东西来拜访,宛儿瞧了都是自己喜欢平时又不太舍得买的,脸上也就放出笑来,说了几句客气话,把如意送出了门。 如意松了一口气,提着另一份往曼音阁去,快到地头时,见绿珠站在路边跟一个男子说话,那人隐在高大的水杉之后,只瞧见一片褐色衣角,没见到脸。 她只当是曼音阁里的小厮,也就不以为意,扬声道:“绿珠姐~” 绿珠回头,看到如意,神色略略仓惶:“我倒是谁,原来是如意,你不在忘月苑,怎么跑这来了?” 说着话,绿珠已走到近前,有意无意地拦着她的视线,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笑道:“这手里提着的都是些什么啊?瞧着怪沉的。” “绿珠姐在跟谁说话呢?”如意好奇地往她身后张望,却见树枝微摇,已没有半个人影。 “在院子里呆着闷,出来走动一下,哪有跟人说话?你眼花了吧?”绿珠不自地笑了笑:“来,我帮你提几样吧。” “我们大少爷今儿来过了,送来些零嘴。我们小姐吩咐,让给各位夫人小姐们送点过来。”如意心中疑惑,嘴里却客气地道:“也不知冷姑娘喜欢什么,挑了几件精致的糕点。” 只隔着这么点距离,怎么可能眼花? 她刚才虽未看到脸,却明明看清了那服饰就是府里打杂的男仆穿着的。 王府规矩虽严,还没到不能跟男仆说话的地步,就算闲着无聊跟小厮杂役说了几句闲话,也不是什么罪过,绿珠干嘛否认? “九夫人客气了~”绿珠低头瞧了一眼,见上福记的糕点,眼里便露出笑来:“哟,有杏仁卷,那可是我们小姐最爱的,多谢了~” “谢什么,”如意忙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你们小姐喜欢就好,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绿珠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进门,冷卉正在房里焦急地转着圈,见她进来,劈头就是责骂:“死蹄子,让你办点事,又跑哪里野去了?” “小姐,”绿珠把纸盒都堆到桌上,委屈地道:“我在门口遇到如意,跟她说了几句话,这才晚了。” “林富呢,打发走了?”冷卉眼里迸着寒光。 “是,”绿珠垂手道:“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这两天应该不会来了。” “没给人瞧见吧?”冷卉不放心地问。 “倒是没有给人瞧见,不过……”绿珠迟疑地望着她。 “不过什么?又出什么岔子了?你这死丫头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吗?存心想让我急死呢?”冷卉一指戳上绿珠的额。 绿珠不敢躲,忍住气低声嗫嚅道:“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冷卉冷笑一声,烦躁地叱道:“不当讲就不要讲!” “可是,”绿珠咬了咬唇,鼓足了勇气道:“林富三天两头来闹,每次都偷偷拿银子塞他的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今天就差点被如意撞破,再这样下去,保不定哪天就穿帮了! “你以为我愿意?”冷卉越说火越大:“这就是个无赖,怎么也甩不掉!” 早知道,当初她应该找朱正家的下手。 当时只考虑林富家的争需用钱,倒没想到他有那么大的胆子反咬自己一口。 棋差一着,处处受制,现在养虎为患,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有苦说不出,绿珠还偏要往她的伤口上撒盐,怎不让她怒火狂炽? “小姐,”绿珠大着胆子建议:“我看瞒是瞒不住了,不如我主动去找管家,把实情跟他说了,让他想办法帮小姐除掉林富吧?” 冷卉一听立刻乍了毛,啪地一个耳光甩了过去:“你以为自己是谁?敢来教我怎么做事?!我警告你,若是胆敢把事情捅到无风那里,你的小命立刻玩完!” 炸酱面(一) “是~”绿珠捂着脸强忍着泪,垂手退出去。 “慢着,”冷卉瞟一眼桌上的纸包,冷冷地问:“这又是什么?” “福记的糕点。”绿珠不敢多说。 “你当我没有眼睛?”冷卉越发不悦,拣了一盒杏仁糕扔在地上,冷声喝道:“谁要你买这些东西?又软又甜,腻死人!” “是九夫人送过来的。”绿珠忙跪在地上捡拾干净:“小姐要是不喜欢,我马上扔了~” “姓江的那个贱人?”冷卉凛然道:“她是个什么东西?把王爷赏她的拿到我面前来示威吗?” “听说九夫人的兄长今日过府造访,想是他送了许多……”绿珠嗫嚅着小声解释:“我看小姐平素喜欢吃,便斗胆做主收下了。” “哼,她吃不完,便来埋汰我们吗?”冷卉并不领情:“我若想吃,难道不会自己去买?要拣她剩下的来吃?” “我马上收拾~”绿珠七手八脚把点心盒拢在怀里,太过惶急,有几只盒子掉到地上,包装散开,掉出几颗盐津梅子。 冷卉瞧在眼里,只觉嘴里生出酸水,喉咙里象生了一只手,竟不由自主地蹲下去,拈了一颗含放嘴里,顿觉口舌生津,竟是通体舒泰。 “小,小姐?”绿珠瞧得目瞪口呆。 她平时不是不吃这东西的吗?说脏!今天居然倒过来,不吃杏仁卷,只青睐起梅子来了! “梅子留下,其余都扔掉!”冷卉抱起纸盒,径直进了卧室,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吩咐道:“这个好,你有空记得再去福记挑几盒来。” “是~”绿珠尽管莫名,还是乖乖地答应了下来。 最近小姐被林富缠着胃口大失,脾气见涨,动不动生气,只要她能开心,别说只去买几包梅子,便是天上的星星都要想办法给她去摘啊! 如意返回忘月苑时,几乎以为进错了院子。 蓝一到蓝五一字排开在廊下坐着,人手一个小磨子,正挥汗如雨地跟手边的干果奋斗。 姜梅着一袭浅紫色薄裙如穿花的蝴蝶似地在五个人面前逐一检查,声音温柔,态度却很强硬:“还要再细一点,不是说了吗?越细越好否则破坏口感。 ” 冬至替她撑着伞,夏至摇着扇,跟着她从这头走到那一头,皆是笑意盈盈。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如意唬了一跳,愣了好一会才冲过去问。 “东西都送完了?”姜梅回头看见她,笑眯眯地道:“正好,能赶上吃我亲手做的面条。” “面条?”如意吃惊地张大了嘴,指着院子里一排五个高大的男人:“做什么面条需要这么大的排场?” “嘿嘿~”姜梅脸一红,略略有些扭捏:“我瞧着这么多干果放着也是浪费了,就想磨成粉做酱,味道肯定比买的酱要香一百倍。” 就说古代落后撒,连个研磨机都没有,磨个豆子累死个人。 好在她机灵,放着现成的劳力不用,难道还自己亲自动手?那得磨到猴年马月去。反正他们也拿薪水的,不用白不用,哦? “酱?什么酱?”如意越听越觉得不靠谱。 二小姐自小在寺庙里长大,她会做什么东西?不要到时吃坏了肚子就糟糕了。 “反正你只要等着吃就好了,别问那么多了。”姜梅说着话,转头呦喝一声:“呀,大家加把劲,磨好了,每人赏一碗我亲手做的炸酱面吃。道地的老北京口味哦~” 蓝一苦笑:“不敢劳烦九夫人。” 说着话,那边厨房里已把姜梅要的手擀面及各种配料洗干净送过来了。 如意不放心,跑过去一瞧:精选五花肉一块,黄瓜,胡萝卜,白菜,豆芽,大蒜…… “你们把东西送进屋,我换套衣服。”姜梅说罢进屋换了套利索的衣服。 如意半信半疑地跟在她身后,见她挽起袖子,熟练地操刀在手,咚咚咚只听到砧板的脆响,一根胡萝卜已变成了细丝整齐地躺在砧板上。 她惊讶地拈起来一瞧,根根皆是一样粗细,长短一致,简直就是艺术! “嘿嘿,”姜梅得意地把刀抛起来,潇洒地耍了个刀花,再稳稳地接住:“小姐我刀功不赖吧?” 好久没练,生疏了许多,这丝切得不细了,让师兄瞧了怕是要唾弃她了,不过拿来胡弄一下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 “小,小姐,你啥时候学的这个?”如意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嘿嘿,山上无聊,就练这个玩了。”姜梅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又把五花肉切成黄豆大小的丁。 弄好这些,那边的干果也磨成了粉,姜梅选了黄豆粉,再加了些杏仁粉进去,先熬成了一碗黄酱,油锅上油炒加葱姜煸香了再放肉丁进去,再放黄酱,熬制酱料。 另取了口干净的锅子,烧开水再烫豆芽,下面条,再用冷水过一遍,捞起来,盛在盘子里。 这边弄好,酱也熬出香味,调好盖上去,碟子边上码上切好的黄瓜丝和胡萝卜丝,烫过的豆芽,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炸酱面就新鲜出炉了。 “我的天~”如意看着摆在桌上象一副画一样的炸酱面,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这谁舍得吃?” 炸酱面(二) “傻丫头,东西做了就是给人吃的,有什么舍不得的?”姜梅微微一笑,三两下把面拌好:“快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如意扼腕,连连叹“可惜了可惜了!” 姜梅挟了一筷在手,斜睨着她:“不吃?那我可吃了~” “谁说不吃了?”如意忙抢了双筷子在手,挟了一箸送入口中:“酱香浓郁,面条劲道,配料爽脆,甜咸适中,好吃,好吃!” “我试试?”见如意连连夸赞,冬至忍不住也去挟一筷子。 “你不试一下?”姜梅回头,见蓝字营的男生们一字排开站在门边表情各异地瞅着这边,嫣然一笑,塞了一双筷子在蓝三手里:“咸淡可以再调整,提个意见,呆会每人做一份!” “属,属下不敢~”蓝三局促地退后一步。 “怕什么?还怕我毒死了你们?”姜梅笑脸盈盈。 蓝一玩心顿起,越众而出:“我来试!” 一盘炸酱面很快被人一抢而空,面对十来双欲言又止的眼睛,姜梅慨然允诺:“别急,我马上再做!保证人人有份!” “九夫人,”蓝二举手,小心地问:“我可不可以吃二人份的?” “喂,”蓝三拍掉他的手:“你太过份了吧?” 十来个人每人一份就已够呛,他还想多吃,想累死她吗? “就是,”蓝四笑眯眯地接腔:“二哥你太过份了!这么好吃的面,怎么也得吃三份才过瘾吧!” “哈哈哈~”众人哄然而笑,气氛一下子欢快起来。( ) 宛儿恰在此时进入的忘月苑,拨尖了嗓子道:“哟,这是怎么了?王府啥时变成菜市场了?” “小姐,“如意第一个瞧见,忙用手肘撞了下笑得合不拢嘴的姜梅:“二夫人来了。” 一听宛儿来临,蓝衣营的众侍卫立刻闭上嘴巴,或坐或站都变成了木头人。 姜梅系着一条临时用薄毡改成的简易围裙,从厨房的窗口探出头来,冲她挥舞了一下锅铲笑道:“二姐,你来了?” “哟,小九你这是干嘛呢?”宛儿嫌恶着皱着鼻子:“弄得这满院子的蒜味,真要命!” “玩呢~”姜梅一语带过,解下围裙交到如意手中:“你先按我之前的弄着吧,我去去就来。{ }” 说完,她走出厨房:“二姐有事?” “咳~”宛儿轻咳一声,让翡翠拎了只竹篮过来:“没什么大事,就是我那刚好有人送来一筐新鲜的梨儿,反正吃不完,想着给九妹送过来。” 冬至忙上前接过竹篮。 “多谢二姐,”姜梅笑道:“我这正下面条呢,要不要尝一点?” “这也叫面?”宛儿掩唇轻笑。 搞出这么大的声势,知道的是在“下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打仗呢! “小姐说这叫炸酱面,很好吃呢~”如意护主情切,忙里偷闲,插了一句。 “这些都是啥玩意啊?”宛儿瞅着那一溜用小瓷坛装着的粉末。 “这是分别用黄豆,核桃,杏仁,花生,榛子等磨成的粉,掺和着调成酱,做面的浇头用的。”姜梅倒也不藏私,一一介绍:“二姐要不要试一点?” 宛儿撇了撇唇,未置可否:“妹妹你慢慢玩着吧。” “小姐,”如意跑出来道:“酱好象会不够诶。” “不要紧,我再做一点,东西都是现成的,正好王爷也没吃。”姜梅不以为意。 “九夫人,”蓝一在里面听到了,顺口接了一句:“再调酱的时候记得别放杏仁,王爷不能吃那东西。” “哦~”姜梅应了一声。 “小姐,你来看看酱熬到这个程度是不是够了?”夏至在厨房里扬着声音问。 姜梅歉然地冲宛儿一笑:“二姐~要不你先坐会~” “你忙,我先走了。”宛儿忙起身。 “小姐,酱好象要糊了~”冬至惊叫。 “来了~”姜梅起身便跑,一溜烟便进了厨房。 宛儿左右瞧了一下,见人都聚到厨房去了,冲翡翠递了个眼色,让她拦着屋里人的视线,弯腰从标着“杏仁”的瓷坛里舀了二勺混进黄豆粉里胡乱搅了几下,迅速起身离去。 冬至把面煮糊了,酱自然也熬焦了,十分懊恼。 姜梅笑着安慰,这回有了经验,剔除杏仁不要,重新调了一大锅酱,估摸着能下个三十碗有多。 蓝一兴致大发,就着盆里没用完的面粉,掳起袖子开始揉面。 他有功夫在身,手劲大,力道又匀,揉出来的面条韧性倒超过厨房送来的,得到大家一致好评。 大家的情绪调动起来,人人动手,个个有份,有手艺的都来秀上一把。 姜梅刀功好,专门负责切丝,熬酱,做了个总指挥;夏至心细,她负责下面;冬至就烫豆芽; 如意忙着按姜梅的吩咐布置餐桌,在桌上装点鲜花;蓝五做了一道家乡菜;蓝二就负责跑腿;蓝三默默地在灶膛下负责烧火;蓝四专门辣的催花…… 忘月苑里沸沸扬扬象开了锅的水,气氛空前的热烈。 她笑他手脚笨拙;你说我脸上沾了面粉;他又笑他吃相难看…… 为友谊干杯 君墨染进院的时候,几乎以为走错了门。 前坪里摆了一张长桌,用白色的棉布罩着,中间摆满了各色从花园里采摘来的鲜花,就着霞光开得绚丽多姿。 蓝衣营的侍卫与如意几个丫头男左女右,相对而坐,人人面前一张餐盘,盘子里是一堆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五颜六色的东东。 姜梅身着雪白的衣裙,端坐在长桌的最顶端,仪态万方,似俯瞰众生的女王。 蓝一眼尖,第一个看到君墨染,吓得差点蹦起来,君墨染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他才重新坐了下去,已是如坐针毡。 蓝衣营的兄弟们很快发现有异,个个神情僵硬,那些丫头们背对着院门坐着却是一无所觉。 “嗬~”君墨染悄无声息地移到她的身后,冷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王爷~”几个小丫头噤若寒蝉,蓝衣营的侍卫倏地站了起来,象五枝出膛的枪,腰杆挺得笔直。 如意离他近,被台风尾扫到,手中的杯子掉到桌底,啪地摔个粉碎,冬至倒是没打碎杯子,却失手碰翻了烛台;夏至早已呆若木鸡,另两个粗使的丫头更不用说,只差没变成石头了。 “你来了?”姜梅回头看到他倒是神色如常:“吃过饭没有?厨房里还留有你的份,要不要我帮你盛上来?” “你确定这东西能吃?”君墨染凑近了,狐疑地眯起眼睛瞧她的盘子。 “不吃就算了,绝不勉强。”姜梅无所谓地耸耸肩。 君墨染不语,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定在蓝一的脸上,蓝一尴尬地冲他点了点头。 “好吧,让我试试。”君墨染拉过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 “你起来,去那边坐啦~”姜梅拉他起来。 君墨染不动如山。 “喂,他们一边五个刚刚好,你硬掺和进去会不会太过份了?”姜梅累得气喘咻咻,哪里拖得动,气得鼻子都歪了。 “本王过份吗?”君墨染傲然地抬起下巴。 “我站着就好~”蓝衣营的五个人异口同声。 “怕了你了~”姜梅无奈,只得随他去:“等着,我给你再弄一份去。 ” 片刻之后,她端了君墨染的那份出来,往他面前一放:“吃吧~” 撑死他最好! “这是什么?”君墨染用筷子拨了拨面上黑乎乎的可疑物。 “炸酱,拌一下就可以吃了。”姜梅没好气地示范。 “九夫人亲手做的,味道还不错。”蓝一跟他时间最长,大着胆子进言。 “你们都试过了?”君墨染再扫一眼属下,他们一致点头。 “不但试了,还都动手做了。”姜梅摆出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 “你们全都参与了?”君墨染不禁吃了一惊。 他不是惊讶于他们能动手做吃的,行军打仗中不乏野地露营的情况,为了生存,这是必备的常识,因此并不稀奇。 令他惊讶的是,蓝衣营的侍卫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亲兵,自有一套不同于其他部队的条例。他们律己极严,绝不会轻易被外界影响而至忘形。 然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竟然影响到了他们! 蓝衣营的五个侍卫皆惭愧地垂下了头,脸上浮起程度不同的红云:“属下知错,请王爷责罚!” 他们受江湄的影响,竟在不知不觉中逾越了主仆之间的分际。可是,他们却并不后悔,因为姜梅对他们的尊重和友谊已能充分抵销由此带来的后果。 “做了几个菜而已,哪需要受责?”姜梅不耐地敲了敲桌子:“你到底要不要吃?不要吃的话可以走了,别影响我们的情绪!大家正哈皮着呢~” 君墨染再望了一眼面前这盘黑乎乎的面条,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伸筷挑了一根,慢慢地送到嘴里咀嚼。 他要看看,姜梅究竟在这面里放了什么东西,蛊惑了他的蓝衣营? “嘿嘿,面条不错吧?”姜梅见他开动,脸上漾出笑容:“这可是蓝老大亲手揉的,比厨房里秋嫂的面嚼劲好多了!” 君墨染抬眸,淡淡地瞥了蓝一一眼:“是吗?本王没吃出来~” 蓝一被他冷眼一瞧,面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姜梅犹自未觉,为蓝一大鸣不平:“怎么可能吃不出来?呀,你这王爷当假的啊?食物的好坏都分不出,白活这么多岁数,白爬到这个位置了!” 她越争辩,君墨染的脸色越沉,瞅着蓝一的眼光也便越发冷上一分:“哦?看来蓝一对本王还留了一手呢!” 蓝一心中发苦,讷讷地道:“属下,不敢~” “来来来~”姜梅才不管这么多,笑眯眯地招呼大家坐下来:“都坐下来吃吧,再站下去面都糊了!” 满院的人谁敢动? “坐吧~”君墨染冷冷地发话。 众人一个口令一个动作,齐刷刷地落坐。 “干嘛崩着个脸?”姜梅又有意见:“会影响消化,容易得胃病诶。来,笑一个~” 君墨染冷冷地瞅着她,直瞅得姜梅头皮发麻,讪讪地道:“不想笑就算了……” 君墨染忽地打断她,弯唇牵了一抹笑容出来,冷冷地道:“成了吧?” “来,为友谊干杯!”姜梅笑靥如花,举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 哈皮变揭皮 放下杯子,看着眼前神色各异的众人,想了想,转头对冷睨着她的君墨染道:“放心,我这是以茶代酒。” 所以,醉酒之事绝对不会发生!拜托不要用那种看待死刑犯的眼光盯着人瞧,真的很难消化! 君墨染脸色稍济,淡淡地批评:“什么乱七八糟的!吃吧!” 友谊?他跟这些丫头能有什么友谊?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浅尝了几口,发现面条味道还不错,三两下扒光一碟,把盘子往姜梅面前一递:“再来一点,换个大些的碗,你当是喂猫呢?还有,天又没黑,点这么多蜡烛做什么?碍手碍脚的,撤了!” 姜梅暗暗翻个白眼:“遵命,王爷!” 得,你跟这种石头讲什么情调?完全是对牛弹琴嘛! 不用他再吩咐,如意几个手忙脚乱地把烛台收了起来。 姜梅替他再盛了一盘,这回果然如他所愿,换了个最大的盘子,堆了高高的一盘,足足有三人份之多,往他面前一放:“呐,吃吧!” 君墨染也不答话,拿起筷子开动,吃到一半,开始感觉不对劲,忽地抬头看她,气息已有些不稳:“这里面都放了些什么?” “胡萝卜,豆芽,白菜……”姜梅深感莫名:“你不都看见了吗?” “酱呢?”君墨染按住胸口问。 “黄豆,核桃和花生……”姜梅忽地醒悟,骇了一跳:“你不会连花生也过敏吧?” 蓝一只说他不能吃杏仁,可没说不能吃花生啊! “快,去找李公子!”蓝一应变迅速,立刻抢上来抱住君墨染,与蓝二合力把他抬进屋。 “是不是呼吸困难?快帮他解开衣领~”姜梅小跑着跟在身后,脑子里急速地搜索有关过敏的应急处理,情急之下,小手已爬上他胸前胡乱扒拉。 君墨染摔开她的手,怒叱道:“走开!” 姜梅一瞥之下,见到他手背上已开始起红色的风疹,转身便跑了出去:“快,准备些温开水。” 几个丫头忙乱起来,待李煜宸跟着蓝三进到忘月苑时,君墨染正躺在床上,红疹正以几何增长的速度在他的身上漫延。 姜梅端着一盆温热的盐水无措地站在房门外,小声地嘀咕:“真的,我没骗人,擦一擦可以缓解的~” “嫂子~”李煜宸微微一笑,大踏步走了进来。 “你来了正好,帮我劝劝他~”姜梅又急又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奇怪了,她明明记得很清楚,没有添加杏仁,怎么他还是会过敏?难道在磨的时候,不小心把杏仁混到别的里面了? “没事,”李煜宸冲她呲牙一乐:“你就当他出了次水痘就得了,忍几天就过去了。大不了留点疤,那也没关系,反正他已够丑了,再丑点也没啥~” “李煜宸,你给我滚进来!”君墨染在房里怒吼。 “发飚了~”李煜宸冲她挤了挤眼睛,笑道:“我先进去了,回头也给我来一碗那个炸酱面。” 不愧是梅子,一碗面也能弄得王府里鸡飞狗跳! 姜梅苦笑,差点闹出人命,她哪来的心思再做那玩意? “小姐,兰姑娘来了~”如意惊慌换措地跑了进来。 姜梅心中咯噔一响,心知又让人告了黑状,祸是她惹的,躲是躲不掉了,只得硬着头皮迎了出去:“兰姑娘,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九夫人,老夫人有请~”兰馨并不进门,只在院外向她曲膝行了一礼。 “我换件衣服,这就去。”刚才那阵兵荒马乱,桌子被带翻,身上沾了不少酱,偏巧她为了好看,选了白裙穿,这下更不能见人了。 “怕是老夫人不能等了。”兰馨瞥了她一眼,转身在前面引路。 姜梅无奈,只得一身狼狈地跟着前去,走到半路,老夫人已在梅雪的搀扶下,急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兰馨忙迎上去,搀了她另一边:“天黑了,你老人家何必出来?” “墨染都快被这妖女害死了,我这把老骨头哪坐得住?”老夫人的龙头拐杖在青石板路面上顿得咚咚作响。 姜梅大气也不敢出,垂着头:“老夫人~” “墨染怎样?煜宸到了没有?”老夫人连眼角都不瞄她,只一径追问。 “王爷已进了屋,李公子正替他医治,想来应无大碍,请老夫人放心。”兰馨忙温言安慰。 “走,前面引路~” 走没多远,几位夫人已闻讯赶来。看到姜梅,宛儿一马当先,冲过来劈头就给了她一个老大的耳刮子:“不要脸的狐狸精!” 姜梅一个不防,连着退了二步才站稳身形:“二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皆是一愣,老夫人停了一步,往这边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早说了要安安份份在做人,你偏要弄些新鲜玩意来媚惑王爷,这下闯出祸来,你高兴了?”宛儿得到无声的支持,越发气焰嚣张,掐着腰,冷声而笑。 “是你吧?”姜梅见了她这神情,心中已是雪亮,冷静地看着她。 蓝一提醒她君墨染不能吃杏仁时,忘月苑只有她和翡翠二个外人在,也只有她主仆二人没在厨房,不是她搞的鬼还有谁? 关进柴房 “我什么?”宛儿抢着说话:“众姐妹中我年纪最长,进门时间也最长,如今你做错事情,教训你几句莫非还错了?!” 凌香啧啧轻叹:“小九,不怪二姐打你,实在你惹的事实在太多!勾引李公子的事还没消停,这才多长时间?又惹到王爷头上!” 绮玉绞着帕子尖声嘲笑:“你瞧她瓜子脸,尖尖瘦瘦狐媚的模样,天生就是个不安份,惹祸的胚子!” “知道吗?世上最可恨的,就是象你这种仗着自己得宠,弄得家无宁日的女人~”冷卉高傲地昂着头,不屑一顾地自姜梅身边越过。 “姐姐们,你们还去不去看王爷了?”梦蝶蹙眉不耐地催促。 尽在没用的事情上磨蹭,去得晚了,老太太一个不高兴,大家伙都跟着挨骂,何若来哉? “去,怎么不去?”宛儿抿了抿鬓边的发,扭着腰肢匆匆地走了。 白凝落在人后,叹了口气,同情地望着姜梅,低声道:“小九,你自求多福吧~” 多福?只要还在这个家里住着,她永远都不可能多福! 姜梅冷笑,知道大家都抱了成见,不管她怎么分辩都没有用了,索性不再辩解,就不信君墨染连这种程度的栽赃都看不出来? 一群女人争先恐后地挤进忘月苑探望君墨染,李煜宸躲之不及,宛儿已将他掀到一边,他啼笑皆非,索性踱到窗子下眼不见为净。 “天哪,那个女人真狠啊!” “我可怜的王爷~”宛儿呼天抢地,泪若雨下。 一时间惊叫声,抽气声,哭声,骂声……乱成一片。 “通通闭嘴!本王还没死呢!”君墨染面色铁青,暴喝一声,一屋静默。 “王,王爷?”宛儿妆残脸花,怔怔地抬头看着他。 “都给本王滚回去!没事别来烦我!” “是~”宛儿怯怯地应了一声,抹干泪,灰溜溜地出门。 冷卉这时才施施然地越众而出:“墨染哥,你没事吧?” 李煜宸淡淡一笑:“幸而发现得早,给他用过药,休息几日当无大碍。{ }” “卉儿,”君墨染缓了语气:“你也回去吧,没事别到这边来,免得传给你。” “啊~”听到那痘痘竟能传染,众位夫人低声惊叫,不约而同地退了好几步。 待发现一旁老夫人眼中冷芒渐炽时,尴尬地停下脚步,各个面上浮起红晕,狼狈万分。 冷卉握着拳,态度十分坚决:“只要能呆在墨染哥身边,为你减轻痛苦,卉儿什么都不怕。” “这里有丫头照顾着,还有煜宸看着,你们凑什么热闹?”老夫人冷声发话。 冷卉委屈地红了眼眶,垂下头低声道:“是!” 闲杂人等被赶出去后,耳根子终于获得清静。 “看看,你都娶了些什么女人?”老夫人一脸厌恶。 君墨染笑了笑,聪明地保持沉默。 李煜宸眉花眼笑地和稀泥:“女人嘛,只要脸长得漂亮就行,脑子倒是可有可无。不然,一个个精得跟鬼似的,谁吃得消?” “墨染,别人我不管,江湄这个女人太可恶!这回你说什么娘都不能再留她在你身边了!”老夫人面容沉肃,不肯被他模糊了焦点。 “娘,”君墨染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抓挠:“这事跟她应该没什么关系,一看即知是有心之人陷害。” “是啊,”李煜宸皱眉:“要想害墨染,方法有很多!她应该不会那么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自己亲手做的面条里搞鬼!这对她有百害而无一利,不是吗?” “哼!”老夫人冷声而笑:“你以为老身的眼睛是瞎的吗?” “我就知道,干娘最是明白事理,必然不会迁怒无辜。”李煜宸笑嘻嘻地给她戴高帽。 “老身还不糊涂!”老夫人横他一眼,拍开他胡乱揉上肩的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若是不专宠她,也不会惹出这许多祸端!” “呃~”君墨染无语。 “依着我,姓江的狐媚女子就是个惹祸招灾的妖精!还是乘早逐她出门了事,不然你的大事迟早坏在她手里。” “干娘~”李煜宸闻言呵呵地笑了起来,语带嘲弄地道:“狐媚且不好说,但若是招灾惹祸,这王府里的女人,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那也总比江秋寒的闺女好一百倍!”老夫人赌了气恨声道。 李煜宸哑然,与君墨染对视一眼,不再说话了。 这是个死结,终陈氏一生恐怕都没办法消除对江家的仇恨与偏见。 “娘,”君墨染颇感头疼:“我说过,这只是暂时的。” 老夫人冷着脸:“要我不针对姓江的女人也行,你给我正正经经娶个清白的闺女进门,生个白胖的孙子给我抱,有孙万事足,才懒得管你!” 呃,她提到开枝散叶的大事,李煜宸老实地闭紧了嘴巴,唯恐遭遇池鱼之殃。 “算了,你爱咋地咋地吧~”说起娶妻,君墨染立刻不战而降,败下阵来。 老夫人老谋深算,一句话将当世最强的两名男子轻松击溃,精神抖擞地大喝:“田嫂,把那贱人关到柴房,饿她几天,啥时知错了,啥时再放出来。” 夜入书房 君墨染意外染病,靖王府一片混乱,人们都蜂拥至忘月苑,以至墨韵居几成空屋。 乘着四下无人,柳无风借着树影的掩映,错开侍卫的巡视,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墨韵居,闪入了翰墨轩。 书房里一排排紫檀书柜,码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线装书,象足了它们的主人,冷静沉肃,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他并未迟疑,直扑那张檀木书桌,在案头上翻了一遍,未有所获,便沿着一排排书柜开始搜索。 无意间,他摸到一个圆形的突起物,立刻轻按下去,没有反应。于是他改为左右旋转,一阵极轻微地声响后,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悄然滑了开来。 一条幽深的石阶,似张着大嘴的巨龙,直通地底,黑漆漆的,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 大喜之下,他飘身进入通道。顺着地道一路前行,感觉到地势越来越低。好在这条路虽然暗,却没有岔路口,拐了两道弯,很快就看到了光线,仔细一瞧,却是一间密闭的,极为宽大的石室。 石室四角镶嵌着几颗硕大的夜明珠,闪着柔和的光线,把石室照得透亮。 布置得极为豪华舒适。环顾四周,竟是桌椅几凳,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略略环顾一下,他直奔放在墙角的两只看起来年代久远的樟木箱子,随手打开一只箱子,弯腰捞出一本《本草纲目》。 他皱眉,弃了这本,再往下翻找,竟是十分驳杂,医卜星相,文人传记,野史律法不一而足。 盖上箱子,打开另一边的,摆在最上面的一本简体版的《三字经》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拿到手上,正欲详看,忽地听到头顶上悉簌的脚步声响起,立刻警觉地盖上箱子,迅速掠到通道口,贴墙而站,脚步声并未停留渐渐远去。 他松了口气,知道密室里定然有气孔直通地面。这样既能保持空气的流通,在密室里还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 他把怀中的小册子拿出来,凑到夜明珠底下细看,见满卷都是簪花小字,绢秀而明丽,通篇简体,卷末赫然用繁体字写着江湄永兴二年书于嘉兴。 柳无风蹙起眉尖,冷然而笑,把册子复放入箱中,按原样摆好,盖上箱盖,又在房中四处翻找,眼看时间流逝,始终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只得无功而返。[ ] 不过,此行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没想到江湄竟然会这种失传已久的文字,难怪君墨染要将她娶进家门,并百般宠爱,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暗自冷笑,自暗道中出来,将密室复原,溜到门边听到外间无人,这才悄然闪了出来。 刚走出书房,还未走到月亮门边,已听到脚步声起,他神色淡定,索性停下来问:“谁在那边?” “是我~”蓝七应声自暗处闪了出来:“管家怎么到了这里?” “今晚大家都有些乱,我不放心,出来瞧瞧。” “管家真是有心。”蓝七一脸感动。 “没什么,”柳无风微点了点头:“书房重地,要加强巡视,尤其王爷现在染病,墨韵居这边人手少了,更不能稍有松懈。” “是~”蓝七诺诺连声。 “去吧,小心点。”柳无风再吩咐一句,转身离开。 他安步当车,绕着王府里转了一大圈,每个院都去瞧上一眼,到哪都不忘提醒守卫克尽职守。 一路且走且停,正打算回到自己的住所休息时,从三岔路口冒出来一个黑影,倏地握住了他的手:“无风~” “冷姑娘,有事吗?”柳无风退后一步,礼貌地道。 他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训斥:“你找死吗?不是说好了没事别来找我?” “我知道~”冷卉着急地往他身前再靠了一步,眼里流露出哀求之色:“我有急事!” 柳无风冷着嗓子道:“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没有搞定林富?” “无风~”冷卉神色一僵,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踏前一步握住他的手,颤着嗓子问:“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柳无风皱眉,冷笑着拂开她的手:“冷卉,不要自取其辱!” 冷卉心中一凉,泣道:“你,你怎能这样对我?” 柳无风低叱:“你疯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然敢来撒野?万一给人瞧见,我让你活不成!” 冷卉见他转身离去,心中惶急,忙追上去拖住他,低声泣道:“我,我怀孕了~” 柳无风一震,回首诧异地瞪着她:“开什么玩笑!” “千真万确!”冷卉神色凄惶,哀声泣道:“墨染对我不假词色,老夫人表面对我疼爱有加,谈到婚事却讳莫如深,始终不肯点头。我,我走投无路,这才来找你的。” “还有谁知道?”柳无风冷静下来,淡淡地问。 “没有,”冷卉忙讨好地道:“我有分寸,这种事怎可胡乱宣扬?就连绿珠,我都没敢让她知道。” “嗯,你先回去,我再想办法。”柳无风打发她离开。 “无风,一定要快啊~”肚子不等人,一天天长大,她象揣着一千斤火药,每天度日如年。 “知道了~”柳无风不耐地挥手。 人在江湖走 夜渐渐深了,忘月苑的人也逐渐散去,如意悄悄拿了床薄毡在手,乘人不备,溜出了忘月苑,匆匆朝柴房跑去。 那个地方,宛儿上次被关的时候她跟着姜梅去看过一次,无床无被,只有几捆快发霉的木柴和多不胜数的老鼠。 虽说现在停吃了管家嘱咐的那种药,身体日渐看好,但是今年显然流年不利,不是受伤就是被打,没过过一天消停的日子。 这种日子要搁在别人身上,愁也要愁死,她真奇怪小姐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如意一边在心里暗自念叨着,一边匆匆赶路。 偏今晚王府有事,大家都怕被责,早早关门睡觉;加上她怕被人撞到尽拣偏僻的地方,一路上几乎没有半个人影。好在有史酷比跟着,要不吓都吓得半死。 史酷比忽地咬住她的裤腿,停住不前。 “咋了?”如意莫名地抬头一瞧,见前面岔路口黑乎乎的一片,似一个长着两头的怪物,不禁吓得“啊”地一声尖叫。 “谁?”黑影箭一般掠了过来,冰冷修长的手指已掐上她的脖子。 “大,大,大侠……饶命~”如意抖得象风中的落叶。{ } “原来是如意啊~”柳无风松开她,淡淡地问:“这么晚了,你不在忘月苑里休息,跑到这里做什么?” “啊?”如意一脸茫然。 “给九夫人送盖的?”柳无风瞧了瞧她手里拿的薄毡,弯唇牵出一抹浅笑:“你还真是有心。” 听出是熟人,如意慢慢开始恢复镇定。见他的目光定在薄毡上,忙把薄毡往身后藏,脸红得似熟透的柿子:“我,我……” “快去快回,小心被人撞见了。”柳无风微微一笑,转身消失无踪。 “我的娘诶~”如意按住胸口,似被开水烫过的面条似地软在地上:“魂都吓没了~” 真没用! 史酷比鄙视地在她脚边绕了两圈,用牙咬着她的裤腿催她前进。 一人一狗摸着黑,高一脚低一脚地到了柴房门边,忽见一道白影飘在半空,一掠而过,如意啊地一声当时就晕过去了。 李煜宸远远看到一条人影,已知是如意,原想跟她开个玩笑,哪知她不禁吓,居然直接昏过去,不禁傻了眼。 “喂!”他只得自认倒霉,蹲下去掐她的人中:“醒醒~” 如意吃痛,悠悠醒转,张眸对上一张俊美绝伦的面孔:“李,李公子?” “还好,”李煜宸嘻嘻一笑:“还能认出我是谁,要是以为自己上了天庭就糟糕了。” 如意又羞又惊又不解:“为什么是天庭?” “咦?”李煜宸捏着下巴风情万种地睨了她一眼:“似我这般人材,一般人见了都会以为遇到神仙吧?” “省省吧~”姜梅趴在窗口,懒洋洋地接了一句:“没把你当成幽灵就算给你贴金了!” 大晚上的穿一身白,没事还要炫轻功,走路象飘,胆小的能不晕吗? “哟,你还没睡呢?”李煜宸回头,笑吟吟地望着她。 “废话,这种地方换给你,你睡得着吗?”姜梅歪着头瞅他。 “我又没整得墨染长一身痘~”李煜宸哧笑。 “呀,”如意急了,提高了声音道:“说了几百遍了,那杏仁粉真不是小姐放的!你怎么就不信呢?” 李煜宸一怔,与姜梅对视一眼,哧地笑了起来。 “你,你们笑啥?”如意懵了。 “不错,”李煜宸撇了撇唇:“我以为会看到某人泪飞如倾,谁想到还能笑得出来。” “嗟,”姜梅云淡风轻:“不就是个宛儿吗,也值得我掉泪?” 君墨染不是傻子,这么明显又拙劣的栽赃都辩不清,那还带什么兵,打什么仗? 他没有阻止住老夫人,再联想到进门第一天老夫人给她的下马威,能轻易就让她得出一个结论。 老夫人对她有成见!或者更直白一点:她对江府有成见,绝不是单纯的不喜欢她。 说白了,这是一场老夫人与江府之间的较量,宛儿的栽赃不过是适逢其会,给了老夫人一个很好的借口罢了。 这倒是个有用的资讯:万一日后君墨染悔约,不肯放她离开,她可以从老夫人身上下手,彻底得罪她,然后闪人。 当然,这是万不得以的下下之策,她又不是木头,针扎不出血,棒打不知疼,能和平分手何必让自己皮肉受苦? “你不恨她?”如果刚才还只是调侃,这次却是真的惊讶了。 虽然他早预感到江湄不是个遇事就哭鼻子撒娇的女子,但这般大气淡定,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人在江湖走,哪能不挨刀?关两天柴房也不会死,如果她有本事让老夫人赶我出府,我还要摆一桌酒感谢她。”姜梅半真半假地道。 “墨染听到这话,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李煜宸静静地看了她半天,笑。 “现在,他应该是痒吧?”姜梅偏头想了想,伸手捋起袖子,做抠抓模样,极认真地答。 “哈哈哈~”李煜宸大笑,赞道:“说得好!很形象~” “其实~”姜梅故做害羞地垂下头:“我,最大的优点是诚实。” “哈哈哈~”李煜宸暴笑,笑得下颌都疼起来。 老天,她真的超有趣,简直逗死人不偿命,偏她的神色无辜,言词又极恳切,整个一冷面笑匠。 越虐越嚣张 天色微明,宛儿起了个大早,避过众人的耳目,悄然来到柴房。透过柴房那扇小窗子一瞧,姜梅裹着一床薄毡,缩在墙角睡得正香。 满心以为会看到一个面容愁苦,坐卧不宁的江湄的她,不禁大为吃惊。而惊讶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名的愤怒。 凭什么把她送进柴房的自己心绪不宁,夜不安枕,而她这个罚进柴房的人却反而甘之如怡? “江湄,你起来~”宛儿猛拍格子窗。 “干嘛?”姜梅打了个呵欠,从薄毡里探出头来瞄她一眼,懒洋洋地道:“心虚了来给我道歉?” “谁心虚?”宛儿色厉内茬地低嚷:“只不过上次你来看过我,我来还你一个人情!从此咱们两不相欠。” 姜梅微微一笑:“我好象没有背后给你捅过刀子吧?咱们怎么两清?” “你,你想怎样?”宛儿一听急了:她的意思,莫不是非要捅一刀回来才肯罢休? 姜梅忽地敛起笑容,冷冷地道:“看在叫了你一声二姐的份上,给你一个忠告。” “呸,我才不需要你的忠告!”宛儿朝地上啐了一口。 “有句古话说得好,出头的椽子先烂。”姜梅自顾自笑着往下说:“在二姐用你那并不算聪明的头脑拼命冲在前头算计别人的时候,先要掂量一下,是不是有能力承担阴谋败露的后果?” “你~”宛儿气得脸上阵青阵红:“谁,谁算计别人了?又是谁的阴谋败露了?还有,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拐着弯骂我笨!” “二姐说笑了~”姜梅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淡淡地道:“我哪有拐弯?我很直接的。” 如果这都听不出来,其智商就真的很值得商榷了! “姓江的,不要以为王爷宠着你就得意忘形!”宛儿气得七窍生烟,厉声道:“只要老夫人一天不接受你,你就一天别想爬到我头上来!” “啧,”姜梅摇了摇头:“你的头又不是锦凳,我爬到那上面做什么?看风景吗?” 有些人天生就有被害枉想症,总以为别人喜欢踩着自己往上爬。 殊不知,她们眼里那些所谓的富贵荣华,在她的眼里,不过是过眼云烟! 几个女人争来斗去,斗得头破血流,到头来不过是一杯黄土,有意思吗? “江湄你~”宛儿气结。 见过受虐的,没见过受虐受得这么嚣张! “看来你既不是来道歉的,也不是来给我送吃的,请回吧。”姜梅缩回毡里,胡乱朝外挥了挥手,象赶苍蝇一样赶她离开:“晚上蚊子太多,一宿没睡好,得睡个回笼觉。” “江湄,你等着!”宛儿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挟怒而去。 确定她已远去之后,如意才怯怯地自树后探出身来,快步走到窗前:“小姐~” “你来了?”姜梅坐起来:“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我都快饿死了!” 昨天忙活了半天,白赚一顿累,到最后什么都没吃。 “有,”如意忙揭开食盒,从窗口塞了一只烧鸡进去:“快吃吧,还热乎着呢。” “哇,果然世上对我最好的还是如意!”姜梅眉花眼笑,接过烧鸡就啃,含着一嘴鸡肉,含混地道:“喜欢江照影是吧?包在我身上!” “小姐!”如意臊红了脸,跺脚嗔道。 “害羞了~”姜梅指着她咯咯娇笑:“小姐我略施小计,江照影手到擒来。你等着做江家的媳妇好了。” “你就拿我开心吧~”如意叹了口气:“反正我是个丫头,怎么着都没关系。可你何苦要去刺激二夫人?那也是个顶要强的人,岂能咽下这口气?” 这往后的日子,更加步步荆棘了! “你都听到了?”姜梅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放心,她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玩不出花样也轻易把小姐送到柴房来,若是玩出花样,那还不定是啥后果呢~”如意忧心冲冲地叹道。 姜梅嘿嘿一笑,颇为自得地道:“至少,这回既没有挨打,也没有被绑,毫发无伤地呆在这里,已算是很大的进步。” 而且,从昨晚到现在,李煜宸,如意,宛儿轮着班来瞧她,就不信老太太没有一点情报? 至今没有响动,就说明这回老夫人雷声大,雨点小。 相信不用多久,就会放她出来。 所以,她也乐得呆在这里耍嘴皮子涮着人玩。 “你呀~”如意也知她的脾气,劝不动也就不白费那个口舌。 “外面,没什么动静吧?”姜梅吃到一半,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她的本意,是想探问君墨染的病情。 不管怎样,他的过敏都是因她而起,若是她不一时兴起,弄什么炸酱面吃,他就不会受这遭罪。 按理来说,他那人性子挑剔,花心无情,冷漠阴鸷,估摸着这辈子做的缺德事也不算少,遭这点小罪也算是替天行道。 奇怪的是,愧疚和担忧之情总是会在不经意跑出来。 如意会错意,偏头想了一阵,忽地“啊”了一声,道:“听说林富一大早辞了工,带着一家老小离开靖王府了。” 迟到的贺礼 “林富辞工了?”姜梅乍听这消息,惊诧地道:“他们全家都靠王府生活,辞了工,能做什么?” 这回该不会连林嫂也一起卖掉吧? “不知道,”如意撇唇:“听说走的时候满脸喜气,可能冷姑娘真塞了一笔钱给他也说不定。” 这事现在想来还很可疑,不过既然姜梅不提,她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去追究。 “是吗?”姜梅若有所思,没再吭声。 如意等她吃完,收拾了食盒匆匆离去不提。 忘月苑里,李煜宸替君墨染把完脉,把内服的方子改了几味,交给蓝一去煎,又取了调好的外敷药给他涂抹。 搞定一切,君墨染把蓝二叫进房里:“你去查一下,看看这炸酱面是哪里的做法?” 这些年来,他也算是走南闯北,走过不少地方,对此却是闻所未闻。 “回王爷,”蓝二答道:“九夫人提过,这是正宗的老北京风味。” “老北京?”李煜宸奇道:“这是何处,墨染你去过没有?” “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君墨染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假设不在邀月,那么就去啖星,赤日,再不然就到库克,西宇等小国去找。{ }” “是!”蓝二应声而去。 “墨染,有关明心的调查出来了。”李煜宸慢慢地道。 “哦?”君墨染挑眉,静候下文。 “听闻她出身啖星的某个世家,自小深具慧根,十岁出家,十五岁在绵罗的鸠摩庵当主持,二十岁悟道,开始云游四海。估计江秋寒就是在她云游其间偶然结识的。” “了缘呢?她什么时候去的明心身边?” “有人曾见明心怀抱婴儿在外云游,想来自小便追随在侧的说法没错了。” “说下去。” “没了。”李煜宸一摊手。 “没了?” “十六年前,明心便从江湖销声匿迹,直到身死。”李煜宸简短地一句话,概括了她十几年的人生。 “查过江南的各大寺庙没有?”君墨染不死心。 “大大小小查了不下上百家。” “那么,只有二个可能。” “第一,她根本不在江南;第二,江秋寒想办法囚禁了她。”李煜宸接过话头:“不过,栖云庵的众尼反映的情况来说,囚禁不太可能。” “三个大活人又不是石头枯树,这么长时间在一起,必然会留下痕迹,扩大范围再查!另外,从她的身上查不出,就从五更那丫头身上去查。” 说完,见李煜宸的目光一直定在他身上,不觉恼道:“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那些红颜知己!” “其实,”李煜宸没有笑,悠然地道:“直接从江湄身上下手不是更快?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从头找起?” “江湄这边当然也不能放过,不过她不能全信,明心那边还是要抓紧查。”君墨染冷冷地道。 “这真是你的想法?”李煜宸表示怀疑。 难道,不是不愿意再利用江湄,尽可能地在减低对她的伤害? “不然还能怎样?”君墨染突然心浮气躁。 “王爷,江公子来访。”蓝三进来,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他好快的消息!昨晚才把江湄罚到柴房,今早已然赶来? 李煜宸和君墨染皆是一怔。 “墨染,王府的警戒要加强了。”李煜宸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象现在这样,什么人都把手往府里伸,谁都可以在府里安插上眼线,还能指望办什么事? “有请。”君墨染未置可否,转头吩咐蓝三。 这几年他在外奔波,居无定所,王府形同虚设,的确没有用心打理,也无心经营,安全的确是薄弱环节。 不过,现在已经安定下来,干娘也接来同住,自然要着手整肃。 他倒不怕王府里藏有各派的奸细,只怕他们潜伏不动。只要他们活动,总会露出马脚,还怕揪不出来? “草民江照影,参见靖王爷,王爷千岁千千岁~”江照影进门,长揖到地。 君墨染不动如山,大刺刺地受了他的礼,嘴里淡淡地道:“大哥客气了,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多礼?叫我墨染便可。” “君臣有别,尊卑有序,照影一介贫民,得见王爷已是荣幸,岂敢托大兄弟相称?” 君墨染微微一笑,转了话题:“大哥光临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此次在啖星经商,王爷与湄儿大婚未及参加,实在过意不去。昨日匆忙间又未备礼物,今日特地补上。”江照影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只盒子,放在桌上:“不知湄儿在何处?在下想亲手交给她。” 李煜宸手快,已把盒子抄在手里:“我瞧瞧,是什么?” 君墨染轻咳一声,倒也没有阻止,只冷眼斜觑。 他靖王府里什么宝贝没有?倒要看这个所谓的江南首富拿什么补当新婚贺礼? 揭开一看,是一串手镯。瞧在眼里,非玉非石,却颗颗晶莹,提在手中,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这是逻星商人贩过来的,说是叫什么波利。”江照影微笑着解释:“我看它轻便小巧,玲珑可爱,又是个咱们这里没有的稀罕物,想着湄儿一定会喜欢。” 人有相似 看到江照影千里迢迢花了重金买下来的结婚礼物,居然是一串玻璃手珠,姜梅拿在手里,顿感啼笑皆非。 “你认识?”江照影瞧她的神情,十分惊讶地问。 现代人怕是连傻子都认识这玩意吧? 姜梅笑了笑,接过手珠戴在腕上:“多谢大哥,东西很漂亮,我喜欢~” “据说这是从星逻那边贩过来的,你如何认识?”此问好奇居多,试探也有。 “明心师太曾游历天下,偶尔听她提过。”姜梅急中生智,扯了明心师太做挡箭牌。 殊不知这无心的一话,却与李煜宸调察的结果不谋而和。 君墨染瞥她一眼,淡淡地问:“不是说以前的事都忘了?” “偶尔会有些片断自脑海闪过,不知不觉就会自己冒出来。”姜梅略带点羞涩地答。 “湄儿,”江照影在一旁听得糊涂,忙插了一句:“什么叫把以前的事全忘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姜梅垂下眼帘,摆出凄惶的模样,不愿多谈。 “不要紧,”君墨染环住她的肩:“过去的就让他过去,还记它做甚?现在你已嫁入王府,一切自有本王替你做主。 ” 他目光犀利,语含讥刺,江照影也不知道他对真相究竟了解多少,微微瑟缩一下,不敢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后日是草民贱辰,王爷若有空,请勿必拨冗参加。” “放心,湄儿的兄长就是本王的兄长,这杯酒是一定要喝的!”君墨染臂下微微用力,把姜梅环得更紧:“你说是不是,湄儿?” 姜梅嘿嘿干笑了两声,胡乱应付过去。 “王爷身体不适,我就不多打扰了。”江照影察言观色,起身告辞。 “我送你。”姜梅挣脱他的臂,自床沿一跃而起,抢先出了房门。 “湄儿,”出了忘月苑,江照影立刻低声道歉:“对不起。” “什么?”姜梅愣了一下,忽地明白,冷笑道:“大哥好灵通的消息!” 江照影俊颜微红:“大哥只是担心你,这才花了一点小钱。” “一点小钱?”姜梅冷笑:“你可知这点小钱很可能会替我惹来大麻烦?” “我~”江照影被她抢白得无言以对。 “算了~”姜梅见了他张口结舌的狼狈样,心中一软,缓了语气:“只是希望此类关心到此为止,不然被他发现,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江照影默然半晌,黯然道:“是,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姜梅正欲再说几句,抬眼见柳无风在岔道口正跟几名家丁吩咐什么,遂住口不语。 众宁丁见了姜梅都是一怔。 听说她累得王爷发病,被老夫人关进柴房,居然这么快就在府中走动了?可见她在王爷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九夫人~”柳无风神色如常,欠身向她行了一礼。 “管家,”姜梅上前两步:“这位是家兄,以后可能会常在府里走动,请多多关照。” 柳无风冲江照影点了点头,不卑不亢地答:“这是属下份所应为之事,九夫人勿需客气,但有所需尽管吩咐,无风自当竭尽所能。” “大哥~”姜梅转头,见江照影仍然愣愣地站着,不觉奇怪,曲肘轻撞了他一下:“认识一下,这是府里的总管,柳无风。” “柳管家好。”江照影如梦初醒,挤出一抹笑,拱手施了一礼。 “江公子,”柳无风还了一礼,淡淡地道:“属下还有事,就不陪两位了。” “你忙,你忙。” 目送着他颀长的身子渐渐没入小道,姜梅啧啧感叹:“看到没有?条理分明,进退有据,不卑不亢,斯文俊朗,此等人材只做个管家,实在是屈才!” “他,真是靖王府的管家?”江照影惊疑不定。 “怎么,你也觉得他只做个管家实在浪费了吧?”姜梅心有戚戚。 如果说王府中的几个男人中,君墨染霸气,李煜宸飘逸,蓝一稳重,蓝三纯稚,那么柳无风就绝对当得起儒雅二字。 撇开他的身份不提,不论何时都淡定从容,荣辱不惊,优雅如一介翩翩贵公子。 “他叫什么名字?”江照影目光微闪,不答反问。 “柳无风,”姜梅瞥他一眼,顺口道:“怎么,你以前见过?” “不是,没有!”江照影迅速否认,话落才发觉自己有些此地无银,俊脸涨得通红。 姜梅听出有异,惊讶地望了他一眼:“果然是认识的呢,在哪里?” “不是,”江照影尴尬地笑了笑:“没见过他本人,不过见过跟他长得很象的人就是了。” “是吗?”姜梅颇感兴趣地追问。 “啖星,”江照影含糊地答:“曾远远见过一面。” 他若是反应平淡,姜梅或许并不会在意,偏偏如此刻意撇清,倒惹起了姜梅的好奇之心。 “哦?”她淡淡地笑,轻嘲道:“只一面便印象如此深刻?那人究竟是何身份?” 如此年轻便领商队远至啖星,江照影也不是个寻常之辈,已知自己仓促间犯了欲盖弥彰的错误,挑起姜梅疑虑。 “大哥这几年在啖星做生意,与啖星皇族中人打过几次交道。乍看之下,柳管家与啖星的三皇子倒有五分相似,是以吓了一跳,细想才知是误会。” 人为财死 “啖星皇子?”姜梅怔住,随即笑道:“那就绝对不可能是柳管家了。” 放着好好的皇子不当,千里迢迢跑人家王府里混个管家,除非脑子有毛病。 “可不是?”江照影呵呵笑:“其实看仔细了二人还是有区别的。只是那斯文儒雅的气质十分相近而已。” 说着话,两人已走到王府大门,姜梅停下来:“回去吧,后天见。” 江照影钻进停在门前的马车里,疾驰而去,到了江府大门打开,马车不停,长驱而入。 “少爷,你回来了~”江富在院子里迎着他。 江照影跳下车:“富叔,你跟我来。” 江富见他神情严肃,心知有异,忙跟了进去:“出什么事了?” “给我水。”江照影取了杯子,江富忙上前一步替他斟了茶,他连喝了三杯,这才把嘴一抹,道:“你猜我在靖王府看到谁了?” “谁?” “柳烨。” “哪个柳烨?”江富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住。 “啖星三皇子柳烨。”江照影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他?”江富吸一口凉气:“他怎么跟君墨染搭上钩了?” “他在王府当管家,改了名字叫柳无风。”江照影看着他,苦笑。 “你确定是他,不是长得相似之人?”江富皱眉。 毕竟他只在三年前见过他一次,而且相隔还很远。 “不会,”江照影语气肯定:“他那气质和风范,没有人能冒充得了。” “他认出你了?”江富沉吟片刻,问。 “不知道,”江照影摇了摇头,老实地道:“乍一见到他,我有些措手不及,表现有点失常,很可能会引起他的警觉。” 当然,他还存有侥幸心理。毕竟那次见面,柳烨高高在上,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被接见的商贩,两人中间隔着遥远的距离,谁会记得他? 姜是老的辣,江富的态度很沉稳:“先别慌,他是皇子,你是商人,就算见过,隔了三年估计也没什么印象了。 而且就算认出来,怕的那个也应该是他,而不是咱们。” 他既然隐姓埋名藏到江府,当然不希望被人认出。 “道理我懂。”江照影不安地搓着手:“关键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已查出什么了?” 既然他在靖王府当管家,自然对君江两家的恩怨也多少了解几分,会不会遁着君墨染这根藤,摸到江家这颗瓜? “不要紧,”江富安慰他:“事情还没有完全明朗,别先自己乱了阵脚。” 江秋寒和君清扬改名换姓,从啖星逃到绵罗,又从绵罗碾转来到邀月,中间隔着三十年的岁月,想要查出来,也没那么容易。 “要咱们的人盯着他点,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报告。”江照影恢复镇定。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知道。”江富点头:“对了,二小姐怎样?” “我去拜访,他就把湄儿放出来了。”江照影冷然而笑:“大家都客客气气,没有撕破脸。” “哼,”江富轻哼一声:“这厮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先好好跟他周旋着,拖着时间,老爷那边布置好了,咱们就把二小姐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走。” 明心的暴毙,使形势发生逆转,现在能帮助他们破解天书之谜的就只有二小姐一人。 这就使得原本在老爷眼里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二小姐在整个计划里变得举重若轻了。 当然,这也使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和棘手,实施起来也更困难了。 “嗯,”江照影点头:“估计他一开始娶湄儿就没安着好心,八成是冲着爹来的,想翻旧帐。” “若只是翻旧帐还好,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江富淡淡地否定。 “你的意思~”江照影一惊:“莫非他早已知道当年那场血案的真相?” 如果是这样,君墨染的心机未免太过深沉可怕了一些!江湄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 “就算君清扬从坟墓里爬出来,他也不可能知道真相。”江富摇了摇头,排除这个可能:“所以,我猜他还只是怀疑,没有确切的证据。” “那湄儿~”江照影蹙起眉心。 “他要利用二小姐松懈咱们的心房,咱们也不妨利用二小姐来跟他周旋,以争取更多的时间。”江富阴阴地笑。 “可是~”江照影面上露出不忍之色:“这对湄儿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怪,只能怪二小姐投错胎。”江富冷笑,表情阴鸷。 “可是,湄儿对我相当冷淡,我担心她不会配合我们。”江照影就事论事。 他不是傻子,江湄对他颇多怨怼,态度一直十分冷淡。之所以理他,一则是碍于如意的面子,另一则却是想借他避开君墨染。 “所以,”江富睨了他一眼:“老爷才会把你从啖星调回来,居中调解,缓冲二小姐对家人的不满情绪,重新修补破碎的亲情。人非草木,只要你锲而不舍,总会感动她的。” 江照影默然不语。 修补破碎的亲情,说得倒真是容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亏欠了十八年的亲情,要如何补偿? 江府贺寿(一) 想着今日能回到阔别以久的江家,见到玉树临风的少爷,如意的心情格外舒畅,一大早就起床,催着姜梅梳洗。 “寿筵在中午,从王府过去江家半个时辰都不到,何必这么着急?”姜梅故意逗她。 “早上清凉,晚了太阳太大晒死人。”如意早想好借口,对答如流:“你坐着轿子当然舒适,我可是要跟着走的。” “啧,”姜梅从铜镜里瞧她一眼,调侃道:“我还以为为了大哥,就算下刀子你也不怕,原来一个小小的日头就让你止步不前?” “小姐~”如意不依地轻嚷。 “哈哈哈,”姜梅开心地笑:“放心,有我在,大哥肯定逃不出你的魔爪。” “谁逃不出魔爪?”君墨染刚好踱了进来。 “今天不去上朝?”姜梅扭头看窗外:“时间好象很晚了。” “嗯。”君墨染哼了一声,站在她身后丈许左右不动了,默默地打量着她。 她白衣若雪,裙裾在桌下散了开去,更衬得纤腰一握,乌黑的长发抓在如意的手中,有一络不听话滑了下来,自优美的脖颈滑下来,落到胸前,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他心中一荡,忽地感觉口干舌燥,无数绮思丽想按也按不住地纷纷跑进脑海,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握成拳,粗声道:“还要多久?” 如意见他崩着脸,神色僵硬,不敢怠慢,匆匆替姜梅挽了个同心髻。打开妆盒里翻拣了一会,没找着合适的首饰衬衣服,不觉踌蹰起来。 “就那枝白玉蝴蝶簪吧。”很配她的白裙,清雅脱俗。 “哦~”如意惊讶地瞟了他一眼,心中虽有疙瘩,到底不敢违拗取了簪替她插上。 梳洗完毕,用过简单的早餐,一行人便出发,到达江府时江照影大开中门亲自在门口迎接,王府的车轿直入大院,停在主屋前坪。 “靖王爷,湄儿,欢迎欢迎,请到里面用茶。”江照影亲自替他们打起轿帘,态度十分热络。 姜梅下了车,见仆人们忙碌地穿梭,客人倒是没有几个,想必是来得早的缘故。 “墨染,”从左边的回廊下忽地转出一个人,朗声道:“江府宴客,我就猜你是必不可少的,果然不错。” 那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姜梅循声望过去,原来是叶孤城。 “孤城兄,”君墨染微微一笑,迎上去与他对碰了一下拳头:“你来得到早~” “哈哈,你知道我,有酒吃是绝对不会错过的。”叶孤城揽住他的肩,冲姜梅咧唇绽了一抹嘲讽的笑:“九夫人,墨染暂时借给我可好?” “叶将军请便。”姜梅欠身福了一礼。 “走,你我大战三百回去!”叶孤城大笑着拥了君墨染扬长而笑。 “叶将军真是豪爽。”江照影冲姜梅笑了笑,体贴地道:“进去喝茶,还是回你的房间先休息一下?” 姜梅每三日必服噬心丸,心疾缠身,身体十分虚弱,兼之她在庙中长大,因此猜她不喜这种人情应酬。 “大哥自去招呼客人,我又不是外人,回房休息便可。”果然,姜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回房。 “不急,”江照影微笑:“还有时间跟你话话家常。” 姜梅闻言心中冷笑:自小便遭遗弃之人,有什么家常好话?忍不住刺了他一句:“在山里住得久了,倒不知如何话家常呢。” 江照影面上一红,低声道:“我知道江家亏欠你良多,你心有怨怼也属常情~可大哥希望你能敞开心扉,让过去的不愉快一笔勾销,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他说得倒轻巧!被恶意遗弃,被二次抛弃,被反复利用的那个人又不是他! 如意见二人差点闹僵,忙居中调和:“呀,小姐快看,秋雁阁重新修葺了一翻,变得更漂亮了呢。” 姜梅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秋雁阁果然跟上次来时不太一样,看得出重新翻修了一遍,脱去了些以往的浮华和奢糜,变得干净雅致。 江照影讨好地道:“事先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若是有什么不满意,说出来大哥让人去改。” “不用了,”姜梅淡淡地道:“大哥喜欢就好,如果一定要问,也请去征求江絮的意见。” “湄儿~”没想她会如此直接而不留情面,江照影顿感尴尬,向如意投去求救的眼神。 如意被他这么一瞧,三魂六魄去了一半,哪里还说得话出? 姜梅暗自好笑,也不理他径直上了楼梯,关上门隔断外面的繁华。 听到关门声,如意才如梦初醒,急忙追过去:“小姐,等等我~” “如意,你跟我来。”江照影拽住如意的手就走。 没料到心中俊美犹如天神的少爷竟会主动牵自己的手,如意激动得膝盖直发柔,几乎撑不住自己的重量,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前进。 “少,少爷,去哪里?”她面红耳赤,心脏怦怦乱跳,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 江照影拉着她顺着回廊拐了二个弯,见在右无人,推开最近的一间厢房门,闪了进去,反手掩上房门。 江府贺寿(二) 江照影抱住她的腰,将她压在墙壁上,目光灼灼地瞪着她,野蛮而富侵略性,比正午的阳光更炙热。 “呀~”如意垂着眼帘惊呼,兴奋而羞涩,心脏怦怦狂跳。 看着眼前的怀春少女,江照影在心底默默地唾弃了自己一把:江照影啊江照影,没想到你居然堕落到需要靠欺骗女人来达到目的的地步! “少爷?”久久等不到他开口的如意,红晕褪却,疑惑地小声轻唤。 江照影叹息一声,把心一横,垂头封住她的唇,手指从衣襟的下摆探进去,轻柔地抚触着如丝般的肌肤。 “少爷?!”如意惊慌失措地张大了眼睛。 “嘘~别说话,闭上眼睛~”他柔声诱哄,以舌尖描绘着她的唇形,姆指食指捏住她的下巴,微用力示意她张开嘴,舌头溜进去吸住她的丁香舌。 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让如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粟着,肺里的氧气很快被耗尽,呼吸疼痛,脑子昏沉。 良久,江照影终于停下来。 如意睁大了眼睛看他,如水的明眸忽闪着,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泪光,羞涩而无助。( ) 江照影低头亲吻下她的眼睑,放开她退后一步,笑道:“你再不放开,我可又要亲了啊?” 如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自己还死死地揪着他的长衫,低“啊”一声,慌忙松开,脸上已是绯红一片。 “在王府住得还习惯吗?”江照影捏了捏她的颊,状似无意地将话带入正题。 “小姐待我很好。”如意真挚地道。 “小姐的身子还好吗?”江照影再问。 如意想起管家交给她的任务,原本绯红的脸蛋瞬间变得惨白,紧张地捏着衣服下摆,嗫嚅着道:“好,好多了~” “药呢,有按时吃吗?” “呃~”如意垂眸,死死在攥着衣角:“没,没吃了。” 江照影心中一惊,蹙起眉头:“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小姐的心疾需按时服药么?” “李,李公子说此药久服无益,另行开了方子给小姐服用。[ ]”如意灵机一动,把责任推到李煜宸的身上,生恐被他揭穿,心脏跳得几乎蹦出胸口。 靖王府放着一个当世神医,顺带着替她治心疾,倒也是人之常情。 姓李的仗着手里有点功夫,坏我们大事,迟早要除掉他!只是没有药物控制,想要江湄乖乖听话变得越发困难了一些。 如意心见他面带阴霾,不禁胆颤心惊,胸中刚升起的那点柔情蜜意很快灰飞烟灭,垂了头一声不敢吭。 江照影沉吟半晌,把一只瓷瓶塞进她手心:“李公子虽说是当世神医,可咱们也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不是?这是我托人从星逻带来的最新药物,你也不用声张,暗中给小姐服下便是。” “我~”如意颤着手,想要推辞不受,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 “如意~”江照影踏前一步,复又楼住她的腰,唇贴着她的耳畔低语:“我是湄儿的大哥,难道还会害她不成?” “少爷~”如意哪经得起他如此刻意挑逗?早就身子发软,脑子发晕,鬼使神差地点头应允。 江照影大喜,在她唇是啵了个响吻:“好如意,不妄我疼你一场!你放心,再过阵子,我就把你从湄儿身边要过来。” “少爷,你真好~”如意满心欢喜,眉梢含笑。 江照影按捺住喜悦,把她拉入怀中,缠绵了好一会,见宴席差不多开始,这才放她离去。 姜梅独自在楼上,百无聊赖,站在窗边俯瞰着楼下来往的人群,忽见如意脸上漾着梦幻般的微笑,高一脚低一脚,如踩着绵花般晃悠悠地飘过来。 她暗自好笑,心知她不见踪影这会子功夫,定是与江照影在一起,正要出语调侃,敲门声起,她回头应了一声:“谁啊?” “小姐,前面要开席了,少爷让我来请小姐入席。” “来了~”姜梅应声下楼,叫了如意一起往花厅去了。 远远便听到笑语喧哗,花厅和游廊下都坐满了人,各个都在谈笑风生。 姜梅驻足瞧了一会,见东边花厅显然是主席,君墨染背对着她坐了首位,左边是叶孤城,右边空着,再往下那个竟然是范哲南,江照影在对面陪席,另有几个身着华服的青年男子,心知坐中都是朝中贵胄。 她心中已是不喜,往隔着花架的西花厅一瞧,见竹帘垂挂,隐隐有女子笑语,钏钿之声,知道那边坐的都是些女眷。 于是,姜梅脚下一转,朝西花厅而去。 “湄儿~”君墨染象是背后长了眼睛,忽地转过身来向她招了招手:“到这边来。” 姜梅怔住,不知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当着众人的面亦不好拂他的意,只得复又折返,走到主席前向他福了一礼:“王爷。” “今日是照影寿辰,你也算半个女主人,就坐在这里吧。”君墨染唇角微勾,挂了个极浅的笑容,转头望向坐中其他几人:“诸位应该没有意见吧?” 原来那空位,竟是替自己预留的! “王爷言之有理。” “正所欲也,不敢请尔~” 席中各人纷纷表态。 “是。”姜梅无奈,只得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 江府贺寿(三) 君墨染替姜梅介绍:这位是某某尚书的公子,那位又是哪位将军的少爷……转一圈下来,果然不出所料,满坐都是身份尊贵之人。 她一个女子还是侍妾竟与男人同席进餐,这在古代绝对是不合礼数之事,座中之人面色各异,显然都碍于君墨染的面子,不敢反对。 由此可证,传言里君墨染的跋扈嚣张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江照影说了些客气的话之后,宴席开始。 觥酬交错之间,范哲南与同席之人谈笑风生,君墨染寡言少语,叶孤城闷声喝酒,江照影却忙着替姜梅布菜,耐心细致地介绍各色菜式。 “呵呵,照影兄与九夫人感情真好啊。”也不知是谁,忽地飞来一句。 于是,席间众人连邻桌的都放下杯筷,把目光朝这边投来。 “我江家人丁单薄,爹娘只得我兄妹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加上她自小体弱,故尔感情确乎比一般的兄妹要好些。”江照影眼望姜梅,说得情深意重:“况且她嫁进王府,我又赴星逻经商,聚少离多,眼下相聚的时机自当珍惜。 ” “照影兄这话可是怪本王对她关心不够?”君墨染冷然一笑,淡淡地嘲讽。 “王爷客气了,”江照影答得滴水不漏:“王爷身份尊贵,哪敢劳动王爷亲手布菜?你能允她入席,已是莫大的恩宠,我替湄儿向你说声谢谢。” “哈哈~”叶孤城忽地端起酒杯起身:“左右都是一家人,客气话就少说,酒却不能不喝!来,为了九夫人,大家干了这一杯!” 他身高体壮,声若洪钟,这句话说得豪迈爽朗,众人齐声轰应,席间复又热闹起来。 姜梅再吃了几口,借故离席,如意过来服侍,她只说寻个清幽之地休息一下,于是如意带着她七弯八拐进了一个偏僻的院子。 小桥流水,假山楼阁一应俱全,花木繁盛,许是人全去花厅里侍候,这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迹。 如意把姜梅带到亭子里坐了下来,自行离去张罗茶水给她解酒。 天气炎热,姜梅又吃了一点酒,这时给风一吹,酒意上来,熏熏欲睡。{ } 姜梅以手撑着额头,靠在石桌上闭着眼睛小憩。 微风送来花厅的笑语声,显见得那场盛宴还在进行。 啪嗒一声轻响之后,悉簌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 姜梅以为是如意,头也不抬:“先放着吧,我不渴。” 一双手忽地自身后搂上她的腰,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絮儿~” 姜梅一吓,瞌睡一跑而光,反手就是一个耳刮子甩了出去,厉声喝道:“滚!” 这一掌凭着本能甩出,几乎用尽了姜梅全身的力气,范哲南猝不及防,加上喝了酒,竟没有躲开,这一巴掌扎扎实实地甩在他的脸上,震得耳膜嗡嗡做响。 他踉跄着退了几步,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血红的眼睛瞪姜梅:“絮儿,你打我?” “范公子,”姜梅忍住怒气,冷声道:“请叫我九夫人!” “絮儿,我不信,你真的这么无情?”范哲南嘶声低吼着朝她扑过来。 “范公子,请你自重!”姜梅灵活地趋避,严正警告:“不然,我要喊人了!” “你喊啊,有本事把所有人都叫来!我看看他们究竟是信你还是信我?”范哲南喷着酒气冲过来。 “如意~”姜梅见他不听,果然提高了声音嚷。 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喊人,范哲南一呆,忙上去捂她的嘴:“你疯了?把人都招来怎么办?” “站住!你要敢碰我,我就敢阉了你!”姜梅冷笑,拨出腰间的匕首冲他晃了晃。 老虎不发威,他当她是病猫?这种人渣,阉掉一个少一个祸害! “哲南兄,遍寻你不着,原来你躲在这里~”江照影自幽径里走了出来,看到亭中的姜梅,怔住,笑:“原来湄儿也在。” “照,照影兄~”范哲南面上阵青阵红,讷讷地道:“喝高了,到这里透透气,没想到絮儿也在。” “絮儿?”君墨染象个幽灵似地自他身后冒出来,冷然望着范哲南,唇边挂着嘲讽的微笑:“我不知道,你跟小九原来这么熟。” “墨染?”姜梅心神不定,手迅速往下垂,用宽大的袖口遮住手中的匕首,换了笑容迎上去:“你来了?” “呃~”范哲南没料到君墨染会出来,脸色煞白,张着嘴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 “范兄与我相熟,湄儿未过门之前,曾与他见过几面~”江照影见场面尴尬,忙打圆场:“我曾开玩笑,让他认湄儿做义妹。虽然此提议没有生效,不过,彼此之间也就熟不拘礼了。” “哦?”君墨染冷冷地笑,并不打算放过他:“上次哲南来王府做客,怎么没有提过?” 范哲南狼狈地搓着手,在他锐利的目光下,几乎无所遁形:“我,在下~” “哲南可能是怕给湄儿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没有提起吧?”江照影只得硬着头皮替他开脱。 “哦,”君墨染似笑非笑地转头注视着他:“大哥什么时候成了哲南的代言人了?” 江府贺寿(四) 君墨染连削带打,江照影招架不住,脸一红,避过他的视线上前扶住范哲南道:“哲南兄醉了,我扶你进去休息吧。” 范哲南就坡下驴,倚在他臂上,脚下东倒西歪,嘴里一迭声地嚷着:“我没醉,没醉~” 君墨染不动声色地看着二人做戏,只是冷笑。 “咦,你们不去喝酒,一个个躲到这里来做什么?”叶孤城久候不见人来,寻了过来。 “哲南兄喝醉了,我先送他进屋躺一躺再来陪各位。”江照影陪着笑脸。 “哦?”叶孤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范哲南,故做惊讶地嚷道:“哎哟,哲南兄的脸怎么肿了?” 范哲南条件反射地捂住高高肿起的左脸,哼哼叽叽地道:“喝高了,不小心撞到墙上。” “哈~”叶孤城嘲弄地扬起嘴角笑:“照影兄家的墙还真是威力强大,竟然可以撞出五指山来!” 这话原十足搞笑,可在场之人却没有人有心情笑得出来。 范哲南的脸似一个万花筒,忽红忽青又转白,一个字不敢说,只闭着眼装醉,心里把姜梅恨入骨头。 江照影半扶半抱地搀着范哲南,向他递过祈求的目光:“叶将军~” “哈哈哈,叶某喝高了~”叶孤城哈哈一笑:“胡言乱语各位莫怪~” “本王已酒醉饭饱,告辞~”君墨染冷冷地迸出一句,转身离去。 姜梅怔了怔,正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君墨染已转头望向她:“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不跟本王一起回去吗?” “哦,来了~”姜梅忙紧走几步追上他。 君墨染抓住姜梅的手,紧紧地攥在手中,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身后是江照影惶急的声音:“王爷~” 如意端了茶水匆匆过来,见到二人忙把茶盘往栏杆上一搁:“小姐,王爷,这就要回府了吗?” “呀,大家都在看着呢,快放手~”姜梅几乎被他拖着走,压低了声音叫。 这人,不就是一个称呼吗?她又没有对他假以词色,莫名其妙不知又在发什么脾气? 君墨染哪里肯听,拽住她穿廊过榭直抵王府的马车这才放开,面色阴沉地吩咐:“走。[ ]” “他,”姜梅咬了咬唇,低低地解释道:“好象把我当成江絮了。” “知道!”君墨染冷冰冰地迸了两个字,心中一把无名火在烧。 如果不是深知这一点,在他搂上姜梅的那一瞬间,他们二个都已是死尸一具了! 知道他还生气?那就更加没有道理了! 姜梅无奈,垂眸把玩着手里的匕首。 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之前的情形他到底听到多少又看到多少? “你随身带着?”又是天外飞来一句。 “什么?”姜梅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手中的匕首:“嗯,反正轻便,也不占什么地方。” 糟糕,估计最起码她威胁范哲南的时候他已到了? 早知道这样,她就该以不变应万变,让他出面替她解决那头发疯的种马,不需要强出头了~失策! “那东西秽气,换一把。”君墨染沉默半晌,硬绑绑地下令。 她那一巴掌打得倒是大快人心,泼辣凶蛮,干脆利落;还有那句“阉掉你”也十足强悍,让他见识到她不同寻常的一面。 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有一种预感:或许,这才是她软弱乖顺的外表下,竭力隐藏着的本性? 换?又不是市面上随处可买的菜刀,他说换她就能随便换啊? 姜梅苦笑,也不驳,乖乖地应了一声。 反正,他现在在气头上,她先答应了他,等事情过去了,难不成他还会天天惦记着她这把匕首不成? “以后再不许见范哲南。”君墨染强硬地命令。 呃,她什么时候主动去见范哲南了?每次都是他带来的好不好? 姜梅心中好笑,嘴里却照惯例不反驳,柔顺地答应下来。 “爪子收起来了?”君墨染瞥她一眼,淡淡地讥嘲。 意识到她在他面前所有的一切也许都是装出来的,心中怏怏不快。 “嘿嘿~”姜梅干笑两声,低声嗫嚅着狡辩:“兔子急了还咬人,我这不是被逼急了嘛?” “你也有急的时候?”君墨染越发心中不快,冷冷地睇着她。 在他的面前,她就能永远冷静淡定,为何偏偏在范哲南面前被挑起情绪?这让他很难相信她之前所说的话。 她真的自小在寺庙中长大,从未与范哲南有任何瓜葛? 这二姐妹究竟有多相象,以至于范哲南都分不出谁才是他的女人? 虽然从未见过江絮,至少他有自信如果是他,绝对不会分不出这两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这不是废话吗?有哪个女人在被人调戏非礼的时候还能淡定得起来?除非她能确定有人英雄救美,或是明知这是一场戏! 姜梅暗自翻了个白眼,垂下头装柔弱:“妾身知错,以后不敢了。” 该死的如意,看来真的不能对她太好,以后得弄出些纪律来了!今日要不是她姗姗来迟,何至于闹出这样一场风波? 要保密! 车子很快抵达靖王府,并未驶向忘月苑,却往墨韵居而去。 姜梅在车里并未察觉,待得下了车,瞧见眼前陌生的景致,抬头看见院墙的横楣上写着翰墨轩三个大字,已知这是他的书房。 “书房重地,闲人勿入”八个字很自然地闪入脑海,姜梅不待他吩咐,很自觉地转身往外走。 “等等~”君墨染叫住她。 “墨染哥回来了,对不对?”院外,冷卉娇媚清脆的声音响起。 “冷姑娘,王爷有公务在身,现在不方便见你~”蓝三温言劝阻。 “闪开~”冷卉拨开蓝天,一头闯进翰墨轩,一眼见到院中站着的两个人,转身怒道:“蓝三,你好大胆,竟敢欺我?” 君墨染皱了皱眉,淡淡地道:“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若是平时,冷卉自然懂得收敛,偏偏他当着姜梅的面,她如何受得? “墨染哥~”她扭着娇躯,扑进他的怀里,娇声控诉:“你不疼卉儿了~” 姜梅一抖,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强忍住不快,低眉顺眼地道:“你们谈,我先回去了。[ ]” “卉儿~”君墨染架住她的臂,将她稍稍推离自己的怀抱,冷声道:“别胡闹,我有正事。” “骗人~”冷卉不依不饶,硬往他身上挂:“跟这狐媚的女人有什么正事可谈?” “卉儿~”君墨染冷叱。 “墨染哥,”冷卉咬住唇,嘤嘤低泣:“你答应过我爹,要好好对我,可是现在全变了~” 提到过世的恩师,君墨染的心变软,推挡着她的手臂改成扶:“卉儿,你误会了~” 冷卉何等机敏?他这细微的变化如何分不出来?立刻打蛇随棍上,嘤咛一声纵身扑进他的怀抱,死命地抱住他的脖颈,委屈地唤道:“墨染哥~” 越过君墨染的肩膀,冲姜梅得意地眨着眼睛,递去挑衅的目光。 看吧,墨染哥还是疼我的!只要我撒撒娇,他就把你扔到后脑勺! 姜梅淡笑一声,深感这种争斗实在无聊,转身悄然离去。 “好了~”君墨染轻轻抱了抱她,退开一步,抹去她颊上的泪珠:“你长大了,已不是孩子了,可不能再跟大哥随便搂搂抱抱,别人瞧见了不雅。 ” “哼,看见就看见,大不了我嫁给你。”冷卉扭着腰肢,拼命缠住他不放。 “胡说~”君墨染低斥道:“你是我妹子,怎么可以嫁我?就算开玩笑,以后也不准再说。不然,我要生气了!” “墨染哥,”冷卉复又流下泪来:“我不美吗?” “这世上哪有比你更漂亮的女人?”随口安慰。 “骗人,你肯定觉得九夫人比我美!”冷卉气鼓了颊。 “你们各有各的美~”胡乱敷衍。 “那我美还是她美?”冷卉偏要逼他。 “你~”懒得再绕,索性顺着她来。 “那你为什么不肯娶我?”冷卉悲从中来,低泣道:“干娘也是这样,嘴里说疼我,可一提到婚事就避而不言。你们,都嫌弃我是个孤儿,无依无靠的,不能给大哥带来好处,是不是?” “又胡说了不是!”君墨染轻点她的鼻尖:“这世上哪有兄妹成亲的理?再说了,大哥在你的眼里,难道是个靠女人撑腰的没用的男子么?” 冷卉自知失言,忙努力补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好,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君墨染从怀里摸了一张银票塞到她手里:“拿去买些好看的衣服首饰~别胡思乱想,等过一段时间不那么忙了,大哥一定帮你挑户好人家嫁了。” “不,我谁也不嫁,就要嫁你!”冷卉执拗地瞪着他,不肯接银票。 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大了,若不想办法让他尽快把她娶进门,后果不堪设想。 “别闹了,回去!”君墨染耐心尽失,冷下脸。 “墨染哥~我爱你!”冷卉把心一横,死死地抱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卉~”君墨染一怔,被她吻了个正着,想要推开她,又怕她受伤。 “王爷,小姐……妈呀~”恰在此时,如意一头撞进来,忽地瞧见这香艳火辣的场景,吓得掉头就跑。 “站住!”君墨染火大,一把推开冷卉,喝道:“你跑什么?” 如意冷汗直流,哆嗦着转过身,死死地垂着头,不敢瞧面前的二个人:“奴婢该死!” “谁让你来的?”君墨染怒气勃发。 蓝三这家伙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她随便闯进来? “小,小姐的,匕首遗在车上了,命,命奴婢来取~” “说了换一把,她拿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是!”如意暗呼倒霉,只得老老实实地听训,转身离去。 “回来!” “王爷有何吩咐?” “这件事,不许对人说,听到没有?”尤其是姜梅,更是半个字都不许提! 君墨染冷冷地扫她一眼,忽地心生懊恼。 妈的,就算被她知道又怎样,莫非他还怕她不成? “啊?”如意一脸茫然,触到他冰冷的眸光,瑟缩一下:“哦~” 撕破脸 冷卉在君墨染处碰了一鼻子灰,从翰墨轩出来,想着迫在眉睫的问题,一咬牙转身去了思亲堂。 堕胎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她想都不敢想象它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里嫁进靖王府,哪怕是降低身价也再所不惜。 既然做王妃已不可能,那就退而求其次,先捞个侧妃当也行,总要先给肚里的孩子找个爹,不然拖下去柳无风不让她拿掉,她也只能拿掉了! “卉儿,”老夫人见到冷卉十分高兴:“你来得正好,正要找你呢,倒省了韵儿这丫头许多事,快进来坐。” 老太太心情看起来十分好,冷卉忐忑的心情稍平静一些,想着乘这机会婉言相求,成功的把握会高几分。 “墨染哥又单给你送啥好吃的,只瞒着我了?”冷卉边说着玩笑话逗老太太开心,边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把话题引向自己的婚姻问题。 “你们瞧瞧,”老太太转头,笑指着她道:“这丫头只惦记着吃,合着咱们靖王府亏着她似的!” 梅雪几个抿着嘴直笑,也不答腔。( ) “干娘~”冷卉不依地拧着身子扑到她怀里一顿乱揉:“你笑话我!” “哟哟哟~”老太太笑得见眼不见牙:“这疯丫头,平日装得端庄典雅,现在变毛猴了!别揉了,再揉我这把老骨头可散了!” “就揉,就揉~”冷卉嘴里嚷嚷,到底不敢太放肆。 “好姑娘,咱们老夫人最疼的就是你了,除了你,她还能疼谁?”梅雪泡了茶奉上。 “没良心的丫头,”老太太冲竹韵递了个眼色:“给她瞧瞧,看她羞也不羞?” “干娘让我看什么?”冷卉好奇地问。 竹韵笑盈盈地自壁橱中摸出一张红色的贴子,双手递过去道:“姑娘亲自瞧了不就知道了?” 冷卉就着她的手,只瞥了一眼,脸色已变了——那是一张庚贴。 “怎样?”老太太沾沾自喜地道:“他是吏部尚书的三公子,虽说是个庶出,强在人上进,早早地得了个举人的功名,现任鸿卢寺丞,官虽小了些,好在年轻,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 鸿卢寺丞?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如何跟堂堂的靖王爷相比? 想不到在老夫人眼里,她竟如此不堪?就连宛儿这等歌伶舞伎都能嫁进王府,她却只能嫁个小小六品官! 冷卉猛咬着唇瓣,死命控制住尖叫地冲动。 陈老太太还以为她是害羞,从竹韵的手中接过庚贴强行往她手里塞:“傻丫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害羞的?我瞧着这孩子不错,将来肯定能成大器!” “我找人查过了,说是知书识礼,性子温和,是个极孝顺的孩子,以后成了亲,也肯定是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主!你嫁过去绝不会受半点委屈……”老太太还在絮絮地念叨。 “干娘~”冷卉霍地抬起头低嚷,眼里已含了晶莹的泪花。 兰馨已瞧出不对,忙噤声不语,只悄悄地向另三个递了个眼色,默默地退了出去。 老夫人平日里养尊处优,被人高高地敬着,在王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说往西,没有人敢往西,谁敢逆她的意? 此时正说得兴起,被她这么抽冷子一吼,打断了话头,十分不悦。 只是平时确也疼她,又敬她的爹教了君墨染多年,见她委屈地红了眼眶,只得强行按住脾气,淡淡地问:“怎么了?” “干娘~”冷卉心痛如割,话未出口,泪已先流。 她悲凄着身世,哀叹着际遇,这些泪倒不是做势。 “这孩子,”老夫人瞧了她的神色,已猜到她的心思,冷下脸:“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咱们慢慢再挑就是,哭什么呢?” “干娘,”冷卉吸了吸鼻子,抽噎着道:“你明知道这些年来,卉儿的心全系在墨染哥的身上~” “卉儿~”老夫人低叱一声:“还不给我闭嘴?” “不,你让我说!”冷卉倔脾气上来,堵着一口气道:“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几年,早就想对你老人家说了!” “如果是想嫁墨染,你劝你早点死了这份心!”老夫人板着脸冷冷地道,满腔喜悦之情早就不翼而飞。 冷卉滴下泪来:“自打爹娘过世之后,我无依无靠,一直寄人篱下。我的眼里心上,只有墨染哥一人!” “墨染与你都是我的孩子,世上哪有兄妹成亲之理?这是**!”老夫人厉声叱道。 “骗人!”冷卉绝望地提高了声音:“我知道你是嫌我命硬克死爹娘,怕给墨染哥带来晦气,阻了他的前程!可,他现在已贵为王爷,我也在府中住了三年,大家相安无事,你还忌讳什么?” “我真要被你给气死~”老夫人指着她,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为什么?”冷卉不甘心地嚷:“这些年来,为了配得上墨染哥,我有多努力地学习诗词歌赋,拼命地练习着琴棋书画,干娘都瞧在眼里!可,为什么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 “这些年来,念在你故去的爹娘份上,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疼。”老夫人渐渐恢复冷静,冷冷地睨着她:“既然你非要捅破这层窗户纸,那我不妨直接告诉你:只要我不死,你就永远别想嫁进王府!” 被嘲弄 思亲堂里,冷卉与老夫人争执吵闹,院外候着的众仆妇丫环小厮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到一刻钟,消息已传遍了靖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奇*书*网*w*w* w*.*q*i*s*q *i* s* h* u* 9* 9* .* c* o* m 同情,惋惜,怜悯,嘲笑,讥刺,幸灾乐祸……大家的反应不一而足,但有一点却是共同的。 想着冷漠尖刻的冷卉绝不可能成为王府的当家主母,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并且都在期待着与老夫人撒破脸后,冷卉的下一步将会采取什么行动? 当然,也不乏刻薄好事者在揣度,甚至有人拿此下注,赌老夫人治家甚严,一惯唯我为尊,冷卉冲撞了她,会不会恼羞成怒,拿家法侍候这位尊贵的冷小姐?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姜梅正在喝茶,如意一路嚷嚷着飞奔而来。 “又怎么了?”她见惯不怪,放下杯子不急不慢地起身出门。 如意紧随其后,神色激动地道:“听说了吗?现在冷姑娘正在思亲堂跟老夫人大闹呢!” “你听错了吧?”姜梅不以为然,头都未回。 谁不知道冷卉想嫁墨染快想疯了,成天YY自己就是王府未来的王妃,在老夫人面前,怎会摒弃自己端庄高雅的形象? “是真的啊,现在王府都开锅了!”如意跺着脚,只差没有赌咒发誓。 “哦~”姜梅淡应一声:“史酷比,咱们溜达一圈去!” “呀~”如意瞠目:“府里要翻天了,你都不关心么?” “关我什么事?”姜梅事不关己,牵了史酷比朝山坡上走去:“不是有王爷呢吗?” “哎呀,”如意横了她一眼:“真是个榆木疙瘩!她们娘俩为了他才闹翻天,他现在躲都来不及,哪还会去劝架?” 啧啧啧,冷卉都已经跟王爷那么亲热了,想必是有了依仗这才敢去闹场!若是她斗不过老夫人还好,若是万一争赢了,第一个被她修理的肯定就是自家小姐了! 所以,现在不是溜狗的时候,得赶紧想办法阻止才行啊! “那就让她们斗呗~”姜梅耸耸了肩,十分轻松:“这王府哪天不闹腾?左右不会闹出人命,吵吵更健康,走了。 ” “喂,喂~”如意叫了两声,见她置若罔闻,拿她没辙,只得转身又朝思亲堂跑去:“不行,我得去瞧瞧。” 冷卉与老夫人闹得不欢而散,泪飞如倾地从思亲堂冲出来,瞪着在院外支着耳朵偷听的仆妇们低吼:“滚~” 众人被逮个正着,讪讪地一轰而散,冷卉越想越伤心,低着头疾步飞奔。 这般墙倒众人推的死奴才,看她得势就捧,看她失势就避! 而最教她伤心的是,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等着看她的笑话的时候,做为正主子的君墨染,却半点响动都没有,装聋作哑地任她受人欺辱!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冷大小姐啊!”宛儿倚着树干,捏着嗓子道。 “滚~”冷卉面色铁青,低声叱道。 “啧,遇到啥伤心事了?”宛儿嗑着瓜子,笑吟吟地睨着她:“去,到老夫人跟前告状去哇,她老人家指定会帮你出头呢!” “嘻嘻!”凌香和绮玉掩着唇吃吃笑了起来。 “你~”冷卉怒目而视:“好狗不挡道,给我滚!” 宛儿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掐着腰大声叶讽道:“怎么,不装高贵了?露出原形了?被寒碜了?还是想倒贴被拒绝了?” “二夫人,你也别太嚣张!”冷卉咬着牙,冷冷地反讽回去:“我好歹还是王爷的妹子,老夫人的义女,别的不敢夸口,想要整死你一个妾室却是易如反掌!” “哈哈,”宛儿仰天打了个哈哈:“我好怕~” 白凝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宛儿,算了,我们回去吧。” 宛儿摔开她的手,收起笑,冷冷地道:“有什么损招你尽管使出来,老娘都接着!我要是眨一眨眼睛,算是小娘养的!” 绮玉啧啧连声地摇头:“如今世道不同了,这未出阁的闺女哭着喊着要嫁人,还真是头回见到。” “可不是?”凌香掩着嘴偷笑:“现成的六品夫人不肯做,哭着喊着要给人当妾,也算是千古奇闻了!” “五妹,八妹~”宛儿冷声笑道:“这你们就不懂了!人家出身名门,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琴棋书画,想的是富贵荣华,小小一个鸿卢寺丞哪会放在眼里?” 冷卉虽然也是个伶牙利齿的,到底名义上还是个姑娘家,又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她平日里与人相争,仗着的也就是冷漠高傲,又有老夫人撑腰,说到斗嘴皮,又哪里是混迹于青楼楚馆歌台舞榭的宛儿与绮玉的对手? 被她们几个联起手来这么明讽暗刺,哪里受得了? “你,你们~”她面青唇白,身子若风中的柳叶抖个不停。 “小姐,咱们走~”绿珠听到消息匆匆赶来,这时忙上前搀住她。 她心高气傲,这一日接二连三地遭遇挫折,又被众人嘲笑奚落,心中早憋了一肚子鸟气,无处可发。 “滚开!不用你假惺惺~”冷卉抡起巴掌,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出去。 掉门牙 绿珠这个时候出现,等于把自己生生往枪口上撞。 冷卉这一巴掌挟恨而来,绿珠低眉掩去眼底一抹狡诈的光芒,硬生生挨了她一掌,嘴里“哎哟”一声,扑通一跤跌倒在地,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白凝定睛一瞧,不觉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娘,打掉两颗牙了!” 随着她这一声惊嚷,原本吵吵闹闹的众女人忽地静默,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绿珠身上,混和着同情和愤怒。 “哟,有本事你冲着我来啊,干嘛把气往丫头身上撒?”宛儿掐着腰,脚下站成丁字步,摆出一副干架的模样。 “别~”绿珠捂着脸,声音怯生生的,象线一般自喉咙里逸出来:“我们小姐已够苦了,求二夫人别再说了~” 绮玉见她忠心护主,心中倒生出些敬佩之情:“算了,大家都散了吧~” “我贵为郡主,有什么好苦的?”冷卉却不领情,倒竖着柳眉厉叱:“你知道什么,敢胡乱揣测我的心思?” 绿珠也不跟她争,只垂着头,捂掩着脸蹭过去:“小姐,别说了,我们回去吧,啊?” “滚开~”冷卉推开她,转身朝碧波亭边冲去。 “小姐~”绿珠踉跄着想追,却被凌香一把拉住:“她这般对你,还追她做什么?想把满嘴的牙齿都让她打落吗?” “可,可是小姐她~”绿珠含着眼泪:“我怕她想不开!” “放心吧,她那么冷硬的性子,哪舍得死?”宛儿眼角瞥见柳无风带着几个人向这边走过来,于是拍拍手,丢了手中的瓜子,扭着腰肢胜利凯旋。 “几位夫人在这里做什么?”柳无风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淡淡地问。 “没什么,”绮玉暗咒宛儿奸诈似狐,利用完大家自己溜得比谁都快,强做镇定地道:“不过是见冷姑娘受了些委屈,二夫人约了大家一起来来安慰安慰她罢了。” 哼,宛儿奸滑,她也不傻!才不会呆呆地给她当枪使! “管家,我们小姐往那个方向跑走了,求你去看看她~”绿珠焦灼地上前求助。 “嗯,我会去看的。 ”柳无风瞥她一眼:“你要不要紧?要不,让李公子给你弄点药吧?” “我不要紧,先追小姐吧。” 姜梅带着史酷比上了山坡,刚翻过山梁,史酷比就说话了。 我又闻到那种气味了。 “什么味道?”姜梅一时茫然。 不是你让我记住的吗?自己倒忘个精光! 史酷比不满地低吠。 姜梅恍然:“以前如意给我吃的那种药丸?” N久不吃,生活又过得安逸,竟把这碴给忘了!今天从江家回来,想必管家借机又给了如意一些,只是如意为何不对自己说? 是的,我今天又在如意的身上闻到了。 “你多留意,发现不对,及时提醒我。”她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也不可无,多提防着点,总是没错的。 这还用你说? 史酷比拽拽地甩开她朝山下飞奔。 “呀,别跑太快~”姜梅笑着追了过去。 冷卉胸中似驻着一头狂野的兽,撕扯着,啃咬着,冲撞着,想要破体而出,既看不到路上众人怜悯而诡异的眼神,也听不到身后柳无风的轻唤。 她一味地低着头往前疾冲,见路就走,遇弯便折,仿佛要一口气冲到世界的尽头。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象今天这么丢脸过! 颜面尽失,梦想破碎,自尊被人践踏,人格被人蔑视。她终于尝到了那种从高处狠狠摔到地下的滋味。 原来,这么痛,这么苦,这么伤! “够了~”脑后风声突起,一道黑影自头顶掠过,紧接着一双手扶上她的肩,一双冷漠中浸着严厉的黑眸冰冷地注视着她:“你发什么疯?” “无,无风?”泪水早模糊了她的眼睛,定定地看了他好久,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象是钢针在划着喉管,鲜血淋漓,涨得发痛。 “你到底在做什么?”柳无风严厉地盯着她。 冷卉嗫嚅着唇,却挤不出半个字,透过迷朦的泪眼可怜兮兮地眨着他。 “看看你做的好事!”柳无风强行抑住心中的不满,冷冷地道:“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乱子捅得不够多吗?” 面前的她,娇怯无助,楚楚可怜,犹似一枝带雨的梨花,本应能最大限度地激起男人的责任心和保护欲,可他现在却只有满满的厌恶与后悔。 他真不该相信这个女人,当初把宝押在她身上是个错误的决定!现在看来,这个外表漂亮优雅的女人,实际上就是一个草包! 满腹的才情与诗书,显然并没有带给她半点生活的经验和人生的阅历。撇开她与君墨染的特殊关系和在王府里超然的地位不谈,几乎没有任何可以与府里的另几位夫人一较高下的优点。 “我~”冷卉想要替自己辩解几句,张了几次嘴,终于没有勇气在这个男人面前,承认自己的失败。 “回去吧,”柳无风抑住脾气,放缓了语气道:“接下来的事情,我会来处理,你只要安静地呆着就行,明白吗?” 见隐情 听到这句话,冷卉象彷徨在沙漠中找不到水源即将丧失信心的旅人突然看到了绿洲,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进他怀里失声痛哭:“无风,我受不了了,你带我走吧~” “走?”柳无风眉梢一动,托住她的臂,将她推出一个适当的距离,温言劝道:“王府就是你的家,你要走到哪里去?” 冷卉一呆,止住哭泣,抬头望着他:“无,无风?” 柳无风冲她使了个眼色,并未刻意将她推离,依旧冷静从容地劝道:“一家人哪有不生罅隙?总不能因为这个便任性出走吧?否则,老夫人该多伤心啊?” 周围有旁人在! 冷卉迅速地接收到这个讯息,眼里现出慌乱之色,条件反射地想向他身后望去。 你找死吗? 柳无风严厉地瞪她一眼,双臂稳稳地抓住她的臂,令她动不了分毫。 现在怎么办?她慌乱地向他递去求救的眼神。 如果被人发现她跟柳无风的关系,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假装不知道,继续哭。 柳无风迅速做出判断,冷静地命令。 冷卉慢慢地自他怀中退离,垂下头默默地饮泣。 “行了,回去睡一觉,明天给老夫人陪个不是。”柳无风轻轻拍拍她的肩,好言安抚,似个温和可亲的临家大哥哥。 “多谢管家~”冷卉向他福了一礼,也不敢多做逗留,心怀忐忑地离开。 柳无风目送她远走,这才回过头慢慢地朝路旁的林子走过去,低声喝道:“是谁偷偷摸摸地躲在那里?” 姜梅小心翼翼地自树林里探出头来,嘿嘿干笑两声:“管家,是我。” 真倒霉,不过是追狗追得累了,在这里休息一下罢了,哪里想到会撞到别人的隐情?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冷卉如此高傲冷漠的一个女人,在柳无风面前倒乖得象头小绵羊,就不知二人是什么关系? “九夫人?”柳无风看到她,也很是惊讶:“你在这里做什么?” “路过~”忘月苑离这里不说十万八千里,最少也在八杆子之外,要想从这里路过,还真的很牵强。{ } 滴汗,这个借口姜梅自己都觉着心虚。可是,溜狗的话,狗不在身边,看上去不是更假? 她可真是冤枉,明明不是刻意偷听,偏偏硬要拗着说假话! “是吗?”柳无风眉毛轻轻一挑,未置可否。 “呃,好吧~”姜梅先举手投降:“我承认,我不是路过。我本来溜狗,结果它使性子跑了,我追不上,就在这里坐一会喘口气,真的不是有意偷听。嗯,另外我可以保证,今天听到的绝对不会向外漏出一个字!” 都已经被当场逮住了,再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也太卑鄙了一些。 况且,在她看来,这二人之间的对话也并没什么不正常——除去二个人的关系不谈。 柳无风不吭声,只静静地看着她,似在掂量这翻话的真实性。 内心里,对她这么直白和坦诚倒生出了一些惊讶。在王府里生存,保护自己是必备的安全常识和手段。 从她初进王府时,他就开始了对她的关注。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她本身如何引人注目。相反,是她的低调,引起了他的兴趣。 王府里的女人,无一例外地依附着君墨染生活。他,就是她们的天!所以,讨好和吸引他的注意力,就成了这府里每一个女人必需要做的两样事情。 可是,她却成了那个唯一的例外。他曾经想过,这是个相当聪明的女人,她懂得以退为进,懂得韬光养晦,懂得与众不同,懂得隐藏自己的贪婪。 因此,他有理由相信,不需要多长时间,她就会流露出本性,变得与这府里的女人一样。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他的观点需要修正。 她虽然不曾拒绝君墨染的接近,却也从来不曾刻意地讨好过君墨染,或许正因为这样,反而被君墨染看中——从而另辟奚径,轻松地独霸宠爱。 因为江家与君家的特殊关系,注定了从进府的那天开始,针对她的排挤和攻击从没停止过。 她也一一坦然接受,看起来情绪丝毫未受影响,仿佛甘之如饴,到最后甚至乐在其中,却从未试过反击。这不得不让那些欺虐她的人,越发愤怒。 最初他以为是因为她不具备反击的实力,或者没的摸清别人的底细,所以才按兵不动。从而对她的冷静与理智更加多了一份欣赏,对她的城府与忍耐,多了一点惊讶。 但是,现在她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君墨染也专宠于她——不管这是不是君墨染在做戏,这在靖王府都是史无前例的事情。 毫无疑问,她成为了王府里最炙手可热的女人。 他以为,到了这个时候,应该是她主动出手,反击那些曾给过她羞辱和欺侮的人,对她们还以颜色,彰显力量的时候。 奇怪的是,她却依然故我,摆出一副与世无争的超然姿态,独善其身。 她的荣宠不惊,她的坦白坦然,她的临危不乱,包括她丰富的偏门知识……都不禁让他深深地疑惑——江秋寒究竟用什么方法和手段造就这样一个独特的女人? PS:一看没留言,再看还是没有人留言~偶寂寞地写着字。。 叙身世 姜梅见他一直不吭声,尴尬地笑了笑:“呃,我不妨碍你做事,走了。” “我,”柳无风突然开了口:“过不久就要离开王府了。”所以,冷卉才会说出要他带她走的荒唐话。 相信这样的潜台词,以她的聪慧,不难理解。而面前这种微妙而复杂的情况,侧面的说明,比正面的解释要来得高明得多。 “啊?”姜梅怔住:“为什么要走?” “呵呵~”柳无风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很少笑,在王府里永远是一副清淡如水,冷静优雅的模样。这一笑起来,声音清雅,那笑容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透明感,越发的温润如玉,俊美无铸。 姜梅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垂眸掩去惊艳的震憾感:“你,笑什么?” 柳无风收起笑容,嘲讽地扬起了唇角:“在九夫人看来,柳某或许是应该一辈子都当个管家的吧?” 姜梅惊讶地道:“我可从没这么想过!管家怎么以为我有这种想法呢?我绝没有看轻管家,真的!” 私底下,她甚至为他可惜过,认为他如此人材只做个管家,实在屈才。{ } 王府虽小,事情却千头万绪。 府里上上下下,从主子到奴婢,从侍卫到小厮,从老人到孩子,这几百号人的吃穿用度,衣食住行,事事都需操心,样样都得符合规矩,件件要彰显王府的尊贵…… 事情不是普通的复杂和琐碎,勉强做完当然不是难事。但要做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殊不容易。 更何况,老夫人性子挑剔,王府里众女人关系紧张,气氛微妙,稍有半点疏漏,就会让人逮着小辫子,弄得不好就会闹出乱子来。 但他却能在复杂的人际关系里轻而易举地找到平衡点,在公平公正的同时,又能照顾到各人的情绪,还能让人不生出忌恨之情,却是难于登天! 这一点,从君墨染如此多疑却能放心地把府中杂事放手交给他去打理,可以窥知一斑。 要知道,王府里开支宠大,每天从他手里过手的银两何止千万?听说他做管家三年,帐面上连一文钱的下落都清清楚楚,绝无错漏,这就不是一般的本事。( ) 而最难得的是,他做了这么多,始终不骄不躁;在府里如此复杂的环璋下,始终保持冷静,谨守一条原则,置身事外,从不掺和到任何一次权力的斗争当中去。 或许,这也是他能深得老夫人和君墨染赏识的重要原因之一。 “我信~”柳无风微微一笑,慢慢地道:“其实,会在王府当管家,是源于报恩之心。” “报恩?”姜梅好奇地问:“谁的恩?” “老夫人。” “她?”原以为他报的是君墨染之恩,就象蓝三一样,谁知不是,姜梅越发惊讶了:“她于管家有何恩情?” 柳无风看她一眼,似陷入踌蹰之中,并未即刻回答。 “不能说?”姜梅察言观色,心知大略问到不该问的话题,立刻摇手缩回壳中:“那就别说了,我对探人**没有兴趣。” 历史用鲜血告诉我们: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所以,她还是保持着无知的状态最好。 柳无风静静地看着她,一双眼睛温润清亮,如一汪清澈见底的小溪,眼底隐隐透出些悲凉:“说出来九夫人可能不信,我本来是啖星的三皇子,柳烨。” 江照影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却不知他所有慌乱都尽收他的眼底。 他既然顺着线索追到了邀月,更不惜隐姓埋名进入靖王府当个管家,又怎会不对王府所有的成员做一个全盘的调查? 最初他的确并未在意江秋寒,但在一系列的事故之后,在江湄在靖王府的众女人中慢慢地脱颖而出的时候,他的目标就放到了江秋寒的身上。 尤其是:当他在君墨染的秘密书房里找到了江湄手书的简体本之后,他就更有理由相信,君,江二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所以,他在赌,赌他这段时间对江湄的了解是否充分;赌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 “哦~”没想到当日江照影竟未看走眼,他居然真的就是他嘴里的那个啖星三皇子! 然,相比他真正的身份带给她的冲击,让她更疑惑的是:这样重大的身世之谜,他为何要对她说明? 柳无风看她的表情,已知所猜不错,江照影必然是对她提过自己的身份,所以她才一点也不吃惊。 他对自己下的赌注有了更多的信心! “三年前我到邀月访友时遭人暗算,恰好老夫人礼佛经过,救了我一命。”柳无风的语气始终很平淡,似乎对于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完全没有感觉。 姜梅暗自叹息。 这看似平静的外表下,究竟潜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而那个看似风光无限的皇子身份,又给他带来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和伤害? “那时刚巧王爷自绵罗凯旋,被封为靖王,靖王府百废待兴,为报老夫人恩慧,也是为了避过仇家的再次加害,我自告奋勇进王府做了管家。”柳无风十分简洁地说明了前因后果,并不拖泥带水,也不粉饰自己的动机。 PS:吼一嗓子,结果出来的留言都是催更!我要去吐血,默默地吐一脸盆!同学们,偶这个文已经是火箭速度了!不信你们去看偶QD的文,一年了才二十万字,据说也是V文。。知足吧,同学们! 叹可怜 如果他虚词掩饰,替自己的行为找最完美的借口,姜梅也并不会指责他。因为这是人之常情,谁都不希望在别人尤其是异性面前曝露自己的缺点和阴暗面。 但是,她却肯定绝不会有现在这种胸中涨满感动的感觉。 来古代这么久,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在用各种各样的理由,逃避着现实,或多或少地说着各种或华丽,或平实的谎言。 唯有柳无风,这个看似与她并无交集,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男人,真诚地面对了她。 “卑鄙吧?”柳无风嘲讽地挑起了一边眉毛:“老夫人救了我,我却用报恩的借口躲在她家里避祸,给王府带来了潜在的危险。” “不,”姜梅微微一笑,真正发自内心地感触:“怎么是卑鄙呢?这是人性!相信换了任何人都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而且,他之所以选择在靖王府落足,那也是因为他知道君墨染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既使他的身份曝露,仇家也不敢找靖王府的麻烦。 毕竟,如果是他的仇人,多半是来自啖星皇室。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君墨染手握重兵,是真正的强龙,绝非一般的地头蛇可比。 他们跨越千山而来,人手有限,怎敢与君墨染斗? 所以,从理论上说,他的行为的确会给王府带来麻烦,但从实际上讲,这种可能性是零。 因此,他的愧疚就显得越发的弥足珍贵。 柳无风轻笑,眼角眉梢都是温柔:“九夫人能理解,我很高兴。” “在王府呆得好好的,干嘛要走呢?”姜梅这时已当他是朋友,很自觉地关心起他的安危:“那边的关系都打理好了,确定回去之后不会再遇到危险?”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柳无风淡淡地道:“当初我给自己定的时间是三年,现在三年之期将满,王府的各项事情也都已上了正轨,也是我该离去的时候了。” “这样啊~”姜梅点了点头,知道他去意已决,心中不是没有惆怅:“不管怎样,走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一声。” 本来还以为终于遇到一个可以谈话的朋友,结果他马上就要离开,可惜! “一定。 ”柳无风定定地看着她,双眸流光溢彩。 “咳~”姜梅干咳一声,莫名地红了脸宠:“我,我真的要走了。” “九夫人慢走。”知道这一宝又押对,柳无风又恢复了他一惯的淡定与斯文。 姜梅心中怅惘,史酷比从路旁突地冲出来,蹿到她的脚边不满地低吠。 你干什么去了?我等了你好久! 姜梅弯腰,轻轻抚摸着它的毛,低喃:“真好,虽然在外流浪了三年,却终于可以回去见自己的家人了,我应该替他高兴,对不对?” 而她,表面上随时可以见到亲人,实际上那些人与她半点关系也无。而她真正的亲人,恐怕终其一生也无缘相见了! 相比之下,她不是比柳无风更可怜? “谁在外面流浪了三年?”如意从身后钻了出来,突然问了一句。 “呃,”姜梅吓了一跳,抬眼看清眼前人,按住胸口嗔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吭一声,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 “小姐也会害怕?”如意轻蔑地撇了撇唇,不许她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到底谁流浪了三年?” 小姐是个尸体都敢去搬弄,走夜路也不怕撞鬼,被打得皮开肉绽,罚做粗使丫头,关进柴房都没事人一样,照样三餐正常,谈笑风生的女人。 依她看来,小姐的胆子八成比熊胆还大,才不信这么点小事就吓到了她! “呵呵,传记里的一个小故事,说了你也不懂。”姜梅不愿在背后说人**,只淡淡一语带过。 好在如意有更重大的新闻要发布,也没时间去追究这样的小事:“听说了没有?二夫人带着众夫人把冷姑娘拦在路上当众奚落了一番,冷姑娘恼羞成怒,一巴掌扇掉了绿珠二颗牙齿。” 啧啧,真看不出来,冷卉平日里端庄贤淑,娇娇弱弱的,下起手来居然这么狠! 现在想起来,她能跟着小姐这样的主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幸福。 “是吗?”姜梅心下了然。 难怪今天的冷卉看起来这么失常,原来受了刺激! 她一直跟着老夫人,想必对无风的来历也是心知肚明,知道他不久将会离开邀月回啖星,所以冲动之下才会说出有**份的话。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如意越说越气愤,握着拳头仿佛捏着冷卉的脖子:“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整个王府都传开了,大家都在暗地里为绿珠不值呢!她忠心护主,却换来这样的下场,真是让人齿冷。” 姜梅听了她这番话,抬头望了她一眼,不禁笑了:“好象你平时跟绿珠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嘛。” 如果没记错的话,绿珠的坏话,她倒是三不五时地要说上几句。说她狗仗人势,仗着主子受宠,不把其他丫头看在眼里,眼睛长在头顶上…… 如意的脸哗地一下红了:“一码归一码!绿珠是很可恨,不过冷小姐更无耻!” “好了,”姜梅敛起笑,淡淡地警告:“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其他地方切记不要乱开口。” 换匕首 祸从口出,尤其王府里人多嘴杂,大家都是当面说一套,背后做一套,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更是重要的保护自己的手段。 “知道了~”如意吐了吐舌头,小声分辩道:“我只是替绿珠不值罢了。” 小姐虽受到王爷宠爱,在王府里却是被孤立,受排挤的那一个,除了小姐,她还能跟谁絮叨? 回到忘月苑,意外地发现君墨染和李煜宸都在。 “梅子,我来蹭饭吃的。”李煜宸老远就扬起一张好大的笑脸。 梅子?这二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亲密? 君墨染微一蹙眉,目光狐疑地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 姜梅把狗链交到如意手中,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没问题,随时欢迎。” 君墨染见她神色坦然,心中虽有些不自在,也只好按住,淡淡地道:“女人家家的每天都与狗厮混在一起,也不怕人笑话?” 想起冷卉的遭遇,姜梅忍不住轻轻刺了他一句:“它天天缠着我,我有什么办法?” “你!”她竟敢暗喻自己是狗,君墨染面色铁青,却又不好发作——否则的话,岂不变成此地无银? “噗~”李煜宸已毫无顾忌地失声笑了出来:“好好,答得妙!” 夏至过来通知,饭已摆好,几个人遂一起前往花厅,如意打了水过来给三人净手。 李煜宸自行拣了个位置坐下,提起筷子往桌上一瞧,叹道:“真可惜,没有炸酱面呢~” 说完,自己憋不住先笑了起来。 君墨染冷冷地横他一眼:“不喜欢就回去吃。”别杵在这里碍眼!” 姜梅见气氛有些僵,忙转了话题:“绿珠怎样?” “掉二颗门牙,”李煜宸耸耸肩:“可惜了,这么漂亮一个丫头,没了门牙,生生毁了好样貌~” “这有何难,煜宸不是当世神医吗?做二颗假的装上去不就行了?”姜梅顺口答了一句,话落见那两个男人都在瞪着她,这才发觉失言。 煜宸?叫得还真是亲热!心中一把无名火蹭蹭往上冒,苦于找不到借口,无处发泄,脸色越发的臭了! “假牙?”君墨染冷然一笑:“你倒真会异想天开!” 姜梅嘿嘿干笑两声,掩住懊恼之情,小声嘀咕:“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话说回来,这假牙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才开始发明的?依现在的技术水平,能做出来吗? 李煜宸却一声不吭地仰着头望天,一副冥想状态。 “吃吧~”君墨染挟了颗青豆弹过去,冷冷地道:“不吃的话就滚,不然打掉你的门牙~” “不是,”李煜宸机灵地偏头躲过偷袭,望着姜梅的眼中精光大盛:“梅子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至少在理论上是可行的,我去琢磨琢磨。” 不止理论可行,实际也已应用了好不好? “真的?”姜梅心虚地垂下眼帘:“绿珠那丫头有福了~” “我走了~”李煜宸一脸兴奋,霍地站了起来,风风火火地离开。 “喂,至少也吃完饭再走啊~”姜梅愕然:“这人怎么这样,说风就是雨!” “所以,”君墨染冷冷地瞪着她:“谁让你尽说些没用的话?” 姜梅也不跟他争,低了头默默地吃饭。 “呶~”君墨染从袖子里摸了柄匕首顺着桌面推过去:“以后用这把吧。” “多谢王爷赏赐~”姜梅瞥了一眼,勉强装出欢喜的表情,把它拿起来交给站在身后服侍的如意。 佩琴送的她就珍而重之地带在身上,凭什么他送的却连看也不看,就交给如意保管?难道他在她心中的地位还比不上一个侍妾? 君墨染心中不悦,语气便冰冷僵硬:“不试试看?” “王爷的东西,必然是最好的,何需再试?”一个软钉子碰了回去。 君墨染死死地瞪着她,正欲发火,门外忽地一阵喧闹之声传来,他厉声喝道:“什么人在外喧哗?” 蓝一应声而入,恭声禀报道:“回王爷,水晶过来哭诉,说冷小姐情绪不稳,请王爷去曼音阁走一趟。” 提到冷卉,君墨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姜梅脸上瞟去。姜梅神色自若,伸筷挟了一箸凉拦笋丝,慢慢地嚼着,似乎对此并不关心。 自己问心无愧,何必在她面前心虚? 君墨染暗自懊恼,脸色越发难看:“让她们好生安慰,我去了又有何益?” 卉儿这几年确实被他们惯坏了,以至性子刁钻,恃宠而骄,乘这次事件让她受点教训也好,以后嫁了人才会懂得收敛,于她的将来也是有好处的。 “是~”蓝一躬身退出。 姜梅低头吃菜,忽地迸了一句:“如果没事的话,还是去瞧瞧吧,我看她受刺激不小。” “你希望我去?”君墨染默默地凝视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真伪。 “我是怕你后悔。”姜梅淡淡的道。 女人的心都狭隘,尤其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这辈子眼里大概就只看着君墨染一个男人,突然受此打击,她还真有些怕她想不开。 “本王从不后悔!”君墨染会错意,做贼心虚地提高了嗓子,顺带狠狠地瞪了如意一眼。 如意莫名遭遇池鱼之殃,惶恐地垂下头,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悲自缢 这一餐饭,两个人可说是不欢而散,各自怀着心事分头睡下,一夜无话。 “快来人哪~小姐自缢了~”天色微明,惨厉的尖叫声自曼音阁内传出,似一道惊雷划破王府的宁静。 消息传到忘月苑时,君墨染整装已毕,正打算骑马入朝,闻听噩耗,僵在院中,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胡说,卉儿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殁了?是谁妖言惑众,让本王查出来定不轻饶!” 如意正在给姜梅梳头,听得外面的喧闹,手一抖,梳子自姜梅头上滑落,掉到地上啪地断为两截。 众侍卫见君墨染震怒,皆不敢吭声,一时满院众人鸦雀无声,静得连针掉落地上都听得见。 事情已然发生,在这边发怒训人有什么用? 姜梅皱了皱眉,自案头抽了一条发带,胡乱织了条长辫扎起,也不戴任何首饰,素面朝天,匆匆出门:“走吧,我们去曼音阁瞧瞧。” 她一边说,一边冲蓝一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先过去,封锁现场。 如果真是自缢就算了,如果是谋杀,可不能让人乘乱混水摸鱼,致使真相莫白。 职业本能,使她遇到案件总是先往最坏的一面去想。虽然,这府里喜欢冷卉的人并不多,恨她的也不在少数,可真正想让她死的,她还想不出来。 毕竟,冷卉并不是君墨染的妻,又有老夫人罩着;昨天老夫人又明确表态,不会让她嫁进王府。 那么,谁还会蠢到除掉一个不足为虑的对手把自己逼到危险的境地? 等他们赶过去时,曼音阁里已是一片哭声。冷卉的尸身已被人解下来放在床上,身上盖着丝被,院子里丫头,仆妇,小厮杂役们跪了一地。 听说老夫人闻听噩耗,哭得晕了过去,大家更是粟粟而危。 姜梅在院中站定,温言问道:“谁最先发现小姐的尸身?” 丫环水晶哭泣着抬起头来:“是,是,是……奴婢。”她哭得声嘶力竭,又因惧怕,浑身打着颤,简单几个字抖得不成样了。{ } “你别怕,”姜梅放柔了嗓子,轻声安慰:“只要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如实告诉我们就可以了。” “昨日绿珠挨了打,早早歇了,于是奴婢就去侍候小姐。”水晶哭哭啼啼地道:“小姐并不许我进门,只在房里哭,我守到半夜,实在挨不过就睡了。到天亮时,还是绿珠姐姐起来,催我去服侍小姐,才发现小姐她……” 她说到这里,伏地号陶大哭了起来,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算了,”姜梅心知她受惊不小,再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转头又问:“是谁把小姐自梁上解下来的?” “回九夫人,是奴才。”曼音阁里值夜的门房赵山忙越众而出。 他近过四十,平日里胆子出了名的大,邻里每遇丧葬等事,他都是抬棺的一把好手。也因此,在众人都慌了张的时候,只有他才敢上前把冷卉解了下来。 他也不等姜梅问,主动道:“昨夜轮到奴才值夜,到天亮时正要换班时,听到水晶哭闹,跑出去一看,大家都围着小姐的闺房惊呼,排开众人进去,才发现小姐自缢了。奴才斗胆,上前将她解了下来。” “她当时面朝何方,上吊用的何物,脚下可有垫脚的物件?”姜梅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 现场被破坏得一团乱,想要还原,需得一一理清。 “小姐面朝南,用一幅白绫上吊,脚下未见有垫东西,不过有一张圆锦凳侧翻在旁,想必是小姐踏足之物。”赵山侧头想了想,对答如流。 “嗯,你昨晚值夜,可有听到小姐房里有何异常动静?”君墨染加了一句。 “回王爷,”赵山拍胸脯做保证道:“奴才一晚上眼睛瞪得似铜铃,就算有一只苍蝇飞过也能看到。所以,奴才敢有性命保证,昨晚绝对没有半个外人进入曼音阁。” “那,小姐踢翻锦凳,那时夜深人静,你总该听到,为何没有及时发现?”姜梅淡淡地插了一句。 “呃~”赵山面色青紫,半晌憋出一句:“那是小姐闺房,未曾允许,奴才如何敢入?” 君墨染冷哼一声,又叫过当晚在曼间阁值夜的守卫一一盘问,确定并无可疑,于是把目光投向姜梅。 姜梅会意,道:“王爷,先让这些闲人都摒退吧,我要进去替冷小姐验尸了。” 她身份尊贵,又是个未出阁的小姐,自然不同于佩琴,见到尸身的人越少越好,才不会损坏她的清誉。 “嗯。”君墨染点头,吩咐下去,一时间人散得干干净净,都在院外候传。 “走吧。”姜梅邀了君墨染一同进入冷卉的闺房。 一股屎臭之气已扑面而来,她微蹙眉,慢慢地走过去,轻轻揭起盖在她身上的白色丝绸被面。 上吊其实是一种死后会变得非常难看的死法,如果绳索压迫喉头软骨下方,则舌尖受到牵引会向前伸出齿外; 另外,如果上吊者头部下垂,也会因肌肉缓驰,致使舌尖伸出齿外,变成典型的吊死鬼形象。 还有,由于肌肉驰缓等尸体变化发展的结果,还会导至死者大小便失禁,口涎,鼻涕肆意横流,污秽而不雅。 无可疑 通过询问赵山等人,知道她是正位缢死,由于绳索压闭了静颈脉、颈总动脉和椎动脉,头面部血液循环完全停止,呈贫血状态,颜面苍白。 口角,下颌,胸前遗遛有点滴状血液,鼻涕和口涎的糊成一片,掀开衣服,双下肢,下腹部和前臂均有颜色深暗的大块尸斑。 从尸斑的颜色及分布推断,死亡时间约在半夜。 口涎和鼻涕是不能伪造的生理反应,人死了,这些反应都会停止。 脖子下一道勒痕呈紫色,直到左右耳后的发际,横长约九寸,并未在颈后交合,是典型的不周颈。又详细查了周身,无伤痕,头发中也无藏有锐器,无中毒迹象,表面看起来,死因并无可疑。 她又取了自缢的白绸,绳结系的是死结,量了白绫的长度,冷卉的身高,又问君墨染要了房梁距地面的高度尺寸,绳结距梁的距离,冷卉脚尖到地面的距离,一一测算,无误。 她望着高高的横梁,沉吟半晌,问:“可有梯子?” “你想到梁上看看?”君墨染看她的表情猜测她的意思。 “嗯~”如果真是自缢身死,吊的时候应该会挣扎,梁上尘土滚乱极多,反之若只一道痕迹,便有可疑。 君墨染悄无声息地靠近,挽住她的腰,双足轻点,姜梅惊呼一声,已置身横梁之上,不禁暗自翻个白眼:德行!会轻功了不起了! 驻足细察了一遍,也不见可疑,复又下来。 她总不信,冷卉这么倔傲冷硬的脾气,只因这么点小事就自杀了?总应该还有别的隐情。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到冷卉的身体上:“王爷,请暂时回避一下?” 能让一个未婚小姐轻生的理由,实在不会太多,虽然不太可能,她还是想再确定一下。 “你想验尸?”君墨染看出她的想法,皱眉:“可有哪里可疑?不然的话,娘可能会受不了。” “我先检查一下,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做进一步的探查。”姜梅未置可否。 君墨染不悦地道:“什么检查,连本王都要回避?” 姜梅不语,只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慢悠悠地道:“你若是信不过我,可以让个经验丰富的老妈子进来跟我一起验。 至于你本人,还是不在场的好。” 君墨染顿悟,脸一沉:“岂有此理!你竟敢怀疑卉儿的清白!她是本王的义妹,又向来洁身自好,怎会有这些荒唐事?” “我当然也希望没有,”姜梅十分冷静:“现在只是尽最大的努力排除一切可能,你也希望弄清楚她真正的死因吧?” “不,本王不走。”君墨染思忖片刻,果断做了决定。 “随便你。”姜梅也不拦他,走过去,脱去她的衣裤,自行检验。 君墨染面色铁青,背脊挺得笔直,似一根棍子杵在屋中:“你若是查不出什么,休怪本王……” 姜梅忽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君墨染。 “怎么了?”君墨染心一沉。 “处*女膜陈旧性破裂~”姜梅望着他,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什么,意思?”君墨染只觉心一凉。 “她有男人,而且不止一天两天了。”姜梅简洁地答。 “不,这不可能!”君墨染面色大变,接连退了几步。 姜梅不理他,把手伸进**内部摸了摸:“不行,子宫似有增大迹象,得剖腹才知到底是病理性,还是怀孕引起。” 君墨染紧咬着牙关,到这时已说不出半个字。 姜梅叹了口气,看他的情形,是绝对不肯退出去的了。她也不赶他,只把手向他一伸:“给我吧。” 昨天才送她的那把匕首,总不好又拿来剖尸吧?看来以后佩琴送的那把匕首,倒成了她专用的手术刀了。 奇异的,君墨染似与她心意相通,那把匕首竟带在身上,闻言也不问,默默地掏出来递到她面前。 剖腹的结果不难猜到——冷卉的确怀孕,且怀孕已超过十二周以上。 说了结论之后,姜梅一声不吭,默默地收拾用具,给自己清洗消毒。 “是谁?那个混帐男人究竟是谁?”君墨染立在墙角,痛苦地撑着额,只在这一瞬间似苍老了十年。 难怪卉儿那么着急地想要嫁给他!甚至不顾脸面,去求老太太的允许。结果,他们都给了她什么? 她是因为走投无路,才投环自尽的啊! 姜梅收拾好一切,默默地站在冷卉的尸体身旁,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再细想了一遍,依旧找不到任何破绽。 奇怪的是,按她的直觉,不论从冷卉的个性,还是从昨天她最后一次见到她时的情绪来看,冷卉都不象是个行到末路,逼得自尽的样子。 因为她最激动最狂乱的时刻应该已经过去。她的痛苦,她的愤怒,都通过给绿珠的那一巴掌发泄了一半,另一半又在狂奔后消除了部份,最后又被柳无风成功地安抚了情绪。 至少,在她看来,冷卉离开柳无风时,是很平静很理智的!除非她晚上再受到新的刺激,但曼音阁的众人又排除了这个可能。 那么,冷卉的自杀就显得十分突兀和可疑了。 莫非,她疏漏了什么? 惊魂 反复思忖之后,姜梅的目光落在了那幅冷卉用来自缢的白绫之上:“王爷,可否再取一条质地,长度,宽度都与这条一模一样的白绫过来。” 君墨染吩咐出去,很快有人把东西送了进来。姜梅拿在手里,先问:“冷小姐可曾学过武功?” 如果冷卉有武功底子,那么她的推断与怀疑就都失去了依据。 “没有,”君墨染很肯定地摇头:“卉儿自小喜静,师母亦认为女子舞刀弄剑有失雅观,并未教她习武。” “嗯,那就好。”姜梅点头,又多了几分信心。 她拿了白绫在手,站到房中努力将白绫往梁上扔,扔了十数次都在距横梁很远的地方便落了下来。 “卉儿的身量比你高。”君墨染这时也看出她的意图,指出重点。 “是,”姜梅点头,道:“请王爷唤侍剑和竹韵进来一试。” 冷卉是北方人,身材纤细高挑,府中与她身材相若的丫头并不多。侍剑来自绵罗,身材比冷卉偏高,也略习过一点武艺,竹韵与冷卉倒是身材相仿。 姜梅把竹韵叫来倒情有可原,为何让侍剑也来,君墨染一时倒未解其意。不过到了这时,他也想破解冷卉身死之谜,姜梅所需都一一照办。 侍剑好说,一传即到;竹韵却是老夫人身边的四大丫头,想要叫她到场协助调查,需得老太太首肯才行。 偏老太太伤心过度昏厥,虽然醒转,大家也不敢惊动,因此君墨染亲自过去传竹韵过来倒费了些时间。 在竹韵到来之前,李煜宸已先到了曼音阁。 “哎呀,怎么不等我来,就已结束了吗?”他进了门,见冷卉已重新盖了白色丝绸,以眼神问过姜梅知道解剖已然结束,不禁扼腕,连声抱怨。 “谁让你现在才来?”姜梅半是责备,半是好奇地道。 本以为他对此不关心,或是因是个冷卉未出阁的小姐,他在此有所不便,因此才会避嫌,哪知不是。 同住一个府里,他的消息未免也太闭塞了一点! “呵呵~”李煜宸心虚地摸摸鼻子,小声嘀咕一句:“昨晚喝多了几杯~” 睡到过午才醒,醒来听到消息便赶过来,想着即便不能全程参观,总能捞个尾巴,哪知姜梅手脚竟利落如厮! “怕是多喝了半坛吧?”姜梅抿唇一笑,戏谑地调侃。 感觉冷卉意外死亡带来的低气压因他的到来缓解了一半,姜梅简单地跟他说了几句,交待了一下情况。 两个人商量一番后,决定乘竹韵来之前,先分头在冷卉的闺阁里寻找线索,看是否有助于解释冷卉死亡的原因。 冷卉的收藏多而杂,细数下来都是些女子惯用的胭脂花粉,珍玩古玉,收藏的名家字画…… 姜梅一路瞧下来,没找出可疑之处,在起居室与卧室之间的百宝阁上,一个朱漆的彩绘竹筒,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东西,乍看象只笔筒,细观才发现比笔筒要细乍而狭长,拿在手里沉甸甸地,姜梅一个没提防,差点失手掉到地上。 “咦?”她惊疑一声,未假思索揭开竹筒的盖子,里面滑出一件银色圆柱形物体,摸了摸,非金非铁看不出材质。 “这是个什么玩意?”姜梅见那东西一头有数个细细的小孔,遂好奇的眯起眼睛凑上去瞧。 李煜宸听到她的惊咦声,回头瞟了一眼。这一瞅,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厉喝一声:“不要动!” 纵身飞扑过去,一把将她按在地上,只听哧哧两声轻响,几道劲风擦着头皮掠了过去,噗地没入红木的门框。 姜梅措手不及,被他抱了个满怀,结结实实地压在地上,仰面朝天躺着,双掌向上撑着他的胸,漆黑的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地乱转。 李煜宸俯在姜梅身上,身下的她柔软而香馥,面颊绯红,瞳眸漾着水气,因着惊讶而微张的樱唇,亮着红润的光泽,似一颗熟透的樱桃,散着诱人的芳香…… 他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愣愣地盯着她,一言不发,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激荡着。 她还活着,真好!刚才那一瞬,当发现她的生命危在旦夕,他的心几乎停止跳动! 她有点害怕,因为此时的他与她所熟知的那个淡雅若风,飘逸如云,俊美不羁的李煜宸实在相差太远。 此刻,他看着她的眼神,太陌生,太狂野,太……深刻!让她想起狂野周末里,那些凶猛地肉食动物猎豹:强悍而凶猛!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她才发现那密密压在她身上的躯体,并不似她想象中的削瘦与单薄。 那在她耳边吞吐炙热的呼吸,劲瘦结实的胸膛,强壮有力的臂膀,笔直修长的大腿…… 姜梅不自觉地脸热,心跳加速,小心地戳他的肩:“呀,怎,怎么了?” 李煜宸情绪激荡,定定地看着她,慢慢地以单臂撑起自己的身体,另一手轻轻地抚触着她光洁的脸宠。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神情严肃,手下的动作却十分轻柔,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瓷器,力气稍重些便会碎裂。 试吊 君墨染带了竹韵匆匆赶来,在院中听到一声巨响,心中一惊,纵身掠上二楼,飞起一脚踢开窗户:“出什么事……” “没,没什么~”姜梅猛力推了李煜宸一把,翻身坐了起来。 她受惊之下,力气用得十足。李煜宸全没反抗,顺势自她身翻了下来,懒洋洋地拍拍衣衫下摆的摺痕,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君墨染只觉怒火往上冲,勉强抑住脾气,冷眼睨着形容狼狈的二人,语气已不自觉地森冷。 “润物无声。”李煜宸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银色圆筒,淡淡的四个字,轻而易举地将他的怒火浇息。 “卉儿房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君墨染惊讶地挑眉。 “这个,我就无可奉告了。”李煜宸小心地把圆筒搁到桌上。 “润物无声?”姜梅只觉这名词很熟,偏头想了会,忽地睁大了眼睛:“佩琴就是被这玩意射杀的?” “嗯~”君墨染轻应一声,伸指轻抚着露在门框上的五颗呈梅花状的银色小点。 他不能想象——如果煜宸没来,姜梅独自一人在冷卉的房里播弄着这东西,会是什么后果? “这个,”姜梅后知后觉,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方才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惊讶地指着那组成一朵银色梅花的五根银针:“什么时候出来的,我怎么都没听到声音?” 李煜宸苦笑,两眼望天。 这东西,讲究的就是个无声无息,杀人于无形,若是让她听到,那还叫什么润物无声? 姜梅凑过去再细看了几眼:“能拨出来吗?” 君墨染没有吭声,手掌摊开银色钢针上,二指用力一夹,默运玄功已拨了一颗出来,轻轻放到姜梅手上。 大小长短形状都与上次在佩琴的心脏上发现的那根一般无二,基本可以确定,两根钢针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换言之,佩琴很有可能就是死在这枝所谓的润物无声的暗器之下。 问题是,冷卉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又非武林人士,这润物无声可不是街上的白菜,到处有卖,她是怎样弄到手的呢? “是这个没错吧?”姜梅抬头,从李,君二人的眼里得到印证。[ ] “嗯,”李煜宸轻轻点头,把润物无声小心地收进袖中:“这个先且不管,容后再议,先把卉儿的死因弄清楚再说。” “哦~”姜梅这才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情有待证实。 “竹韵,你先进来。”君墨染自窗户探头,叫了等候在外面的竹韵入内。 姜梅把白绫交到她手上,让她站在房中用力向上抛掷白绫,务求把白绫抛到梁上去。 竹韵目测了一下高度,皱眉:“太高了,白绫又软,没法抛上去。” “这个别管,叫你试,你就试。”君墨染沉声吩咐。 李煜宸对此倒不关注,只在房里细细查找蛛丝蚂迹,希望有新的发现。 竹韵试了二十几次,一次都未成功,累得香汗淋漓,喘着气道:“王爷,奴婢不行了,就算是死都不可能抛上去。” “好,让侍剑进来。”姜梅点头,让她在一旁等候,又叫了侍剑上来,依言让她也抛了十数次,同样没有把白绫抛上横梁。 “看来,若没有东西辅助,冷小姐绝不可能把白绫抛上横梁。”如果连抛上去都不能,那么自缢更是天方夜谭了。 “她可能是站在凳子上的。”竹韵到底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身份不同,与君墨染等人也较熟,并不拘束。 “是。”姜梅赞同地点了点头,从房里挑了一张鼓形的锦凳放在梁下:“你再试一试。” 竹韵虽不懂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给她凳子,还是依言站上去,把白绫一头挽在手上,另一头折叠起来,用力向上抛掷。 这回增加了高度,只抛了三次,白绫就成功地绕上了横梁。 姜梅换下她来,自己站上去,按冷卉的方式打了个死结,双手牵引着,试了试白绫的强度与韧性,再把头伸进去,吊在颈下,测试双足与地面的距离。 “哎呀~”见她把头伸进环中,虽明知她双手握住了白绫的两端,性命无虞,君墨染和李煜宸还是不约而同地惊呼了一声。 姜梅低头向他们浅浅一笑,忽地双足向后一蹬,锦凳应声翻倒,砸在楠木的地板上,发出怦地一声巨响。相信若是在深夜,这个声音要比现在传得更远。 “小心~”君墨染待要上前接她,姜梅已双手一松,轻盈地跃了下来。 她先推开窗,问在院中等着的众人:“刚才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听到了~” “好象有什么东西倒了~” “好大一声,吓死人了~” 大家乱纷纷地答。 姜梅满意地点头,扶起刚才被自己踢倒的锦凳,瞧了一眼,再把被冷卉踢翻的那条锦凳拿过来,两条并在一起,递给众人瞧:“看出来了吗?” “九夫人,两条一模一样的凳子,你要我们看什么?”侍剑瞧得莫名其妙,雾煞煞地望着姜梅。 竹韵细心,低头瞧了一会,忽地“啊”地一声嚷了出来:“原来是这样!” 锦凳 只见同样两锦凳,一条锦凳上只留有一对浅浅的鞋印,边缘光滑齐整,其余部位光洁如新,一尘不染;另一条上却足迹凌乱,印满了不规则的鞋印。 就算冷卉站上去一次就成功地把白绫抛上了横梁,但之后她要调整白绫的位置,再系结,再自缢,身体不可能一直保持纹丝不动。那么,锦凳上留下的就不可能只有一对足印。 说穿了,道理其实很简单,然而若不是她做了一番演练,用事实来证明她的说词,想要说服众人想必还需费一番唇舌。 在证据面前,无人再执疑义。 姜梅掀开覆在冷卉尸身上的白绸,再次仔细堪验一遍。 这一回,她终于在颈侧的紫色勒痕中发现了点状出血点,以手按压触感僵硬,是生前的皮外损伤。 据以上推断得出结论:凶手将冷卉掐晕之后,再抱着晕迷的她挂到白绫上,制造出自缢的假象。 然而,得出结论并没有使人轻松,杀死冷卉的究竟是什么人?他与佩琴之死是否有关系? 意识到靖王府里很有可能潜藏着一个杀人狂魔,不知什么时候,他又会将魔爪伸向下一个目标,侍剑和竹韵都不禁毛骨悚然,两个人面面相觑,一声也不敢吭。 侍剑还好,跟着佩琴总算是习过些武艺,又经历了战乱,见过些生死,心里虽怕面上总还勉强能维持平静。 竹韵就惨了!她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名义上说是个丫头,其实比平常人家的小姐还尊贵几分。 她养尊处优的哪里见过这个?好在老夫人家教素严,即使吓得心肝都快碎了,脸也蜡黄一片,总算没有尖叫出声。 “侍剑,竹韵,卉儿的死先不要声张,对外只说是自缢,免得走漏了风声。”君墨染沉吟片刻,简洁地下了命令。 “是,奴婢遵命。”侍剑和竹韵曲膝行礼,双双告退而出。 屋里三个人对着床上的尸体,相顾无言,陷入长久的沉默。 “传绿珠进来问话吧。 ”李煜宸叹了一口气,率先打破僵局。 绿珠早已哭成一个泪儿,进了门看到冷卉的尸身,冲过去抱住她又是一阵号陶大哭:“小姐,都怪绿珠不好,就算小姐再生气,打死奴婢也不应该赌气先睡了,不来服侍……” 她掉了二颗门牙,一边数落一边号泣,听在耳里,犹似一架破了的风琴不断地发出悲鸣,说不出的怪异刺耳。 姜梅再三忍耐,终究还是皱起了眉头。 君墨染沉声道:“好了,别哭了,本王有话问你。” “是~”绿珠勉强收了泪,跪在床前垂头应道。 “你先起来说话。”姜梅见她可怜,拉她起来,她拽着床沿,死活不肯离开半步,姜梅无奈,只得做罢。 “我问你,小姐最近可有什么异常?”君墨染的话问得十分含蓄。 绿珠是她的贴身丫头,若她真的有相好的男子,来往间有了身孕,一定很难瞒过她。事已至此,不必他再敲打,也会一一细说。 如果不是,那么就算追问,她也不知情,传出去反而坏了冷卉的名声。 绿珠大惊,眼神慌乱,吱唔其词:“这,这个,奴婢不知。” “大胆奴才,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想瞒着本王?”君墨染心一凉,气不打一处来,提高了声音喝道。 “绿珠,”姜梅冲他递了个眼色,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对小姐忠心耿耿,不愿意在她死后损坏她半点声誉。但现在她不明不白地自缢而亡,你难道不想弄清楚小姐为何轻生吗?” “是啊,”李煜宸帮着劝道:“若是其中有冤,咱们也好替卉儿出这口气,看看究竟是谁逼死了她?这样,才算是真正替主子着想啊!” 绿珠沉默了许久,终于低声泣诉道:“四夫人死前,小姐偶尔掉了一条手帕在四夫人的洗澡水中。林富一直以此威胁小姐,几次上门勒索钱财,后来小姐一狠心,打发了他一千两纹银,命他举家离京。不知道小姐的死,是不是跟此有关?” 姜梅因为之前已经知情,因此并不惊讶,只在心中暗自嘀咕。 林富离京,其中果然有猫腻!只是冷卉此举,无疑是此地无银,坐实了她与佩琴之死有关,实为不智之极! 君墨染却是首次听说此事,顿时变色,一掌击向桌角,怒道:“岂有此理!卉儿为何不说清楚,宁可受小人相挟?” 李煜宸虽亦是首次听说,到底与冷卉关系并不亲厚,因此保持客观冷静,加上在她房里发现了润物无声,综合一分析,四夫人之死竟与冷卉脱不了干系。 试想,她若真是无辜,何必要受一个家丁的要胁,甚至不惜花费重金封口,打发他远离京城? “先别急着上火,”李煜宸略略思索,道:“先派人去追查林富的下落,找到之后立刻带回王府,不怕他不吐实情。” 姜梅对林富倒并不关心,她比较好奇冷卉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种? 但是,这种话题触碰禁忌,碍于冷卉未婚的身份,又不能直接询问,倒教她犯了难。 血口喷人 姜梅斟酌再三,决定把这些疑问先存在心里,待君墨染和李煜宸二人不在时,再单独询问绿珠。 当着两个男人的面不好细问,也怕绿珠畏惧君墨染不敢吐实。在她的面前,绿珠的情绪应该会放松许多。 “这个东西,你见过吗?”李煜宸小心地拿起搁在桌上的润物无声,递到绿珠的面前。 “没见过~”绿珠仔细辩认一番后,摇了摇头。 姜梅拾起那个朱漆彩绘竹筒:“这个,总应该见过吧?” 绿珠瞟了一眼,点头:“这是小姐买的笔筒,一直搁在百宝阁上,也没见她用过。” “买?”君墨染和李煜宸对视一眼,问:“在哪里买的?” 天机老人手制的润物无声,寻常人千金难求,怎么可能随意买到?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绿珠茫然地摇了摇头:“想来应该不是闲雅书斋,就是宝庆楼买的。” 这两处都是京城有名的书斋,经营文房四宝,兼卖字画古玩。 冷卉平日所需都在此二处采买,故而绿珠有此猜想也不足为奇。 “卉儿与佩琴究竟结有何怨?”君墨染百思不得其解。 冷卉在他心中,虽有娇纵任性的一面,但绝会如此残忍而野蛮!他相信,她绝不会因一点妒忌,就致佩琴于死地,而且处心积虑至如厮地步! 但事情演变到现在,所有的线索都直指冷卉。他相信其间必然有他不知道的隐情,只有查清了这一点,才有助于厘清真相。 绿珠眼光闪了一下,瞄一眼姜梅欲言又止。 “你不要有所顾忌,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李煜宸看出她心存疑虑,忙出言安抚:“即使说错了,也不会怪你。” “小姐她,”绿珠期期艾艾地道:“心慕王爷,一心想做靖王妃。可是,四夫人却诸多讽刺,每每相见,都拿过世的老爷夫人嘲笑小姐,冷言相讥,笑她是瘌蛤蟆想吃天鹅肉,两人积怨颇深……” 君墨染轻咳一声,不自在地打断她道:“那也不至于致佩琴于死地吧?” “既是积怨由来已久,为何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选在她生日那天?她又是如何与王凯俅搭上线的?”姜梅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浑不在意,一径追问案情。 “佩琴死的当天晚上,是谁替她藏身祠堂外的树上,暗地里射杀佩琴?”李煜宸亦步步紧逼。 “还有那些有毒的蜡烛又是何人帮她制做,又是借谁的手混进祠堂?” 三人交替提问,一连串的疑问令绿珠无所招架,故计重施,以“不知”来推卸责任。 “混帐!”君墨染怒了,拍桌而起:“你身为卉儿的贴身丫头,她做这许多事情,桩桩件件你都一无所知,当本王是傻子吗?” “奴,奴婢确实不知,请王爷明察~”绿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好,看来你这刁嘴的泼丫头不打不会说实话!”君墨染冷笑:“来人啊,给我拖出去打二十板再说!” “王爷息怒~”绿珠以头叩地,叩得怦怦做响,一面号陶大哭:“不是奴婢不肯招,实在是事关小姐清誉,如今又都死无对证,怕奴婢就是说了,也无人肯信,反倒落个污陷主子的罪名啊~” “哪这许多废话~”君墨染越发生气,高声怒叱:“信不信本王自有定论,你且招来!” “王爷~”绿珠跪在地上,未语泪先流:“我们小姐好命苦啊~” “绿珠~”李煜宸曲指轻敲着桌面,淡淡地催促:“事已至此,哭已无济无事,隐瞒不报亦不是上策,唯有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才是对小姐最大的忠诚,你懂吗?” “不急,让她哭一会吧~”姜梅冷眼旁观,总觉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一边劝慰,一边苦思。 “多谢九夫人~”绿珠又哭了一阵,这才慢慢收了声。 “好了,说吧。”君墨染十分不耐,焦躁地在房里转着圈。 绿珠的推搪闪避的态度表以及冷卉怀孕的事实,让他预感到自己将要听到的将会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其实,小姐在三个月曾不幸**于王揩油那畜牲~”绿珠垂着头,声若蚊蚋地开始了她的叙述,第一句话就在三人中扔下一枚炸弹。 姜梅曾有过千万个设想,甚至连君墨染都怀疑上了,可绝没想到冷卉肚子里的孩子会是王揩油那个泼皮无赖的! “怎,怎么可能?”她倒吸一口凉气,结结巴巴地道。 她无法想象,冷傲高贵,美若天仙的冷卉跟王揩油牵扯在一起是幅怎样的画面? 君墨染惊跳了起来:“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这个答案,比冷卉怀孕的消息更加污秽,令他完全无法接受! 绿珠瑟缩一下,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墨染,你先别急~”李煜宸伸手架住暴怒如狮的君墨染,转头冷静地吩咐绿珠:“小姐是如何**的,在何时**的,你且细细道来。” 绿珠的眼里盈满泪水,象坏掉的水笼头似的,濡湿了整个脸宠,糊了妆容;因门牙被打掉,半边脸肿了起来,加上哭红的双眼,整张脸看上去花花绿绿一片,惨不忍睹。 一石二鸟(一) 绿珠抽抽答答地哭了一会,勉强抑住哭声,道:“事情要从三个月前,王爷娶八夫人进门的那一天说起。” 君墨染面色一沉,撇过头,目光不自然地掠过姜梅。她若有所思,静静地坐在桌旁,仿佛对身外事浑不在意。 一丝奇异的浮躁感,自他的心底升起,似乎比冷卉的意外外孕更让他心烦意乱。 “……府里很热闹,大家都涌去看热娘子,小姐的情绪很低落,在房里饮了许多闷酒,又跑去碧波亭吹风。奴婢生恐她着凉,便回曼音阁去取大氅。谁知路上遇到张妈,让我替她跑趟腿,等我办完事拿了大氅回碧波亭,小姐已然不见了踪影。” “后来奴婢才知道,小姐醉了酒,误把王揩油当成王爷,那个丧尽天良的畜牲,见四面无人,小姐又醉得神智不清,色令智昏,竟把小姐骗到后山给……”绿珠边说边哭,一段话讲完,已上气不接下气。 听说那王揩油竟敢冒充君墨染,姜梅直觉地蹙起了眉头。 这二个人不论在身材还是长相,乃至气质风度,声音语气无一相似,如果硬要说二个人有相同之处,那便是:都是男人! 再怎么醉,也不可能把这二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扯到一块去。 有句俗话叫:酒醉心里明,喝醉酒的人,往往心里跟明镜似的,怎会连心上人都分辩不出?这也太扯了吧? “哼,”君墨染第一个不服气:“那个畜牲有哪一点与本王相同?” “嘿嘿,”李煜宸不怀好意地瞟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开:“也不是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用情不专和无心无情从表面看起来,差别并不很大。 “煜宸!”君墨染十分不悦,冷然道:“这是正事,你能不能正经点?” 姜梅按住心中的疑惑:“绿珠,你继续往下说。” “为什么小姐会错认,她没有详细说,奴婢也不敢问,因此并不是十分清楚。也有可能是他借口带小姐去见王爷,把她骗走也说不定。”绿珠惶恐地加了一句解释。 “嗯,”李煜宸见君墨染面色铁青,轻咳一声,一脸严肃地道:“这些先别管,快说后来怎样。 ” 绿珠应了声是,偏着头想了一阵,似是在回忆:“九夫人进门之后,小姐与几位夫人间的茅盾越发地深了。有次跟四夫人争执了几句,跑去碧波亭被那厮堵个正着,两人撕扯之间被我撞见,小姐见瞒不住,这才告诉了我。” “小姐很害怕,她知道他是个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怕他借此纠缠住她,一辈子脱不了身。从那时起,小姐起心要除掉他。” “有一次,那泼皮又来找小姐要钱,怕人看见,约在了坟场见面,哪知那厮见地头偏僻,便想对小姐无礼,挣扎之间小姐的头饰掉了颗珠子,却不知怎地被四夫人拾得,认了出来。” 绿珠一面说,一面恐二人不信,拉开冷卉妆台的抽屉,从最里面拿了只檀香木匣子,取了枝步摇出来:“看,就是这颗珠子。” “天下间相似的珍珠多了去了,四夫人怎凭这一颗珠子便认定是你们小姐的?”君墨染表示怀疑。 姜梅点头道:“这事侍剑曾对我提过,佩琴死前,曾把这珠子拿到宝月楼去改镶,那里的伙计也认出来确是冷小姐戴的。” 她不说佩琴已先识破,却把宝月楼的伙计推出来,只是想增加权威性而已,也省去许多口舌。 果然,君墨染闻言不再追究珍珠的真假,只沉着脸道:“有这种事,你为何不曾对我提过半个字?” 若是他早知此事,卉儿的命运会不会有所不同? 姜梅知道他的心情,也不跟他争:“抱歉,这事是我不对。” 事实上,就算他知道了,事情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最多不过是冷卉的**被提前揭露,君墨染若是知道她怀孕,会不会伟大到为了她的名誉,娶她掩人耳目,做这个便宜老爹? 如果不能,那么对冷卉而言,不过是把悲剧扩大而已,并无任何帮助。 “梅子必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再说仅凭一颗珍珠也不能断定就是卉儿杀了佩琴。”李煜宸站出来替姜梅开脱:“这事先暂不讨论,绿珠你接着往下说。” “小姐整天担惊害怕,夜夜恶梦缠身,总是梦见事情败露,名声扫地,被老夫人赶出王府。最后实在受不了折磨,就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四夫人和那泼皮一起除了,永绝后患。” 绿珠垂着头,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永绝后患”四个字,已然细不可闻。 话落,四个人相顾无语,房中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一个闺中女子,贞洁既失,名誉将毁,铤而走险似乎已是她唯一的选择。 后面的情形,不用绿珠再说,大家也都推测到了大概。 为了除掉这二人,冷卉必是先用话稳住了王揩油,后又在佩琴的洗澡水中下药,令她骨软筋酥,口不能言。 之后又利用宛儿的争强好胜之心,假意送茶给老夫人,于是有了众夫人在清秋阁斗茶一事。 弄月去找侍剑,王揩油乘乱混进飞羽阁**了佩琴之后,众人一涌而入,等他发现有异,想替自己辩解时,嘴已被人堵住,活活被人打死…… 一石二鸟(二) 听起来这似乎是一条一石二鸟天衣无缝的好计策,谁也无法指责身处那样的劣境之中,冷卉的思想狭隘,行为偏激。 然而,细一推敲,其中依然有许多疏漏之处,无法自圆其说。 比如,润物无声的来历;比如她是如何准备有毒的蜡烛,再将蜡烛混进祠堂;令佩琴失去抵抗能力的十香软筋散究竟是何人提供给她的? 再比如冷卉并无武功,不可能跃到树上乘夜杀人,必然有帮手,而那个帮手是谁,在绿珠的叙述中并未显露出来。 最重要的是,杀了冷卉伪造自缢现场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又为什么要杀冷卉?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姜梅更注意到,在叙述的过程中,绿珠始终垂着头,目光躲躲闪闪并不敢与人接触,那是典型的心虚的表现。 她的手不停地近乎神经质地绞着衣边,一般而言,那是内心精神极度紧张的反应;与此同时,她说话时的语速很慢,似乎在回忆,然而从另外的角度来讲,也可以看成是她在思考并小心地选择词语。{ } 因为,她发现她的用词暧昧而不确定,模棱两可,那是逃避责任的人常用的手段; 在交谈的过程中,她常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在观察他们的表情,一旦发现不妥,立刻会修饰分辩,警戒性相当高。 而且,仔细回想一下,整个事件由她讲述下来,只有冷卉在算计,做为冷卉的贴身丫头,她似乎一直在袖手旁观冷卉布局与杀人,她则置身事外。 这听起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也就令她叙述的真实性大打了折扣。 “我很好奇,”李煜宸唇角微掀,淡淡地道:“冷卉似乎并不是一个对下人十分体恤的主子。你既然知晓了她全盘的计划,她又怎会独独放过你?” 绿珠掩住高高肿起的脸宠,神色哀凄:“都说小姐刁钻任性,其实她本性善良。我服侍了她四年,彼此总算生出许多感情,不论她如何待我,我总是感激她的。” 这番话表面听起来,倒是情深意切,然而细一研究,似旧是似是而非,回避了重点,说了等于废话,并未回答。 若不是现在场面肃穆,姜梅倒忍不住要微笑着替她喝彩。 绿珠真是生错了时代,若是生在现代,好好培养,做个外交官或是商人倒是很有潜质。 “最后一个问题,”君墨染沉沉地望着绿珠:“是谁下手杀了佩琴?”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在姜梅以为这个问题,她又要以“不知”推脱过去时,绿珠却提供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线索。 “有一个年轻男人,”绿珠侧头:“好象是江湖中有名的杀手。小姐有次失言,好象提过他叫‘醉刀’还是什么……” “醉提刀?”李煜宸和君墨染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 如果是他,那么有润物无声就并不稀奇了! 绿珠努力想了想,摇头道:“很古怪的名字,只提过一次,我也记不太真了,也不知是也不是~” “那人是不是身材很瘦,象竹竿一样,年纪大约在三十左右,眼睛很小,看上去好象永远在睡梦中一般?”李煜宸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人奴婢并未见过,只知小姐在京郊的翠微居客栈里包了天字十三号房,奴婢按小姐的吩咐把银票和书信送到房中指定的地点,别的并不敢多问。” 绿珠的回答,依然是滴水不漏。 “翠微居?”君墨染转头低喝一声:“蓝一!” 姜梅正纳闷间,仿佛只是一眨间,咻地一声,蓝一鬼魅般在房中冒了出来,垂手站在他身侧,好象他本来就在这里一样。 “速去京郊翠微居。” “是~” 又是咻地一声,象来时一般无声无息蓝一消失在空气里。 姜梅瞠目,半天没说一个字。 她一直以为这是一场秘密谈话,现在看来,周围环视的好象不止一个。 “好了,你先回去吧,若是再想起什么,记得及时禀报。”君墨染又问了她一些琐事,有些她答了,有些依旧很模糊,见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也就放她离去。 房中又只剩三个人,一时相顾无言。 “墨染,你觉得绿珠的话有几分可信?”李煜宸思忖再三,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 姜梅不语,把目光投向君墨染。 说来说去,这都是他的家事,他不表态,她也不好喧宾夺主。 “一半一半吧。”君墨染叹了一口气,把目光投向静静躺在床上的冷卉。 卉儿,你为什么那么傻?世上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非要单枪匹马豁出性命去独自面对?难道我这个义兄,就这么不值得你信赖? 你宁肯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一个陌生的杀手手中,也不肯让我替你分担? 见两人都不说话了,姜梅小心地插了一句:“醉提刀是个什么人?如果是江湖人,冷卉又是如何认识的?” 听起来很象武侠小说中的职业杀手,那么冷卉一个千金小姐又如何有机会认识,并且雇用他? 别有隐情 “醉提刀是近年来活跃在邀月与啖星边境的最著名的独行大盗,他要价极高,传闻出道至今从失过手。”李煜宸笑着解释。 “恩师在武林中颇有侠名,素有关外第一高手之称,晚年虽金盆洗手,但家中往来的仍多是江湖中人。卉儿虽不习武,耳濡目染之下,若是碾转托人,要找醉提刀,也不是什么难事。”君墨染补充说明。 “哦~”姜梅点头,依然难以释怀。 院中忽地一阵骚动,君墨染皱眉:“什么事?” “回王爷,”蓝二在门外禀报:“老夫人过来了。” “什么?”房里三人都是一惊,霍地站了起来,拉开门迎了出去。 一乘软轿在院中落下,梅雪和兰馨一左一右搀着老夫人自轿中缓缓走了出来,只在这半日之间竟似老了十年。 “娘~”君墨染快步上前:“不在房里休息,跑这里来做什么?” 老夫人声音沙哑,眼眶里慢慢有水雾凝聚:“我要看看卉儿~” “干娘~”李煜宸低声劝慰:“卉儿福薄,你就别记挂着她,保重身体要紧。 ” “白发人送黑发人,教我如何不伤心?” 君墨染忙抢上去,扶住她的臂,一边冲姜梅递了个眼色。姜梅会意,退到一旁,乘乱出了曼音阁。 如意心急如焚,苦于不得入内,在墙外一个劲地转圈圈,见姜梅出来,眼睛一亮,快步跑了过来:“小姐,你可出来了~” 姜梅正欲答话,里面哭声呼天抢地地传来:“是谁这么狠心,死后还不放过你,要将你开膛剖肚,挖腹掏心……” “是,是你干的吧?”如意打了个冷颤,望着姜梅的眼里又是敬又是怕。 “走吧~”姜梅暗暗翻了个白眼,拉着如意快步离开。 忘月苑外,柳无风正低着头来回踱着步,似是满腹心事,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见她们,尴尬地笑了笑。 姜梅察言观色,知道他有话说,忙支开如意:“呀,我的手帕忘在曼音阁了,快去帮我取回来~” “哦~”如意不疑有他,转身离去。 柳无风走过来:“九夫人~” “管家是愿陪我溜狗,还是入内奉茶?”姜梅微微一笑。 柳无风一怔,暗叹她心思玲珑:“溜狗~” “史酷比~”姜梅在院外呦喝一声,史酷比吱溜一下蹿了出来,亲热地在她脚步绕圈圈。 “这畜牲跟九夫人倒挺亲热~”柳无风笑道。 “可不?”姜梅弯腰摸了摸史酷比的头,偏头笑望着他:“狗是世界上最忠诚的动物,一旦认定了主人,终身都不会背叛。” “是吗?”柳无风双手袖在身后,随着她慢慢地朝山坡上走去。只是,他稍落后她半个肩膀的距离。 姜梅笑了笑,知道他是不愿意让旁人瞧见了乱嚼舌根,对他的细心与周到打心底生出好感:“管家有话要说吗?” “冷小姐之死,柳某难辞其咎。”柳无风默然半晌,低低地答。 姜梅微愕:“管家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昨天,要是我对她再温和些就好了~”柳无风自责地道:“再不然,我应该虚词安抚,答应带她离开,以安其心。” “管家对她已然仁致义尽了。”姜梅皱眉,很不以为然。 生命只有一次,每个人都必需对自己负责。 即便今天查出冷卉真的是自缢而死,那也是她自己意志薄弱,思想偏激所致,与人无忧。 更何况,她并非自缢,是被人谋杀,这就更怪不得柳管家了。 只不过,君墨染已然决定不对外透露案情,她就不能据实相告。 “其实,我犯的错远不止于此。”柳无风迟疑片刻,咬咬牙还是说了。 “管家与冷姑娘之间难道还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姜梅见他表情凝重,随口开了一句玩笑。 原以为他必然反驳,哪知他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并无一语。 “真的有?”这下,换姜梅吃惊了。 “上次四夫人死前,她曾托我替她订制过一批蜡烛。”柳无风慢慢地道。 “蜡烛?”姜梅的心一沉——就说冷卉独力无法完成这许多事情,没想到背后帮她的竟然是柳无风? “嗯,”柳无风不敢看她,把目光投向远处的碧波湖:“不知九夫人注意到没有?咱们王府的祠堂里的蜡烛都是定制的。这样的好处是每一根到天亮刚好燃尽,没有浪费,也不需中途更换,省了许多人工。” 她怎么会不知道?还曾专门与君墨染一起去库房查看,对那几只装蜡烛的樟木箱印象深刻。 或许因为事情说开了,柳无风的神色反而平静了:“自小到大见多了这种女人间的明争暗斗,对此早已麻木。所以,明知道她托我办的事情很蹊跷,却因私心对她的偏爱,默默地纵容了她。” 姜梅沉默,突然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去回应他。 他的做法当然是错误的,她不是法官,没有资格去定他的罪;亦不是苦主,无法指责他助纣为虐。 “四夫人身故之后,我发现林富开始勒索她~”柳无风苦笑:“我知道若再纠缠下去,事情迟早要闹开来,到时难免连累到我,于是只得出面替她摆平了林富。” 暂避风头 “原以为事情到此结束,”柳无风面无表情地继续道:“谁知道前两天冷姑娘又来找我,希望我帮她劝说老夫人接受她做君家的媳妇。若是我不答应,她就要把有毒蜡烛之事公之于众。” 姜梅愣住,完全没想到柳无风与冷卉之间还有这样的故事:“所以,你才萌生了去意?” “是,”柳无风坦言:“我知道这是一个无底洞,莫说我人微言轻,根本不能在这样的大事上左右老夫人;就算侥幸成功,下次必然还有更多的要求提出来,欠下的债就会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姜梅无语: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通常得到的越多,需求就会越大。 “正好当初与老夫人约定的时间将满,所以我决定借此抽身,并把自己离开的决定告诉了冷姑娘。谁知道她一气之下与王爷和老夫人发生了冲突,事情闹到现在这步田地,全是柳某的错~”柳无风表情沉痛。 姜梅沉默许久,抬眼望向他:“为什么是我?” 他所说的一切,与她掌握的情况不谋而和,再一次印证了她的推理,所以,她没有理由怀疑他所说的一切。{ } 只是,既然选择了说出真相,就意味着他做好了承担责任的准备,直接向君墨染坦言一切,然后寻求宽恕,不是实际得多?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选择向她坦白?难道他还存有侥幸心理,认定她不会出卖他? “不知道~”柳无风面上一红,狼狈地别开目光:“我只是凭直觉,找上了九夫人。如果给你造成负担,我向你道歉~” “管家言重了~”姜梅淡淡地一笑:“这对我,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相反,我应该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你,不轻视我?”柳无风瞧她的神色,已知这一宝又押对,掩住自得之情,故做惊讶地望着她。 “为什么要轻视?”姜梅反问:“每个人都会犯错,却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承认错误。” 他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当时自己认为对的选择,过后却发现做错了,并且在努力纠正这个错误,她有什么权力轻视他? “谢谢,”柳无风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道谢:“你给了我许多勇气。 ” “你错了~”姜梅嫣然一笑:“勇气不是别人想给就给得了的,我不过是当了一回倾听者,决定还是要你自己来做。” 其实,她应该谢谢他。 人与人之间要做到相互信任很难,在陌生人之间的信任更难。他能信任她,在她面前坦然承认自己的错,是她的荣幸。 “我走了,”柳无风欠身向她告别:“希望下次有机会当一回倾听者,聆听你的故事。” 姜梅微笑,聪明地不予承诺。 目送着他颀长的身影没入曲折的林荫道,姜梅转身回忘月苑。 柳无风的供叙,虽然解决了她许多佩琴之死的疑团,但对破解冷卉死亡之谜却并没有任何帮助。 现在看来,佩琴之死是冷卉精心策划无疑了。但其中有二个疑点,依然悬而未决。 其一是润物无声的来历。虽然绿珠提到的那位假想中的“醉提刀”有可能弥补这个漏洞,毕竟是道听途说,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 另外就是:全王府的女人都知道平时虽不一定,但生日那天,君墨染还是会去夫人房里住的。况且,她还答应了佩琴,生日那天一定让君墨染去飞羽阁住。 冷卉为什么还要把佩琴死亡的时间,订在她生日这天?莫非,她有把握那天君墨染不去飞羽阁? 换言之,她围场遇到的刺客并不是她所想的射错了对象,而是她本来就是别人的目标? 这么一想,姜梅不禁机伶伶打个寒颤,忙摇头赶走这荒谬的想法。 别自己吓自己,冷卉只是想做王府的当家主母而已,杀佩琴也不过是因为她撞破了她的秘密,心机当不至于此之深。 如意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那条手帕,空手自曼音阁回来,却不见了姜梅,才明白自己上了当。 刚好姜梅若有所思地垂着头自山坡上下来,她气鼓了颊跑上去质问:“小姐~要我回避明说就好,干嘛胡弄人?” “我累了,”姜梅精神恍惚,哪有精力照顾她的情绪?把史酷比对她一交:“先去躺会。” “怎么了,哪不舒服?”如意见她有气无力,立刻忘了不快,伸手去触她的额。 “没事~” 辚辚的车声忽地响起,主仆二人扭头望去,蓝三驾了马车匆匆而来,在院门口停了下来,跳下马车道:“九夫人,王爷请你先回江家暂住几日。” “什么意思?”她不是刚从江家贺完寿回来,怎么又要她回去? “呀,”如意倒先明白过来,冲上去拽住蓝三的手:“是不是老夫人怪我们小姐不该动了冷小姐的尸身?” 小姐就爱多管闲事,这下好了,老太太的怒气转到她身上来了! “抱歉,”蓝三面上一红,轻轻挣脱了出来,避而不答:“不过,王爷说了,过几日会去接九夫人回府。” 姜梅见了他的神色,已知如意所猜不假,也不以为意,淡淡一笑:“不要紧,我正愁没有机会跟大哥聚一聚,这下正合我意。” 不是玩笑 君墨染折腾了半天,才总算把老太太的情绪安抚住,斟酌再三,决定派蓝三把姜梅先送回娘家小住几天,以避开老夫人的怒气。 待老夫人终于平稳地入睡,早已是月上中天,夜深人静。他离了思亲堂,不愿回到空荡荡的忘月苑,独对一室的清冷,索性独自一人回到书房,对着四面书墙,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空虚与疲惫。 “笃笃”窗户上有人轻叩,他转头望去,一坛老酒在窗纸上晃晃悠悠,不禁弯唇笑了。 “感动吧?”李煜宸推开窗户,双臂撑在窗沿上冲他咧唇而笑:“这种时刻,只有老友才会陪着你。指着那帮猴崽子,死了都不知道掉泪~” “哪这么多废话,还不快滚进来~”君墨染笑骂,就近从桌上抄了一只砚台扔过去。 “嘿嘿,打不着~”李煜宸偏头躲过,砚台掉在地上,啪地摔成两半。 君墨染心疼地拍桌怒骂:“没用的东西,还有脸笑,连个砚台都接不住!” “切~”李煜宸单掌撑着窗台,轻盈地跃了进来:“摔就摔了,不就一个破砚台嘛?我接住干嘛,下回还让你拿来砸我?我又不傻!” 君墨染没有吭声,抬脚踢了一张椅子过去:“就你话多,坐吧。( )” 李煜宸跳上去,一掌拍开酒坛,浓郁的香气在暗夜里弥漫开来。他仰头灌了一大口,抬起袖口抹了一把嘴,把酒坛扔过去:“看你可怜,赏你一口~” “真脏~”君墨染抱着酒坛,皱眉批评。 “不喝拉倒,老子刚好嫌少~”李煜宸跳起来做势去抢。 君墨染退步滑开,喝了一口,一股辛辣的味道似裹了刀的火一般直烧到胃部,不禁脱口赞道:“好酒!” “不好能拿到这里来?”李煜宸得意地睨了他一眼,往后一倒靠上椅背:“说吧,肚子那点弯弯绕都倒出来,别憋坏了~” “有什么好说的?”君墨染不以为然。 “呀,绿珠那丫头的话,你不会全信了吧?”李煜宸跷起二郎腿,胡乱晃荡。 君墨染眉心微蹙:“绿珠的言行颇多可疑之处,与她平日说话语气很不相同,似有人编好了教她应对。{ }” 王揩油那人,他虽未有接触,因上次佩琴之事对他也有所了解。 那种街头的无赖,耍耍嘴皮,占占丫头少*妇的便宜是有可能,但说到染指王府的郡主,谅他还没有那个胆量。 所以,他压根就不信卉儿肚里的孩子是那个无赖的,必然另有其人。 “对对对,”李煜宸一拍大腿,坐了起来:“我说总有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可不就是语气不对?” 君墨染横他一眼:“得,你少在我面前装~” “你觉得是谁给她支了招?”李煜宸抚着下巴,漂亮的眼睛狡猾地在君墨染身上乱转。 “你不会怀疑我吧?”君墨染冷声反诘。 “哪能呢?”李煜宸被他一语点破心思,嘿嘿一阵干笑后,索性直接承认:“你别说,还真象是你的风格,沉稳,老辣。” 君墨染仰头再灌一口酒,这回连说话都懒,直接无视。 “嗯,我当然知道不是你。”李煜宸习惯性地曲指轻敲着椅子的扶手:“不过,那人思虑周密,心机深沉这一点倒是与你有得一拼。” “你觉得卉儿认识醉提刀的可能性是多少?”君墨染不跟他发疯,冷静地问。 “这个,倒不是没有可能。”关键是,认识和替她做事,帮她杀人,甚至把润物无声送给她,这完全是两回事。 “嗯~”君墨染点头,再次陷入沉默。 “话说回来,”李煜宸抱回酒坛:“你对柳无风的了解有多少?” “他?”君墨染一怔,知道他对柳无风下午过来自承错误,要求承担责任一事还有疑虑:“干娘推荐的,应该错不了。而且,这几年他办的事你也瞧见了,干净利落,漂亮得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正因为办事太漂亮,反而让人产生不了真实感:总觉得还缺点什么,正如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是一样的。 他来向他承认错误,倒让他放下一口气,觉得这个人终于从天上回到了人间。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蠢得被卉儿抓住了把柄?”李煜宸一针见血的指出。 三年都能保持冷静,不掺与到府里的妻妾相争之中去,为何偏偏在将要离开时卷入?是巧合,还是某种必然? “我已让人去查他的来历,不久将有答案。”君墨染淡淡地道。 “那就当我没说~”李煜宸嘿嘿一笑,抱着酒坛狂喝。 “另外,”君墨染迟疑一下,还是决定对他吐实:“卉儿怀有身孕。” “我知道……等一下,你说什么?”李煜宸先是浑不在意,等反应过来,一口酒已呛入喉咙辣得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呀,你开什么玩笑?” 如果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玩笑,卉儿下一秒就会推门而入,在他面前骄横霸道,撒娇耍赖,那该有多好? 君墨染苦笑,从他手里抢过酒坛狂饮。 “卉儿她,真的怀孕了?”李煜宸一口气没缓过来,呆住了。 物以类聚 “湄儿说,孩子怀了大约三个月左右。”君墨染喟然低叹。 至今,他仍然不相信那小小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就是卉儿的孩子。如果这话不是自江湄的嘴里说出,他肯定早就打得那人满地找牙。 可惜,说这话是江湄。而她,绝不会恶意中伤卉儿——虽然卉儿一直针对她,但他知道,她从没放在心上。 其实王府里针对她的又何止卉儿一人?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自打她进了府,上自老夫人下到府里的丫头,对她的算计就没有停止过。 他一直冷眼旁观,想看江秋寒的女儿有何独到之处。结果让他很失望——她的聪明和智慧在这方面全成了摆设。 有时候,他倒真希望她能象他的其他女人那样,恃宠而骄,挟怨报复,或者打小报告,背后中伤…… 可惜,她会的永远是那一百零一招:不战而降,逆来顺受。他知道那不是她的真实能力,一直期盼着她暴发的那一天。 她似乎深得以不变以万变的精髓,始终云淡风轻,颇有点任你狂风巨浪,我自稳如泰山的平静,大度大气得让他恼火。 在她双眼发亮地向他要休书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过来,却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肯承认——她不反击,不是因为不能,而是因为不屑,因为他不值! 再怎么想装着若无其事,淡定自然,还是无法掩饰内心的郁卒——她用无为而治,彻底地打击了他的自信,伤了他的自尊。 难道,这张面皮真的如此重要?他抬手,抚上冰冷的面具。 “……墨染,墨染?” 一团暗影呼啸而来,他下意识地退步滑身躲避,李煜宸一声暴喝:“敢躲你就死定了!” 他愕然,这才发现砸过来的是他的宝贝酒坛。好个君墨染应变神速,脚跟一旋,身子往后一仰,一个铁板桥,手臂一勾,险险在酒坛落地之前稳稳地将它抄在手里。 “你搞什么?差点糟蹋我一坛好酒!”李煜宸松气不打一处来,跃过来极宝贝地接过酒坛,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 “唔~”君墨染闷哼一声,崩不住劲,啪地一声躺在地上:“你刚才说什么?” “呀~”李煜宸蹲下身,乌黑如曜石般的眼睛细细地俯瞰着他:“老实交待,想什么这么入神,叫几声都没听到,还露出那么哀怨的眼神~” 君墨染一个鱼跃,站了起来:“再胡说我揍你~” “切~”李煜宸露出鄙夷的眼神:“就你现在这状态,经不起打~” 君墨染一掌直劈他胸口:“那也比你小子强多了~” “啊~”李煜宸含胸收腹,嘴里逸出惨叫:“你谋杀啊?我可是伤患!而且是重伤!” “那就别来惹我~”烦着呢! “墨染,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李煜宸收起玩笑之心,继续刚才的提问。{ } “什么?”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谁知道他说的是哪桩? “梅子~”李煜宸脱口而出,见他眼色一沉,聪明地改口:“我是说江湄,你不觉得她很奇怪吗?” 君墨染沉默,怕一开口便被他窥破自己内心深处潜藏的感情。 “她的言谈举止,她的见识胸襟,她的思想行为,都与我们以往所见过的女人完全不同。”李煜宸一脸深思:“若是勉强要找一个与她相同的,似乎只有……” 说到这里,他住口不语,很小心地望着君墨染,期待着他的反应。 “只有谁?”果然,君墨染立刻被勾起了兴趣。 “只有传说中的圣武皇后勉强与她有类似之处。”李煜宸慢慢地说出自己观察所得。 “胡说,江湄怎么能与圣武皇后相提并论?”君墨染顺口驳斥,心里却浮起疑虑。 事实上,江湄之前在栖霞湖看的那些书,现在全在他的秘室里放着。闲着无事时,他就会去翻一翻,想找出能合理解释她的与众不同的理由。 很自然的,他失望了。那些书虽涉猎极广,包罗万象,却绝不包括杵作,验尸等等知识在内。 他也曾仔细研读过现存的大量由她手抄的那些经文,字贴。从中发现了一个奇怪而有趣的现象。 以前的她与现在的她,字迹虽有七成相仿,却绝不是出自同一个人! 两者的字虽同样的娟秀温润,流畅明媚,两相对比,风格大异其趣。 前者明显笔力柔滑,弱而无力,每写一段,便会出现败笔,给人呕心沥血,无以为继之感,象是身染沉疴,以致力不从心。 江湄的却不然,遒劲挺拔,神彩飞扬,洒脱而大气,很象她的个性。 他虽不是精研书法,但也知道,一个人的书法就算随着时间的推移有所进步,但笔迹却大致不会改变。 而且,若单纯只论书法,江湄的却是逆水行舟不进反退,书法不但没有比在庵中的好,反而逊色不少。 李煜宸比手划脚,努力想表达清楚自己的意图:“我当然知道她们不相同,圣武皇后比江湄精明了太多。我说的是一种感觉,感觉你明白吗?虽然性子天差地远,奇怪的我总觉得她们是一类人。” 心之所安 不论她是哪一类人,有一点无法改变:只要她是江秋寒的女儿,她与他之间就不会有和平共处的一天。 君墨染不语,心情越发烦闷,将目光望着窗外——这个时间,她在做什么?是碾转难眠地抱怨他的漠然,还是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地安然入睡? 以她的性格,恐怕是后者居多吧? “喂~”李煜宸大为不满,曲肘撞他一下:“最近怎么了?老是心神不属,满腹心事的模样?” “没什么,”君墨染抹了一把脸,似乎也能抹平心底的混乱:“夜深了,去睡吧。” “累了?”李煜宸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拍了拍他的肩:“也对,今天一天够你受的了~” 王府里一屋的女人,老的,少的,没有一个是能让他省心的。唯一一个能给他帮得上忙的,偏还给老太太逼走了。 “嗯~”君墨染轻应一声,并未起身。 李煜宸走到门边,见他还在原地不动,诧异地回头:“干嘛,打算睡在书房里?” “还有些事要办,你先走吧。 ”君墨染含糊的应了一声。 “那行,”李煜宸不再罗嗦:“别忙到太晚,明天还有得你忙呢。” 周围全都安静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有种曲终人散的凄凉。君墨染静坐了一会,终于推开窗,悄然隐入夜色之中。 夜,已经很深了,天边挂着稀疏的几颗星子,寂寞地眨着眼睛。 当发现自己置身在那道陌生又熟悉的高墙下,君墨染忽地犹豫了,迷惑了,彷徨了。 他一定疯了!深更半夜不睡觉,象个怀春的二八少年,鬼使神差地跑到江府外面对着她的闺房徘徊! 一盏桔黄的灯,在暗夜里静静的亮着,那柔和的一团黄,象极她温暖的笑容,并不见得如何绝艳勾魂,却绝对的吸引。 他只抬头看了一眼,竟该死的移不开脚步——既然来都来了,就上去看她一眼再走又如何? 今夜无月,昏黄的烛光静静地洒在她的脸上,那一团诱人的鹅黄淡化了她的倔强,柔软的丝被揉成团被她胡乱地夹在腿间。 他的进入,带来了一阵冷风。她娇小的身子蜷成一团,不停地蠕动着,想要寻找温暖的源头,可爱得教他心都酸了。 在床边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紊乱如麻的情绪奇异地平静下来。 他倏然心惊——从什么时候起,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只是静静地沉睡在那,在他视线可及的范围里,就足以令他心安? 薄薄的嘴唇严肃地抿成一条直线,他挺直了脊背,僵硬地转身离去。 冷风扑面,寒光微闪,他侧身避开袭来的剑锋,拧眉低语:“是我~” “王爷?”蓦地发现眼前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主子,蓝三惊讶地瞠圆了眼睛,仓惶地收回伸到他面前的长剑,惶然道:“这么晚了,有事吗?” “哼~”君墨染脸一红,冷哼一声:“饭桶,连本王都认不出来!要如何保护九夫人的安全?” 蓝三虽不明白认出他与保护江湄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依旧尴尬地垂着手,一句也不敢反驳。 “以后办事机灵点~”君墨染暗呼一声惭愧,崩着脸悄然离去。 “是~”蓝三恭敬地目送他没入深浓的夜色,依旧没有想明白王爷特地跑这一趟,究竟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姜梅心思坦荡,一夜好眠,精神奕奕地醒来:“如意,可以进来了。” 半晌,如意才顶着一双熊猫眼,无精打采地走了进来:“小姐,昨晚睡得好吗?” “好~”见她声音有气无力,姜梅回过头,戏谑地调侃:“怎么,想着这几天与大哥近水楼台,兴奋得连觉都睡不好了?” 如意没有吭声,默默地上前替她挽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事实上,昨天小姐一抵江家,管家就把她叫过去追问小姐服药的情况,她猝不及防,吱唔了几句谎称小姐久不吃药,已不习惯药味,没找到机会。 结果被管家狠狠地训了一顿,末了还把药丸都没收了去。 她担了一夜的心,不知管家下一步会如何对付小姐,哪里睡得踏实?小姐丝毫不知情,还有心思取笑她,哪知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愁都快愁死了? “咦,怎么崩着个脸,好象别人欠你几百吊钱似的?”姜梅笑眯眯地调侃。 门吱呀一声滑开,史酷比摇着尾巴蹿到她脚边亲热地转着圈。 姜梅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蹲下来亲热地捧着它的头:“亲爱的,想死我了!” 来时走得匆忙,未及带史酷比,到了江府之后,姜梅才意识到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在靖王府,她只需防如意下毒,到了江家,可就随时随地都是陷井了。 没有史酷比在,她难道要不吃不喝地撑过这几天?别说她做不到,真要这么做了,不等于明目张胆地告诉江照影:我不信任你! 所以,她只能暗中吩咐蓝三,让他抽空回跑一趟帮她把史酷比带过来。原以为他事多,她又没敢把事情说得多严重,至少也得再等上一两天,没想到睁开眼睛就见到了它,怎不让她欣喜若狂? 异想天开 史酷比在房里转了几圈,四处嗅了嗅。 咦,王爷来过了? “胡说~”姜梅敲它的头一下:“他没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汪汪~没错,他的气味我怎么可能记错? 史酷比委屈地低吠。 姜梅正欲再开口,转头忽地瞧见如意惊疑的目光,掩饰地笑了笑:“我跟史酷比闹着玩呢~去看看还有多久开饭,我饿了。” “哦~”如意应声而去。 奇怪,如意身上的药味消失了~ “是吗?”姜梅不以为意地揉了揉它的头:“这个先别管,在江家这几天你别离我左右就行。好了,我们也下楼去吧” 早餐很丰盛,光是粥的种类就有四五样,咸的,甜的,荤的,素的都有;点心的样式更是花样繁多,还有那些凉菜,拉拉杂杂摆了一桌子。 姜梅瞧得眼花缭乱:“大哥,家里来客了?” 他的应酬,从早餐就开始了? “哪有什么客人~”江照影替她拉开椅子,引她入座。 “二个人哪吃得了这许多?虽说咱家有钱,也别这么浪费啊~外面多少人连饭都没得吃呢~”姜梅砸舌,顺便小小嘲弄他一记。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叫厨房每样都弄了点,你若是不喜欢,我让他们撤了。”江照影马屁拍在马脚上,搓着手神情尴尬。 “我对吃的要求不高,能饱就行。”姜梅淡淡地笑了笑,盛了碗白米粥抓了个灌汤包在手就啃了起来。 这种大富之家,厨子不亚于星级酒店的水平,就算是一碗白粥也比平常人家的讲究,哪需要再挑剔?姜梅也就乐得讲几句便宜话。 江照影做贼心虚,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她那十几年悠悠的山中岁月,面上一红,小声道:“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大哥何必愧疚?”她比较好奇的是,把局面弄成这样,江秋寒究竟想躲到几时? 莫非真想等到水过无痕,他才肯出来粉饰太不平,还是说,他打算一辈子做个驼鸟,躲在江南了事? “你太瘦了,多吃点~”江照影殷勤替她布菜。 姜梅伸着象牙筷,状似随意地拨着盘中小菜,冷不丁问:“爹打算还在江南呆多久?” “呃~”江照影愣住,筷子停在空中半晌才落下,小心地看着姜梅的侧脸:“怎么,你想爹了?” “爹就算了,”姜梅微微一笑:“他对我没什么感情,我对他也没什么印象,到时只怕相看两相厌。” “别这么说~”江照影倾身过来,热切地看着她:“爹会这么做,都是有苦衷的!要不是那个游方的道士,说你克父克母,爹也不会如此狠心。加上……” 说到这里,他倏然而止,歉然又不安地偷觑她一眼。 “加上把我送走之后,爹的生意一路顺风顺水,越做越大,所以越发相信了?”姜梅神色自若地替他把话说完。 这么狗血又老套的台词,她不需要草稿也能念得十分顺溜。 “湄儿,别怪爹狠心,他也很后悔~”江照影说到动情处,眼眶微红:“这次我来京城,他再三叮嘱我一定好好照顾你,弥补咱们全家对你的亏欠。” “是啊~”姜梅低低地笑起来:“谁想得到呢?当年的弃儿,如今很可能掌握了江家的命运,自然是要多多巴结的。” “湄儿~”没料到她如此直接,江照影狼狈地红了双颊:“你,你误会了~爹不是~” “不是什么?”姜梅冷笑着打断他:“不打算巴结我?还是不想让我在王爷面前替他说好话?” 江照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湄儿,没想到你对爹,以江家积怨如此之深。” “难道我不该怨,不该恨吗?”姜梅反问。 “人子不该论及父过,”江照影摇了摇头:“爹的做法,我无法评断对错。不过,假如你实在不喜欢靖王,不愿意在王府呆下去,大哥可以豁出一切带你离开。看情形你在靖王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对吧?” “离开,说得容易!”姜梅是真的生气了,推桌而起:“如果真的能走,当初何必把我送进去?既然错了,就该诚心认错,努力弥补缺失的亲情将功补过,怎可当我三岁孩童,任意糊弄?” “是真的!”江照影急了,一把拽住她的手:“大哥说了要带你走,自然有办法,绝不是红口白牙地胡吹大气!” “办法,什么办法?”姜梅瞧他的神色不象是信口而言,倒象是真有这个打算,不禁好奇起来。 难道,短短三个月不到,江秋寒突然变得强大起来,不再惧怕君墨染的势力了? “絮儿既然夺走了属于你的一切欢乐,就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不能这样一走了之,把你推进地狱。”江照影低头避开她的目光,含糊其词地答。 “哈~”姜梅冷笑:“你不要告诉我,到这个份上,还指望她站出来,让我们回归原有的位置。” 婚姻不是儿戏。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难不成一句嫁错了,又把她们换回来?就算他们真敢说,相信君墨染也没有这么好说话。 龙卷风 “总之你记住,如果你实在受不了,大哥随时会救你出来。”江照影避而不答,只反复强调:“那样的荣华,咱们不要也罢!” 姜梅狐疑地眯起眼睛:“你是认真的?” “嗯~”江照影郑重地点了点头。 姜梅越发惊疑:“江絮她,不是怀孕了吗?难道……” 为了把她换出来,他们又逼江絮堕胎了?为什么?如果她真那么重要,当初就不该将她送进王府。还是说,现在这样,只是因为明心死了,不得已才改变计划? 如果是这样,那么明心又是谁杀的? 江照影眸色一冷,低头喝了一口粥,再抬起头来时已换上了温和的笑容:“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大哥自然有法子。” 姜梅没再说话,胡乱吃了点东西便起身离开。 江照影想陪她,也被她借口想上街买些女儿家用的东西,婉言谢绝了。 现在的情况偏离了她的认知,她需要时间和空间,理清思绪。 明心身上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使得江秋寒,君墨染以及那藏在暗处的杀手,都殛欲得之而后快? 那句刻在树身上的谒语,到底是明心有感而发随手刻上去,还是真的是一种暗示? 皇宫里的不翼而飞的《金刚经》,惨死的刘三,与明心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必然的联系? 她神思恍惚,一路且行且走,一道黑影忽地挡在身前,紧接着惊喜的声音响起:“咦,这不是九夫人吗?” “你想干什么?”如意唬了一跳,想要挺身而出,到底缺乏勇气,拽着姜梅的袖子,躲在她身后,色厉内荏地吼道。 姜梅回过神,眼前站着一名壮实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斧头,正一脸惊喜地看着她。 “呃,”见姜梅眼神迷惑,张彪尴尬地摸摸头:“九夫人,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栖云县的捕头,张彪啊。” “我认得你,”姜梅微笑:“不知张捕头在此有何贵干?” “嘿嘿~”张彪脸上显出欢喜之色:“就是上次宫里死的那个侍卫,现在大理寺在追,调我过来帮把手。 ” “哦~”姜梅点头,随口问道:“可有进展?” 奇怪,杨嘉烨的意思似乎是想宣扬,所以才会秘密召她入宫,现在怎么大张旗鼓地四处抽人来办这个案子? “呶,朱励那小子让我们到处收集斧头,也不知算不算进展?”张彪把手中所执利斧往她面前一递,如意唬得倒退一步,发出短促的尖叫。 “对不起~”张彪这才发觉莽撞了,慌慌张张地把斧头往身后藏,一张脸刷地涨成青紫色。 “没关系~”姜梅示意他把斧头重新拿出来,就着他的手细细看了一遍,道:“不是这种,应该比这把小许多,也没这般锋利。” 张彪眼睛一亮,立刻道:“不知九夫人现在有没有空?能否屈尊随小的到衙里走一趟,指点一二,也省得弟兄们满世界乱跑。” “小姐,咱们还要买胭脂呢~”如意立刻反对。 小姐又不是衙役,有什么义务帮他们办案?再说了,衙门里的男子一个个臭哄哄的,好好的一个王府夫人,跟这帮粗人混在一起,让人瞧见了,成何体统? 若是运气不好,传到老夫人耳朵里,累得小姐挨板子,他们谁来替她? “如意,你先到画屏阁去等,我去去就来。”姜梅转头吩咐。 如意虽不情愿,却也无法,只得噘着嘴,老大不高兴地走了。 “多谢九夫人~”张彪兴高采烈,一边走一边象姜梅介绍案情。 原来刘三一事惊动了皇上亲自到狱中视察,虽然之后他并未下旨严办,但是案子犯在自己的地界,死的又是宫里的侍卫,大理寺卿哪敢怠慢? 他亲自督办,要限期破案,下面的人迫于压力,紧锣密鼓地调查起来。 朱励根据死者头部的创痕,推断凶器是刀斧等利器,既然无人目睹凶手真貌,那就只能另劈蹊径,从凶器上着手查起。 短短几天功夫,衙门里搜罗了一大堆斧头,榔头,锥子,大刀……堆成了小山。眼看上面给的期限一天天近了,案情却毫无进展,大家都急了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张彪在街头偶遇姜梅,自然是如获救星,哪里肯放过? 张彪也不管路上行人见到这一粗一细,一黑一白,一美一丑的组合,表情有多惊骇,兴冲冲地一路嚷嚷着,把姜梅带进了大理寺:“朱励,朱励,你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烦着呢,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稀罕~”朱励对着一堆铁器,心浮气躁,头也不抬冷冷地答。 “呀~”张彪扔下姜梅冲进去,一把拖住朱励的臂:“你小子,再不出来,把她气走了,可别后悔!” 姜梅冲一旁望着她目瞠口呆的衙役嫣然一笑,施施然走了进去:“朱……捕头,好久不见。” 呃,杵作这个称呼还真是拗口,她憋了半天还是没能叫出来。 朱励听到声音一怔,扔了手中的斧头,又惊又喜地抬起头来:“九夫人,快请进,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看大家的表情,好象是龙卷风呢~”姜梅冲他眨了眨眼睛,促狭地笑了。 破天斧 “哈哈~”朱励与张彪相视一笑,沉闷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了起来。 大家相互说了几句客气话,又问候了君墨染的近况,很快把话题拉到案子上来。 姜梅听了朱励的介绍,与他一起比对分析了他亲自测量记录下的刘三的头盖骨的伤痕数据,再根据自己的记忆和当时的感觉,勾勒了几张大致的凶器图出来,供他们参考。 当最后一张图画完递到朱励的手中时,他忍不住低叫了一声:“玄黄破天斧?” 他抬头迅速看了姜梅一眼,眼神变得十分古怪。 另几个衙役听到叫声,呼啦一下围过去,纷纷抢了姜梅的图细观,张彪更是猛力拍了一下大腿怒道:“格老子的!反了他们了,居然敢跑到咱们邀月来做案!” 另几名衙役与姜梅并不熟,不敢大声嚷嚷,但表情亦是十分气愤,个个摩拳擦掌的,很有些群情激愤的样子。 姜梅深感莫名:“你们在说什么呢?” “九夫人不认识它?”朱励指了指她亲手画的图,表情似有不信。 凶器若真是玄黄破天斧,那么一件简单的侍卫被杀案,就会演变成极其复杂的潜伏间谍案,弄得不好,就会影响到两国邦交,须慎重处理。 姜梅心知有异,十分小心地道:“我只是根据朱捕头提供的数据,信手涂鸦,并不一定能做准的~” 朱励当然不信她信手涂鸦就能画出破天斧来,还当她是有别的线索不肯与他分享,碍于她的身份也不便点破,笑着道:“在下一时眼花,失言误判,教九夫人见笑了。” 其实细看,她画的这张图与真正的破天斧还是有区别的。至少除了刃口刀形有九分相似外,把手,长度,大小都有出入。 如果她真的不是故意把矛头指向啖星,那他失言叫出破天斧之名,实在是不智之举。 “玄黄破天斧很有名吗?”姜梅好奇地问。 似乎除了她,大家都知道,而且朱励还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玄黄破天斧,风雷如意杵和幽冥鬼火爪是啖星顶尖高手的成名兵器,亦是他们在江湖中的绰号与标帜,玄黄破天斧更是啖星大内第一高手。对了,我听说当年靖王……” “咳,”朱励忽地轻咳一声,打断了张彪的叙述:“依我看破天斧做案的可能性不大。很可能有人慕破天斧之名,仿制了这种兵器,咱们可以循这条线去京里各大铁器铺查。” 刘三虽在宫中当差,他的职位却根本不可能接触到机密的要务。若说啖星出动大内第一高手跨越千山万水来杀他,于理不合。 张彪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并无异议:“格老子,吓我一跳。” 姜梅察言观色,知朱励并不愿意多谈,也就识趣的转了话题,只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个名字,又闲谈了几句,便告辞出门去画屏阁与如意会合。 听张彪的语气,似乎君墨染与这啖星三大高手似有什么故事? 他们不肯说,她也不急,留个心眼,以后可以慢慢打听出来。 到了画屏阁,如意正等得心焦,姜梅也不是有意来购首饰,给如意买了两件,胡乱瞧了一眼,便说都不喜欢,出了画屏阁。 这时正值午饭时间,姜梅的意思是随便拣个小店对付着吃一顿就算了。 如意絮絮地念:“小姐,谪仙居离这里又不远,那里的金菊鸡丝,酥皮烟肉卷,干炸虾球……全都是以前大小姐爱吃的,咱们不如去尝尝吧?” 二小姐千好万好,就是有一样:不懂得享受。 跟着她罪虽没受,可好处也没怎么捞着,与跟着大小姐正好相反。 大小姐脾气虽坏,但跟着她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日子过得十分滋润。王府里也不缺她的吃,可每每有君墨染在座,她一个丫头哪有资格上桌? 到了江府,又有江照影陪着,她还得在心上人面前顾着自己的形象,天天瞧着山珍海味过干瘾,肚里的馋虫早被勾得爬到喉咙口。 江照影想巴结小姐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银票既给得大方,她当然不必为他省钱,瞅准机会就该享受一番。 姜梅哑然失笑,一指戳上她额头:“臭丫头,这模样若是给不知情的人瞧了,还以为靖王府多穷,连个丫头都喂不饱~” “话不是这么说,”如意微红着脸反驳:“人活在世上,若是只为吃饱,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若只为温饱而活,确实无趣。不过,王府里的日子应该不至于只到温饱程度吧?”姜梅故意逗她:“你猜我若是把这话告诉王爷,他是什么反应?” “小姐,”如意急了,追在她身后低嚷:“你不是吧?这种小事也值当向王爷禀报?” “嘻嘻,那可不一定,看本小姐的心情~”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谪仙居,如意轻车熟路,也不用伙计领,直接就上了二楼,往江絮惯常订的雅间走去。 二楼支应的伙计见来了生意,迎了上来,瞧见姜梅见是一愣,继而笑道:“江小姐,好久不曾光顾我们酒楼了~” 谪仙居 姜梅瞧他神色,知道他必是把自己错认做江絮了,也不说破,只随意冲他点了点头,转头投向别处。 “客官,菜齐了,请慢用~”斜对面的雅间里走出一名伙计,随即恭谨地关上了房门。 姜梅眼尖,在开门的瞬间,已瞥到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不由一怔。 那个侧对着门垂着双手站着,神情惶恐,满头大汗的正是宛儿!在她对面,靠着窗子的是个身着锦色罗袍的男子,时间太短,又隔着门帘,角度也不对,没瞧见面容。 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人绝对不是君墨染!他任何时候都似枝出鞘的宝刀,没有这般优雅闲淡的坐姿。 如意神色懊恼,恨恨地盯着紧闭的房门:“来晚了,晚烟阁已被别人占了。” “就这间吧~”姜梅随手指了隔壁那间雨晴轩,也不管她是否同意,径直走了进去。 她原本以为古代的隔音技术有限,象这种木板间隔出来的雅间想要偷听别人说话,简直易如反掌。 进了包间才发现,她错了!原来里面别有洞天,雕梁画栋,装修得十分豪华别致,把门一关,自成一个小天地,别说隔壁的对话一个字听不到,连外面的动静也不知! 姜梅不禁后悔,早知这样,还不如要一间晚烟阁对面的雅间,至少可以开着门缝,偷偷观察从里面出来的人! 可想而知,这餐饭她吃得食不知味,坐立难安,好不容易挨到如意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她连喝茶的时间都不给她,直接冲了出来。 晚烟阁的门依然紧闭着,从外面看,根本不知里面是否有人? “小二,”乘如意会帐的间隙,姜梅蹭到柜台边询问:“晚烟阁的客人走了没有?里面的客人是我的世交,若是还在的话,想去跟他打声招呼再走~” “伙计,会帐!”正说话间,晚烟阁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名白面无须的男子走了出来。 姜梅定睛一瞧,又是一个熟面孔——是杨嘉烨身边的一个近臣,好象大号叫炫德,小名德子。 奇怪,德子怎么会在这里?莫非刚才里面坐着的那个神秘男子竟是杨嘉烨?宛儿见的人是他? 还是说,在她吃饭的时间里,宛儿离开,晚烟阁里又换了客人了? 姜梅脑子里天马行空地乱想,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德子转头撞上她的视线,也是一怔,匆匆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入内,片刻之后再次返回:“九夫人,我们公子有请。( )” 他说公子,姜梅已知自己所猜没错,推门一瞧,杨嘉烨朝她举杯而笑:“九夫人,别来无恙?” “人生何处不相逢,杨公子,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而且是在这种场合,这种氛围。 德子替二人带上房门,把会完帐诧异地望过来的如意一起关在了门外。 “请坐~”杨嘉烨依然故我,还是随性温和:“这里除了酒,茶也是不错的。” “杨公子微服私访,特地来体察民情?”姜梅顺水推舟,以言语试探。 若不是她事前看到宛儿,肯定会认为他是为刘三的案子来私访的。 杨嘉烨不答,取了一只杯子,替她斟了一杯茶顺着桌面推过去:“试试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姜梅哪有心思品茶,端起杯子一口便饮了个底朝天:“不错~” 杨嘉烨失笑:“这上等的安阳毛尖,九夫人如此牛饮,还真是……” “真是糟蹋了杨公子的好茶?”姜梅机敏的接过话头:“抱歉,我于茶道完全是门外汉。” 在重案组工作,每天连轴转,全年三百六十五天,节假日无休。遇有大案,能抽空喝罐冰凉的可乐,已是极致享受。谁还有那闲功夫去泡茶品铭? 印象里,喝茶似乎是那些退了休没事干的老头子才爱做的事情——比如,她的外公,没事就爱炫耀他的紫砂壶。 “怎么会?”杨嘉烨倏然一笑:“只是觉得九夫人率真坦白,品茶的方式都是独树一帜~” “得了,你也别给我戴高帽~”姜梅摇摇手,颇有自知之明地道:“我哪会品茶?对我来说,能解渴就是好茶,别的再分不出好坏。” “呵呵~”杨嘉烨愉悦地轻笑了起来:“茶本来就是解渴用的,硬是扯出那许多风雅之事,弄出许多规矩,倒显得穿凿附会,本末倒置了~” 姜梅心知他是给她台阶下,也不争辩,微微一笑不再吭声。 杨嘉烨神情闲适,状似随意地与她闲话家常:“对了,墨染与九夫人伉俪情深,怎么没有陪你前来?” “王府里出了点事情,他不方便外出。”姜梅神色冷淡。 “哦,靖王府出什么事了?”杨嘉烨讶然挑眉。 “前天晚上,冷卉自缢了。”姜梅坦然回答,并不觉得这有何不可告人,反正不日下葬,京城还是会传得人尽皆知。 况且,假如刚才她没眼花,宛儿应该已跟他汇报过了,她再隐瞒,倒显得矫情了。 “冷姑娘天仙化人,没想到竟会轻生,真是可惜~”杨嘉烨低叹一声,深表遗憾。 金镶玉 冷卉并非自缢一事,君墨染并不打算公之于众,姜梅也没有四处宣扬他人**的习惯,因此并不接他的话茬,只维持礼貌的浅笑。 “对了,”杨嘉烨微抬起下巴,指了指靖王府的方向,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姜梅的脸上:“以那边现在的气氛,九夫人怕不能这般轻松地出现在酒楼吧?” 靖王府办丧事,气氛低迷,她却带着丫头上酒楼,不说是来寻欢,至少也是享乐,于理不合,于情不该。 “臣妾目前在娘家暂住~”所以,靖王府是什么气氛与她没有太多的干系,只要他不多嘴,她的行动应该也不至传回老夫人耳中。 换言之,若是老夫人因此找她麻烦,那就是他告的密! 杨嘉烨忍不住莞尔:“九夫人,这算是警告吗?” “不敢~”姜梅低眉顺眼。 “我有个不情之请~”杨嘉烨收起玩笑之心,正色道:“希望九夫人不要拒绝。” “杨公子想说刘三的案子吧?”姜梅也不跟他绕圈子。 “是,”杨嘉烨十分欣赏她爽直的性子,点头:“这件事你从头到尾都参与,若是有你协助,我就放心了。 ” 以前碍着老夫人,也不好总召她出府。既然她出了靖王府,乘此机会抓抓刘三的案子,才算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要我协助倒也不难,”姜梅侧头想了想,笑得十分谦逊:“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能答应。当然,绝不会是违法乱纪,作奸犯科之事。” 眼前坐着的这个男人,手里握着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机构,他又刚好有求于自己,若是不懂得适时替自己谋点福利,那也太二了。 “你想要什么?”杨嘉烨不动声色,心中也十分好奇。 根据他所掌握的情况和之前与她接触的感觉,江秋寒的女儿性子与他大相径庭,全没有出自商贾之家的世俗贪婪之心。就象青莲,出污泥而不染。 “咳,”姜梅轻咳一声,稍稍压低了点声音道:“当皇帝的人,手里不是都有那种金光闪闪的牌子嘛,可不可以分我一个?” 如朕亲临也好,免死也行,随便挑一个,她都不嫌弃。 “金光闪闪的牌子?”杨嘉烨怔住。 这就是她的最终目的?想用免死金牌来保住江秋寒的性命和江家的财富?莫非她之前的无欲无求,都是在为今天这个机会做准备? “没有?”姜梅十分失望。 倒了,她还以为那是每个皇帝手里必备的装备。要不然,电视里干嘛都这么演? “也不是没有~”杨嘉烨望着她的目光里带了点嘲弄:“不过,这块牌子不是什么人都能保的。真犯了死罪,谁也保不住。” 原来,他以为她想保的人是江秋寒,所以才不给~ 姜梅坦然道:“既然你与靖王私交甚笃,就应该清楚,我与爹的感情并不亲厚。而我,也绝并不是个孝顺盲从的乖乖女。”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看杨嘉烨对她的说法信了几分。 杨嘉烨身子稍稍后仰,双手交握在胸前,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另外,老夫人的脾气应该也清楚吧?我只是不喜欢经常有人找麻烦罢了。当然,你若是不相信,尽可以不给。”姜梅不卑不亢地道。 相应的,刘三的案子,她也撒手不管,是这个意思吧? 笃笃两声脆响,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进来。” 德子推门而入,近前两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杨嘉烨微讶,抬头看了姜梅一眼,挥手,德子恭敬地垂着手退了出去。 看来,德子的报告里,又是与自己相关了。 姜梅挑眉,静等他的下文。 “你很好~”杨嘉烨默默地看了她一阵,从怀里取了一物放在桌上:“拿去吧,希望永远不要动用到它。” “多谢了~”姜梅道了声谢,拿过来一瞧,却不是她想象中的免死金牌。 那是一块小巧玲珑的玉佩,玉质润泽,色泽碧绿,雕着张牙舞爪的双龙,以黄金镶边,正面刻着嘉,反面刻着烨,用一条红色的丝绦系着,给人大气,庄重之感。 “这……”姜梅不敢收,困惑地抬眸望他。 她只想要免死牌,他给块刻着他名字的私人玉佩做什么? “执此玉佩,如朕亲临,京中各大衙门可便宜行事,比免死要实用得多。”杨嘉烨淡淡地解释。 古有明训,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眼前的女子,应当不会令他失望。 姜梅站起身来,郑重地向他行了一礼:“请公子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追查刘三一案,将凶手绳之以法,并且以人格保证,绝不会做出愧对这块玉佩的事情。” “嗯,去吧。”杨嘉烨点了点头,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姜梅拉开门,德子在门边站着,冲她点了点头,进了雅间反手关了房门。她四面看了一下,并不见如意,径直下了楼出了谪仙居。 “小姐~”如意一个箭步冲过来,握住她的手把她死命地往街角拉:“你跟我来~” “呀,你小点力气,我的手腕要断了~”姜梅被她拖得踉跄前进,低声抗议。 美少年 “手腕断了有什么要紧?”如意黑着脸,把她一口气拽到一条小巷,这才恨恨地瞪着她道:“这事若传到老夫人耳里,不但小姐连奴婢的性命都跟着不保!” 这丫头,平时看着挺瘦,没想到手劲还不小。 姜梅挣开她,揉着手腕:“德子没跟你解释吗?” 怎么她还是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模样? “德子?谁?”如意警惕地瞠圆了眼睛:“就那个守在门外,给你们望风的小白脸?” 姜梅“噗”地一声笑出声来,曲指在她头上敲了一记:“光天化日之下的望什么风?你把小姐我想成什么人了?” “哎哟~”如意抱着头呼疼,委屈地觑着她:“说实话,我整天跟在小姐身后,实在看不明白小姐心里究竟想什么~” 她只知道小姐该争的不争,该要的不要,该她急的她不急,不该她管的事,她着急上火的,比啥都上心! “猜不透的就不要乱猜~”姜梅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迈开大步疾走。 就她那小脑袋,小胸襟,小情操,睁开眼睛能看到点啥?她慨然长叹,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啊! “你去哪?”如意小跑着追上来。 东西买了,美食吃了,当然是回家去咯~ “你还没有说,刚才雅间里那个男人是谁?”说到男人二个字,如意下意识地降低了音量,还做贼心虚地左右张望。 姜梅瞧了好笑,也不禁心生感触:别看这丫头有时粗线条又自私得可怕,偶尔有些无心之举,还是会让人乱感动一把。 “放心吧,”姜梅随手拨了拨她额前的刘海:“我有分寸。” 如意张嘴正要反驳,“抓小偷啊~”惊叫声自街心传来,姜梅条件反射地回头张望。 一个着深色衣服的半大的孩子,从街头飞也似地跑了过来,机灵地蹿进小巷,与毫无防备的如意撞了一个满怀。 如意趄趔了一个,差点跌倒,百忙中伸手撑住墙壁这才稳住身形,回头一看——那孩子冲她扮了个鬼脸,露齿一笑,飞也似的跑走了。 如意心中一动,伸手到怀里一摸,钱袋已不翼而飞——那里面装着今天刚买的新首饰和少爷早上才交给她的一千两银票,没了它怎么向少爷交待?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如意不假思索,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提起裙角奋力追了上去。 “喂~”姜梅伸手却捞了个空,跺着脚嚷:“回来,别追了!” 那孩子一看就是个惯偷,对京里的地形相当的熟悉,身手灵活如同泥鳅一样,如意哪可能追得上? 街边的行人对这种事好象也已经是司空见惯,个个处变不惊,该干嘛干嘛去了,再加上她们置身的本来就是小巷,所以连一个帮忙拦截的人都没有。 姜梅眼睁睁地看着如意在眼前消失,叹了声气,只得认命地在原地等待。 “站住~”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音质剔透如同上好的美玉,美中不足的是声音虚弱,带着明显的气音。 姜梅下意识地回头观望,瞬间几乎无法呼吸。 那是个绝美的少年,身材非常纤瘦,约摸十四五岁,一身雪白的锦袍,镶着金色的云纹花边,炎热的夏季,却披着雪白的狐裘,俊美,纯洁,脆弱,漂亮得象陶瓷娃娃。 那个衣衫华美的少年,扶着墙踉跄着向她走了过来,在离姜梅数丈外,如同电影中的慢镜头缓缓地倒了下去。 “小心~”姜梅低呼一声,本能地冲上去扶住他。 少年扑闪着长长的睫毛,一双碧蓝的眼睛纯净如同琉璃,软倒在她的怀中,红唇微启,逸出低语:“药~” 要?谁知道他丢了什么东西?她又问谁去要? “喂~”姜梅接住他软下的身躯,不由自主地软下膝盖单腿跪在地上,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小心地拍打着他俊美的颊:“先别晕啊,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可有同伴?” 少年安静地躺在她的臂弯,象个折翼的天使。 晕死,居然就这么昏过去了! 姜梅无奈地住了口,抱着他象抱着道难题。 她要怎么办?带他回江家?她现在的麻烦已然够多,再捡一个回去岂不是自找死路? 把他扔在街上不管了?她敢打赌,不到半个时辰,他就会被那些混迹街头的混混剥得精光,玩个彻底再卖进勾栏院里当小倌! 哎,看他穿得这么漂亮,身子又这么虚弱,怎么身边连个随从都没带? 如此近距离地俯瞰着她,姜梅不得不再次感慨造物主的神奇。 少年紧闭双眸,精致漂亮的五官,白皙如玉的肌肤,天鹅般优雅美丽的脖颈,阳光自头顶洒下来,照得他象个透明的人,干净,纯洁。 美得如诗如画,美得雌雄莫辩,美得让人不敢侵犯! 啧,这水晶做的美人,若真的被卖去当小倌,实在是糟蹋了! 所谓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反正都已是一身的麻烦了,再添一件也没什么。就当是日行一善,把他带回江家,再慢慢设法找他的家人好了! 江照影现在急着巴结她,就算心里不愿意,谅他也不敢明着反对。 要潜逃 未几,如意垂头丧气地回来,见姜梅怀里抱着一个少年,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丢了个钱袋,捡了个美人,这生意也不知是赔是赚? “嘿嘿~”姜梅干笑两声:“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我扶一把,这人看着也没几两肉,咋就这么沉呢?” “死,死了?”如意吓得倒退一步,骇然道:“就算他跟那小子合伙抢了咱们的钱,也不用下手这么狠吧?” “胡说什么呢?”姜梅啼笑皆非地瞪她:“他只是昏过去了,哪里是死了?还有,你看他象小偷吗?拜托你说话多用用脑子!” “呃~”如意自知失言,心虚地垂了眼帘,小声嘀咕:“小偷也不会在额上刻字,我哪知他是不是?” 她不过追了一趟贼,小姐身边就平白冒出个美少年,让她怎么想? “别废话了,快去叫辆车,不然雇辆轿子也行。”再跟她夹缠不清下去,天都要黑了,啥事都办不成。 “是~”如意领命匆匆离去,在街上雇了乘软轿过来。 姜梅只推说弟弟体弱,半路上发病,那几个轿夫见她衣饰华丽也不生疑,合力帮着把人抬上了轿。 “你先送他回去,我还有些事要办,完了自行回府,不必记挂。”姜梅吩咐她几句,转身欲走。 如意忙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小姐,你去哪里?” 少爷要她跟住小姐,寸步不离,她一个人回家怎么跟少爷交待? “你丢的钱不想找回来了?”姜梅回眸笃定地望向她:“猜得不错的话,数额应该还不小吧?” “呃~”想着那一千两银子,如意心痛得要死,慢慢地松开手,眼巴巴地望着她,又期待又怕受伤害的模样:“小姐,你要快去快回啊。” “放心吧~”姜梅挥手,转身没入人群。 张彪见她去而复返,十分欢喜地迎了出来:“九夫人,可是又想起什么新的线索来与弟兄们商议?” 姜梅瞧他的神色,已知他必然是接到了某人的指示,知道她正式参与这件案子,心中惊叹杨嘉烨办事的效率之高。 难怪他如此年轻登上帝位,朝中那班老臣都不敢轻看,各方赞誉声不断,果然是有其过人之处。 她面上不露声色,只歉然地笑了笑:“这次是有件私事想请诸位帮忙呢。” 张彪更加惊讶,恭谨地道:“九夫人客气了,但说无妨。” 以靖王府的势力以及她的能力都不能解决,不知是何棘手的大事? 姜梅看他的表情,心知他误会了:“说来惭愧,方才与侍女在街上,不小心被梁上君子光顾,失了钱袋,想请张大哥代为查访一下。” 他们常年在街面上混,对于这些惯犯应该十分熟悉,找他应该事半功倍。 “哦?”张彪一听是这事,放下心来,豪迈地道:“是谁不长眼睛,靖王府的夫人也敢下手?” “那人约摸是十三四岁年纪,个子不高~”姜梅一边讲,一边比划了一下高度,接着叙述:“肤色较黑,眼睛很大,十分机灵,下手十分老练,应该是个惯犯。” 张彪又问了她具体在哪里被偷,信心满满地道:“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老张身上,若真是那帮不长眼的小子干的,保证不出三天,必然将钱袋双手奉还。” “有劳张大哥了。”姜梅道了声谢,从衙门里出来,见日头已有些偏西,忙加快了脚步往靖王府走去。 她特地支开如意,当然并不只是为了追回钱袋这么简单,主要目的还是想找柳无风探听一下那个玄黄破天斧的来历。 既然那把破斧子是啖星大内第一高手,身为三皇子的他没道理对他一点了解也没有吧? 老夫人现在正在气头上,君墨染特地打发她回江家小住,现在明目张胆地回府显然是不智之举。 姜梅思忖再三,决定走靖王府那个专供下人出入的后门,请门房传话进去给柳无风,让他出来见个面,只说有事相求。 冷卉死了,要办的事情很多,各类杂物自后门川流不息地进出,她穿得一身光鲜往那里一站,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所以,找人传完话之后,她很自觉地走到离后门稍远些的墙角下站着等候。 等了没多久,见一名粗使的仆妇,低头弯腰,头上一块方巾遮了大半边脸匆匆自侧门里走了出来。 她神色慌张,手里挽着一只粗布包袱,边走边惊惶地回头张望,竟不小心与姜梅撞了一下。 “哎哟~”姜梅低呼一声,被撞得往墙上一靠,裙角沾了青苔,十分懊恼语气不觉有些不悦:“搞什么?” “对不起~”对方一僵,头勾得越发低了,含含糊糊道了声歉,掉头便走。 姜梅听那声音有几分熟悉已是一怔,又见她形迹可疑,眼下靖王府里一团混乱,怕是有人乘乱偷盗财物。 若在平时,这种事情,就算给她遇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到——反正王府财雄势大,也不怕少这一星半点的东西。 可今天她刚被人偷了钱袋,心中正郁着一股气,见着这鸡鸣狗盗之辈心中便有火,于是低喝一声:“站住,你干什么的?” 莫再追 哪知她不喊还好,这一叫嚷,那人索性撒开脚丫子跑了起来。 姜梅越发生疑,但今日情形特别,若是惊动侍卫来认出自己,传到老夫人耳中,又是一场是非,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奋力追了上去。 这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追一逃,很快离了靖王府的地界,姜梅没了顾忌,立刻大声了起来:“你再不站住,我可喊抓贼了!” 世态炎凉,只敬罗衣不认人。她一身光鲜,那人只是仆妇打扮,她嚷一声有贼,旁人贪图赏钱,见小偷只是个妇人,十个里有九个会出手帮她拦人。 前面跑的人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停下脚步回头低声哀求:“九夫人,求你高抬贵手,别再追了。” 她越看越觉得此人熟悉,偏脑子一时打结,硬是想不起是谁。 “让我看看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姜梅上前一步,抬手扯掉她遮在脸上的方巾,忽地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绿珠?怎么是你?不是,你为何做此打扮?” 府里在办冷卉的丧事,她身为冷卉的贴身丫头,不在府里忙碌,却穿成这样偷溜出来,是什么道理? “九夫人~”绿珠苦笑着向她福了一礼:“求你别再问了,当做没看到绿珠,放我走吧~” “放你走可以~”想到冷卉的死因,再想到绿珠那番漏洞百出的证词,姜梅哪里肯放她走:“你得先跟我解释一下。 ” “如果是关于小姐,绿珠已说得十分明白了,再无半点隐瞒~”绿珠垂下头,死死地捏着手里的包袱。 “有没有隐瞒,谈过才知。”姜梅不由分说,拽着她进了一间酒楼,要了间雅室,把门一关,顺手反锁了门:“包里有什么,给我瞧瞧?” “没什么,几件换洗衣服而已。”绿珠下意识地抱紧了包袱。 她又不傻,几件衣服哪会撑出鼓鼓的形状? “是吗?给我看看~”姜梅哪里肯信?上前拽过就要检查。绿珠自然不肯,两个人一拉一扯之间,包袱散开,哗啦一声响,金银细软掉了一地。 姜梅的心一沉,冷声叱道:“这是什么?” 虽说人走茶凉是人之常情,冷卉对绿珠也并不宽厚。 人死为大,主子还没入土,丫环就卷款潜逃,也实在让人太过寒心了一点! “这,这全是奴婢这些年来积攒下的~”绿珠慌忙蹲到地上去捡拾,嘴里讷讷地解释。 姜梅眼尖,早认出那枝点翠嵌珠凤凰步摇。 她迅速伸出绣鞋踩住,居高临下俯瞰着她,冷冷地逼问:“这件也是你的东西?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就不怕我把你送到衙门去?” 别的她不清楚,但这样东西送了佩琴的性命,她怎么可能不认识? “呜呜~”绿珠脚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号陶大哭了起来:“老天啊,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 “别哭了,再哭我马上把你送回靖王府去!”姜梅一脸厌恶,冷声喝止。 以老夫人嫉恶如仇的性子,若发现绿珠背信忘义,弃主私逃,定会将她乱棒打死,那比送到衙门的后果还要严重! 事实证明,老夫人的威慑力远比衙门大得多。 绿珠一吓,立刻收了泪,爬过去抱着姜梅的双腿求饶:“九夫人开恩,千万别把我送回王府,否则奴婢必死无疑!” “老实点!”姜梅抬腿将她踢开,低叱道:“坐起来给我好好说话!” “九夫人面前,哪有奴婢的座位?”绿珠一脸讨好。 “别跟我来这一套~”姜梅皱眉,踢了张椅子过去。 “是!”绿珠侧着身子坐了,小心地以眼角余光观察姜梅的脸色。 “说吧,好好的为什么要逃?”姜梅打量了地上的珠宝一眼,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 准备了这么多东西,看来是不打算回来了。 但是地上的物品杂而凌乱,又不象是早有预谋——不然的话,她应该把东西换成银票,那样目标小得多,风险也可降到最低。 “小姐莫名身死,曼音阁上下都难逃干系。老夫人降罪下来,绿珠不死也要脱层皮,思前想后,不如乘现在老夫人卧病之机,无暇理会我们,先行逃离~”绿珠目光微闪,说得振振有词。 “好个刁嘴的丫头,”见绿珠始终兜圈子不肯吐实,姜梅心中焦躁,蓦地一掌拍到桌上,勃然大怒:“到这个时候还敢虚词狡辩,想蒙混过关!好,既然你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咱们就到老夫人面前去见真章!” “九夫人,不要啊!”绿珠见姜梅真的发了脾气,哪里还坐得住?滑下椅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叩头:“求九夫人开恩,求九夫人开恩~” 姜梅冷着脸,任她咚咚咚地叩了十几个响头,额头上破了皮见了血,这才叹了口气道:“绿珠,冷卉再不好,与你好歹也有几年的主仆情份。她这样莫名的死了,你难道不想查明她真正的死因吗?” 绿珠直挺挺的跪着,咬着牙并不吭声。 姜梅吸了一口气,慢慢地道:“并不是你不说,真相就会被掩埋,它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 有所 绿珠的眼里忽地滚出豆大的泪水,似坏掉的机械漏油,滚落脸颊,嘀嘀答答地掉落地面。 姜梅心中暗喜,知道攻破她的心房,放缓了语气,柔声道:“我不知道你究竟在害怕什么?但我并不是要追究你的责任,我只想帮你。” “你帮不了~”如意缓缓地摇头,泪水疯狂地流下来:“谁也帮不了我,如果不能逃走,我只有死路一条~” “不会的~”姜梅握住她的手,坚决而缓慢地道:“相信我,这个世上还是有公理的。” “公理?”绿珠冷笑,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无情地讥嘲:“九夫人自己还不是斗不过她?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她,谁?”姜梅敏感地捕捉到重点:“男的还是女的?好吧,就算我斗不过,不是还有王爷吗?你连王爷也不信?” 绿珠察觉失言,忙住口不语,沉默半晌,倔强地道:“九夫人,这事与你无关,何必苦苦追究呢?你还是放我走吧,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好吧,就算我肯放你走,你一个孤身女子,带着这大批的珠宝,能走多远?”姜梅一语中的,直击要害:“好,就算让你走脱了,能躲一辈子吗?那人若是权力大得连王爷也无法制衡,你自问又能逃出他的掌心?” 绿珠愣住,眼里流露出凄惶之色:“我~” “再退一万步,就算你真的躲过了追杀,你能躲得过良心吗?”姜梅耐心地晓之以理:“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把真相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不是更好吗?” “九夫人,小姐与你并不亲厚,甚至一直针对你,你为什么要帮她?”绿珠抬头,定定地望着她,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你,究竟图什么?” 图什么?是啊,就算查出冷卉的死因又如何,除了解开一个迷团,她能得到什么好处?为什么如此执着? 姜梅苦笑,她能怪谁呢? 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是如此,他们接近你总是怀有某种目的;他们的付出,总是因为要索取更多。 于是,她的无欲无求,她的执着,就分外地令人疑惑,如果知道她真的图点什么,或许反而心里踏实了吧? “我,当然也是有所图的~”姜梅微笑,试着以她能理解的方式进行对话:“解开这个谜团,王爷不就对我另眼相看了?说不定,有一天能当上王妃呢~” 上帝原谅她,除了这个恶俗的理由,她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能令她信服的答案。 可是,绿珠显然相信了,她也安心了,露出了然的神色,唇角甚至带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的微笑:“九夫人,总有一天,你会当上靖王妃的。” 姜梅滴着汗,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多谢你的吉言。现在,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吧?” “怎么办呢?”绿珠看着她的眼里倒有了些怜悯:“知道小姐的死因,可能不但不能助你登上王妃之位,反而会成为你的拌脚石,这样,你还是坚持要知道吗?” “会不会成为拌脚石,我自会判断。”姜梅很笃定地看着绿珠:“所以,你只要把真相告诉我就好。” “好,我反正已警告过你了,后悔也别怪我。”绿珠点了点头。 “说吧,我准备好了。” “是,我说谎了。”绿珠的眼里流露出不屑:“小姐肚里的孩子并不王揩油的,那个泼皮,小姐一个眼神他就吓得发抖,哪有胆量动小姐一根头发?更莫说占小姐便宜~” “你知道孩子是谁的?”姜梅摒住气问,隐隐感觉到这才是冷卉死亡的真正原因。 有人想要掩盖这个真相,所以才会千方百计让人以为冷卉是自缢! “我说了你会信?”绿珠忽地抬头望向姜梅,目光灼灼,嘴角挂着嘲讽的微笑:“不论那个人是谁?跟小姐是什么关系,有没有权力?” “你先说,我自然会判断。”姜梅皱眉,实在不喜欢她咄咄逼人的态度——仿佛,她拿着自己的什么把柄一样。 “孩子,是王爷的!”绿珠看着姜梅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道。 “怎么可能?”姜梅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反驳。 不错,在发现冷卉怀孕的最初那一瞬间,她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君墨染。 毕竟在王府里,冷卉与他过从最密,王府人人都知道她私心恋慕着他。只有他的孩子,冷卉才会心甘情愿地怀着,秘而不宣。 可是,在之后询问绿珠的过程中,她暗地观察了他的眼神,坦荡,真挚,清明,不似做伪。 他曾明确地告诉过她,自己对冷卉并没有男女之情。她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自己,最少在说这番话时,他是真诚的。 而且,她也有理由相信,如果冷卉真的怀了他的孩子,他就算不爱她,就算老夫人再怎么反对,他还是可以将她娶进王府。 没有必要用最恶劣残忍的手段,用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来掩盖真相。 他连青楼出身的绮玉都能容忍,有什么理由不能接受冷卉? 如果老夫人实在不喜,完全可以用空着王妃的位置的手段来安抚,相信只是一个侧妃之位,已能令冷卉心满意足。 道秘辛 “我就知道你不会信~”绿珠嘲弄地睨着她:“既然不信,何必逼着我说?把我变成坏人,你高兴了?” 说完,她复又蹲下去,捡拾散落一地的细软,把它们收进布包里系紧,提在手中去拉门栓。 “等一下,”姜梅叫住她:“先别忙着走,把事情从头到尾细说一遍,冷小姐是什么时候跟王爷在一起的?” “三个月前,八夫人进门的那天晚上,王爷喝醉了,是小姐在身边侍候了他一晚上。”绿珠清清楚楚地道。 “就算王爷喝醉了,侍候他的不也该是八夫人吗?”姜梅奇道。 “这是王爷的秘密~”绿珠露了个神秘的笑容:“八夫人和王爷只是挂名夫妻,为遮人耳目,在九夫人进门之前,王爷每晚都是上半晚在八夫人房里,下半晚回书房睡。” “什么?”姜梅越发惊讶了:“竟有这种事,为什么?” 据如意打听到的消息,绮玉艳冠群芳,入幕之傧多如过江之鲫。为了娶她进门,君墨染还与某王候子弟当街打了一架,最后仗着人多势众,派了人上门硬抢进府的。 此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震惊朝野,引来口诛笔伐无数,全凭皇上一力压下。任谁都以为他待她定是如珠似宝,谁想得到竟会束之高阁? “理由奴婢就不知道了,”绿珠胸有成竹:“不过,九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去问李公子。” “嗯,说下去。”她当然会去取证,不会听信绿珠的一面之词。不过她言之凿凿,倒也不象说谎。 “那一夜王爷喝得烂醉,小姐前去侍候直到天明才回,神情喜悦,后来才知道那晚小姐与王爷春风一度,竟至珠胎暗结。”绿珠语调低沉,怀着无限感慨。 姜梅就事论事,淡淡地指出事实:“王爷不是个不负责,无担当的男人,就算当时是醉后失态,事后也该有所表示,绝不会让冷小姐如此委屈。” 嫁进王府三个月,对君墨染也算有些了解。撇开入府之初他对她莫名的敌意不谈,之后的几次接触,他都还算个明是非,讲道理之人。 嗯,她还得承认,他还算信守诚诺,不致做出背信弃义之事。至少,在两人签订协议之后,他的确没有对她做出过亲昵的举动,给予了她应有的尊重。 对仇人之女尚且如此,对恩师之女岂会例外? “王爷醉得厉害,当晚之事完全没有印象。小姐是待嫁之身,几番试探之后,见王爷没有反应,羞于启齿,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暗自伤心。” 姜梅沉吟不语,这段话听似荒唐,细细推敲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将心比心,换了是自己,不见得能比她更有勇气,何况冷卉还是个在封建礼教下长大的小姐? 一时冲动做出的事情,最后却用生命为自己买单,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直到月前,小姐发现有了身孕,这才慌了神~”说到这里,绿珠的神色开始愤慨:“她不敢跟王爷说,几经挣扎,最后决定向老夫人求助。满心以为她怀了王爷的骨肉,老夫人又向来是疼她的,定会替她做主,哪知……” “小姐怀孕之事,老夫人事先已知情?”姜梅打断她,心中一阵阵发冷。 所以,对于她剖腹验冷卉的尸身,老太太才会反应如此之大?以至君墨染都不敢让她住到王府,把她打发回了江家? “老太太佛口蛇心,表面一副慈悲心肠,其实心硬如铁。”绿珠抹了一把泪水,一径冷笑:“可怜小姐一心指望着老夫人做主,却不料将自己推上绝路。” 绿珠语气悲悯,泪若雨下:“小姐自小娇生惯养,心高气傲,哪受得这等肮脏气?可怜她肚子一天天大,被逼无奈只得忍羞去墨韵轩见王爷。” “墨染也知情?”姜梅彻底无语。 “小姐跟王爷谈了什么,奴婢已不得而知。”绿珠摇头否认:“不过,她后来一气之下去找老夫人,显见二人也是不欢而散。这事,如意应该是亲眼瞧见了的。” “如意?”姜梅心中一动。 那日自己派了如意去取匕首,回来后东西没拿回,神色也有些慌张,问她又吱唔其词,只是自己向来不太注意这些小节,加上冷卉突然死了,哪还记得这些? “嗯,九夫人回去后可以对证一下,看奴婢有没有说谎?” “放心,必要的调查我都会去做的,不必你提醒。” “那日上小姐上门哭诉的结果,你们大家都知道的。老太太不但不替她主持正义公理,反而劈头一通责骂。说小姐厚颜勾引,自荐枕席,怪不得王爷酒后乱性!又嫌小姐福薄命硬,克死父母,还说小姐性子刁钻,缺乏容人的雅量,若是她进了王府,必会弄得家宅不宁,人丁难旺……” 绿珠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高亢,声泪俱下:“我们小姐,生生就是被老夫人逼死的啊!” 姜梅呆呆地坐着,看着面前的嘴唇开开阖阖,脑子里乱轰轰地,各种声音在交织混和,一时心乱如麻。 不同于上次,这番话绿珠说得条理清晰,桩桩件件,时间,地点,人证,物证,都一应俱全,不容她不信。 忆恩情 不对,有什么地方错了!这看似合情合理的故事里,有说不通的地方。 姜梅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踱到窗门,推开窗子,流泻一室的阳光,金色的粉尘在阳光下飞舞着,犹似她起伏翻腾的心绪。 绿珠的叙述,句句都把结论引向冷卉被逼无奈自缢身亡;但自己得出的结论却分明是他杀。 难道自己还是太武断了?勘验的过程里,出现在错误,太自以为是了? “其,其实~”绿珠望了姜梅一眼:“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已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说吧~”姜梅瞥她一眼,见她期期艾艾的,憋得脸通红,遂加了一句:“有什么话尽管说,错了也不要紧,我不会乱传的。” 绿珠鼓足了勇气道:“奴婢总觉得小姐不是自缢,是老夫人害死的。” “为什么?有什么证据吗?”姜梅心里咯噔一响。 冷卉的真正死因,知道的人应该不会超过五个,除了他们只有凶手才知道,难道…… 绿珠身材娇小,个子比冷卉还矮一些,就算能乘冷卉不备掐晕她,也没有办法抱着她站上凳子,并吊上绳索——除非,她另有帮手。 “证据没有~”绿珠摇了摇头:“可是,小姐不会轻生的!她那么盼望孩子的出生,怎么可能带着他一起去死?而且……”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眼睛滴溜溜转着,小心地窥探着姜梅的表情。 “而且什么?” “那天小姐扇了我一耳光冲走之后,老夫人把我叫到她房里问话,临走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我琢磨了一晚上,直到天亮发现小姐身故,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说什么?”预感到这是非常关键的问题,姜梅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 “她说如果王爷问起,就把责任往王揩油身上推,别坏了王府的名声。”绿珠垂着头,小声地道。 “此话当真?”姜梅霍地站了起来。 如果绿珠所说属实的话,那么老夫人的嫌疑就相当的大了! “事到如今,奴婢还有什么可隐瞒的?”绿珠掉下泪来:“左右已是个死了!” 姜梅咬着唇在房里来回踱着步,脑子里激烈地斗争着。 绿珠的两次说词,前后矛盾的地方太多,她应该相信她吗? “……小姐的性子是冷傲了些,对人也很严苛。她设计害死了四夫人,现在自己被人害,那也算是因果报应!可是,不该是老夫人啊!她的心,太狠了!” 对,就是这句话,谁杀了冷卉都能理解,但不可能是老夫人! “老夫人那么热切的渴盼着抱孙子,明知冷卉怀了墨染的孩子,怎么可能还派人杀了她?这于理不合啊!”姜梅摇头,否认她的猜测。 “九夫人未免太过天真善良了~”绿珠冷笑:“为了王爷,老夫人当年连自己亲生儿子的命都舍得豁出去,这种程度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什么意思?”姜梅吃了一惊。 “十年前,王爷家遭逢巨变一事,九夫人应该听说过吧?”绿珠斜觑着姜梅。 “略有耳闻,详情不太清楚。” “事情要从二十几年前说起……”随着绿珠的叙述,一个惊心动魄,爱恨交织的故事,渐渐展开了姜梅的面前。 原来老夫人本姓周,父亲是珍元县令,因贪污案被牵连革了官职,举家返乡途中遇到盗贼抢劫,周县令和夫人当场身死。 因见老夫人貌美,贼人劫完财后还要劫色,正在危急时刻,恰逢君清扬访友路过此地,路见不平,拨刀相助,救下了差点清白被毁的老夫人。 老夫人本打算以身相许,无奈那时君清扬新婚燕尔,夫妻感情甚笃,婉言谢绝了她。君家虽不是钟鸣鼎食,倒也衣食无忧。君夫人见她孤身一人,又喜她识文断字,便留她在府上住。 老夫人感念恩德,认了君夫人为主,贴身侍候她,时间久了与君府管家有了感情,由君清扬做主替他们完婚。 不久,主仆几乎同时怀孕,前后相隔一月,各产下一子——就是陈乾和君墨染。 君夫人患了产后风,体虚无奶,两个孩子便都由陈老夫人哺育,形同双生。 这二个男孩年龄相当,名为主仆,每日同吃同睡同进同出,形影不离,感情比普通人家的亲兄弟更好上几分。 十五年前,君墨染和陈乾双双离家,同时拜在冷卉的父亲冷厉门下学艺,亦是那时起,他结识了冷卉。 十一年前冬,正值君夫人生辰,君墨染和陈乾,自冷家星夜兼程赶回君家替母亲祝寿,不料路上君墨染竟感了风寒一病不起,由陈乾一路背回君家。 当晚,一伙身份不名的盗贼冼劫了他们所住的村庄,君家上下二十几口无一幸免。君墨染病得人事不知,被老夫人和儿子合力藏进地窖。 初时以为是强盗只是图财,不料他们血洗了君家之后,开始清点人数。老夫人在地窖里听得分明,他们要找出君墨染灭口,恐搜查下来三个人性命都不保。 于是她一狠心,命陈乾穿了君墨染的衣服,跑出去引开强盗视线。 欠酒债 可怜陈乾虽拜了关外第一高手冷厉为师,毕竟只有十五岁,哪里是一伙如狼似虎的成年强盗对手?不到一刻钟就被砍得血肉模糊,一命呜呼。 待夜深人静之后,强盗退走,老夫人这才从地窖里爬出来。她恐仇人去而复返,发现君家有后,连亲人都不敢安葬,狠心一把火烧了君家庄,带着君墨染连夜远走高飞,投奔冷厉而去。 自此后,君墨染与老夫人相依为命,不是母子胜似母子。 他最常跟冷卉提的一句话就是:他不是一条命,要替阿乾活下去,连他的份一起孝顺干娘,对她唯命是从。 老夫人就更不用讲了,她舍了全家的性命,就为了保全君家这条血脉,自然把他捧在掌心,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事无巨细都替他考虑,凡是她认为有可能对他不利的事情,豁出命也要阻止。 老夫人认定了冷卉会阻挡君墨染的前程,性子也不适合做靖王妃,现在他们却偏偏闯出祸来。君墨染若是知道冷卉怀了他的孩子,一定会娶她进门;而她的身份,君墨染又不可能让她做妾。 两相权衡之下,老夫人决定丢车保帅,请人除掉冷卉,以达一劳永逸的目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事情真如绿珠所言,是老夫人主使的,追查下去就变得十分艰难。而一旦揭开真相,君墨染的处境将会变得十分难堪。 她,应该怎么办? “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话我都说了,现在九夫人是否可以放我走了?”绿珠结束了冗长的叙述,提着包袱站了起来。 姜梅一时无法判定真假:“你要去哪里?”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纠缠在江君两家之间的仇恨,经过十数年的光阴,早已是剪不断,理还乱。 要想还原真相,需得抽丝剥茧,追溯到十年前的那桩血案迷局——那伙洗劫君家的强盗,是否为江秋寒指使? 如果真是江秋寒所为,那么他想从君家得到的是什么? “不知道~”绿珠苦笑着向姜梅福了一礼:“我只知道若是再不走,老夫人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我了。” “这样吧~”姜梅思索片刻,做了决定:“你先到江家避避风头,等事情平息,若执意要走,可等到年底前大哥率商队远赴啖星时一同前往。( )老夫人鞭长莫及,你的安全无虞,如何?” “啊?”绿珠表情错愕。 这与他们设想的结局不同,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怎么,你信不过我?” “不是~”绿珠嗫嚅着低语,脑子里急切地思考着脱身之法,偏一时间想不到充分的理由:“奴婢只怕会连累九夫人。”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姜梅笑道:“王爷对我,还有几分恩宠。” 只是这恩宠里,究竟有几分做戏,几分真实,她就不得而知了。 “老夫人发现了,不是耍的~”绿珠还想垂死挣扎。 “只要你不出去乱逛,谁会想到你藏在江家?”姜梅不由分说地做了决定:“就这么定了,跟我回江家。” 绿珠无奈,只得唯唯诺诺地应了。 为遮人耳目,也为让绿珠安心,姜梅雇了乘软轿,两个人从酒楼外直接上轿,一直抬到江家的大门。 姜梅眼尖,远远看到一条人影在徘徊,已认出是柳无风,忙掀起轿帘道:“停轿。” 她从头上拔了枝簪子交到绿珠手里:“我还有点事,你拿着这枝簪子,管家自然会安排你的住处。” “九夫人~”绿珠正欲推脱,姜梅已轻盈地下了轿,吩咐轿夫:“不必停,直接抬进去,就说是大小姐要你们来的便是。” 柳无风见她过来,并未即刻迎上来,反而往相反方向而去。 姜梅愣了一下,慢慢地跟了上去,在转角处果然见到他站在墙角。 “九夫人,你找我?”柳无风欠身行了一礼。 “嗯,等了很久了吧?我临时有事耽搁了。”姜梅歉然地回了一礼:“对了,都到家门口了,怎么不进去坐会?” “不了,府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办,只有半个时辰空闲,不知够了没有?” 姜梅见他眼底下有困倦的阴影,心中不安:“抱歉,这么忙还把你叫出来。” “没事,”柳无风淡淡地笑了笑:“九夫人但说无妨。”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不如你先回去,等你忙过这段抽个时间咱们再谈,好吗?” 姜梅心思混乱,哪有心情打听破天斧的事? “那好吧~”好在柳无风并不追究。 “对不起,害你白跑一趟。”见他如此随和,姜梅越发愧疚。 “实在抱歉的话,不如请我喝杯酒?”柳无风微笑,半是玩笑半认真地道。 “啊?”姜梅愣住。 柳无风敛起笑容,掩住心中失望,淡淡地道:“九夫人不必介怀,是无风交浅言深,出语无状了。” “不是,”姜梅忙接过话头:“是我酒量太浅,怕扫了管家的酒兴。” “九夫人不必勉强~”柳无风神色冷淡。 “就这么说定了,等冷姑娘入土为安,我请你到谪仙居喝酒。”姜梅抢先做了决定。 柳无风露出淡淡的微笑:“一言为定。” 拨云见雾 这一天下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姜梅满脑子疑惑,心事重重地回到江府。江照影早等在大门口,见她回来,忙迎上来:“湄儿~” “大哥~”姜梅心神恍惚,抬眼看到他一时有些迷惘:“你怎么在这里?” “我担心你啊~”江照影极自然地掠了掠她的刘海:“看吧,这才出去一天,脸都瘦成什么样了?” “是吗?”姜梅不自然地偏头避开他的手:“可能是太阳晒的。” “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撑把伞~”江照影的手停在空中顿了一下,在她肩上虚拍了一下再收回来。 “下次再说吧~”姜梅随口敷衍,转了话题:“对了,我让如意送回来的那个少年,醒了没有?” 江照影与她并肩进门:“还没醒,请了大夫来瞧过,说是什么风寒入体,经络闭阻,致使气血远行不畅,导致体质虚弱,气血不足,肌肉酸痛四肢无力之症。” 他走南闯北阅人无数,见那少年虽小小年纪,又身体孱弱,但只是静静躺在那里,便自然散发出一种威仪,令人不敢逼视,已知他来历不小。 绿珠也是,他虽不知内情,但冷卉既死,她不在王府呆着却投奔这里,明摆着有麻烦缠身,无处可去。 姜梅自小长在庙里,哪知世情冷暖?见到人可怜随便往家里领,这个毛病可得想个办法劝她一劝才好。 不然的话,她在江家住的这段时间,还不知会弄多少奇怪的人进来。 姜梅听他说了一大堆术语名词,心中默思一遍,猜他大概是患了很严重的风湿病,才会如此畏寒。 “绿珠呢?可妥善安置了?”姜梅又问。 “我正要问你呢,”江照影见她主动提起,顺势试探:“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还把她往家里领,若是老夫人找她,也是麻烦,不如……” “只要咱们不说,谁想得到她在咱们家?”姜梅不答反问。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江照影说得含蓄。 若是平日,姜梅也就不为难他,这时情绪不佳,淡淡地道:“那也没办法,我已答应了她,大哥若是觉得不便,我带她另觅一个住处就是。 ” 江照影皱眉:“大哥也是为你好,何必赌气?” 姜梅抹一把脸,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低声道:“对不起,我心情不好,你多担待。” “大哥可能为你分担一二?”江照影乘机表达关怀。 姜梅沉吟一下:“找个清静无人打扰之地,我有话问你。” 江照影把她带进书房,把门一关道:“未经我的允许,这里绝不会有人敢闯,你尽管放心。” “大哥,你老实说,咱们江家做了什么对不起君家的事情?”姜梅也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问。 “呃~”江照影微感狼狈:“江君两家本是世交,十年前君家遭逢巨变,一夜之间被仇人灭了满门,只余君墨染和一个奶娘逃了出来。他碾转上门求助,爹怕被牵连,把他赶走了,如此而已。” “就这么简单?”姜梅狐疑地盯着他的眼睛:“你确定那灭君家满门的人,不是江秋寒支使?” 不论怎么看,至少老夫人那边已单方面认定了那场血案的始作蛹者是江秋寒,不然她对自己的敌视与恨意就无从解释了。 “你胡说什么呢?”因太过震惊,江照影忽略了她的语病,涨红了脸分辩:“爹虽自私,还不到大奸大恶的程度。况且,那时君家家境只算殷实,咱们家也只是小商贩。莫说爹没有这个实力,就算有,无缘无故灭他满门做什么?” 姜梅岂容他三言两语胡弄过去? “你保证,明心和五更惨死,也不是江秋寒找人下的手?” “越说越过份了,明心养育了你,五更自小服侍你,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哪会去加害?再说了,商人谋利。她们一个出家人,一个丫头,日常所用都是江家供应,杀了她们有何利可图?”江照影提高了声音。 “你敢说他把我送到明心师太那里,不是为了盗学她的简体字?”简体字具体有什么用,姜梅不得而知,却感觉到这个是事情的关键。 根据这几个月收集的信息揣测,九成跟那个传说中的圣武皇后脱不了干系。 搞不好,还真的印证无数穿越小说里的狗血剧情——留了一张藏宝图,引发无数争端。 她有理由相信自己猜得**不离十,现在所缺的,就是证据而已。 “你记得以前的事了?”江照影惊喜地握住她的手。 “呃~”她一时激动,倒把这个碴给忘了。 姜梅轻咳一声,信手拈了段电视剧里的狗血台词:“最近脑子里常有画面在晃,偶尔记得一点点,不是很多。” 江照影喜不自抑:“慢慢来,一点一点恢复。” “你还没告诉我,简体字有什么用?”姜梅进一步追问。 “这个不急,等你完全恢复了再说也不迟。”江照影喜滋滋地望着她,不急于揭开谜底。 善奕者,绝不会在一开始就把自己的底牌亮给对手,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把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 窝里相斗 他不肯说,姜梅也不催他:“我累了,回去躺一下。” 左右他要靠自己解开谜团,迟早得把答案告诉自己,既是稳坐钓鱼台,姿态大可摆高一点。 “那你不早说?”江照影忙起身,殷勤地送她到门口:“我什么都不知道,拖着你罗罗嗦嗦说了这半天的话。” “没事~”姜梅淡淡地笑了笑:“跟大哥谈完,我安心不少。” “放心吧,爹绝不是这样的人。”江照影认真的强调。 “知道了,罗嗦~”姜梅微笑。 “去睡一下,晚饭我再叫你。”江照影仔细叮嘱。 姜梅前脚刚一离开,书柜转开,江富自暗门里走了出来:“恭喜少爷~” “嗯,”江照影强抑住兴奋之情,淡然地道:“现在湄儿对我还有防备,说恭喜还为时过早。到什么时候她真的把我当大哥了,再恭喜也不迟。” “老奴从未见少爷什么人如此上心,相信你的诚意总有一天会令二小姐胸中的怨气消散的。 ”江富衷心地道。 “希望如此吧。” “少爷,”江富小心地觑了他一眼,试探地提出意见:“二小姐的态度已好了许多,咱们是不是该通知老爷来京了?” “嗯,”江照影点头:“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别的人我不放心,看来要麻烦富叔亲自跑一趟安阳了。” “我?”江富先是一怔,听完他后半句,点头同意:“好的,我去收拾一下,立刻启程。” “路上小心。”江照影垂眸,掩去眼中的狠厉之色。 与姜梅分手之后,柳无风并未即刻回靖王府,而是转了两条街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客栈,直奔西跨院。 推开走廊尽头的房间,顺手掩上房门,沉声道:“出来吧~” “属下见过三皇子~”萧破天如幽灵般悄然自暗处闪了出来。 “是谁准许你跟踪我的?”柳无风面沉如水,声音冷厉如刀:“不要忘了,这次行动决定权在谁的手上!” “三皇子言重了,”萧破天神色从容,躬身做答:“属下只是担心三皇子的安全,哪敢跟踪你呢?” “哼~”柳无风冷笑:“不是最好!” “不过~”萧破天弯唇,露了一抹讥嘲的笑:“眼下局势复杂,形势不容乐观,三皇子却花那么多时间在靖王府的一个小妾身上,不知是否妥当?” “妥与不妥都是本座的私事,不与任何人相干。[ ]”柳无风蹙眉,冷冷地道。 “属下只是想提醒三皇子~”萧破天略有不屑:“值此非常时刻,依旧沉溺在美色之中,传回圣上耳中,予三皇子恐有不利啊~” 他凭空消失三年,还以为有什么厉害,哪知道不过是在靖王府当了三年管家! 还美其名是卧薪偿胆,实际上是一事无成!不过是命好出身皇室,有什么资格对自己颐指气使? “你还是多担心自己,不要曝露了身份,引来麻烦才是!”柳无风冷声低叱。 居然敢用自己的成名兵器杀人!仿佛唯恐别人不知是他破天斧犯的案似的! “放心,属下有分寸的。”萧破天神色傲然,反唇相讥:“到是三皇子,花了三年时间,得到的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传回去怕是在圣上面前不好交待呢~” “父皇面前,我自会交待,不用你操心。”柳无风悄悄地握紧拳头,周身蹿起冷厉的肃杀之气,瞬即又消失,只阴沉着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萧破天身子微微后仰,脸上挂着嘲讽的微笑:“属下当然无所谓,就怕皇上的耐心不多了。” 柳无风倏地转身,萧破天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手里扣着一把破天斧,脚下踩着七星步:“你,想怎样?” “哼~”柳无风倏然而笑,眼睛微微眯起来:“收起你那把破斧头,本座如果要你的狗命,多的是办法,犯不着弄脏了本座的手!” 萧破天脸上浮起一抹潮红,颈上青筋轻轻跳着,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三皇子说笑了,君臣有别,属下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与三皇子动手。” “你知道就好,”柳无风冷冷地瞥他一眼:“不要忘了,今夜三更行动。” “你确定这次的目标正确,不会象上次一样害我杀了个侍卫,结果只弄到一本破经书?”萧破天斜挑起一边眉毛,表示疑虑。 柳无风双手负在身后,两脚跨立,微挑起下巴,以一个非常骄傲的姿态睨着他:“行动由我来策划,你只需按计划行事。” 萧破天执拗地瞪着他:“如果这次又错了呢?我可不喜欢到处瞎折腾~” 这狗奴才,以为自己离国已久便失势,仗着有二哥撑腰敢欺到自己的头上来!不给他点颜色,他还当自己好欺侮! “萧破天~”柳无风目光一寒,冷然睨着他道:“不要忘了,你只是我柳家养的一条狗!主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狗奴才来指手划脚?” “你~”萧破天一窒,血色在瞬间涌上头顶,呼吸急促了起来。 “今夜三更,不要忘了。”扔下这句话,柳无风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客栈。 死小孩,嘴好毒! “小姐,唐公子醒了,请你过去说话~”用过晚饭之后,姜梅携了如意在倚月亭喝着冰镇梅子汤消暑,下人匆匆来报。 “唐公子?”姜梅微微一怔,有些会不过意来。 “就是小姐下午救回来的那个小鬼~”如意在旁提醒。 姜梅恍然,笑道:“哦,是他,我差点忘了。走,看看去~” 进了玉清小筑,姜梅在门外道:“唐公子,姜梅前来拜访,不知方便否?” “请进~”未几,一道低弱清雅的声音响起。 姜梅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回头吩咐如意:“你在门外候着,我去跟他说几句话就来。” 如意嘴多,又喜咋呼,这姓穆的孩子看起来病得很重,好象风一吹就要化了,还是别让她进去了,省得闯出祸来。 如意有些不情愿,踮起脚尖从窗户往里瞅了一眼,瞧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好象是躺在软榻之上的。 姜梅推门而入,淡淡的馨香扑鼻而来。她吸了吸鼻子,仔细辩了一下,倒象是顶极龙涎香的味道。 心道,难怪这江照影经商如此成功,至少这见机行事的本领已是常人难及。 隔着一重纱帘,见靠窗的软榻上卧着一个纤瘦的身子,穿了雪白的单衣,一幅蜜色锦缎绣花薄衾,一直盖到胸口。 尖瘦的下巴利得象刀,仿佛随时可以扎进人的心脏,双颊上染着一抹怪异的红晕,因为背着光,白皙的肌肤微微泛着青色,一点血色也无。 他远远地看着窗外,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奇异的是,即便是脆弱得好象下一秒就会烟消云散,姜梅却无法对他生出同情和怜悯。 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烈得,让人忽视了他的虚弱,只记得他的美丽。 “唐公子?”她小心地唤了一声,声音极轻,唯恐吓着了他。 “江小姐。”唐郁回过头,冲她淡淡一笑,语气十分笃定。 “呃~”姜梅并没有更正他的叫法,亲切地笑了笑:“你可以叫我姐姐。” 这小正太,实在太漂亮,漂亮到让人忍不住想占为己有——即使只是认个弟弟也好,让她有个亲人吧! “江姐姐还是湄姐姐?”唐郁偏头睨了她一眼,声音优雅轻浅,可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嘲讽地笑意,让姜梅差点去撞墙。 得,谁让她一上来就想占别人便宜来着?这一个软钉子碰的,血淋淋啊~ 江姐虽是她佩服的英雄,目前却还不打算学她慷慨就义。湄姐姐?那不等于没姐姐?所以,还是算了。 “呵呵~”姜梅干干地笑了起来:“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愿意就算了。” 她又不是白痴,这孩子心性高着呢,才不会随便认亲戚。 唐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湛蓝如海的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姜梅依旧亲切得一如邻家大姐姐。 唐郁不语,一径默默地盯视着她,目光放肆而带着几分挑剔。 啧,真是个别扭的孩子,名字而已,有那么难以启齿? “那好吧……”姜梅正打算转个题,他却突然开口了,语气有些慵懒地强调:“唐郁,忧郁的郁~” “呃~”姜梅怔了一下,实在没办法夸这名字好听。 你说好好一个男孩子,叫什么不好,偏要叫忧郁呢?这下好了,这脾气弄得阴阳怪气的~ “为什么把我带回来?”唐郁并不理会姜梅的感受,傲慢地昂着头,轻蔑地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赏金?别做梦了,我一文钱都不会给!” “呵呵~”姜梅不气反笑。 真是,这孩子有被害妄想症吗?小小年纪,疑心这么重,也不知家人是怎么教的! “你笑什么?”唐郁狐疑地瞪着她,眼神十分气恼。 “你看看我,象是贪图赏金的人吗?”姜梅含笑,摊开双手信心满满地向他展示着自己的衣着。 看吧,咱也是有钱人!江家在邀月可是江南首富呢,还能贪一个小孩子的钱?不能吧!是吧,是吧?! “怎么不象?”唐郁冷冷地瞥她一眼,表情极之不屑:“女人都很贪婪,看你这身俗不可耐的打扮就知道!” 俗不可耐?姜梅惊得一口气没咽下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她忙低头瞟一眼自己那身华美的服饰和满头堆金裹翠的步摇,再瞧一眼只着件单衣不染纤尘的唐郁,懊恼到差点吐血,脸不可抑止地烧红起来。 她本以为自己已够无欲无求,原来在他的眼里,她与靖王府里那群为了争宠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夫人并没什么两样! 这死小孩,嘴好毒! “这鬼天,怕是要下雨了吧?”姜梅以手做扇,扇走脸上的热气,讪讪地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欲去堆窗:“这么闷,怎么也不开窗通通风?” “别开窗~”唐郁忽地出声。 “啊?”姜梅惊讶地回过头,因他语气里的潜藏的急切。 唐郁迅速地转头,避开她的目光。 姜梅的目光落到他单薄的身子上,再落到那床薄被上,忽地了然——这孩子,不能吹风,他怕冷!风湿疼的那种痛苦,她听说过,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体,这样的容貌与家世,难怪他有这么尖刻的性子和毒辣的嘴巴。 蠢女人 “会疼是吗?”姜梅歉然地望着他。 “别用那样的眼光看我,我不需要怜悯!”唐郁忽地暴躁起来,提高了声音吼。 姜梅微微一笑,忽地伸手哗啦一下推开了窗子:“怜悯?你这样的人哪里配得到别人的怜悯?” 她回过头,唐郁紧紧地捉住薄衾,漂亮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瘦弱的身子在薄衾下瑟瑟地颤抖着却不肯求饶。 “呵呵~”姜梅笑了,走到软榻旁俯瞰着他:“你出身富贵,年轻俊美,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头,也不过是与家人离散吧?你知道什么是绝望,懂得什么叫人间疾苦吗?” “我懂,我当然懂!”唐郁倔强地瞪着她,蓝眸似汪洋的大海欲掀起巨浪。 “你懂个屁!”姜梅轻蔑地睨着他:“不过是一点小小的病痛折磨,你就忍受不了,小小年纪学着愤世嫉俗,刁钻厌世,有什么出息!” 唐郁的脸涨得通红,丝被被他狠狠地揪成一团,揉搓着,死死地瞪着姜梅:“你胡说,我才不怕疼~” 姜梅低低地笑了,顺手关上窗子:“疼又不丢脸,干嘛要死撑?” “你~”唐郁气结。( ) “好了,好了,”姜梅愉悦地冲他眨了眨眼睛,回到他身边:“别生气了,咱们扯平好不好?” “哼~”唐郁扭过头去不理她。 “喂,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住在哪里,要不要我去通知他们?”姜梅若无其事地拍拍他的肩,做哥俩好状:“当然,你若是喜欢住在我家也行。” “谁喜欢住这里?”唐郁迅速掉过头来,大声反驳。 “那我喜欢跟你住,行不行?”姜梅笑嘻嘻地偏头望着他。 “五柳村~”唐郁嘟着嘴含糊地迸出几个字。 “什么?”姜梅没听清,倾身过去。 “五柳村,笨蛋!”唐郁提高了声音骂。 “五柳村?”姜梅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道:“京里有这么个地方吗?我怎么没听过说?不过没关系,大哥肯定知道~” 唐郁冷眼看着她,极之不屑。 姜梅却很高兴,蹲下去,伸指戳了戳他的臂:“喂,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唐郁皱眉,飞快地挪开手,垂下头狠狠地抚了抚被她触摸的地方,表情十足厌恶。{ } “呃,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啦,我就是随便问问~”姜梅耸耸肩,并不介意。 “看病~”唐郁头也不抬,冷冷地道。 “对哦,京城藏龙卧虎,其中不乏国手,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姜梅信誓旦旦,心里开始盘算,要把李煜宸拐过来给他看看。 “无聊~”唐郁冷冷地批评:“左右治不好,徒然浪费时间和银子罢了~” “怎么会呢?我告诉你……”姜梅血一热,正打算跟他来一番生存的意义的演说,如意在门外禀报:“小姐,王爷来了~” “知道了~让他先等等~”姜梅十分扫兴,忍不住小声嘀咕:“不去办他的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莫名其妙!” 唐郁微抬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呀,你姘头来找你,还不快去?” “呸~”姜梅啐他一口:“小小年纪不学好,什么姘头?说得真难听!” “难道不是?”唐郁冷嘲:“或者,我应该说相好?” “是相公好不好?”姜梅起身,帮他把薄衾掖了掖紧:“我走了,有空再来跟你聊天。” 唐郁不语,等她拉开门走出去的瞬间,忽地低声咒骂:“蠢女人。” 姜梅苦笑着摇了摇头,替他带上门离去。 君墨染在桌前翻看着那本厚厚的剪贴本,听到推门的声音回过头:“这么晚了你不在房里呆着,上哪里疯去了?” “我要自己家里,爱上哪就上哪,难不成还要经过王爷允许不成?”姜梅几步走到他面前,抢过剪贴本抱在怀里:“你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来?”君墨染很不是滋味。 “难不成靖王爷是特意来看我的?”姜梅夸张地扬起眉,露出惊怕地表情。 “不是~”君墨染冷然道。 姜梅淡淡一笑,递了个那不就结了个眼神过去。 嘿嘿,东边不亮西边亮,在那小破孩身上受的气,全在他身上找回来,爽! 君墨染狐疑地瞪她:“你吃错药了?” “什么事,说吧~”姜梅掩唇打了个呵欠,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完了赶紧走人,不然老太太怪罪下来,我可吃不消~” “咳~”自知理亏,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打算把卉儿带回昌平,与恩师师娘葬在一起,大概后天就会启程。” 估计从明天起会很忙,抽不出时间过来看她了。 姜梅轻“哦”了一声:“就这件事?” 她也想过冷卉无名无份,葬在靖王府显然并不合适,只是没想到君墨染会亲自送她的骨灰返乡。 “嗯~”君墨染轻应一声。 姜梅微愕:“那干嘛自己跑一趟?让蓝三或是谁捎个信不就得了?” 虽说同在京城,靖王府到江府的距离好象也不近吧?更何况这样的日子,哪里离得开人? 君墨染尴尬了,讪讪地移开目光:“我马上走。”说完,掉头就走,好象背后有鬼在追。 “呃,不是~”待姜梅发现说错话,他已走得没影了。 火烧思亲堂 夏夜微熏,寂静的长街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出灰黑的轮廓,添上了一层神秘朦胧的美感。 “王爷?”蓝三在院外值守,见君墨染出来,惊讶地迎了上去:“有事吗?” 君墨染淡淡地道:“回府。” “啊?”回去?如果要赶回去,那又何必来? 蓝三一脸莫名地抬头望了一眼二楼的窗户,姜梅心虚地缩头避开。 君墨染抿着唇,越过他大踏步出了江府,翻身上了马,轻夹马腹,马儿如离弦之箭没入寂寂的长街,只余下一串笃笃的蹄音。 蓝三在马上偏头,望着他刚硬如刀斧刻出的线条,暗暗纳闷:九夫人究竟跟他说了什么,王爷如此生气? 十几里路转瞬即到,眼看再转一条街便到靖王府的大门,忽地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幕。 “蓝一,去查一下看哪里起火了?”君墨染停鞍驻马,举鞭遥指前方。 “不好~”蓝三早已按捺不住,飞身跃上了屋脊,大声呼喝:“是王府着火了!” “娘~”君墨染心一紧,脑海里浮现十年前君家庄的那场灭门之灾,那一夜的熊熊大火在他的心里烧了十年! 娘千万不能再有事!如果有事,他万死莫赎其罪! “驾~”不待君墨染吩咐,众人策马狂奔,风驰电挚般地奔向靖王府。 三更时分,靖王府被一阵“咚咚咚~”的巨响惊醒,管事刘拿着铜锣四处奔走,大声呦喝:“不好了,思亲堂起火了,快救火啊~” 沉睡中的人们被惊醒,纷纷惊慌失措地夺门而出,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蹿:“出什么事了?” “哪里失火了?” “大家不要慌,思亲堂失火了,女子保护好各位夫人,男人拿起桶,都去思亲堂的花池里取水救火!”暗夜里,一道清越沉稳的男音穿过火焰,越过炙风,在靖王府的上空有力地响起,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是管家!” “柳管家要咱们去思亲堂!” “快到思亲堂去~” 慌乱的人群停止了盲目的奔走,大家开始有序的行动起来,拿桶的拿桶,拽盆的拽盆,纷纷朝思亲堂跑去。 迅猛的火势带出滚滚的浓烟,四处人影幢幢,四条暗影悄然地自墙外跃了起来,兵分两路,二人混进救火的人群朝思亲堂奔去;另二人则借着建筑和树木的掩映,顺利地摸到了墨韵轩,乘四下无人进了书房,按动机关闪身入了密室。 思亲堂里里外外人声鼎沸,家丁连同在府里办丧事做道场的道士们和闻讯从各处赶来的邻居都自动加入了救火的行列。 人们排成几列纵队,从鱼池边一直排到正堂,一桶桶水被从池中舀起,倾入火势汹涌的房子里。很快的,鱼池里的水告磬,大家排队从更远的水源取水。 柳无风站在假山上,嘶哑着嗓子,大声下着各项指令。老太太披着条薄纱,紧抿着嘴唇端坐在巨大的照壁前,沉默如一坐石像。 空气里到处充斥着刺鼻的臭味,燃烧后的灰烬,灰蒙蒙的四处飞舞着。 “老太太,你说说话啊~”梅雪蹲在老夫人身前,焦灼地搓着她的手。 糟糕,老人家年纪大了,万一吓出什么毛病来,大家也都别想活了! “娘!你没事吧?”君墨染飞身下马,扑过去一把将梅雪拨开,她猝不及防“哎呀”一声低叫,被推得仰面一跤跌倒在地上。 蓝一过去,伸手扶起梅雪。 “谢谢~”梅雪低声道谢,垂着手站到老夫人身后。 “墨染?”老夫人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枯瘦的手掌缓缓地抚上他的脸:“是你吗?你没事,还活着?” “是,是我~”泪意瞬间涌进眼眶,君墨染紧紧地握住老太太的手,哑声道:“娘,我没事,好端端的呢~” 老夫人伸出手颤颤地抱住他的头,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喟然低叹:“我的孩子……” 昏浊的老眼里滚下来两行晶莹的泪,滴落在他的手背。 两个时辰之后,火势终于被扑灭,天边也亮起了鱼肚白。由于火势是半夜发现,水源又太远,思亲堂被烧得只剩一堆瓦砾。 好在柳无风施救得力,指挥得当,挖开了一道防火墙,火势得以被控制在思亲堂之内,没有漫延到其他院落。 君墨染神色冷竣,默默地逡巡在这片刻墟之上。 地上到处乱七八糟的躺着横七竖八的碎石、瓦砾、树干……天空里还弥漫着滚滚的浓烟;鼻端充塞的是各种皮革、毛发、布帛……等等物品燃烧后,混和在一起的焦臭味;木柴燃烧的哔剥声还陆续地响着,偶尔还有未燃烬的余灰里蹿出新的火苗。 看着面沉如水的君墨染,大家大气也不敢出,垂着头默默地清理着火场。 由于事发突然,思亲堂前那双象征着松鹤延年的白鹤无人看顾,被剪去羽翼无法飞翔的它们,惊慌混乱中竟扑入火中被烧得成了焦炭。而松树也被烧掉了树冠,只余一光秃漆黑的树干,如一个个巨大的惊叹号直指苍穹。 整个思亲堂里,只有那高高的围墙和刻了数百个寿字的影壁还完整矗立,却也被烟熏火燎得面目全非,透着劫后余生的悲凉。 画不见了 “墨染,别想太多。”李煜宸拍上他的肩:“幸好干娘及时逃出安然无恙,也无人员伤亡,实是不幸中之大幸,东西烧了就烧了吧~” “嗯!”君墨染轻应一声:“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起火原因是什么,查过没有?” “我问过了,”李煜宸轻声答:“火是从干娘的佛堂里开始往外烧的,估计是蜡烛倾倒,点燃纱缦,不慎引发火灾~” 君墨染本来在曼音阁里设了灵堂,请了道士为冷卉超渡亡灵,老夫人坚持额外在思亲堂的佛堂里替她还设了个灵位,亲自念《大悲咒》替她超渡。 佛堂本就是木质结构,加上佛堂里存放了大量的香烛纸钱,夏末秋初天干物燥,火势很快漫延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君墨染沉默了半晌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娘。” 李煜宸横他一眼:“你以为我是白痴啊?不过纸包不住火,这么大的事情,瞒是瞒不住的,她始终会得知真相。” “能瞒多久是多久吧。”君墨染步出思亲堂。 梅雪,兰馨等几个大丫头正在清点从火场里抢救出来的物品,纤秀白皙的双手染得乌七抹黑,全没了往日的端庄秀雅和从容。 “怎样,”君墨染停下来:“东西损坏的多吗?” 他倒不是在乎这些损失,别的东西都好说,唯有圣上赐的物品若有毁损,传出去给有心之人捉到把柄,参上一本,他虽不惧,也总是麻烦。 “已十去其七~”四人里,梅雪年纪最轻,心思也最单纯,见主子询问,当下哭丧着脸答。 “好在圣上所赐都在第一时间里抢了出来,除几件瓷器有破损外,其余都无恙。”菊韵到底年长,心思机敏,猜度到他的意思,沉稳地补了一句。 “那就好~”君墨染点头。 “好什么?”梅雪噘着嘴,愀然不乐:“老夫人最喜欢的字画都没了~” 衣服玉器都可再买,但许多古玩字画是孤本,没了就没了,就算再买也绝不会是当初那一件了,多可惜~ 君墨染没有吭声,大踏步离开。 “辛苦了~”李煜宸冲她们挤了挤眼睛,紧走几步与他并肩。 两个人一路无言往墨韵居走——思亲堂已毁,老夫人住进了墨韵居,方便他就近照顾。 “王爷,老夫人醒了,正找你呢。”未到门口,蓝一已匆匆迎了过来。 “知道了~”君李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 老夫人不顾田嫂的反对,挣扎着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刚好君墨染进门,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去,扶住她的肩:“娘,不好好躺着,又想往哪里去?” “卉儿呢?”老夫人焦急地问:“昨晚乱成一团,有没有人守着卉儿?” “放心吧~”李煜宸搭腔:“曼音阁跟思亲堂隔着好几个院落,没被祸及,完好无损呢~” “没骗我?”老夫人向君墨染求证,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又问:“那,皇上赏的那些东西……” “娘,这些事有我去办,你就别操心了。”君墨染扶她躺下:“万一娘有个好歹,让我怎么办?” “还有……”老夫人话说到一半,顿住,目光往边上一扫,田嫂心领神会,带着另两个二等丫头离开,把门带上。 “哟,娘俩个要说体己话呢,我要不要也回避一下?”李煜宸偏着头,笑嘻嘻地睨着她。 老夫人没有笑,崩着脸向他招了招手。 “娘有什么要吩咐的?”君墨染往边上挪了挪,和李煜宸分左右站在她的床头。 “我收藏的那些字画呢,怎么样了?”老夫人神色焦灼,劈头就问。 “娘,”君墨染看了李煜宸一眼,很小心地道:“等忙完这阵,我再去帮你收一些回来。” “烧光了?那些身外之物,没了也好~”老夫人神色淡然。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李煜宸见气氛有些沉闷,忙打着哈哈道:“这件事包在干儿子身上,到时看中哪幅字画,只要你老人家开口,不,只要你一个眼神,我就是偷也把它偷过来!” “李昆吾的秋水长空图呢?”老夫人没有理会他,径直追问。 “还好,”君墨染微微一笑,道:“那幅画一直挂在我书房里,娘想看?我去吩咐他们送过来就是。”说罢,他做势欲起。 “不用了,在就好~”老夫人神情放松下来,闭上眼:“行了,思亲堂也没了,要办的事情肯定很多,你们忙去吧。” 就为这事? 君墨染和李煜宸两人面面相觑,见老夫人不肯多说,只得无奈退出。 “会不会是……这幅图里藏着什么?”李煜宸抚着下巴思索片刻,再抬头望向君墨染,两人异口同声地道:“传世天书?” “走,看看去!”两个人心意相通,各自运起神功,提气纵跃,恰如两道流星划过,倏然飘落在了翰墨轩院内。 李煜宸抢先一掌劈开了房门,飘身掠了进去;君墨染对闻声赶过来的蓝一只说了一句:“在外面守着。”紧随其后电射而入。 “墨染,”李煜宸轻车熟路,早已越过几重书柜,站到了原本挂着那幅画的墙下,看着空荡荡的墙壁,哑声道:“画不见了!” 公鸡下蛋 “不在了?”君墨染抢上来与他并肩而站:“怎么可能,昨晚还在的!” “赵铭山的那幅鱼翔浅底倒还在!”李煜宸抬眼扫了一下对面墙壁,冷然而笑:“墨染,看来这人是冲着李昆吾的画而来的!” 李昆吾虽也算是书画名家,这副秋水长空更是他的得意之作,这幅画也算价值千金,但与赵铭山来比,就差得太多! 那人既然专程前来盗画,想必也是个雅贼,怎么会不了解行情?做出这种买椟还珠的蠢事,怎不让人猜疑? “咱不忙着下结论,先看看有没有丢了别的东西。”到了此时,君墨染反而冷静下来。 “嗯~”李煜宸点头,两人分头在书房里查了一遍。 书房虽是重地,藏书很多,然而贵重的物品毕竟不多,重要的文件,都收放在固定的地点,只需一眼便知有没有被人翻动。 两人用了一刻钟把书房清了一遍,并未发现遗漏,打开暗室进去一瞧,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 里面满室狼籍,桌翻椅倒,文房四宝四处散落,书籍纸张更是满地都是。十分显然,昨晚思亲堂走水之时,有人在这里进行了一番肆无忌惮地搜索。 对方显然并不为求财,分置于暗室四角上的四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安然无恙,静静地散发着清柔的光芒。 李煜宸怒火狂燃,几乎咬碎了钢牙:“好大的胆子,简直把靖王府当成了无人之地!” 从现场留下的痕迹分析,贼人并没有在书房多做盘亘,而是直接进入了暗室。若没有内鬼事先指引,绝不会如此顺利。 可是,知道书房暗室的机关所在之人,包括君墨染和他在内,王府里不会超过五个人!而他有理由相信,这几个人都是绝对值得信赖,绝不会出卖君墨染的。 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 君墨染默然无语,转身出了暗室,把蓝一叫了进来,漆黑如潭的眼睛里满是阴霾:“昨晚是谁值守墨韵轩?” “呃~”李煜宸忙求情道:“墨染,昨晚那种情况,当然都会去救火,谁还能象个木头似地杵在这里啊?” 现在看来,包括思亲堂走水在内,这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这条攻敌所必救,先调虎离山,再乘虚而入的计谋实在是太过高明和毒辣,不能怪侍卫监守不利! “出什么事了?”蓝一敏感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小心地望向李煜宸求证。 “我问你昨晚是谁值守墨韵轩?”君墨染略提高了点声音。 “回王爷,”蓝一不敢怠慢,忙大声禀报:“是蓝九和蓝十。” “让他们过来。”君墨染扔下一句,返身进了书房。 “墨染~”李煜宸复又跟了进去,犹豫一下问:“要不要把梅子叫回来?” “叫她做什么?”君墨染倏地抬头,颇为不悦。 “呃,”李煜宸比划了一个手势:“不是你说的,上次宫里失窍,她只用一点朱砂,就找出了盗书贼的指模,从而以最快的速度锁定了嫌犯嘛?我就想,让她帮着找找,会不会快一点?” “此一时,彼一时,二者不可相提并论。”君墨染神色冷竣。 宫中失窃或许与江秋寒无关,但是会处心积虑到他的书房来盗画之人,除了江秋寒,他几乎不做第二人想! 更何况,思亲堂早不失火,晚不失火,偏偏在江湄回了娘家之后才失火,要他如何想?再加上,昨晚江湄对他那拒之千里的态度,更是想起都觉窝火! “你怀疑这件事是江秋寒所为?”李煜宸并不笨,君墨染想得到的,他当然也能想到。 “哼~”君墨染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不对,”李煜宸沉吟片刻,提出异议:“思亲堂与忘月苑相距甚远,就算失火也绝不会波及到梅子的安全。江秋寒没有必要非等她回了娘家再动手,你不觉得这样有些欲盖弥彰?” “江秋寒狡猾成性,谁知他是不是故意迷惑我们呢?”君墨染冷声反驳:“之前一直无事,偏她进来之后不久就遭贼,不是她还有谁?” “梅子虽进来过,但她并不知道暗室所在啊!”李煜宸心中焦急,不觉加大了声音:“而且,梅子不是这样的人!” 梅子,梅子,瞧他叫得多亲热!而且,他才与她接触多久?为何竟对她如此有信心?甚至为了她,不惜与自己争执! 君墨染忽地抬起了头看他,一瞬间的目光锐利如刀,幽深如夜,杀气腾腾。 李煜宸忽地触到他冰冷的目光,锐利如鹰,从心底里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好看的眉毛蹙起来:“干嘛,要吃人啊?” 君墨染垂眸,掩去眼底的光芒。谁又知道他看似平静的表象下,已是心怀激荡,一颗心在胸腔里扑咚扑咚地狂跳。 他在干什么?站在那面的那个,是他生死与共的兄弟! “呀,”李煜宸也觉自己太过急切,定了定神道:“事情还没弄清楚,咱们别先胡乱猜测,还是去问问干娘,这幅画里究竟藏着什么玄机?搞不好,真是一次巧合!” 虽然,他心里清楚,巧合的机率等同于公鸡下蛋。 别声张 “不行~”君墨染断然否决了他的提议:“丢了画的事,先不要告诉娘。” 猜错了只是虚惊一场,万一猜中,娘拼尽心力护下的东西被别人盗走,那不等于要了娘的命? 李煜宸话一出口,也知提议有些鲁莽,见他反对,也就并未坚持:“不如咱们来排一排,看除了江秋寒,还有哪些人可疑?” 昨晚靖王府里人仰马翻,与之相邻的街坊也受惊不小。火势迅猛时,许多人自发跑来参与救火,当时所有人都去扑救,门卫已是形同虚设。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排除肖小之辈混水摸鱼——当然,摸鱼摸到靖王府的书房,是有点过份了。 不过,若是有心之人乘火打劫,到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朝里对他虎视眈眈的还是大有人在。 “王爷~”蓝九在门外禀报,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进来~” “王爷~”蓝九和蓝十应声而入,躬身行礼:“你找我们?” 君墨染抬眼望去,见他们二人皆是衣衫凌乱,满身狼狈。 蓝九束发的发带被烧掉半截,两只裤腿一只高一只低,早已看不出是什么颜色。 蓝十的脸上东一道西一道的灰印,衣摆不知被什么勾破一片,沾满了泥沙,拖在地上,坠在身后象条老鼠尾巴。 相同的是,两个人的眼里都布满了血丝,那是他们与火神奋战一晚的强有力的证明。 “王爷?”见他只是打量并不说话,蓝九局促不安地抬起头来,手下意识地在裤腿上蹭了几下。 “把手伸出来~”君墨染忽地冷声吩咐。 “啊?”蓝九和蓝十面面相觑。 “聋了?”君墨染不悦地道。 “是!”蓝九和蓝十忙挺直了背,立正站好,两双手直直地伸出来摊开在身前。 那是两双混和了灰烬与血污的脏兮兮的手掌,布满了被烈火高温炙烤后留下的血泡,遍布着被瓷片豁开的血口,正往外丝丝地渗着黑色的血。 “啧~”李煜宸已先皱起眉毛,从怀里摸了只瓶子扔过去:“亏你们还是练家子,一场小火灾就弄成这副德性,别丢了靖王府的脸!拿去自己敷上,若让我发现化了脓,第一个宰了你们!” “嘿嘿~”蓝九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露了他憨憨的笑容:“没事,不疼!真的~” “下去吧,没事了~”君墨染幽然低叹,挥手令他二人退下。( ) “多谢王爷,多谢李公子~”蓝九和蓝十拿着药瓶,高高兴兴地走了。 李煜宸望着他,弯唇哧地一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罚他们~” “蓝一~”君墨染不理他,唤了蓝一进门:“去把下面收拾一下,具体清点看少了些什么东西?” “啊?”蓝一愣了一下,蓦地醒悟:“昨晚书房失窃了?” “嘘~”李煜宸竖起手指按在唇上:“思亲堂的火很可能是蓄意而为,旨在引开侍卫,声东击西。只你知道就行了,别声张~” “王爷!”蓝一涨红了脸,眼里闪着愤怒地火花。 别的都能忍,现在别人欺上门来放火盗物,他身为蓝衣营之首却一无所觉,那不是比打他一耳光更难受? “本王自有主张,你先去做事。”君墨染当然知道他的愤怒从何而来,不过这个时候,愤怒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是~”蓝一敛去情绪,默默地启动机关进入暗室。亲眼看到那遍地狼籍的模样,胸中的热血再一次冲上头顶! 该死的贼子,气焰实在太嚣张,完全将靖王府当成了无人之境,在这里肆无忌惮地任意翻张,全无顾虑与畏惧! “墨染,”李煜宸深思地道:“这段时间王府里出的事情太多了,也许是时候把王府的秩序整顿一下了。” 从祈福时明心的被害,湖心岛树林里那块刻字的树皮不翼而飞,到狩猎时江湄遇袭坠崖,再到四夫人佩琴被杀,再到冷卉的怀孕身死,最后到思亲堂走水,翰墨轩被盗…… 这一系列的事件,一件接一件,这些看似偶然的事件,表面上看来毫不相干,冥冥中似乎又有某种奇特的线索将它们串在了一起。 想要把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理清,找出潜藏的脉络,却并不那么容易。 见他并不吭声,李煜宸索性把话挑明:“墨染,你看这一切的幕后推手,会不会是那个人?” “别胡说!”君墨染低声叱道。 “管它是不是,不如乘这个机会,先拔了宛儿这颗钉子?”李煜宸见他似有所动,乘机建议。 宛儿这个女人在王府里兴风做浪,他早就看着不顺眼,只是碍于这是墨染的家务事,不便置喙。 可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再留着这个祸害在府里,不知还要多生多少事端? 君墨染不语,只露了一抹苦笑。 宛儿是个什么女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只是眼下,他还不愿意破坏君臣之间的平衡与友谊。 “喂,他不仁在先,怎怪你不义在后?!”李煜宸竭力怂恿。 所以说他讨厌入朝为官,不论是相互猜忌还是相互计算,都让他心生厌恶,没有江湖来得自由和逍遥! “还没到那个程度。”君墨染神色冷漠,不为所动。 吃豆腐 相比靖王府里惊心动魄,鸡飞狗跳的一夜,姜梅却是一夜无梦,安稳地睡到大天亮。 梳洗完毕之后,她先跑去看绿珠,征得她的同意后,要她先充做江府的丫头在府里避上一段时间,对外只说是见她可怜,买进来做粗使丫头的。 姜梅领着她去见管家,这才知道江富天没亮就去了外地,此时并不在府上。 问过如意后,她又找了专管府中丫头仆妇们的徐妈,把绿珠交给她去安排。 做完这一切,就去玉清小筑看那个毒嘴小正太。 唐郁已穿戴整齐在院子里对着满池的荷花发呆,姜梅转头见一株半人高的茶花开得正艳,不假思索折了一朵在手,藏在身后蹑手蹑足地走过去,他却突然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那神气仿佛在说,蠢女人,就凭你想吓我,别说门连窗户都没有! “嘿嘿~”姜梅干笑一声,把花团在掌心揉碎:“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她明明很小心了,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难道他脑后长眼睛了? 唐郁嘲弄地弯起了嘴角,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你这么胖,路上的石头都要被你踩碎,还指望别人不发现你?” 倒,他当她是压路机呢?人家已经够小巧玲珑了好不好?不过,姜梅瞥一眼唐郁身轻如燕,似乎风一吹就要凌风而去的身子,恨恨地闭上嘴巴。( ) 好吧,她承认,与他比她是稍稍胖了那么一点点。 “真是一点也不可爱的坏小孩~”她狠狠剜他一眼。 “我不是小孩了~”唐郁很认真地强调。 “你多大?十岁,九岁?”姜梅偏头,十分恶意地把他往小辈上摁,想看他气得跳脚的模样。 一般象他这种半大的孩子,最讨厌别人说他小。 “十四~”出乎意料的,这回唐郁并没生气,只淡淡地纠正她。 十四了?现代十四岁的孩子读初三,很多牛高马大,比她还高。眼前这个,真的看不出来。 其实他并不矮,但是太过漂亮的五官和太过纤细的身材,以及太过苍白的脸色,让他的身高变成了最被忽视的一环。 姜梅惊讶地睇他一眼,嘴里笑嘻嘻地调侃:“哦,娶媳妇了没有?” “媳妇没有,不过女人很多,我嫌她们烦,通通杀了~”唐郁若无其事地答。 “呃?”姜梅先是一怔,继而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哇,好有煞气!” “放心,”唐郁盯着她,一本正经道:“我不会杀你。” 姜梅越发笑不可抑,存心起哄:“嗬嗬,因为我太漂亮了?你喜欢上我了?还是因为我救了你?” 唐郁轻描淡写地道:“不是,在我眼里,你还不能称为女人。” “哦?”姜梅被他勾出兴趣,笑盈盈地睨着他:“在你眼里,什么样的女人才称得上是女人?” 唐郁偏头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忽地伸出手隔着衣服在她胸前摸了一把。 “你~”姜梅吃了一惊,正要闪避,他的手已缩了回去,撇着唇,懒洋洋地批评:“腰肢倒是够细,胸不够大,也不够挺,臀也不够翘。” 不过,手感倒是不错~ 轰!血液瞬间涌上脸宠,姜梅僵在原地,又气又糗,脸上表情精彩。 真不敢相信,她居然被一个屁大的孩子吃了豆腐!最可气的是,他还老大不高兴,一副吃了亏的样子! “你,你你……”姜梅错愕了半天,才咬牙切齿地骂出来:“死小孩,你还要在我家赖多久?滚回去!” “这破地方,你求我留下来,少爷也不呆了。”唐郁拽拽地道。 “你们家里人来接你了?”姜梅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小声嘀咕:“怎么来得这么快,都没有人通知我。” 唐郁不吭声,露了个赞许的表情:不错,至少还没笨到家。 “少爷,马车已备好了。” 姜梅回头,见两名着紫色箭袖衫的青年,毕恭毕敬地站在院子外等候。 “你知道我会来,特地在这里等我?”姜梅福至心灵,忽地醒悟。 唐郁眉一蹙,白玉似的颊上浮起两抹红云:“谁等你?只是不想让某个蠢人误以为我挟私逃了。” 姜梅正欲说话,远远见江照影陪着一名中年华服男子朝这边走来,不禁多看了几眼,好奇地道:“那是你家人?” 那个男人肤色白皙,五官倒也端正,但是身材极高,肩膀也十分宽,给人一种很有力,很有肌肉的感觉,一点也没有唐郁那种一见就让人惊艳的美貌。 “他不配~”唐郁张嘴,吐出来的话冷冰冰。 这时,江照影与那中年男人刚好走近,姜梅一吐血差点吐出来,尴尬地红了双颊,目光左闪右躲,不敢与他接触。 “少爷~”那中年男人恍若未闻,一脸恭敬地垂手立在他身前两丈开外:“可以走了吗?” “哼~”唐郁并不理他,只望着姜梅:“多少钱?” “啊?”姜梅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一时莫名。 “唐少爷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还是江照影机敏,听出他的意思是想答谢,忙不迭地推辞。 唐郁看都不看他一眼,从怀里摸了一张银飘扔在地上,转身大踏步离去。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江照影变色,中年男子忙陪了笑脸,压低了声音道:“抱歉,少主自小体弱,脾气惯坏了,恶意却是没有,请多担待。” “哪里~”江照影勉强挤出笑容来,暗里早把唐郁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你干什么,还不快来?”唐郁头也不回,冷声道。 “来了!”中年男子小跑步追上去,殷勤地搀扶着他上了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地驶出了江府。 “啧~”姜梅摇头:“这个小霸王,长大了还得了?” “湄儿,”江照影神情怔忡:“以后千万不可与他再有往来,怕是麻烦不断。” 姜梅不以为然,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这时门房匆匆来报:“小姐,门外有个张姓的捕头求见。” “张彪?”姜梅眼睛一亮:“快请进。” “湄儿,”江照影皱眉道:“你什么时候与这等粗人有交道?靖王可知道?” “这可奇了,我从不干涉他与人来往,我与什么人交往,干嘛要经过他同意?”姜梅淡淡地反驳。 “这怎么一样?”江照影瞠目。[ ] “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有什么不一样?”姜梅不耐地挥挥手:“行了,我不跟你多说,走了。” 张彪正与在花厅里与如意大眼瞪小眼,见姜梅走了进来,忙开心地站起来:“九夫人,早~” “你也知道早?”如意不满地训道:“那就不要来扰人清静!” 就算没有他来搅局,小姐现在也是满头包,一身麻烦!他一个大男人,三天两头跑来找小姐,传到靖王府里,小姐还有活路吗? 张彪搓着手满脸尴尬地站在原地,前进两难。 “如意~”姜梅低声喝止,转头笑着示意他坐下:“可是昨天托你办的事情有眉目了?” “不是~”张彪脸有愧色:“九夫人交待下来的事情还来不及办~不过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噢?”姜梅奇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张大哥清早上门,究竟所为何事?” “是这样~”张彪瞥了虎视眈眈的如意一眼,小声道:“京郊暮云县发现一具男尸,想请九夫人一同前去看看,不知九夫人有没有空?” “没空~”如意抢先一口回绝:“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 “如意!”姜梅喝道。 “小姐,”如意弯腰福了一礼,冷着脸道:“你吼也没用!你好歹是靖王府的夫人,又不是正经的领朝廷俸禄的杵作,随便哪个阿猫阿狗来叫都去看,成什么样子?就算王爷不说,别人也会笑话咱们江家没规矩!” “如意姑娘,要不要我给你提鞋?”姜梅怒极反笑。 只怪她平时太过宠她,如意一点都不怕她,半点规矩也无,打着为她好的旗号,都敢骑到她头上来了! “小姐~”如意委屈地鼓着颊,眼里浮起泪雾:“我是为你好。” “我有脑子,合不合规矩自己会判断,不需你指指点点~”姜梅冷冷地道。 姜梅平时笑眯眯很好说话的样子,一旦较真起来,不怒而威,自有一股让人不敢违拗的力量,如意不敢再说,默默地退到一旁。 “张捕头,这死者可是与上次的案子有联系?”姜梅先问清楚。 “没有。”张彪十分肯定地摇头。 “可是与我托你办的事有关?”姜梅再问。 “也不是。”张彪再答。 “那就恕我无能为力了。”姜梅摇头拒绝。 她不是包青天,不可能每件案子都揽上身,她只有一双手,若是事事强出头,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如意听到这里,一直紧崩的俏颜这才舒展开来,破啼为笑。 “这个人虽与那两件事无关,不过那个人听说与靖王府却是有点关系,是以张彪才斗胆请夫人过去瞧瞧。”张彪忙解释。 “什么叫与靖王府有关系?”姜梅奇道。 “听说那人之前是在靖王府做事,不久前才从府里辞了工出来的。” “是吗?”姜梅心中一动,问:“他叫什么名字?” “林富。” 姜梅心中咯噔一响,忙问:“可是死因有可疑?” “里正报上来的初检单看来,似无可疑。是饮酒过多,失足自高处坠下摔死。”张彪简洁地报告:“不过,乡下地方杵作经验少,怕验错了,想请夫人过去看看。” “好,我随你去。”联系到冷卉的死,姜梅真的很难相信林富是自己摔死的。 “小姐,你知道暮云在哪里,离京城有多远吗?”一旁的如意实在忍不住,插了一句。 “很远吗?”姜梅转头望向张彪。 “呃~”张彪摸摸头,不好意思地道:“暮云离此七十余里,若是一切顺利,快马一日当可来去。” 他说得倒是轻巧,小姐千金之躯,哪象他们皮粗肉厚?来回奔波一百多里地,还要加上勘验尸体,岂不是要命吗? “若是不顺呢?”如意没好气地瞪他。 “如意,收拾行礼,今晚住在暮云,我去跟大哥说一声。”姜梅转身朝花厅外走去。 “那王府呢?”如意忙叫住她:“要如何交待?” 姜梅头也不回:“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林富之死(一) “湄儿,出事了~”还没走出院子,江照影已匆匆赶了过来,表情很奇怪,惊讶中似夹了些隐隐的兴奋——嗯,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应该是兴奋吧? “什么事?”姜梅不禁好奇。 “刚刚收到消息,昨晚靖王府走水了,思亲堂被祝融肆虐,变成了一片瓦砾。”江照影努力想表现淡定,显然并不成功。 “哎呀~”如意惊叫一声:“那小姐岂不是回去无望了?” “别胡说~”江照影斥道:“靖王府走水,老夫人受了惊吓,湄儿理应回去探望。” 如意坚决反对:“老夫人本来就看小姐不顺眼,现在心情肯定很糟,选这个时间回去,不是送上门找骂?不能回!”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小姐被罚,她这个当丫头的能好到哪里去? “如意说得也有道理,”江照影本就是说的场面话,这时顺水推舟改了口风:“要不这样,我把你送到别院去住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如何?” 姜梅啼笑皆非地望着二人:“靖王府走水,那火又不是我放的!老夫人脾气再大,也不能把那帐往我头上算吧?” “那你的意思,是要回去?”江照影皱眉。 张彪一听她要回靖王府,势必不能随他前往暮云,心中焦急,偏又不能拦着,只得不停地搓着手。 “回是肯定要回的~”姜梅望张彪一眼,微微一笑:“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先把暮云的事办完再去也不迟。” 不能烧也已经烧了,就算她回去也帮不上忙,倒不如去暮云调查一下林富,说不定有助于分析冷卉的死因。 “暮云?”江照影眼里闪过一抹精光,转瞬即逝:“你去那里做什么?” “跟张捕头有点事要办,正想通知大哥今晚不能回。”姜梅并不想多说:“详细情况,等我从暮云回来再跟你解释。” “你去暮云,靖王知道吗?”江照影轻声提醒。 “我的行动,不需要得到他的同意。 ”姜梅淡淡地道。 “我跟你一起去。”江照影沉吟片刻,做了决定。 姜梅自然知道他顾忌什么,微笑道:“大哥的好意心领,管家也不在家,大哥还是留在京城的好,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是,江公子请放心。”张彪忙拍胸脯保证:“有我在,绝不会让九夫人出事,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护得九夫人周全。” 姜梅莞尔:不过是去复检,能有什么事?况且若真的有事发生,他一个小小捕快怕也难挡江湖高手的刀剑吧? 江照影拗不过她,只得备了马车,等如意收拾了简单的行礼,一路送到城门。眼见他们走远了,叫了近身侍候的小厮,俯耳低声嘱咐了几句,这才折返回府。 姜梅和张彪到达暮云县花田村时,已是未时,当地里正接到通知,早早地在村口等候。 下了车,姜梅并未急着进村,先打量了一下周边环境,见这是一个偏僻村落,三面环山,只有一条乡村小路通向山外。 几个人边走,里正边介绍情况。 原来林富有个远房堂哥林强住在花田,自靖王府辞工之后,便携家眷投奔他而来。他花五十两买了座旧宅院,修葺一新,又购置了二十亩薄地,在这偏僻的村庄,俨然成了人上人。 林富自己并不常在家,整日在外流连,隔三岔五才回来一次。乡人都以为他在京里做买卖挣大钱,很是羡慕。 林强听过林富家的几次哭诉,却知他是去城里赌博,规劝了几回见无效,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三天前,有个年轻男子来花田寻找,林富对他很是恭敬,随他一起出了门,有人看到他与林富在村口争执,随后林富又是二天未归。 因他常不在家,故林富家的以为他手边的钱没输光,还沉迷在赌桌上,也就没有在意。 昨天早上,有村人到山上砍柴,经过落崖坡时,闻到有臭气,寻过去一看,发现一具男尸,细一看竟是林富。于是报了官,镇上来了衙役验过,说是浑身酒气,疑是喝醉酒不慎自崖上跌落摔死。 杵作填写了初检单,报上县衙具结。其中有个衙役与张彪相熟,进京办事无意间提起此事。所以,张彪一大早就来找姜梅。 等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一行人也到了林富的家中。 林富躺在一口楠木棺材中,因天气炎热,散发出熏人的恶臭,屋中四处泼洒了醋和石灰,一只瓦盆里燃着苍术,却依然止不住蚊蝇乱飞。 如意哪见过这种情况?一张俏脸憋得发青,掉转头就跑到门外去吐得昏天暗地。 林富家的披麻戴孝,领着三个女儿神情麻木的跪在灵前,这时见了姜梅,一时悲从中来,又是一阵号陶大哭。 姜梅好言安慰了几句,未验尸身,先问三日前来找他的年轻男子是谁——凭直觉,若林富真是死于意外的话,这个男人脱不了干系。 林富家的一脸茫然,抹了把泪道:“孩子他爹的事情,从来也不与我说。那人也未进家,只通过一个村人带的口信,是以并不知情。” 林富之死(二) 里正也是个机灵人,林富家的话音,立刻吩咐下去,把那日替年轻人带口信的人给带到林富家里来。 “尸体是由何人在何处发现的?”姜梅又问。 “村里的宋仁在落崖坡下发现的。”里正这边答话,村长忙又遣人去找宋仁。 在等待的时间里,征得了林富家的同意,姜梅先动手开棺验尸。 坠落伤一般分布很广,头、胸、腹、四肢、体表以及体内,可同时发生不同程度的损伤。 坠落可以直接形成撞击伤,也可间接形成震荡伤。 损伤的程度,可以出现表皮剥脱、皮下出血、挫裂创、骨折、内脏破裂,甚至还可出现肢体断碎。 经尸检发现,林富的面部,四肢,胸部均有不同程度的擦痕,多处皮下血肿和挫裂创,脊椎压缩性骨折和枕骨大孔周围的环状骨折。由此推断,林富坠下时,是臀部先着地。 进一步解剖后发现,胃内残留物无毒性,由于震荡作用,肝、肾、脾都有不同程度的破裂,胸腔内有大面积淤血和积液。 据此看来,杵作前面所做判定,林富因醉酒误坠落崖身亡的结论似乎是正确的。 张彪也算是办案经验丰富,看了这个情况,马上道:“九夫人,看来林富死因确无可疑了。” 姜梅并未吭声,只命人将林富翻过身来继续检验,目光停在林富左肩背部一道长一寸二分,中间有条白色凸起纹路的伤痕上。 张彪见她一直盯着那里,忙道:“此种伤痕,他身上有多处,怕是由高处坠下时,与地面及树枝擦撞形成的。” 姜梅摇头,指着那道青紫的伤痕道:“非也,此是皮下出血引起的。而皮下出血是钝器伤中非常普遍而又具有特殊意义的一种机械性损伤。损伤形态往往反应出致伤物接触面的形态。据此,有经验的杵作可以推断出凶器的大致外形。” “被圆柱形棍棒打击,受伤部位可形成两条平行的皮下出血带,(即法医学上常说的竹打空现象)你看,这与他四肢及胸部多处擦伤是不同的。 ” 她一面说,一边指了两处伤痕给张彪进行比对:“伤口在肩背,显然不是死者自己造成,若说与树干撞击,则不应是这种角度,而应是这样。你看,对不对?” “九夫人的意思,莫非是有人在背后用棍棒类凶器袭击了林富,这才使他落崖而死?”张彪并不笨,马上明白了姜梅的意思。 “嗯,”姜梅点头,一边仔细清洗双手,一边道:“咱们去现场看一下,应该能更清楚。” 来之前她真的希望林富的死的确是一场意外,并不想看到另一场谋杀。可惜残酷的现实让她的心情变得十分沉重。 整个事件里,林富其实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他顶多不过是偶然掌握了冷卉杀死佩琴的秘密,所以才能以此不断地向她勒索财物。以他的身份,并不可能知道冷卉的肚中怀有谁的孩子。 如果老夫人的目的是不想家丑外扬,也不愿意君墨染娶冷卉,那么杀死冷卉就已然达到目的,实在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杀林富灭口。 这样做的后果,只会是惹火烧身。 那么,除了老夫人,还有谁因冷卉事件与林富接触过,并且不希望他活在人间呢? “来了,来了~”村长领着一个年轻的后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这是九夫人还有京里来的张捕头。” “小的宋,宋光,见过九夫人和张捕头~”宋光诚惶诚恐地过来给二人行了大礼。 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加上张彪外形上本就长得孔武有力,再一听说张彪是从京里来的捕头,越发吓得手足无措,深怕稍有不慎就给自己招来牢狱之灾。 姜梅放低了嗓子,温言笑道:“宋光是吗?今年多大了?” “二,二十四~”宋光见问话的居然是个如此美丽温柔的少*妇,顿时红了双颊,垂下目光不敢直视。 “宋大哥~”姜梅态度温和,声音轻柔:“找你来只是想问问那天来找林富之人的一些情况,你不要紧张,仔细回想一下,有什么便说什么。” “是~”宋光忙不迭地点头:“不紧张,不紧张。” “那人可有说姓甚名谁?”张彪见他情绪趋于平静,开始询问。 宋光回道:“他只说与林富相熟,烦我替他叫一声,并未介绍自己叫什么,小人亦不敢相询。” “那人多大年纪,长相怎样,身高几何,是何地口音?”张彪一口气问了一堆。 宋光这几日因林富身死,这几个问题倒是经常被人问起,所以答起来倒并不吃力。他边说边比划:“那人比张捕头略高瘦些,穿着不俗,相貌十分清俊文雅,大约二十四五年纪,是京城本地口音。” 符合这些这些体貌特征的人,在王府里并不多,君墨染,李煜宸,柳无风,还有蓝衣营里蓝一,蓝七等大概都能对得上号。 不过,君墨染冷竣,李煜宸俊美,蓝一严谨,蓝七稳重都与清俊文雅挂不上钩,排得上号的,似乎只有柳无风一人了。 林富之死(三) 张彪陆续又问了他一些问题,宋光一一回答,正说话间,村长已把宋仁找来,于是他在前带路,领着大家从林富家的后山往事发地点去看现场。 姜梅想了想,让张彪从猪圈里捉了只乳猪提在手里,带到山上去。张彪虽感莫名其妙,还是按她的吩咐做了。 上了后山,姜梅才发现山路很不好走,她走得颤颤惊惊,又记挂着张彪,时不时探头张望。 张彪人长得粗壮,手里提着只乳猪照相样走得虎虎生风。 林富家位于村子的最东面,他嫌远,又仗着自己胆子大,一直都习惯穿越山梁,走落崖坡抄小路回家。 姜梅原以为落崖坡是个悬崖峭壁,到了一看才知不是。 落崖坡是个近七十度的陡坡,长达数百米,只有一条牧羊的小路穿行其上,最窄处不过三尺,只容一人通行。 坡上遍生荆棘和灌木,并无大型树木遮挡,极目望去一片森森的绿色,似一只潜伏的巨兽,随时扑出来吞噬过往行人。 姜梅目测一下,若是由此处滚落,怕是要直落坡底。[ ] 宋仁指着一处微微凹陷处道:“估计林富就是从这里失足滑下。” 这几日因为林富的死,村人好奇上来围观,加上镇里来了衙役,山路上多有人行走,路面的杂草亦被除掉好些,现出一个明显的豁口。 姜梅看了一眼,确实有崩落的泥土,于是让村长留在此处,回头对张彪说:“张捕头,把乳猪交给村长,咱们先从别处下去。” 又对村长道:“有劳村长在此等候,我们在坡底查验完之后,烦村长听到号令,把乳猪从此豁口处推落。” 大家一直不知姜梅要张彪提只猪上来做什么,闻听此言更觉莫名,均“啊”地一声相顾失色。 倒是张彪经验丰富,望着姜梅的眼里露出佩服的目光:“此计甚好,就是如此办。” 于是,村长带着乳猪在崖顶等候,其余人众都随宋仁走小路下山,绕到坡底的出事地点。 当时林富倒卧在叙坡的中下位置,头朝南,脚朝北,在对应的位置,发现大量血液和毛发。 姜梅站在坡下,仰头往上,依稀可以瞧见一条被碾压后倒伏的草木痕迹,顺着痕迹一路往上,灌木陆续发现血迹,毛发以及衣物的碎片,大致可以肯定确实从上面滚落。 姜梅勘验完毕,收集了部份毛发和衣物碎片后,冲张彪点了点头。 张彪仰着脖子,双指塞进嘴里冲崖上打了极为响亮的呼哨。村长在上面听到暗号应声把乳猪推落下来。 只听得骨噜噜一阵轰响伴着阵阵嘶叫,那头乳猪一路翻滚而下,最后停在了林富倒卧处不足一米远处的一个草窝里,哼哼几声,死翘翘了。 由此基本断定,林富确是由此处跌落后因剧烈撞击,震碎内脏,引起大量出血而死亡,而并非死后被人移尸至此。 张彪吁了一口气:“行了,现在只要找出是谁在背后打了林富一闷棍,把他推下山的就行了。” 这时,一直在一旁翻着两眼望天的宋光忽然啊地一声叫出来:“我记起来了,那日林富好象叫了他一声‘管家’。” “管家?”张彪和姜梅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柳无风?” “是不是单单瘦瘦,温文尔雅,说话慢条斯理,十分有礼貌却并不喜欢笑的年轻人?”张彪忙比划着问。 他怎么对柳无风这么熟悉? 姜梅心中奇怪,不觉多望了他几眼。 “对对对,看上去象是身份高贵的举人老爷,不象生意人。”宋光连声称是,脸上满是敬慕之色。 张彪知道在他们眼里,举人已是十分了不起,有这个评价,算是相当高了,点头道:“不错,是柳无风。没想到他表面看起来如此斯文,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姜梅皱眉:就算来找林富的真的是柳无风,也不能断定就是他把林富推落山坡。毕竟,这一切都只是推测,并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证明是他所为。 相反,如此轻易就推出凶手,总让她感觉到某种不安:“动机呢?他特地跑到此处将林富杀害的动机是什么?” 如果是为了掩饰冷卉的过失,那么他应该早就采取行动,而不是等到冷卉死后这一切都曝光之后再动手,使一切变得没有意义。 他与冷卉之间只是主仆,出面替她解决麻烦是不得已,上升到杀人,就是另当别论了。 除非——他就是冷卉肚子里孩子的真正父亲?! 可即便如此,他的身份是啖星的三皇子,若真要杀人灭口,多得是手下替他去做,有什么理由非得亲自动人,落个这么明显的把柄在别人手里? “走,咱们立刻回京,莫让凶手走脱。”张彪神情兴奋,跃跃欲试。 “他暂时还没有潜逃的迹象,就算要抓也不急在这一刻~”姜梅想了想,并未理清头绪,摇了摇头:“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先稍事休息,明天再做打算。” 张彪抬头见了暮色四合,又见姜梅脸有倦色,不觉惭愧地摸了摸了后脑勺,连连点头:“哦,好好好,是在下想得不周,是该先休息。” 林富之死(四) 如意不敢呆在屋内,拉了村中一个年纪与她相若的少女相陪着站在路边等候,夜色中只听到人声渐近,大喜过望忙迎了上去:“小姐,你可回来了~”到了近前才发现,来的居然是蓝三! “如意~”蓝三见到她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九夫人没跟你在一起吗?” “你,你怎么来了?”如意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蓝三往她身后瞧了眼,奇道:“九夫人呢?” “她去查案子,还没回来呢~”如意撇了撇唇,十分不乐意。对于姜梅把她扔在停放了尸体的林富家,犹有许多不满。 “去哪里查案,我去接~”蓝三立刻道。 “谁知道?”如意回头指了指屋后的山坡:“从那里上去的,现在跑到哪里去了,就只有天晓得……等等,你去哪里?” 这时姜梅她们已然从村口绕了过来,蓝三听到人声,早已去得远了,如意哪里还叫得住?跺了跺脚,提着裙边追了上去。 姜梅正在与张彪说话,忽地一道黑影扑了过来,张彪唬了一跳,拉开架式喝道:“什么人?” “九夫人~”蓝三轻轻地落在姜梅身前。 “蓝三?”就着火把的光,姜梅认出眼前人,诧异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属下奉命前来迎接夫人返京。”蓝三避重就轻,恭敬地答,心头一块石头悄悄地落了地。 “奉命?”姜梅疑惑地道:“奉谁的命?” 墨染吗?可他怎么知道她来了暮云查案? 蓝三扫了众人一眼,并没有吭声。 张彪老于世故,见状忙打哈哈岔开:“九夫人累了一天了,这里也不是说话之地,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喝口茶休息,一会再叙,如何?” “若众位不嫌山居简陋,不妨移居寒舍,容在下奉上粗茶淡饭。”村长忙应声称是,并热诚相邀。 “不急,”姜梅摇手道:“我还有个疑惑要林富家的解答,你们可先去村长家休息,我随后再来。” 她在路上理了理思绪,要确定凶手是否柳无风,最重要的是弄清他最后一次见林富究竟是什么时间? 毕竟从花田到京城有一定的距离,路上亦并不好走,就算他单人匹马,往返一次也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 如果柳无风不能交待这段时间里自己的去向,那么他杀死林富的嫌疑就很高了。 “一起去吧~”张彪忙抢着道。 “不用了,只是几个简单的小问题~”姜梅看了一眼如意,道:“我有蓝三陪着已足够了,烦请张大哥照顾一下如意就好。” “我跟着小姐~”如意望了一眼五大三粗的张彪,有些不情愿地牵着姜梅的衣角。 “我去去就来~”姜梅温声哄她:“天黑了,你又不能呆在院子里,去了只会更加害怕,倒不如跟着张大哥去村长家休息,乖~” “是啊,”张彪瞧姜梅的神色,猜她支开众人想单独与蓝三说话,忙压低了声音恐吓:“妄死鬼没有入土,魂魄最喜在自家周边游荡,你……” “啊~”如意吓得面青唇白,尖叫着拼命往姜梅身后躲,哪里还肯放手? 姜梅苦笑,轻拍如意的手背:“放心,世上哪有鬼魂?” “对对对,”张彪频频点头:“就算真的有鬼,也会缠着你家小姐,不会找你……” “啊~”哪知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讲,如意吓得两眼一闭,直接晕死过去了。 蓝三眼疾手快,迅速捉着她的肩将她提了起来。 “张大哥~”姜梅叹息:“你何苦吓她?” “嘿嘿~”张彪见闯出祸来,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从蓝三手里接过如意,打横抱着,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谁想她胆子如此小?这下倒好,也不用劝了,省事~” “好了,你们先去吧~”事已至此,怪他也无济于事,姜梅只得与他们分手,带着蓝三往林富家去,两人边走边谈。 “听说思亲堂昨夜走水了?”姜梅先开口询问。 “嗯~”蓝三略有些拘谨地回:“好在管家控制得当,指挥得宜,所幸没有人员伤亡,也没有波及其他院落,只烧毁了些家什和屋子,损失还算不大。” 姜梅哦了一声,随即又问:“起火原因是什么,可查出来了?” “具体还不清楚,”蓝三有所保留地答:“不过,好象是从思亲堂的佛堂里开始往外烧的。” 姜梅一心认定他是君墨染派来,不禁歉然地道:“昨天肯定很辛苦,为了我,又累得你奔波,真是过意不去。” “不辛苦~”蓝三摇头,犹豫一下道:“九夫人打算今晚宿在花田么?” “天色已晚,路也不好走,连夜赶路恐出意外,我确是有此打算。”姜梅大方承认,见他神色似有不对,反问:“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不,没有~”蓝三本欲再说,抬眼见了她满眼的疲倦,再看看她单薄的身子和在夜风中飘扬的裙裾,笑着摇了摇头。 只要她人还在,并不是如传闻所说的私自潜逃离京,待明日返京见了老夫人,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这时两人已到了林富家的门外,姜梅遂停止了谈话:“到了,咱们先办正事吧。” 谢谢你,蓝三! “林嫂,”进了门,姜梅也不与她客套,直奔主题:“你还记得当天林富是在什么时间出去见的那个人?” “出事的前一天他赢了钱,那日午间喝了点酒,小睡了片刻~”林富家的这几天早已在脑子里把当天的事情过了无数遍,不待姜梅接着问话,已主动说了:“宋光来叫他时,是申时初刻。” “他后来回来过没有?”姜梅又问。 “去了约小半个时辰,孩他爹又回来了,摔打了几个茶杯,气冲冲地自后山走了,至此再没回来。”林富家的抹着泪,低泣着答。 “回来后,可有说过些什么?”姜梅忙追问。 “他脾气大,谁敢问?”林富家的大哭:“只隐约听到他说‘别逼我,逼急了,谁也没个好’,没头没尾的,也不知什么意思。” 姜梅又问了几个问题,见再问不出什么,遂告辞了出来:“若是再想起什么,随时可以来跟我说。” 林富家的千恩万谢,把她送到门口。 “这么说来,林嫂最后一次见到林富,是在申时末~”姜梅蹙着眉低语:“只要查清那个时间管家的行踪即可。” “管家?”蓝三忙问:“九夫人说的可是柳管家?林富的死怎么跟管家扯上关系了?” 姜梅于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他细说了一遍。 蓝三断然摇头道:“王府里最忙的就是管家,京城至此来回最快也要二个时辰。所以,杀林富的绝不是柳管家,必是有人冒管家之名行凶。” 只是,王府里人员众多,那人为什么偏要管家之名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姜梅啊地一声轻呼:“我怎么糊涂了?” 她一直按现代的速度来计算,七十里地,开车来回不超过一小时,就算加上做案时间,二小时也可搞定。所以,不能排除柳无风做案的可能性。 差点忘了,这是古代,交通工具是马匹,而他来的目的是杀人,最不能做的便是引人注目。所以,大白天的他不可能在京城跑马,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往返杀人? 如果三天前申时他还在花田与林富说话,那么傍晚时分,她看到的那个与冷卉相拥的男人又是谁?他一个人绝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地啊! 想清楚这点,她顿时浑身轻松,一直压抑在心底的阴云散去,脸上现出笑容来:“幸亏你来了,不然还要在这件事上纠结许久。 ” 蓝三被夸,脸上不自觉地浮起红晕,垂下头讷讷不能言。 虽说真凶是谁还未找到,但姜梅的心情已然轻松起来,笑道:“墨染要你来,可是有何紧要的事情要通知我?” “九夫人~”蓝三沉吟一下,决定据实相告:“我来此,王爷并不知情。” “啊?”姜梅愕然:“这么说,你是偷偷来的?” 蓝衣营负责王府守卫,更兼着保护君墨染的重任。虽说不必每日当值,却是随时候传,他无故离府,回去怕是有许多麻烦。 “我跟一哥说了,王爷跟前他会支应,不碍的。”她虽没说,蓝三却知她是在替他担心,心中升起一丝温暖。 “有事?”姜梅直觉认定是出事了。 “没事~”蓝三望她一眼,慢慢地摇头,不愿意再添加她的心理负担。 “说吧,我没关系。”姜梅停下来,极认真地看着他,神色温柔。 “真的没事~”蓝三不自觉地垂下眼帘。 “喂~”姜梅伸指戳他一下,嫣然而笑:“别那么小看我,我没那么脆弱好不好?” “嗯,有人说,说你支使人一把火烧了思亲堂,再乘乱与人私逃出京了。”蓝三拗不过她,期期艾艾地说了。 “放火?”姜梅怔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瞠大了美眸,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吗?烧了思亲堂对我有什么好处?再说了,私逃,我跟谁私逃,张彪?” 这话说出去谁信?要逃也挑个帅哥一起好不好?比如:眼前的蓝三,纯稚又帅气!怎么也轮不到张彪吧? “我知道,九夫人绝不会那种人。”蓝三缓慢却坚定地道。 “所以,”姜梅挑眉,斜觑着他:“你瞒着墨染偷偷去见了我大哥,然后追到这里来带我回去?想以事实来堵悠悠众口?” 蓝三微红了脸,神色忸怩地道:“我知道,这个方法有点笨。” “为什么?”姜梅静静地问。 “什么?”蓝三有些迟钝。 “你怎知一定不是我做的?”姜梅慢慢地,清晰地道:“毕竟那火是在我离开之后才烧的,说不定真是我含恨报复。” “不,不会是你!”蓝三急促地反驳,声音热烈而执着:“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你,你不是这样的人!” 她坦荡,正直,无私而大度。就算真的怀有怨恨,也会当面指出,绝不是那种在背后耍阴招,恶语中伤别人的女子! 姜梅安静地看了他一阵,忽地踏前一步轻轻地握住他的手,黑白分明的眸子沐着昏暗跳荡的灯光,一片澄明清澈:“谢谢你,蓝三。” 有这句话就够了! 再多的委屈,再多的不平,只要有一个人理解,有一个人坚信,那就证明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她的坚持有意义! 蓝三,你干嘛? 两人回到村长家,张彪听了原委,一脸愧色地道:“真是抱歉,要不是因为我,也不会生出这许多事端。这样吧,回京之后,我立刻去靖王府与王爷当面说清。” 姜梅微微一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若信我,不言自明,他若不信,辩也无益。” “话不是这样说~”如意神色焦急地道:“小姐虽然坦荡无私,却禁不住有心之人在背后挑拨,恶意中伤。” “如意说得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九夫人还是早日回府为好。”张彪频频点头,热心地劝道:“花田的事已办得差不多,九夫人可随蓝侍卫先行回府,剩下的由我来收尾即可。” “是啊,是啊~”如意恨不能背插双翅离开此地,闻言立刻点头如鸡啄米般连声附和:“张捕头言之有理,反正蓝三也来了,路上安全无虞,不如咱们先回去吧。” 姜梅一时沉吟未决,把目光向蓝三投去。 若只是她一个人,才懒得回去。可蓝三是为了她才私自离京,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她倒不能只考虑自己。{ } 蓝三见她望着自己,会错意,以为她不放心,忙道:“天黑路又难走,九夫人若是不放心,等天亮再回也不迟。” “靖王府谁不知道蓝三哥驾车是把好手?”如意生恐蓝三有所顾虑,忙竭力怂恿:“左右是要回去,早回去能省多少口舌,何乐而不为?” 姜梅不禁莞尔:“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看把你吓的~” “小姐是女中豪杰,蓝三哥是少年英侠,我只是个丫头,哪里敢与你们相比?”如意垂着眼,小声嘀咕。 “行了,怕了你了。”姜梅笑道:“快去收拾东西,咱们这就回京。” “这就对了~”张彪大喜,忙道:“蓝侍卫,这一路别处倒没什么,出花田的山路崎岖,九夫人的安危你要多费心了。” “放心吧,”蓝三一脸郑重地道:“就算拼了我的性命不要,也要护得九夫人的周全。” 姜梅哧地笑出声来:“只是回京而已,瞧你们二人说的忒地吓人!只要小心驾驶就行,哪用豁出命来~” 蓝三脸微红,冲张彪抱拳行了一礼,径直出去备车。 “真是抱歉,按理我把夫人请来,就应该护送夫人安全回去……” “张大哥何必客气?”姜梅摇手打断他的话:“你在这里也不是偷懒,林富的案子,就要拜托你的事僚们抓紧侦破,早日还死者一个公道。” “嗯~”张彪点头:“九夫人放心,既是有人冒管家之名行凶,那便遁着这条线查下去就是,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说话间,如意和蓝三都准备妥当,张彪送了姜梅出门,看着他们三个没入浓浓的夜色,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 车顶上高挂着一盏气死风灯,蓝三打横坐在车辕上,全神贯注着路况。如意这一天都神经紧崩,直到此刻才放松下来,抱着行礼,随着马车有节奏的摇晃,很快进入梦乡。 姜梅怕他独自驾车无聊,忍住悃倦,强撑着沉重的眼皮斜靠着车门,挑起车帘,有一搭没一搭地陪蓝三聊天。 蓝三见她一会功夫打了三四个呵欠,不觉微笑出来:“距京城还有一段距离,九夫人不如先眯一会吧,到了地头,我会叫醒你们。” “你一个人行吗?”姜梅揉了揉眼睛,低声调侃:“不会把车赶到山沟里去吧?” “怎么会呢~”蓝三信以为真,急得提高了声音。 “哈~逗你玩呢~”姜梅觉得有趣,不禁笑出声来。 这家伙,随便说说就当真,也不知过去的二十几年是怎么长大的? 蓝三本就不擅言词,见了姜梅更是拘谨得说不出话,两个人聊了一阵,就相对无语了。姜梅又陪了他一阵,实在无聊,伸了个懒腰把车帘放下来:“不行了,撑不住,我睡会,你注意安全。” “放心吧~”蓝三轻应一声,唇角挂着愉悦的微笑。 姜梅睡得正香,忽地咣当一声巨响,把她自睡梦中惊醒,伴着马儿咴咴地嘶鸣和“吁~”地一声低叱,全力奔驰中的马儿双足直立,身体悬空疾停了下来。 那股前冲的惯性,把姜梅高高地抛了起来,狠狠地撞各了车门,额头撞在门框上,疼得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哎哟~”如意被连人带行礼甩到了车厢的底部,挣扎着扭动四肢,惊惶地大嚷:“小姐,你在哪里?” “蓝三,出什么事了?”姜梅不及检查自己,忙扬声询问。 几乎与此同时,蓝三低咒一声,飞身跃了下来,侧身钻进倾倒在路旁的车厢里,把姜梅打横抱了出来:“九夫人,你没事吧?” 他低眉,在疏淡朦胧的月色下,见到姜梅额前那一片殷红的血渍,心中一悸,双腿忽地软了,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 姜梅失去平衡,忙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轻呼:“小心~” “流血了~”蓝三垂眸望着她,眼里流露出浓浓的自责。 如意这时才从车厢底部爬出来,懵懵懂懂地望着面前相拥的两个人,张大了眼睛,厉声道:“蓝三,你干嘛?” 夜宿榆树林 被如意一喝,蓝三倏地一惊,这才发现两个人的姿势太过暧昧,唰地涨红了脸,下意识地两手一松。 姜梅冷不防,抱着他的脖子直直地往下掉,百忙中只能揪住他的衣襟保持平衡。蓝三见她失衡,忙去扯她,这一拉一扯之间,蓝三的前襟被生生地撕开,露出大片麦色肌肤。 “蓝三!”如意又羞又气,尖叫一声掩住脸转过身去:“你,你无耻!” 蓝三手忙脚乱,徒劳地拉着衣襟盖住胸膛,讷讷地说不出一个字,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姜梅惊魂稍定,见此情状,指着二人,笑得直不起腰。 “小姐,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笑~”如意涨红了脸,轻声嗔怪。 “哈哈,好,我不笑。”姜梅好容易止住笑,问:“究竟怎么回事?” 蓝三敛容道:“好象是车轴断了,我去看看。” “车轴断了?”姜梅一惊,抬头四顾——四周黑黝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车子坏在这里,这漫漫长夜要如何度过? “是不是真的啊?”如意表示怀疑:“该不会是你故意弄坏的吧?” 蓝三弯下腰,扶住车身大喝一声:“起~”两手同时用力一掀,将车子掀得翻了过去。 姜梅瞄一眼滚落在地烧得只剩灰烬的气死风灯,轻叹一声吩咐:“如意,去捡些枯枝来,帮蓝三照着让他修车~” “哦~”如意忙放下手里的包袱,跑到树旁踮起脚尖去折树枝。 “不用了~”蓝三拧紧了眉毛,淡淡地道:“今晚怕是修不好了。” 车轴从中断裂,印痕很新,看样子,象是被什么人蓄意破坏。 “修不好?”如意愕然地回头,寒意倏地爬上背脊:“那怎么办?” “很简单,”姜梅耸了耸肩:“一,咱们步行往前,找店家投宿;二,找个避风的地方先过一晚,明天早上再做打算。” “走?谁知道要走多远?”而且,天这么黑,想想都觉得可怕。 蓝三看了看周边的环境,确定了大致的位置后道:“这里仍旧是暮云的地界,离京城约摸还有四十余里。( )因离京城近,一路并无客栈可供投宿。” “返回花田村呢?”姜梅很务实地道。 “离花田近些,只有二十余里,不过路并不好走。”蓝三实事求是地回。 “不,我情愿走回京城,死也不要回花田。”如意忙抢着道。 “走回去?”姜梅白她一眼:“你以为四十里地很好走吗?以你的速度和我的体力,走到天亮也未必能到。” “那怎么办?”如意傻了。 “只能就地休息,看明早有没有顺风车可搭了。”姜梅转头望着蓝三:“你觉得呢?” “嗯,”蓝三一脸歉然:“看来只能如此了。好在已然上了驿道,要找往京城的车并不难。” “那就各自准备吧。”姜梅微微一笑,大有天当被地当床的潇洒。 “准备什么?”如意哭丧着脸。 “这个~”姜梅搓了搓手,望向蓝三:“我也没有什么野外生活的经验,一切听蓝三的安排吧。” 这种情况下,带个帐篷,买一堆零食去露营的经验,怕是派不上用场吧? “小姐,就是信了他,才害咱们落到现在这步田地,还来?”如意噘着唇,恨恨地瞪着蓝三。 “对不起~”蓝三越发愧疚:“我应该更小心一点。” 如果,他能考虑得再周到点,出发前先检查一遍车况,就不至于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属天灾**,防不胜防,关你什么事?”姜梅似有所悟,很阿沙力地拍了拍他的肩:“现在,分派任务吧。” 蓝三脸一红,一掌劈开车厢,取了声木板恭恭敬敬地往地上一摆:“九夫人和如意姑娘坐在这里,我很快就弄好。” 姜梅知道自己的斤两,若硬是要帮,说不定反而给他添麻烦,也就不再跟他争,挽了如意的手,两个人靠着坐了下来:“你去吧,不要走得太远。” “是~”蓝三应了一声,双足轻点没入暗夜。 “小姐,我害怕~”望着幽幽的树影,如意瑟缩着身体往姜梅的身上挤紧了些。 “有我在呢,怕什么?”姜梅拥住她的肩,温言安慰。 没多久,蓝三返回,牵了马匹,领着二人往前拐入一条小路,很快进了一片榆树林。 开阔的草坪上,火红的篝火跳跃着,燃烧出一种叫做安心的温暖的氛围。 如意欢呼一声,扔下姜梅奔过去,绕着火堆嘿嘿地傻笑:“这下好了,不怕野狼把咱们吃了~” “就你这丫头,身上没有二两肉,送给野狼,人家还怕磕了牙呢~”姜梅戏谑地调侃。 “小姐~” “哈哈哈~”姜梅回头,见蓝三拘谨地站在一旁抿着唇笑:“呀,你也过来坐啊,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我站在这里就好,你们好好休息吧。”蓝三摇了摇头,拣了离她们最近的一棵树身靠着,微笑。 “得,别傻了~”姜梅知道他在避忌什么,训道:“出门在外哪有这么多规矩?快过来吧~” 蓝三微笑着,只一个劲地摇头:“我在这里就好。” 能守在她身边,看着她微笑,看着她平安,足够了。 送上门的竹杠 “王爷,江照影江公子求见~”蓝五恭声禀报。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君墨染正在书房与李煜宸谈话,闻言惊讶地抬起头来。 “这有啥,”李煜宸跷起长腿,吊儿郎当地笑:“思亲堂走水,身为大舅子来表示一下关心,也是应该的吧?要我说,他来得也够晚的~” 君墨染皱眉:“请他在花厅稍等,我随即就到~” 李煜宸望着他挑眉而笑:“何必这么麻烦?直接请进书房多省事。”顺便还能试探一下,看看盗走画的人是否由他指使。 君墨染会意,改而吩咐:“请江公子来书房相见。” 未几,江照影在蓝三的引领下进入书房:“草民江照影,参见王爷~” 君墨染道:“都是一家人,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谢王爷~”江照影直起身,好奇地打量了一遍书房的陈设,赞道:“朝野都传靖王爷文武双全,依在下看来竟是武不及文呢~看这满屋的书香,真是教我汗颜~” “呵呵~”君墨染淡淡地笑:“文武双全?我听到的似乎是君某尚未开化,只会茹毛饮血吧?” “呃,靖王爷说笑了~”江照影抹汗。 “咦,”李煜宸探出头,往他身后瞄了一眼,道:“空手来的呢~” “嘎?”江照影愕然。 “不是~”李煜宸笑眯眯:“我只是按常理推断,既然来慰问嘛,多少应该表示点心意吧?” “啊~”江照影瞬间红了脸,嗫嚅着唇一时竟回不出话。 “嘿嘿,”李煜宸撇唇:“墨染,他好象不是为思亲堂走水而来呢,对吧,江公子?” “煜宸~”君墨染瞟他一眼,示意他别玩得太过火。 “是我考虑不周~”江照影忙道:“听说府上昨日遭祝融光顾,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 “好啊~”李煜宸望着他,笑得人畜无害:“思亲堂被一把火烧得精光,现在百废待兴,江家既号称江南首富,总不会袖手旁观吧?” “是,是~”江照影暗咒他皮厚无良,表面只得堆起笑容,自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置于书桌之上:“李公子所言极是,正所欲也,不敢请尔~” 靖王府不缺这点银子,何必向他开口索要钱物,授人以柄? 君墨染皱眉,正欲推辞,李煜宸已抢着说话:“靖王府当然不缺这点钱,不过,这是江大哥的心意,却之似乎不恭啊~” 送上门来的竹杠,不敲白不敲! “是,”江照影忙道:“这是在下一点心意,靖王若坚持不受,那便是瞧不起我。( )” 君墨染见李煜宸玩得不亦乐乎,暗自好笑:“如此,多谢大哥了~” “应该的,应该的~”江照影连声道:“在下想去探望一下老夫人,不知是否方便?” “怎么办呢?干娘身体不适,吃了药刚刚睡下了。”李煜宸一脸歉然:“看来只能下次再找机会了~” 嘿嘿,来吧,只要你敢来,保证来一次敲一回,看你究竟有多富? 江照影哦了一声:“老夫人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君墨染这才找到机会插上一句:“有煜宸在,怎么会有事?” “那就好~” 李煜宸玩够了,这才终于恩赐似地转了话题:“江公子应该不是专程来探干娘的吧?” “对~”江照影忙道:“我是来接湄儿回家的。” “湄儿?”君墨染一怔:“她不是应该跟你在一起吗?” “啊?”江照影也是一愣,遂挤了丝笑容出来:“我知道湄儿这次是任性了一点,不过她也不是做坏事,希望王爷看在我的薄面上,这次就算了吧。” “什么意思?”李煜宸听得心浮气躁:“能不能把话说得清楚一点?” “湄儿她干什么去了?”君墨染问到重点。 “我不是说过了吗,她随张彪一起去暮云查案去了。”江照影也是一脸莫名:“难道蓝侍卫没有跟王爷禀报?” “蓝侍卫?谁?”君墨染和李煜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 “三爷啊~”江照影惊讶地道:“早上明明是他亲自来寒舍问了湄儿的去向,骑马追去了,难道不是王爷派去的?” “哦~”君墨染按住心中疑惑,淡淡地道:“我想起来了,是我派他去的。不过,现在还未回府,想必还在路上。” “她去暮云查什么案?”李煜宸按捺不住,追问。 “听说有个叫林富的人,曾经是王府的家仆,早两天醉酒自崖上摔死了,湄儿似乎是认识的,就随同张彪一起追查去了。” 林富死了?李煜宸心一紧,忍不住抬起眼瞄了君墨染一眼。 “就算如此,关她什么事?”君墨染冷冷地道:“值得大老远巴巴地跑去暮云。” 最重要的是,居然对他连一个字都不交待?当他是死的吗?再怎么两个人私下有协议,至少名义上他还是她的夫君吧? 她有把他放在眼里或心上吗? “这事不能怪湄儿,是张彪找上门来求她相助~湄儿却不过,勉强才去的~”江照影忙替她求情。 “嗯,我知道了~”君墨染神色冷淡地下逐客令:“若没别的事话,江大哥请回吧。” “请千万别责怪湄儿~”江照影达到目的,心中得意,装着一脸惴惴地走了。 就是要闹大! 江照影前脚刚一离开,君墨染立刻低声喝道:“蓝一!” “在~”蓝一应声而至。 “蓝三呢?” “三弟现在不在府中,有什么事王爷吩咐属下去办也是一样的。” “不在府中?”君墨染冷然而笑:“谁准他擅自离府的?” 该死,一个个胆子都大了,全然没把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他说有事要办,需暂时离开府中一日,早上来跟属下报备过。”蓝一见他神色严厉,一呆,讷讷地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蓝衣营众兄弟向来由他管理,王爷从不过问,考虑到蓝三入府之后从未请过假,所以他连理由都没问,一口便应承了下来。 王爷对他所做的决定也从无异议,今日为何突然发难?难道,蓝三在外面闯下什么祸了吗? 一念及此,蓝一倏然而惊:“王爷,可是三弟出事了?” “没事~”李煜宸拍了拍他的肩:“不走也已经走了,在这里追究责任有什么意义?” 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然而现在,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依你说要怎样?”君墨染冷着脸。 姜梅这个女人,有时看着挺聪明,有时怎么象个傻子?随便一个男人说句话,她二话不说跟着就走,也不怕别人图谋不轨? “与其在这里担心,不如跟过去瞧瞧。”李煜宸抬头看一眼沙漏:“以蓝三的脚程,应该早就追到了梅子。到现在还没回来,一定有什么变故。” 要不就是林富之死确有其事,并且可疑,姜梅查案耽搁了——如果是这样还好;就怕在返程的路途上遇到麻烦。 “谁担心了?”君墨染神色僵硬。 李煜宸斜睨着他:“要不,我替你走一趟?” 如果不是碍于姜梅是墨染的妾,他早就走了,哪还会在这里罗嗦? “不用~”君墨染冷哼一声,淡淡地拒绝:“你留下来,娘还靠你照顾呢。” “得,”李煜宸踢他一脚:“要走就乘早,别说得象生离死别一样。 不就是暮云吗?走得快一点,明天晌午前就该回来了~” “我去备马~”蓝一掉头匆匆离去。 “墨染~”李煜宸犹豫一下,上前揽住他的肩:“感觉,这事似乎并不简单,江照影的来意值得推敲。” 他才不信江照影在王府里没有安插一二个耳目,姜梅是否回府,他应该一清二楚。所以,他来的目的似乎就在于把姜梅和蓝三的行踪曝露给他们。 如果真是单纯担心姜梅的安全,他走南闯北,远赴啖星经商,手底下并不缺乏能人异士,完全可以安静地解决,而不是欲盖弥彰地上门寻人。 不过,从今晚他的表现看来,似乎画并不是他找人下手偷的? 君墨染哼一声,没有吭声。 他当然知道事有蹊跷,否则江湄离府去暮云,蓝三如何得知?他可没有指示人监视江湄! 但蓝三竟然敢瞒着他偷偷去追江湄,让他十分恼火。 “所以,找到梅子千万别跟她发火。”李煜宸想了想,不放心地叮嘱:“这事梅子没多大错,至少出发点是好的。最近府里出太多事,她也是想查清真相~” “煜宸~”君墨染皱眉:“你好象管得太多了?” 两个人再怎么亲如手足,插手他的家务事,对他的女人指手划脚,似乎太过了吧? “咳~”李煜宸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掩住内心的焦躁和心虚:“我看你火气太大,怕你把事情搞砸。” “王爷,马备好了~”蓝一禀报。 “走了~”君墨染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翻身上马。 李煜宸身子往后靠进椅子,懒洋洋地道:“不送。” “夫人~”翡翠匆匆地跑进清秋阁,附在宛儿耳边低语了几句。 “此话当真?”宛儿倏地抬起头。 “千真万确~”翡翠用力点头:“奴婢听说王爷火气很大,带着一爷几个骑着马追去了呢! “好,立刻跟我见老夫人去!”宛儿表情兴奋,自软榻上一跃而起。 江湄那个狐媚女人,仗着会点下三滥的手段,不但拢住了王爷的心,就连皇上的注意力似乎也被她引去,对她最近的表现十分不满,严加训斥。 她若是再不想办法改善,搞不好弄到最后,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呃?”翡翠愣住:“不好吧?事情会不会闹得太大了?” 她只是说八卦,可没想过要在背后捅九夫人一刀。春红是个什么下场,她并不是没有亲眼看到,个中教训难道还不汲取? “哼~”宛儿冷声笑道:“就是要闹大,不闹大我还不去了呢!” 本来江湄若只是得宠还不要紧,潮水有涨落,人生有起伏,她能吸引住王爷的目光那也是她的本事,别人只有羡慕的份! 但是,独霸住王爷就太过份了!她天天大鱼大肉的吃着,别人至少也要喝点汤吧? 她连这点容人的雅量都没有,府里几位夫人嘴里虽都不说,心里谁不把她恨入骨子里去? 所以,只要她能抓住机会,挑动了老夫人,另几个就会群起而攻,到时她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回去再跟你算帐 夜深人静,只有一轮残月挂在天际,“笃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几骑快马如狂风骤雨般疾驰而过,带起烟尘漫天,如薄雾般融入夜空。 经过一片榆树林时,路旁忽地出现一辆散架的马车,跑在前面的是蓝一,他左手控缰,低喝一声,胯下的黄膘马长嘶一声,前蹄高竖,直立了起来,停了下来。 大伙紧随其后,几匹马于狂奔中瞬间停顿,喷着响鼻,甩着马尾,焦躁地在原地转着圈子。 “为什么停了?”君墨染皱眉。 “王爷~”蓝一拨转马头靠过来:“路边有辆大车坏了,感觉很奇怪。” “是吗?” “我去看一下~”蓝一翻身下马,走到车旁检查,蓝九跟过去,晃燃了火石,便于他检查。 “王爷,”蓝五跃上树梢警戒,禀报道:“那边林子里有火光,象是有人宿营~” 君墨染神色冷淡:“只要他不惹咱们,就不用管。” 这里是驿道之旁又临近京城,谁没事会宿在这种地方?十之**是那辆车的主人了。 “咦~”蓝一自地上拾起一枝发簪,凑到眼前一瞧,不禁吃了一惊:“小五你看,这是不是九夫人的?” “我,”蓝九无措地抓了抓头:“我没注意诶~” 不就是一枝簪吗?在他眼里长得都差不多,哪有区别? “算了,我去问……”蓝一摇头,话未落音,一阵冷风扑面,手中簪已易了手。( ) 蓝一抬眼,君墨染已站在身前,抿着唇低首望着那枝白玉簪——没错,这的确是江湄的。 那么,在林中宿营的不消说,一定是江湄了! 君墨染一言不发,大踏步进入了榆树林。 “走~”蓝衣营的侍卫互望一眼,纷纷跟着进了树林。 林中那片开阔地上,篝火哔剥地燃烧着,淡蓝的火苗跳跃着,映出一幅如诗的画面。 如意倦着身子斜躺在地面,身上盖着一件男子的长衫,头枕在江湄的腿上,睡得正沉。 江湄背对着他席地而坐,一只手搂着如意的肩,另一只手扶着额头,身子微微向后倾斜,头轻轻地靠在蓝三的肩膀上。 蓝三只着一件褂子,露出结实有力的膀子,盘腿而坐,如一座雕像纹丝不动,偏着头深深地凝视着身边的女子,目光痴迷,笑意朦胧。 望着眼前这一幕,君墨染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身子在瞬间崩得笔直,双手在袖中默默地紧握成拳,目光如刀锋般冰冷。 蓝二紧随其后进入林中,见了此情心中一紧,忙大声道:“王爷~” 蓝三倏地一惊,回过头瞧见君墨染,面上的表情象见了鬼,自地上一跃而起。 姜梅靠着他睡得正香,他这边蓦然抽身,她立刻失去支撑,随即往边上倒了下去。 “糟糕~”蓝九失声惊呼。 君墨染已掠了过去,双手托住了她的头,把她扶正。姜梅犹自未觉,咂咂嘴,头在他的掌心上蹭了蹭,身子靠上来继续呼呼大睡。 君墨染瞧得又气又恨,这女人,究竟有没有脑子?身边的人换了都不知道,就这,还敢放心地跟着男人到处乱跑! 可,掌心那柔软的触感却令他心中柔软,一腔怒火郁积在心里,无处发泄,面色越发地僵冷可怕。 “嘻~”蓝九到底年纪小,见此情景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 蓝一忙扯住他的衣袖,他回过头,蓝一瞪了他一眼,这才省悟,轻吐舌尖,缩在人后不吭声了。 “王,王爷~”蓝三神色惊惶地道:“你听我解释。” “哼~”君墨染冷哼一声,伸手按在姜梅的肩上:“你是需要解释。”不过不是现在,回去再跟他算帐! 蓝一抬手,搭住他的肩,给了他一记责备的眼神——发生这种事,至少应该跟我商量一声,怎么能一声不吭自己走了呢? 再加上,跟九夫人在一起竟然不知回避,让王爷瞧见这么暧昧的一幕,怎怪王爷生气? 蓝三沮丧地垂下头,低声应道:“是~” 君墨染弯腰抄起姜梅,打横抱在怀里,姜梅被惊醒,茫然地睁开了眼睛,对上他盛怒的黑眸,不由讶然“墨,墨染?” 这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不对,应该是他怎么来了? 君墨染不发一语,抱着她转身扬长而去。 “王~”蓝三伸手似欲挽留,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终于做罢。 如意的头怦地跌在地上,“哎呀”低呼一声,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睁开眼一看,眼前蓦地出现四五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一时慌乱,也不及细辩,尖叫了起来:“强盗~” 蓝九哧地一声笑了出来:“真要是强盗的话,你们哪里还有命在?” “如意姑娘~”蓝一放柔了声音道:“别怕,是我们。” 如意怔怔地看着他:“小,小姐不见了。” “我知道~”蓝一点了点头:“王爷来接九夫人回府,咱们走吧。” “哦~”如意忙捡起地上的行礼,低头,忽地发现披在身上的男子外衫,不觉愣住,继而面红过耳。 她七手八脚地把衣衫扒下来,也不敢瞧蓝三,只胡乱往前一递:“多谢蓝三哥~” 蓝三默默地接过外衣穿上:“走吧~” 吃软不吃硬 君墨染抱着姜梅出了榆树林,飞身掠上马背,也不等身后的侍卫们,低叱一声,马儿如离弦之箭往京城飞奔而去。 姜梅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人,还真是容易生气! 想了想,感觉谈案情的话题最容易切入,两个人的面子都不伤,又能让他下台阶,自己也不必低声下气:“墨染,林富是被人谋杀的。” “我管他怎么死的!”君墨染粗声粗气地答。 这算是她的解释吗?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奴才,大老远跑到这鬼地方来,在荒林里过夜? 还以为他至少会对案情有兴趣,既然不是,那就算了。 “呃~”姜梅苦笑,很自觉地闭紧了嘴巴。 “怎么不说话了?”君墨染冷声道。 明明是他自己不让她说,现在又来责难? 姜梅暗地翻了个白眼:“好象是有人冒充柳管家之名,把林富叫出来,然后乘其不备在身后将他打下陡坡,造成失足摔死的假象。” “我没问你案子~”君墨染心中烦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几分。 那她要说什么?道歉?她又没做错什么。 姜梅一时莫名。 “怎么,觉着自己立功了?”君墨染见她不吭声,越发气闷。 “立功倒没想过,”姜梅不服气地低声反驳:“至少不是什么坏事吧?” “哈~”君墨染气不打一处来:“看来还真当自己是英雄了呢!” 这不是存心找碴了吗? “好吧,”大半夜的,后面还跟着一大摞子人,姜梅不想跟他吵,决定息事宁人:“我错了,对不起。” 听听她是什么语气,把他当三岁孩子哄呢? 君墨染神色冷然:“知道错在哪里吗?” “我不该没告诉你一声,就私自离京。”姜梅低眉顺眼地答,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冤枉,忍不住替自己小小辩解一下:“我是看你事多,不想拿这种小事来烦你。” “私自离京,而且还是跟着陌生的男子离京,你觉得这还是小事?”君墨染越听越生气:“那你倒说说,什么才是大事?” “张彪不是陌生人。 ”姜梅皱眉,淡淡地说明。 “不算陌生人?”君墨染冷笑:“你对他倒是信任!” 她一路忍让,他却一直咄咄逼人,泥人也有土性,姜梅不禁来了火,索性顺着他的话小小刺激他一下:“是,他比某些人更值得信任!” 君墨染立刻炸了毛,提高了声音喝道:“你才见过他几次?对他了解多少?他的为人品性,交友,替什么人做事,你敢说通通都清楚?” 姜梅被他问得一窒,顿了顿,才低声反驳:“我干嘛了解这些?又没打算跟他攀亲戚!” 人家不是捕头嘛?还是很精干的那种!要不然,皇上也不会把他从地方调到中央来吧? 既然大家都是为民众服务,勉强也算是同行了,她为什么不能信任他?再说了,若是连警察都不能相信,还谈什么安全感? “哈!你有本事倒是跟他攀攀看?”君墨染怒极反笑。 看看,就知道她以前的乖巧柔顺全都是装的!他说一句,她顶一句,句句无厘头,还自以为有理,也不怕把人气死! 二人一路争吵,蓝衣营沉默地跟在身后,蓝三自然是忧心冲冲,蓝九却觉得王爷这么说话实在新鲜有趣,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君墨染忽地于疾驰中拨转马头,视线如刀锋般冷厉地扫了过来,大喝一声气势万钧:“滚!” 蓝九正笑得开心,这一声吼,吓得马儿一颤,长嘶一声,撩动前蹄人立了起来。他没提防,竟然真的从马鞍上掉了下来。 “哎呀~”姜梅失声惊呼。 好在蓝九身手灵活,在地上打了个滚,立刻挺身跃了起来,眨眼之间复又上了马背,就好象从未跌下去过一样。 这个场面其实相当地滑稽,但见君墨染的气势如虹,谁还敢笑?一个个乖乖地停了下来,垂着头盯着地面。 姜梅好气又好笑,握拳当胸捶了君墨染一下,嗔道:“呀,人家又没惹你,好好的,干嘛把气撒在他身上?” 那当胸一拳,明明轻若羽毛,他却如受重击,心潮翻涌。 君墨染抿着唇,不再说话,一个劲的策马狂奔。正是夏末秋初时候,马儿疾驰带起的狂风扑面,刮在脸上,寒意刺骨,更生生地疼。 姜梅不自觉地伏低身子,双手搂紧了马脖子紧张地叫:“喂,要掉下去了!” 君墨染哪里肯听?只收紧双臂把她紧紧地锁在怀中。 好吧,他承认,他是有些过份激动了。 他在借题发挥,其实并不是怪她不告离京,实在是太讨厌看到她对其他男人寄予了信任,更讨厌看到她倚在别的男人的肩头。 既使那个人,是对他忠心耿耿的蓝三!既使他明明清楚,她跟他之间半点男女之情也没有! 但该死的,那画面是如此地刺眼又刺心!而更让他觉得窝囊的是,她一句软语娇嗔,一个不经意的亲昵的举动,已足可平息他胸中万丈怒焰? 什么时候,她已能如此轻易地影响他的情绪?! 姜梅见他不肯听,索性往他怀里缩了缩,放软了身子舒服地依着他的胸膛,闭上眼眸:“你慢点骑,有点冷呢。” 君默染不答,却依言放慢了速度,身上紧绷的肌肉也渐渐松了下来。 原来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姜梅偷笑,随着马儿极有节奏的蹄声,渐渐沉入了梦乡…… 莫虚有的罪 回到京城,天色微明,城门尚未开启,君墨染叫开城门,一行人直奔靖王府而去。 “王爷~”蓝七在府门前拦住他们:“公子让我来通知王爷,暂时先别带九夫人回府。” “为什么?” 蓝七看了他身前的姜梅一眼,悄悄移开目光:“李公子没有说。” 君墨染若有所悟,翻身下了马,把缰绳扔到蓝七手中:“你送九夫人回江府。” 咦,九夫人的安全不是一向归三哥负责? “是~”蓝七诧异地瞥了一眼蓝三,恭敬地应了声是,转身对姜梅道:“九夫人,请~” 蓝三垂眸,掩去心中的失落和惆怅。 看来不必她自己想招,已有人主动在帮她摆脱靖王府了。只是她没想到,会为了办案子被拒之门外。 目的虽是殊途同归,但一个是自己主动求去,一个是被人驱逐,到底感觉不一样。 姜梅心中雪亮,按住心中不快,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一笑:“王爷,请代我向老夫人问安。” “哼~”君墨染轻应一声,未置可否,举步朝大门走去。 正这时,田嫂匆匆自门内走了出来,见到姜梅眼睛一亮,忙向君墨染胡乱福了一福,见蓝七牵着马正打算带姜梅离开,忙提高了声音道:“九夫人请留步~” 姜梅在马上,闻声回过头来:“田嫂,有什么事吗?” “田嫂,”君墨染皱眉:“你不在里面侍候娘,跑到这里做什么?” “回王爷~”田嫂躬身行了一礼,恭声答:“老夫人命老奴请九夫人去墨韵居问话。” “娘几时醒的?”君墨染心中纳闷,淡淡地问道:“她找湄儿问什么话?” 看她这架式,不象是刚好遇上,竟似是专门来此等候,莫非昨夜他离开之后,府里那几个女人又生出新的事端? “老夫人已等候多时了~”田嫂含糊地应道。 姜梅抱着马鞍艰难地溜下马背;蓝七见她身形笨拙,下意识地去扶她。蓝一瞪了他一眼,他一怔,手顿在了半空,一脸茫然。 姜梅整了整衣服,道:“别再问了,进去不就知道了吗?” 这女人真是狂妄,仗着有王爷的宠爱,连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她以为墨韵居是什么地方,现在进去能讨得了好? 田嫂冷然一笑,垂头掩去眼中的光芒,恭声道:“王爷,九夫人,请!” 梅雪在门边引颈期盼,见君墨染到了,忙迎了上来,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正在火头上,王爷快进去吧。 ” “嗯~”君墨染轻哼一声,回头看一眼姜梅:“你先在外面等着。” “哦~”姜梅乖乖地答应,果然在门外站着。 “娘~”君墨染推门而入,见老夫人满面怒容坐在炕头,大步走了过去:“你身子不舒服,怎么不多休息?” 老夫人转头见了君墨染,冷声道:“休息?我倒是想,只怕没那个命呢!” “谁说的?”君墨染笑道:“放眼邀月,若有比娘还命好的,让她站出来看看!” “哼,”老夫人脸色稍济,横了他一眼:“你也别只拿话哄我开心,那个贱人呢?怎么没有来?” “你说湄儿?”君墨染道:“我让她在门外候着呢。” “怎么,”老夫人板起脸:“信不过我这要入土老东西,怕我伤了你的心头肉,把她藏起来了?” “娘说什么呢?”君墨染不悦地蹙眉:“谁要是敢惹娘不开心,我第一个饶不了她!” “别光打雷不下雨,”老夫人冷眼斜觑着他:“你倒是当着娘的面,给她点厉害瞧瞧?” 嘴里说是为了报仇这才娶她进门,依她看,现在宠她快上天,早把当年君家灭门的仇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要我罚她当然不难,”君墨染淡淡地道:“不过,娘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理由?”老夫人冷笑:“制她的理由有几千几万,随便一条就足够沉塘,打杀!还需要我亲口说吗?” “我不知道娘从谁的嘴里听说了什么,”君墨染沉声道:“不过,我可以向娘保证,那些话都不是事实。” “呵~”老夫人怒极而笑:“真好!这就是我孝顺的儿子,被美色迷得失了心智,忘掉了自己说过的话,也忘掉了祖宗!” “娘~”君墨染神色肃穆,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道:“我对天发誓,我的初衷绝没有变!” “那好!”老夫人冷笑:“你把那贱人叫进来,立刻写休书让她滚出王府!” “娘~”君墨染正欲再劝,姜梅已忍不住推门走了进来,昂然地看着老夫人:“写休书我没有意见,不过至少也该给个理由吧?” “理由?”老夫人轻蔑地笑:“你的脸皮可真厚!别的女人听说要被休离,早已羞愧得去撞墙,你居然还有脸来问我要理由!” “就算犯了死罪,也该宣判了再执行~”姜梅平静地看着她,不卑不亢地答:“实话告诉你,靖王府并不值得留恋,我早就想离开!不过若是没犯错,谁也不能赶我走!” “好,”老夫人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她厉声喝道:“你要理由,我就给你理由!你纵火行凶,背夫潜逃,不顾脸面与男人深宵独行,你自己说说,这桩桩件件哪件不够休离?” 姜梅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背夫潜逃,与男子深宵独行,这些她都可以理解。可是这个纵火行凶的罪名,会不会太莫虚有了一点? 她算老几? “江湄~”君墨染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暂时先别说话,转而对老夫人道:“娘,说她背夫潜逃实在太严重了一点。她去暮云,我是知情的;陪她去的是张彪,衙门的捕头,再说还有小三跟着。” “哼~”老夫人神色阴鸷,望着君墨染一径冷笑:“你别以为我真的老糊涂了!蓝三要是你派去的,还用半夜三更追去干什么?” “你误会了~”君墨染轻描淡写地道:“她的马车坏在路上了,晚上没法回来,我这才去接她一趟。” “哈!”老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她算老几?只不过一个妾室居然这么大的谱,要你这个王爷亲自去接?你不怕丢人,我都替你脸红!” 君墨染脸一红,好在有面具遮着旁人倒是看不出来,沉默以对。 面对老夫人的质问,他自己都有些迷惑了。 为什么听到她跟张彪去暮云,自己会这么激动,连夜把她带回来,有什么意义? 他的冷静呢?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呢?为什么一遇上江湄就全都灰飞烟灭了? 个中缘由,他已不愿意去想,更不愿意旁人追究。那是他心底的一道咒,一旦打开就会万劫不复。 “没话说了?”老夫人冷笑:“知道理亏了?不再替她掩饰了?” 姜梅皱眉,淡淡地道:“老夫人所指控的那些罪名,我通通都没做过,问心无愧,不需要别人替我掩饰。” “好一个问心无愧!”老夫人叱道:“就算墨染知情,你是王府的妾,不是衙门里的杵作!你不知羞耻,跟着野男人在外抛头露面就算了,王府的脸都被你丢光,还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无愧于心?” 这老太太口口声声谈脸面,句句不离身份,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既然她这么喜欢身份,她若是不拿身份压她一下,岂不是对不起她?! “老夫人所言极是,”姜梅装得一脸恭顺的模样,十分委屈地道:“为王府颜面着想,我本来不欲去,可我若拒不肯去,那便是抗旨不遵!去了是丢脸,不去是抗旨,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得以我只好去了。” “抗旨?”老夫人一惊:“抗什么旨?” 笑话!她纵火潜逃,莫非还有理了?居然敢拿出皇上来压她! 姜梅只静静地望着她,并不接话。{ } 这问题还真是好笑,抗了要杀头的旨,还能是什么旨,总不会是草纸吧? 老夫人被她瞧得恼羞成怒,拍桌叱道:“别以为皇上召见你过一次,就能拿这个来糊弄我!皇上何等英明,怎么会放着朝里那么多能人异士不用,偏要你一个女流之辈去办案?” “娘~”君墨染这时已稳定了情绪,慢慢地道:“这点她倒没说谎,这事确实是皇上让她去办的。” 老夫人闻言一愣,默了半晌,冷然嘲讽道:“她说是就是了?” 姜梅不声不响,从怀里摸出那块金镶玉的龙形玉佩,双手奉上恭敬地呈放到炕桌上。 君墨染本以为她只是信口搪塞,心中虽对她大话欺瞒老夫人不满,但私心里并不想让她受罚,不得以替她圆谎。 万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拿出凭据来! 他对这块玉当然并不陌生,没想到杨嘉烨会把这件从不离身的玉佩交到她手上。顿时心潮翻涌,百般滋味在心头。 “这,这~”老夫人瞧了玉佩上的铭文,心中一惊,老脸阵青阵红,讷讷了半天,忽地强横地道:“就算是皇上要你去的,也不能一声不吭独自离京吧?怎么说,你现在名义上还是墨染的妾呢!” 姜梅没吭声——在这一点上她确实有所疏漏,被人指责,无话可说。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老夫人见姜梅不吭声,又有了底气:“就算是皇上,也管不到咱靖王府这一亩三分地!” “是,这事算我错,你想怎样罚?”姜梅爽快地认了错,坦然地看着她。 “好啊,你以为我不敢罚么?”老夫人见她嘴里虽然认错,脸上表情丝毫没有愧疚,不觉火大。 “不敢~”姜梅垂下眼帘,淡淡地道。 “不敢?”老夫人的手戳到她的额上:“你都敢纵火行凶了,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的?” 姜梅不焦不躁,淡淡地反驳:“我听说火是从思亲堂的佛堂开始往外烧的,这火究竟是谁,出于何种目的放的,还真是不好说呢!” 欲擒故纵,贼喊捉贼的事情,古往今来多了去了。 谁知道她是不是为了隐瞒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指使人故意一把火烧了思亲堂,却硬赖到她的头上来! “江湄!”君墨染见势不好,忙大喝一声打断她:“休得胡言!” “什么?”老夫人霍地站了起来,身子微微晃了一晃,颤着手指着她道:“你刚才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火怎么可能是从佛堂往外烧的?怎么可能?! “你别激动~”君墨染瞪了姜梅一眼,忙抢上前去扶住老夫人:“她不过是被逼急了,胡言乱语罢了,娘怎么跟她较真了?” 姜梅轻哼一声,垂下头不吭声了。 真是卑鄙,自己给别人栽赃的时候倒是挺欢,被人说一句说受不了!算了,看她年纪大,懒得跟她计较。 “墨染,你告诉我,火是谁放的?”老夫人揪住了他的袖子不放,惨然追问。 “自然是有心之人故意纵火,只是暂时还未查出。”君墨染神色冷硬:“不过娘放心,不管是谁纵的火,我都绝不会放过他!” 少跟我装傻 “嗬嗬~正说到这里,李煜宸长笑着推门而入:“一大清早的,干娘这里倒是挺热闹~” “来了?”老夫人不自在地敛了怒容,淡淡地道。 “谁惹干娘不开心了?”李煜宸左右望望,目光定在君墨染的身上:“肯定又是你这小子吧?” 君墨染冷眼睨着他,并不吭声。 “咦~”李煜宸望向姜梅:“嫂子也在呢?暮云一行,可有收获?” 姜梅冲他淡淡地笑了笑,亦不说话。 “干娘~”李煜宸笑着偏腿往炕上一坐,伸手扣住她的脉门:“墨染就是茅坑里的一颗石头,又臭又硬,什么好话从他嘴里出来都能变成飞刀,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若跟他生气?气坏了身子划不来~” “要身体做什么?”老夫人抽回手,冷着脸没好气地道:“都这把年纪了,活在这里碍眼,不如早些死!” 君墨染神色凄怆,提高了声音喝道:“娘!” 老夫人瞟他一眼,叹口气,闭上眼睛无力地挥了挥手:“你长大了,官也越做越大了,娘管不了你,你走吧。” “咦,”李煜宸低头,忽地瞧见桌上那块金镶玉,老夫人想遮住,已被他抄在手里:“哇,这玩意可当圣旨用,墨染啥时摸了来?” 老夫人神色僵冷,淡淡地道:“咱们可没这福气跟本事!” 李煜宸察言观色,发现玉佩居然是姜梅的,心中越发惊奇:“嫂子,你可千万收好了,这玩意用着是好的,万一弄丢了或是弄坏了也不是好玩的!” “知道了~”姜梅轻应一声,上前一步,从他手里接过玉佩贴身藏了。( ) 君墨染见了当即眉心一蹙,当着老夫人的面,终究没有说什么。 老夫人轻哼一声,狠狠地瞪着姜梅,一股气憋在胸中出不来,越发气恨。 墨染为什么要娶江湄,她心知肚明,所以知道休离的可能性不大,只想借这机会好好惩治一下她,让她别不知天高地厚。 偏偏她不知怎地弄到圣上的玉佩护身,却是万万不能打了,否则就有抗旨欺君之嫌! 再怎么生气和看江湄不顺眼,这个轻重她还是掂得出的。 乘老夫人注意力被转移,李煜宸重新扣住她的腕,二根手指灵活地搭上她的脉门。{ } 瞟一眼君墨染,微微一笑:“肝火挺旺的,我给你开副药调理一下吧。” “不用~”老夫人啪地一掌拍掉他的手,愠道:“你个兔崽子跟他一个鼻孔出气,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合着伙来糊弄我呢?” “啊痛痛痛!”李煜宸表情夸张:“干娘,你不识好人心哪!我跟那小子绝对不是一号人,这可冤死我了~” 老夫人缓了脸色,瞪他一眼:“别装了,再装就不象了!” “干娘,”李煜宸笑嘻嘻地把脸凑过去:“你不生气了?” “滚吧~”老夫人一掌拍过去,李煜宸灵活地一闪,冲她扮了个鬼脸:“嘻嘻,没打着!” 四个大丫头里,梅雪的年纪到底小些,这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她一笑,其他人也就跟着笑出声来,屋子里的气氛立刻缓和了下来。 “兔崽子,有种别躲!”老夫人板着脸骂。 “干娘,我都这么大了,挨打不好看哪~”李煜宸侧着身子倚着门框,回眸妖魅地笑:“再说了,你真舍得打我?” “去去去~”老夫人嗔道:“都出去,别杵在这里碍我的眼。” “娘,你好好休息。”君墨染暗中吁一口气:“我晚上再来给你请安。” 老夫人轻哼一声,冷冷地扭过头去,并不搭话。 “娘~”君墨染神情尴尬。 “干娘,我走了~”李煜宸抬手揽上他的肩,不由分说拥着他往外走:“来来来,我有些事跟你商量。” 姜梅曲膝向老夫人行了一礼,紧随其后走了出来。 “喂~”刚走出院门,李煜宸曲肘撞了君墨染一下:“我给你解围,要怎么谢我?先申明,只一坛酒是不够的!” 君墨染不看他,神色阴沉,冷冷地睨着姜梅:“你,跟我到书房来一下。” 他又怎么了? 姜梅不解地看了李煜宸一眼,李煜宸冲她低眉一笑,摊了摊手,表示不知情。 “还不走?”君墨染忽地回头,冷喝一声。 她胆子越来越大了,当着他的面跟煜宸眉来眼去,竟不知避讳! “走就走,你吼什么?嗓门大了不起啊?”李煜宸回他一个白眼。 君墨染瞪着他,那表情象是恨不能一把捏死他。 “看什么看?”李煜宸拽拽地瞪回去:“眼睛瞪穿了,你也没我帅!”说完,他又偏头望向姜梅,璨然一笑:“是吧,梅子?” 姜梅但笑不语,聪明地置身事外。 老夫人住的院子与君墨染的书房只隔着两进院子,打打闹闹的时间里,一眨眼就到了。 “说吧~”一进门,君墨染便神色不善地发难。 姜梅莫名地望一眼李煜宸:“要我说什么?林富的事么?” 林富案子的事情,路上不是已说得差不多了,难道要再重复一遍? “少跟我装傻!”君墨染显得十分烦躁。 “墨染,”李煜宸见姜梅确实不明白的模样,笑道:“别急着发火,把话说清楚了再生气也不迟。” “你说,皇上贴身的玉佩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跑到你手里去的?”君墨染冷哼一声,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姜梅若有所悟,从怀里重新摸出那块玉佩:“你问它?” 家与客栈 “难不成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君墨染狐疑地望着她。 姜梅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瞒的,因此很诚实地答道:“没了~” “说吧,你什么时候又去见皇上了?”君墨染神色冷竣,并没有因她的诚实而稍显柔和,反而更加恼怒。 在宫中那两日,她与他几乎寸步不离,皇上应该没有单独接触到她,并秘密送她金镶玉的机会。 很显然,在那次之后,她瞒着他又见过皇上了。 一个宛儿还不够,又想把湄儿也变成他的眼线吗? “不是我去见他,他也没有来见我。”姜梅想了想,实事求事地道:“只是在街上偶然遇到了而已。” “你觉得我会信?”君墨染冷笑。 只是偶然遇到,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了?皇上可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你不信也没办法~”她总不能为了要他相信,把没有的事情编得天花乱坠吧? “他要你办什么事?”李煜宸倒觉得她怎么得到玉佩并不重要,反而对她为此付出的代价比较感兴趣。 “刘三的案子,嗯,还有就是尽可能地追回被盗的经书。”后面这条,杨嘉烨虽未做要求,不过她想,如果案子破了,经书追回也是很正常的。 “哈~”君墨染冷笑,对她未经同意就揽事上身的做法相当不满:“你对自己倒是很有信心。” “我并不是无的放矢,”以他的脾气,这种反映很正常,姜梅对此早有准备,对他的态度浑不在意:“心里有数,才敢答应。” “你有什么数?”李煜宸纯粹是好奇。 姜梅想了想,既然双方已签了协议,不管他怎样,至少她认为彼此之间应该坦诚,所以并不瞒他:“听说过玄黄破天斧吗?” “那不是啖星的大内第一高手嘛?”李煜宸与君墨染对视一眼,惊讶地问:“怎么,他也牵扯在内了?” “有可能~”姜梅于是把来龙去脉细说一遍,又从案头抽了一枝笔,一张纸,随手画出图形,推到二人身前,谦逊地道:“你们都是行家,帮我看看,我分析得对不对?” “这个,乍一看上去,倒确实有七八成象是破天斧。 ”李煜宸抬头看了君墨染一眼,见他不表态,只得再望向姜梅:“不过,这只是你的凭空推测,做不了证据啊~” “呵呵~”姜梅微微一笑,并不反驳。 关于痕迹签定的知识,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说清楚,只怕说得越多,破绽越多,倒不如糊里糊涂地带过去的好。 “咦,这个笑容很诡异哦?”李煜宸两脚岔开,叉着腰端详着姜梅:“好象,把我们都当成傻瓜了嘛~” “不是,”姜梅只得笑道:“这确实只是我的推测,没有真凭实据。不过,如果能想办法弄到他那把破天斧,两下比对一下就清楚了。” 君墨染冷冷地插言:“你说得倒是容易,破天斧若是那么好弄,岂不是人人拿一把玩?”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李煜宸摸着下巴,笑得骄傲十足。 “真的?”姜梅眼睛一亮,一把握住他的手:“你真的能搞到?” 君墨染眉心一皱,正要训斥,李煜宸已十分自觉地稍稍后退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手背到身后交握住,似欲保留那份温暖的触感。 “真的假的?”姜梅犹自未觉,再踏前一步,握不到手就捉住他的衣角轻轻地摇,娇态十足:“可不许诳我瞎高兴一场!” 李煜宸垂眸望着她闪亮如钻石的眼睛,不敢直视,心脏怦怦地跳,忙移开目光,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先放开,弄皱我的衣服了~” “啊?哦!”姜梅一怔,低头发现手下的衣服已揉成酸菜,白衣胜雪的衣衫下摆赫然印着五指山,不禁脸爆红,忙不迭地放开,伸了手去抚平,嘴里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那双白皙柔软的小手隔着薄薄的衣衫在身上游走,李煜宸犹若遭受电击,瞬间红透了俊颜,想避偏又不舍,似被点了穴道定住了身形,竟是一步也移不开。 “够了~”君墨染低喝一声,忽地伸手攥住姜梅的手腕,将她拖到怀中固定。 “不是~”姜梅挣扎着回过头:“抱歉,刚才匆匆去见老夫人,忘记洗手,弄脏你的衣服了~要不,我赔你一件?” 不论何时见到他都是纤尘不染,白衣飘飘的神仙公子模样,自己不但弄皱他的衣服,还给他印上一个大手印,难怪他生气,崩着脸一声不吭呢。 “你给我闭嘴~”君墨染冷着脸,低喝。 李煜宸回过神,发觉失态,忙深吸一口气,掩饰住心底翻涌的情潮,打着哈哈道:“哈,知道错了吧?还不快买几坛好酒来贿赂贿赂我?” “应该的,应该的~”姜梅放下一颗心,连声答应。 “没你什么事,你先回去吧。”君墨染冷着声音吩咐。 “哦~”姜梅依言转身,走到门边忽地停住,回眸很认真地问:“我是继续住在江府,还是忘月苑?” 本来他把她支到江府的目的是避开老夫人,现在有了这块玉佩似乎再没有避开的理由。所以,还是问清楚比较好,万一不合他的心意,到时倒霉的还是自己。 在她心里,江家与靖王府都只是一个住处,本质上并没有区别,都不能称之为家。但是听在君墨染和李煜宸的耳里,却都是一怔。 她居然称江家为“江府”,那语气,就好象是住江家跟住在某个客栈没有区别! 报仇的目的 “你搬回忘月苑吧,”君墨染淡淡地吩咐:“不过,最近几天没事不要到处乱跑,免得传到娘耳里,又生出事端。” 让她回江家,免不了又会管些乱七八糟的闲事,倒不如放在眼皮底下看着,省得她与娘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等一下,江湄与娘的关系紧不紧张跟他何干?他何必为这种小事操心吗?君墨染忽地心生烦燥,神情转为僵冷。 “好吧~”姜梅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刚要出门,忽地又想起一事遂停步回头道:“对了,煜宸,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咱们详细谈一下,好吗?” “梅子有命,敢不从尔?”李煜宸微微一笑,慨然允诺:“我随时都有空,随你方便即可。” 姜梅十分高兴,嫣然一笑:“谢谢,我先走了,改天请你喝酒。” 等姜梅离去,君墨染忍不住发难:“你倒挺大方,就不怕她把你卖了?” “梅子不是这种人。”李煜宸微微一笑,望着他的目光如炬:“这一点,你心里比我更清楚,否则她私自出京,此事绝不会如此善了,不是吗?” 君墨染想要反驳,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词以对。 是,秋水长空失窃,最大嫌疑就是江照影。在这种情况下,姜梅不告而别,私自离京,很有可能是卷图潜逃。他应该做的是立刻派人将她追回来,而不是担心她的安危。 潜意识里,他的确开始怀疑江湄会与江照影合伙。他偶尔会想,从某个角度而言,她与他一样都是受害者。 为了那本传说中的天书,他们二个都失去了家庭的温暖,失去了至亲的亲人。 他甚至试着把她与江秋寒分离,偶尔想象,假如她不是他的女儿…… 他生平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决定的正确——或许,娶她进门并借她之手向江家复仇,并不是个好主意。 她已使自己失去冷静和判断,甚至为了她不惜在娘面前说谎——这在他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墨染,”李煜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表现得大度和淡定:“收手吧,别再利用她了,她是个好女人,绝对值得你珍惜一辈子。” 墨染什么时候对女人正眼瞧过?更不曾为了任何人杵逆老夫人。 所以,他动心了,这是无庸置疑的。 做为他的好友和兄弟,他真心地希望他能获得幸福,更不希望为了一个女人破坏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兄弟之情——谁让墨染比他先一步认识梅子,并已然娶了她进门呢? 他狠不下心来横刀夺爱便唯有强忍住心底的痛苦,提醒墨染面对自己的感情,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毕竟,报仇的目的是要毁灭仇人,而不是毁了自己终生的幸福与快乐。 君墨染不语。 收手?事情已走到今天这一步,要他如何收手? 更何况,就算他想收手,江秋寒未必肯信吧?他不是把手伸进他的靖王府来了吗?否则的话,也不会纵火烧了思亲堂,乘乱偷走秋水长空了! 他有强烈的预感,当年君家灭门之祸来自那本所谓的传世天书,而罪魁祸首就是江秋寒!只是苦于手上没有证据而已! 为人子女者,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杀父仇人站在眼前,而只顾着儿女私情,将不共戴天之仇抛之脑后? 李煜宸陪着他一路走来,君墨染心里想着什么又怎会不清楚? “我劝你收手,并非要你不报父仇。”李煜宸神色郑重地道:“只是,以你我今日的实力,并不是非要靠伤害一个女人才能获得成功,不是吗?” 话虽如此,若他最终手刃仇人,那么不论出于何种理由,他亦成为江湄的杀父仇人。 彼此之间身负着如此深的仇恨,又怎么可能抛开一切,相知相守,并且幸福快乐? 如果注定不能得到,又何必要开始,徒然增加彼此的痛苦呢?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君墨染眼底满是阴霾,淡淡地道。 “是吗?”李煜宸狐疑地瞄着他:“你真的知道该怎么做?” 他答应得太过迅速和爽快,反而让他放不下心——他,是真的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吗? “有人冒充无风去暮云杀了林富。”君墨染不喜欢把话题总是绕在江湄身上,于是把姜梅在暮云得到的情报重新向他讲了一遍,末了问:“你有什么看法?” “很简单,”李煜宸习惯性地曲指轻敲桌面:“暮云到京城可不算近,从案发到张彪得到消息,前后却连一天都不到,说是巧合未免太牵强。在我看来,理由不外乎二点:第一,有人故意在第一时间通知张彪;第二,张彪本身并不可靠。” 张彪是栖云县的捕头,栖云庵正是他所辖范围之内,而江湄未嫁之前与明心一直都住在栖云庵里,说江秋寒与他早有勾结,并不能算是捕风捉影。 而昨夜江湄所乘马车无故损坏这一点,似乎也从侧面印证了他的这一推断。 君墨染点头,接着道:“江照影来拜访,目的显然是为了透露江湄的行踪,以挑起我和她之间的矛盾,说不定宛儿也是他找人怂恿,以达到把水搅混,让湄儿离开靖王府的目的。” 从这一点看,他与湄儿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亲厚。自己与湄儿的关系对他产生了威胁,否则他不会出此下策。 这也从侧面印证了湄儿对自己的感情比对江照影的要深。 意识到这个可能,君墨染的眼里不自觉地现出一丝极浅的笑容。 疯狗咬人 “等一下~”李煜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既然现在要把梅子带走,当初为何要把她送进王府?” 君墨染想了下,道:“莫非,明心并非江秋寒所杀?” 一直以来,他们的思路都错了?有没有可能,除了江秋寒,还有另一股势力纠集在他的身边,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明心和五更之死和江秋寒之前牺牲江湄,现在又出尔反尔,意图把江湄带走的理由。 “很有可能~”李煜宸呵呵一笑:“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别的不知道,冷卉的死因并不单纯,而江照影是没有必要杀冷卉的,除非,他是冷卉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且不说他有没有可能与冷卉认识,至少三个月前,江照影并不在京城,所以这个可能性可以排除。 君墨染望一眼李煜宸,不悦地勾起了唇角:“我可不觉得有意思。” 单只一个江秋寒,已然让他头疼,再弄出几个劲敌,不知是个什么局面? “要不,弄壶酒,咱哥两坐下来慢慢捋捋?”李煜宸弯唇而笑。 “少喝一点会死啊?”君墨染低咒。[ ] “少喝不会死,不喝也不见得就不死。所以,喝比不喝好,哈哈哈~”李煜宸大笑。 姜梅回到忘月苑,在院外见到蓝七在值守,心中已是一怔,待进了院,也不见蓝三,想着君墨染昨晚的话,心中一惊,忙返回院外,向蓝七招了招手:“过来。” “九夫人有何吩咐?”蓝七一脸戒慎地看着她,并不肯走到她身前。 姜梅心中惴惴,忙向他靠近两步,见左近无人,问:“你三哥呢?怎么不见了,是不是被王爷关起来了?” 该不会真的拖出去,暴打了几百鞭,以到卧床不起了吧?以君墨染暴戾的性子来看,很有可能哦。 蓝七十分谨慎地向后退了几步,退到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这才恭声回道:“九夫人放心,三哥挺好的。” 姜梅狐疑地瞄着他:“那怎么不见他人?” “呃~”蓝七瞟一眼姜梅不敢吭声。 “快点说,他到底怎么了?打伤了,还是打残了?”姜梅急了,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冬至和夏至听到吵闹声,忙跑了出来。 “没你们什么事,进去吧~”姜梅挥手,斥退了她们二人。 “九夫人,你误会了~”蓝七神色尴尬。 “算了,我去找墨染~”见他不肯说,姜梅也不愿为难他。 “不是~”蓝七吓了一跳,忙叫住她,压低了声音道:“三哥真的没事,他不在京城,替王爷办事去了。” “什么事,非得出京才能办?”姜梅明显不信。 “是真的,我没骗你!”蓝七见她执意要去找君墨染,急了,忙拦住她,好言相求:“九夫人,你就别管三哥了!” “为什么?”姜梅怔住。 “呃~”蓝七目光闪烁,脸憋得通红。 他只怕她越管,蓝三走得越远,搞不好永远回不来靖王府了! “我明白了~”看来,还是她连累了蓝三。 姜梅神色黯然,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正欲回院,宛儿已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远远地便捏着嗓子道:“哟,这不是小九吗?这么快回来了?” “二姐。”姜梅心中不快,神色上便有些冷淡。 宛儿才不管她是否高兴,径直走了过来,傲然道:“怎么,你不请我进去坐会?” “有什么事就说吧,几天没在家,房子里挺乱的,不方便招待二姐。”姜梅不愿与她多做纠缠,懒得跟她客套。 “哼~”宛儿碰了一个大大的钉子,一时下不来台,面上阵青阵红:“别以为王爷把你宠上天,连私奔这么重的罪都能偏袒,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不把众姐妹放在眼里!” 姜梅目光冰冷:“是你吧?” “什么?”宛儿一时莫名。 “是你在老夫人面前告的状,对吧?”姜梅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如果只是在背后说三道四地讲她的坏话,她可以装聋作哑。可现在因为她一句话,却连累得蓝三回不了京,这笔帐却不能不算! “是我又怎样?”宛儿只觉那目光似刀直刺皮肤,忍不住瑟缩一下,却又仗着背后有皇上撑腰,有恃无恐,挺着腰杆道:“你可以不知羞耻,跟着男子私逃出京,给王爷脸上抹黑,丢王府的脸,我却不能不管!” “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别人嚼舌根,倒是有些人,背着王爷与男人在酒楼私会,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不知是什么下场?”姜梅冷冷地望着她。 “你说什么?”宛儿吃了一惊:“谁,谁与男子私会?休要血口喷人!” “谪仙居,晚烟阁,还要我说得再详细一点吗?”姜梅冷笑。 “不知道你说什么!”宛儿大惊失色,仓惶地丢下一句话,匆匆离开:“我还有事,不跟你鬼扯。总之,你好自为之~” 姜梅冷着脸,看着她的背影冷笑。 她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如果谁再来惹她,别怪她不客气! “九夫人~”蓝七从未见她发过脾气,这时又是惊奇又是同情,低低地劝道:“她就是一条疯狗,失了宠乱咬人,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姜梅没有吭声,默默地转身进了屋。 冬至和夏至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生恐扫到台风尾。 “如意呢?”姜梅看了一圈,不见如意,问。 “回九夫人,”冬至垂手答道:“她回江府收拾行礼去了。” 姜梅疲倦地挥手斥退她们:“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这里不用侍候,都下去吧。” 不欢而散 如意回到江府,江照影迎上来往她身后一瞧,奇道:“小姐呢?怎么没跟你一道回来?” “王爷让我回来取小姐的行礼。”如意回道。 “为什么?”江照影一呆——就算君墨染能忍,以那倨傲又极度护短的老太太的脾气也绝不可能容忍江湄啊!她怎么可能不赶湄儿回家? “小姐已然嫁给王爷,回去住不是很正常吗?”如意奇怪地瞥他一眼,反问。 “不是~”江照影掩饰了情绪:“我听说老太太为了湄儿去暮云的事生了误会,大发雷霆,我怕她受罚,一直替她担心呢。” “放心吧,”如意又是得意又是骄傲地道:“我们小姐有圣上亲赐的玉牌,那个老虔婆以后再也不敢欺侮小姐了。” “圣上亲赐的玉牌?”江照影愣住。 “是啊~”如意一脸的与有荣焉:“圣上也知我们小姐是女青天,赐她玉牌,许她便宜行事呢!” 不但圣上器重小姐,看昨晚的情形就连王爷也对她开始宠爱有加,假以时日,搞不好小姐真能当上靖王妃也未可知呢! 她这个贴身丫环,身份也就水涨船高,到时还有谁敢小看她?莫说嫁与少爷做妾,就算做个正室也不是没有可能了。[ ] “是吗?”江照影心思紊乱,堆起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她有玉牌护身,看来,想把她从靖王府里弄出来,需得别行设法了。 “我收拾东西去~”如意兴高采烈地回了房。 京城某客栈内,柳无风与破天斧正相互对恃。 柳无风神色冷淡:“这几天靖王府里事情太多,我不能逗留太久,没时间听你废话,拣重要的事情说吧。” “我为什么找你,三皇子不是心知肚明吗?”萧破天冷然而笑。 说什么计划周详,绝不会出错,结果就盗出来几件破古董和几张字画,传世天书的影子都没瞧见!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柳无风平静地道:“这次不成功还有下次,萧统领何必如此急功近利?” “哼~”萧破天冷冷地看着他,目光明显带着怀疑:“是真的没成功,还是三皇子隐而不报?这事还很难说呢。 ” 他利用他们把水搅混,得了藏宝图隐匿不报,只想着自己独领功劳! “萧统领,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柳无风低叱道:“当天行动我并未参与,下手的人选也是你亲自挑的!现在来跟我说其中有诈,本座还要怀疑是否你得到藏宝图,隐而不报,却想反咬本座一口?” 萧破天冷笑连连:“事情是你策划,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我们之外还安排了别的人手?” “萧统领,”柳无风皱眉:“咱们千里迢迢来到邀月,若是不能齐心协力,不想着替皇上效力,只想着独霸功劳,顾着相互猜忌,还能成得了什么大事?你若是实在信不过我,大可奏明圣上,单独行动,不听本座号令!” 这几句软硬兼施的话一说,萧破天倒也不敢太过嚣张,毕竟名义上他是君他是臣,该守的礼仪还是要守,自己的主子也不在跟前,还不到与他撕破脸的时候。 “三皇子言重了~”萧破天顿了顿,道:“我奉圣命前来辅佐三皇子,自然是唯三皇子马首是瞻,怎敢撇开主子,独自行动?” “不是就最好。”柳无风淡淡地道。 “不过,”萧破天并不死心:“三皇子在靖王府潜伏了三年,又深得姓君的赏识,不会一无所获吧?” “我只知他对那老太太十分孝顺,猜藏宝图必然在老太太手里。”柳无风依旧淡淡地道:“谁知道棋差一着,最终还是扑了个空?” “三皇子,”萧破天眼睛一眯,曲起五指再狠狠地握紧,表情狠戾:“属下听说靖王府的九妾很得他宠爱,不如咱们把那娘们捉了,逼姓君的交出藏宝图?” 每次都说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他等得斧头都快生锈了!这样下去,就算再耗上三年五载也不可能有结果,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柳无风心中一惊,提高了声音怒喝道:“胡说八道,君墨染怎会为一个女人放弃前程!” 萧破天被他喝得下不来台,索性耍横:“三皇子何必如此激动?莫非你也看上那娘们,舍不得动她?” “你用点脑子好不好?”柳无风十分不悦,冷冷地斜睨着他:“藏宝图是何等珍贵,如果是你,会不会为了个女人双手奉上?到时不但得不到藏宝图,反而曝露了身份,使他心生警惕,岂非得不偿失?” 萧破天见他动了怒,咂了咂嘴不再吭声,心里却不以为然。 这话表面听来似乎有理,然而自古红颜是祸水,为女人冲冠一怒的,要美人不要江山的还是大有人在,怎知那君墨染就不在此列? 反正死马当成活马医,到实在没有办法时,不管柳无风同不同意,他肯定是要试上一试的! 君墨染若是同意交换便罢,若是不同意,大不了就是撕票,于他也并没有损失。他当然不会蠢得用自己的真名去要胁,怕什么曝露身份? 柳无风见了他的神情,不放心地再叮嘱一句:“总之,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得轻举妄动,否则,本座定不饶你,知道了吗?” “你是主子,你说是就是咯~”萧破天皮笑肉不笑地道。 柳无风明知他并没有听进去,却也无可奈何,愤然拂袖而去。 萧破天,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真要惹急了我,杀死一个禁军统领等于捏死一只蚂蚁! 小心着凉 忙碌了一天,待静下来,推开窗已是繁星满天。 站在曾经肃穆庄严的思亲堂前,看着满目的断壁残垣,君墨染不禁心潮起伏,不堪回首的往事,迷离曲折的命案,错综复杂的迷局…… 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在心头缠绕成团,堆积成茧,将他困在其中。 江湄,这迷一样的女子,仿佛无处不在,无所不能,一天比一天吸引他的目光,盘距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驱之不舍…… “王爷~”蓝七自藏身处闪出,语带兴奋地向他问安。 他本来还担心王爷生九夫人的气,会跑到别的院子休息,看到他来,心里格外的高兴。 君墨染一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走到了忘月苑的门外。下意识地抬眸扫了一眼江湄的卧室,只见一片幽暗,并无半点灯火。 他有些怅然,都子时了,她当然早就睡了。他更加清楚,她并不会象这府里其他的女人一样,对他心怀期待。所以,他来这里做什么? “王爷?”蓝七眼底现出迷惑。 王爷在干嘛?站在院门口既不进去,也不离开,象个傻瓜般地发呆? “你忙吧~”他察觉失态,踌蹰片刻,还是举步缓缓地走了进去。 来都来了,再离去就显得有些矫情了。再说了,这是他的家,她是他的妾,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难道还要看她的脸色? 夜深人静,一室寂然,想到她已近在咫尺,近到只需推开这扇薄薄的门,他的唇角就止不住地上扬了。 他在门外犹豫了一会,终于轻轻推开房门,这一瞬,发现心跳竟然微微加快,然一眼望去,那张雕花大床上竟是平整如新,并没有想象中那娇小的身影。 今夜无月,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挂在天际,房中光线幽暗,他稍站了片刻才适应了房中的黑暗,终于在靠窗的妆台边发现了那熟悉的身影。 她趴在梳妆台前,小脸被自身的重量压得微微变形,樱唇微张,似娇似嗔。 真是奇怪的女人,睡觉不去床上,跑到桌子上趴着算怎么回事? 他蹙眉,走过去想把她抱上床。手刚一触及她的身体,姜梅已倏地睁开了眼睛,抬手揉了揉眼睛:“你来了?” 君墨染忽地若有所悟:“你在等我?” 姜梅掩唇打了个呵欠,睡眼迷蒙地问:“现在几点了?” 君墨染一怔:“什么几点了?” “不是~”姜梅忙改口:“我问你什么时辰了?” “子时三刻。 ”君墨染略带狐疑地看着她:“有事跟我说?” “嗯~”姜梅搓了搓睡得麻木的双臂:“等着等着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看来,当个王爷也挺辛苦,每天要忙到这么晚。 “你怎知我一定会来?”君墨染神色略略不自在,有种被人看穿心事的无措和尴尬。 “我不知道,”姜梅坦然地道:“不过,你总要休息的吧?” 君墨染望着她不语。 他的确是要休息,但谁规定了休息就一定要上她这里来?她这语气,是不是太理所当然了?好象,他除了她这里,哪也不能去了一样。 奇怪的是,若是府里其他女人有这种想法,他会相当不悦,可是听到她用这种自然而独占的语气,他却心中暗爽。 姜梅哪知他心里转了这许多念头?只顾着追问:“我问你,你把蓝三派到哪里去了?” “你问他做什么?”君墨染冷着脸,伸手解开腰带。姜梅很自然地帮他宽衣,折起来放到床边小几上。 几个月的训练下来,她做这些已是轻车熟路,这时有求于他,更是刻意讨好。殊不知看在他眼里,变成了曲意承欢,更是如饮醇酒,柔情荡漾。 “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只当蓝三是弟弟。”姜梅极认真地解释。 “他二十三了。”君墨染颇为好笑地睇着她。 一个不满十八的小女子,居然称一个二十三岁的男人为弟弟? “呃~”姜梅发现失言,立刻硬拗过来:“我的意思是,他很单纯,感觉上就是一个小弟弟嘛~”说完,再次强调:“我跟他之间没什么。” “我知道~”否则的话,就不只是派出京这么简单。问题是,她把蓝三当弟弟,蓝三却当她是个女人,这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 跟理智的人沟通的好处就在于,很些事不必多做解释,三言两语就能传达意图。既然没有误会,就更好办了。 “那你什么时候调他回来?”姜梅打蛇随棍上,帮他讨人情:“他一个人在外面孤苦零丁的,好可怜。” “他出京是办正事,事办完了自然就会回来~”君墨染不愿意把话题绕在蓝三身上,草草结束谈话。 “说话算数?”姜梅不放心地确定。 君墨染冷眼斜觑着她:“你再管,我保证让他一辈子回不来。” “OK,我不问了。”姜梅忙举起双手认错。 “OK?”他皱眉,这又是哪国的鸟语? “嘿嘿,我悃了,晚安~”姜梅忙脚底抹油,从床上抱了自己的枕头老实地回软榻上去窝着。 挑起他的兴趣,结果探听完了消息就闪人?把他独个晾在这里? 君墨染老大不爽:“江湄~” “还有事?”姜梅抱着枕头,偏着头憨憨地看着他,眼底一片纯净。 “没事~”君墨染沮丧地挥了挥手:“去睡吧,小心着凉。” “不会的~”姜梅嫣然一笑,一头扑上软榻,转眼睡得人事不知。 越界了 君墨染躺在宽大的雕花大床上听着不远处软榻上传来的均匀的呼吸,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房里睡着一个大男人,她居然还能如此放心地呼呼大睡? 碾转了数回,睡意毫无,索性翻身下床,推开窗独对着沉沉的暗夜,任清凉的夜风扑面,吹熄躁热的身体。 暗夜里,悉簌之声响起。 他回头,见她娇小的身子侧卧成团,丝被夹在双腿间,一条腿挂在软榻的扶手上,看上去危危险险,象随时要侧翻的模样。 他不禁哑然,放轻了脚步靠上去,将她连人带被抄起来放到床上,小心地抱起她的头,揽入怀中。 她低喃了几声,他立刻紧张得全身僵硬,脑子里迅速思考着如何应对她的质问。谁知她小小的头颅在他胸前轻蹭了几下,找到热源,不客气地趴了上来,睡得既香且甜。 他失笑,低头轻吻了吻她的颊,一直烦乱焦躁的心忽地平静了下来,拥着她,无关**,放心地沉入了梦乡。 清晨,君墨染在一片灿烂的霞光中醒来。转过头,薄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哎,原来早晨在心爱的人身边醒来的感觉竟是这么美好? 心爱?他倏然一惊,低头细细地打量着她毫不设防的睡容,心头一片暖洋洋的——是,她是他心爱的女人。 从没有哪个女人,可以象她一样挑动他的情绪,锁住他的目光,又轻易地掌控着他的心。 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初秋的早晨,他,君墨染终于对自己承认,他爱上了这个女人。 可惜,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仇恨太深,这段感情注定要埋藏,两个人也注定会错过。 所以,既使爱上她,情况也没有什么不同,相反事情将变得更加复杂和艰难。 怀中的小人蠕动了一下,往他怀里又挤了挤。他一惊,忙把手抽出来枕在脑后。 姜梅打了个呵欠醒来,转过头却对上到一双黝黑闪亮的眸子。 她一阵错愕,慌忙闭上眼睛,再睁开,他并没有消失,反而弯唇绽了一抹嘲弄的微笑:“早。” “呃……早……?”姜梅尴尬地眨了眨眼,望着洁白的帐顶,陷入困惑。 奇怪,她明明睡在软榻上的,什么时候跑到床上来了? “你自己爬上来的,说榻上冷。 ”君墨染双手枕在脑后,十分严肃地道。 他以前竟没有发现,冷静淡定如她在早上初醒时竟是一团迷糊,所有的心事全写在眼底,让人一览无余。 所以,原本以为牵强的理由,在她将信将疑的目光下,已变得理直气壮,底气十足。 “啊?”姜梅的唇张大成O形——还有这种事,她怎么全不记得?莫非她有梦游的习惯? 不能怪姜梅迟钝,实在是君墨染这人平时一板一眼,冷漠淡然绝不乱开玩笑,如果换了李煜宸,她肯定一个字都不信。 君墨染瞧她神色,竟有几分相信,心中大定,崩着脸冷冷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一次已教她胆颤心惊,还敢有下次? “哦~”姜梅讪讪地撇开目光,强装镇定,正欲掀被逃离犯罪现场,这才发觉手底下触感不对,软软的暧暖的,还有弹性……(咳咳,MM们,思想不纯洁了吧?胸肌,是胸肌啊!) “啊~”她尖叫起来——她竟然象只八爪章鱼一样搂着他睡了一晚?要死了,面子里子全丢光,她不活了~ “小姐,什么事?”如意在外间等候传唤,听到惨叫声,慌慌张张地一头撞了进来。 君墨染眼皮也不撩,冷声低叱:“滚!” “啊?哦!”如意小脸通红,掉头就跑,被门槛拌住,踩住裙边一跤摔了出去,却不敢呼痛,飞快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我,你~”姜梅哪有心思管如意?早象安了弹簧一般倏地滚进床里侧,伸出手指指了指他,复又指了指自己,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有没有把我怎样?” 君墨染冷哼一声,铁青着脸瞪她:“好象是你把我怎样了吧?” 该死的,他好象说对了,他的手枕在脑后,根本碰都没碰她嘛,是她死皮赖脸地硬粘上去的…… “啊?哦~”姜梅心中哀叫,小脸一垮,垂下头小小声,很抱歉地问:“你,你没事吧?” “你说呢?”君墨染斜睇着她,表情严肃,声音冷厉。 姜梅小心翼翼地自发丝的缝隙里瞄他一眼,不禁吸了一口冷气——他斜躺在她身侧,衣衫凌乱,上身几近**,某些地方还留有可疑的印渍(MM们,又想歪了吧?口水,口水印啊!) 好吧,谁让她做错事了呢?做错事情要承认,挨抽被念要立正。 姜梅无限悲愤,咬着牙,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里迸出三个字:“对!不!起!” “嗯~”他恩赐似地抬起下巴,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音,起身下床,优雅淡定地着衣整装,头也不回地离去。 刚走到外间玄关处,已听到里面姜梅发出沉闷地“啊啊啊”地低叫。 不用看,她肯定把自己埋进被子在捶床。 他稍稍停顿了片刻,走到窗边,抬手笃笃轻敲窗棂,确定她已抬头看过来,这才一本正经地提醒道:“悠着点,别把自己闷死了。” “滚~”姜梅怒叱,一只枕头气势汹汹地飞过来,撞在窗棂上再噗地掉在地面,弹了一下,象只可怜的青蛙翻着肚皮不动了。 “哈哈哈~”君墨染暴出大笑,愉悦地转身离开。 咎由自取 梳洗时,姜梅舍弃了热水,特意要了一盆井水,冰冷的水珠扑到在脸上,晶晶亮,透心凉,她的神智开始逐渐清明。 可恶啊!自己居然被铁面人冷漠的表象迷惑,让这家伙给耍了! 自己主动爬上去滴?还非礼了他?拷,他那一身的武功学假的啊?他若不愿意,她能碰到他一根寒毛?切! 现在,豆腐吃光光,责任还成了她的,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无耻的男人吗? 想着自己早上的糗态,姜梅气得俏脸通红,狠狠地攥紧了手中的手帕,仿佛那是君墨染的脖子——最好不要让她看到他,否则……哼! “小姐,你怎么了?”如意怯怯地碰了姜梅一下,眼中有迷惑,脸上是畏惧。 跟了小姐这么久,第一次见她脸上出现出此狰狞的表情,象是要吃人。 “嘎?”姜梅回过神,讪讪地把手帕扔进铜盆:“撤了吧。” “哦~”如意不敢惹她,乖乖地把东西收拾好,过来给她梳头。 “九夫人,有客人来访。”夏至进来通报。 “客人?谁?”姜梅诧异地问。 夏至递上来一张名贴,姜梅接到手里一瞧:贴子上简简单单只有一句话:敬邀靖王府九夫人至谪仙居一晤,落款写着唐郁。 语气十分倨傲,活脱脱就是那个冷漠狂妄的惨绿少年的翻版。 她不禁弯眉而笑:“这孩子,刀子嘴豆腐心,说话这么恶毒,做出事来还有几分人情味。” “小姐,”如意瞧她的神情,竟是要去赴约,不禁大为着急:“你又要出门?” “怎么,我不能去吗?”姜梅反问。 “不是~”如意嗫嚅着道:“老夫人刚发了那么大的火,这才平息一点,咱们还是先收敛着,免得给人捉到把柄~” “哼~”姜梅冷笑:“我是嫁进王府,可不是卖身为奴!若是连见个朋友的资格都没有,还有什么意思?” 如意见她神色不善,不敢再劝。 姜梅想了想,索性道:“换套衣服,再另外梳过头。” 她偏要打扮得光鲜亮丽,光明正大地出门,谁要是看她不顺眼,尽管冲她来。( )她倒要看看,究竟能给她安个怎样的罪名? 姜梅做好准备要与人干上一架,盛装华服十分招摇地带着如意出去,结果直到置身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依旧是声息俱无,平安无事。 望着自己华丽得象棵圣诞树的造型,她不禁哑然失笑:姜梅,你这是怎么了?整天活在这群争强斗狠的女人堆里,也被她们同化了吗?居然变得如此庸俗可笑! 唐郁早早地在雅间等候,见到姜梅如此隆重地登场,愣了好一会才道:“还以为在江家已是极限,没想到回了靖王府变得更丑了!” 姜梅苦笑,她这也算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咦,”唐郁见她反常地不回嘴,不觉奇道:“哑巴了?” 姜梅笑了笑,道:“不是挺讨厌我的吗,怎么又找来了,想我了?” “呸~”唐郁挑起下巴,以十分不屑地姿态睨着她:“谁想你了?我是看你死了没有!” “死小孩,干嘛咒我死?”姜梅伸指去捏他的颊。 唐郁偏头躲过,冷笑道:“靖王的眼睛估计瞎了,居然娶你这种又丑又泼辣的女人。” “可不是?”姜梅半是嘲讽半是玩笑地道:“大概是他上辈子做多了坏事,报应吧?” “你出什么事了吗?”唐郁惊讶地问,第一次见她如此消沉,还真是很不习惯呢。 能出什么事?只是对这种斗来斗去,无事生非的生活厌倦了而已。 姜梅但笑不语,举起酒壶替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地啜了一口。 “真的有事,”唐郁双臂环胸,语气肯定:“说吧,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去~”姜梅嗔道:“你姐姐我还没有弱到需要一个孩子来帮忙的程度好不好?” 唐郁神色僵冷:“女人,我最恨别人在我面前充老大!” “哟~”姜梅见他气恼的样子,心情大好,偏偏要去惹他,伸手去捏他的脸:“有本事你早投几年胎……啊!” 她本以为唐郁一定会躲,哪知他不偏不闪,出手如电瞬间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入怀中,按在腿上,冰魄似的蓝眸里漾着冷厉的光芒,如大海般深不可测。 “快放开我,这哪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样子?”姜梅还只当他是开玩笑,挣扎着想要坐起。 拷,上帝真不公平,男与女先天体力差别如此之大,别看这家伙单单瘦瘦,一副风一刮就要倒的模样,手劲却一点也不可小视。 被他握住,手腕上象上了一道铁箍,竟是痛不可挡。 唐郁盯着她,身子慢慢地俯下去,鼻子触到她的,温热如兰花般的气息喷到她的脸上:“我说过,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 “呀~”寒意自脚底蹿起,脊背一阵阵发凉,姜梅艰涩地道:“别,别开玩笑了~” 真是邪门,明明他还是个孩子,但只这么定定地望着她,她竟觉心神混乱,口干舌躁? 唐郁抬手,握住她抚在他脸上的手,轻轻摩挲,手法轻柔,语气森冷:“我最讨厌别人摸我的脸,你是第一个敢摸我的脸的女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黯下去,一如夏夜的天空,蓝到深黑,肃杀而郑重。 “对不起~”姜梅心脏怦怦狂跳,勉强牵动嘴角,扯了个难看的笑容出来:“下次再不会了~” 呃,好象她伤到他的自尊了? 玩笑开大了 唐郁稍稍逼近几分,鼻子在她颊上亲密地蹭了蹭,骄傲地俯瞰着她,意味深长地道:“摸过我脸的女人,通常只有两种命运。一种是死,另一种就是嫁给我。” 他年少俊美,她娇美柔弱,坐在一起,原是赏心悦目的一幕。谁又想得到,他用如此性感的红唇,吐出这般血腥而诱惑的话? 姜梅涨红脸,尴尬地伸出纤指,不敢乱碰他的脸,只好小心地戳戳他的肩:“男女授受不亲,可否请你稍稍后退一点?” “你选哪一种?”唐郁放开她。 姜梅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我可不可以两种都不选?” 这孩子看上去有些变态,害她心里毛毛地——似乎,他并不是玩笑,而是真的打算付之行动。 “看你救我一次的份上,这次就算了。”唐郁双手搭在椅背上,懒洋洋地仰靠上去,半真半假地道。 姜梅舒了一口气,神情放松:“讨厌,下次不许开这种玩笑。” 真没用,竟然被个少年耍得团团转! 唐郁端了热茶捧在手里,笑笑并不回话。 玩笑?他唐郁的字典里可从来没有玩笑二个字! “对了,”姜梅拈了一粒葡萄在手,忽地想起一事,忙问:“你找到合适的大夫没有?如果没有的话,我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人先介绍给你。 ” 糟糕,这两天心烦竟把这事给忘了,回去定要跟煜宸说一说,看能不能找个时间介绍两人认识,给他瞧瞧病。 唐郁漫不经心地道:“错与不错,有区别吗?最后都是一句话,没法治!何必浪费时间?” “呸~”姜梅轻啐道:“年纪轻轻的,怎么尽说丧气话?相信我,给你介绍的人准错不了!” “放心,死不了~”唐郁好笑地睨着她,两个人不过是萍水相逢,真有点不明白她的热情从何而来。 “先别忙着拒绝~”姜梅热心地道:“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给你们约个时间见一面,如何?” “我随便~”唐郁依旧是无可无不可地道:“反正每天都在见不同的大夫,吃不同的药,多一个少一个也没差。” 望着眼前这张漂亮得足够让天下最美的女人都妒忌得发疯的脸孔,他的悲观厌世是显而易见的,忧郁更是浓得几乎能流淌出来。 姜梅没有吭声,由心底升起一丝疼痛。 可怜的孩子,究竟承受了多少折磨,才会变得如此苛刻而刁钻? 与唐郁分手自谪仙居出来,姜梅暗暗下定了决心——这桩闲事她管定了,就算是拖也要把李煜宸拖到这孩子面前去! 听蓝三说,煜宸好象有怪癖,替人治病全凭兴趣,完全没有所谓的“医者父母心”。他若是看那人顺眼,死乞白赖也要给人治,他若看那人不顺眼,天王老子说情也没用! 所以,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她要如何说服煜宸破例? 她心事重重,不知不觉竟走岔了,如意不知她做何打算,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 待得姜梅发现走错,早已过了几条街:“如意,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哪知你要去什么地方?”如意十分委屈。 “算了……咦?”姜梅在转身之际,眼角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这不是柳管家吗?跟他走在一起的那个是谁,面生的很~” 奇怪的是,他怎么从客栈里出来? 跟他站在一起的是个中年男子,做商贾打扮,长得福福态态,眉宇间一团和气,似个弥勒佛。 如意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真的是管家呢。” 两个人说话之间,柳无风也看到她们,先是一怔,然后坦然地走了过来,手在背后向萧破天做了个手势,令他离开:“九夫人,来喝茶?” 姜梅抬头一看,他出来的地方隔壁刚好是一间茶楼,于是释然:“刚巧路过,管家在这里跟朋友喝茶?” 放着大好的机会与姜梅认识萧破天哪里肯放过? 他装着没有看到,径直朝这边走过来,冲姜梅抱拳施了一礼:“在下萧金石,是无风的朋友。” “萧壮士~”不知为何,姜梅见了他莫名地心惊,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如意拽着她的衣角,好奇地眨巴着眼睛打量着他。 柳无风心中愠怒,面上却保持着优雅淡定的微笑道:“不打扰九夫人的兴致,府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哦,那你忙吧~”姜梅冲他点了点头。 “萧兄,”柳无风转身,见萧破天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眼里透出寒光,冷冷地笑道:“你不是还有货要办?” “不忙,”萧破天不慌不忙地道:“我刚好有事与九夫人谈,你先走吧。” 姜梅大为诧异,指着自己鼻子问:“我?” 他是柳无风的朋友,两个人初次见面,有什么好谈的? “萧兄!”柳无风强行捺住心底的怒气,略提高了声音,不悦地低叱道:“玩笑开过了吧?” “我可没有开玩笑,”萧破天依旧是笑容满面,只有柳无风看出他眼底闪着淡淡地嘲弄之色:“在下确实有事求九夫人相帮。” “不碍的~”姜梅见柳无风发急,忙摇了摇手道:“你且说说,是什么事?” “听说江照影江公子是九夫人的胞兄?”萧破天胸有成竹,脸上是一副市侩的商人笑脸。 “是。”姜梅心中略有些明白. 江照影曾经跟她提到过,过年前要组个商队去啖星,估计这人想通过她的关系搭上江照影这条线,走曲线救国之路。 原来你在 “江公子纵横商场,威名远播,在下一直无缘识荆。”不出姜梅所料,萧破天开口便谈到了江照影:“听说他年前将组商队去啖星,不知夫人可否替在下安排,若能加入商队,一定不会忘记夫人恩慧~” 姜梅虽说一向禀持着助人为快乐之本的原则,但也不是那么二缺,不管什么人,只要找上门来都肯帮。 生意往来本来不是她的强项,更不是她所关心的内容,这种半路上搭讪,开口便满身铜臭的商贾也并无好感。为了他还要欠江照影的人情,更非她所愿。 因此,她只微微一笑,委婉地拒绝:“抱歉,生意上的事向来都是大哥做主,我半点也不懂。何况,现在已嫁进王府,更不方便介入。” “那么,可否请夫人代为引荐一下?”萧破天早算准她不会轻易答允,以退为进,提出下一个要求。 “这~”姜梅瞄一眼一旁的柳无风,心道这个要求倒不算过份,若是再一口拒绝,柳无风面上须不好看,只得道:“等我有空帮你问问。” “烦请九夫人多费心了~”萧破天拱手施礼,指了指身后的客栈:“我就住在青云客栈。” “好,我记住了。[ ]”姜梅还了一礼,携如意返回靖王府。 柳无风陪同她们默默地走了一段,忽地道:“其实我跟萧兄只是同乡,并不算很熟,九夫人若是为难,可以不必理会他的要求。” 姜梅微笑,知道他担心什么,温声安慰道:“不要紧,只是帮忙介绍一下,并不算很为难。要不要接受他,决定权在大哥手里。况且,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多认识一个人也不是坏事。” 柳无风看她一眼:“多谢九夫人。” 说话间已走到了靖王府门口,君墨染带着几个侍卫骑马出门,两人四目相对,姜梅眼里闪出怒火,他却笑意盎然,下意识地停了鞍。 如意和柳无风忙躬身行礼:“王爷~” “如意,我们走~”姜梅冷哼一声,板着脸气呼呼地与他擦肩而过。 蓝一生恐君墨染恼怒,悄悄瞥过去,却见他莞尔一笑,带了缰绳轻叱:“驾~”声音清脆,似颇愉悦,不觉暗自纳罕。 如意见姜梅神色僵冷,小跑着跟上去,想劝又不敢劝:“小姐~” 真搞不懂小姐心里想什么?别人恨不得王爷天天来,拼了命去巴结讨好。 她倒好,王爷主动示好,还给王爷摆脸色看,就不怕王爷一生气,从此不来忘月苑? “管好你自己,我的事少操心~”姜梅冷冷地呛了一句,如意见她不高兴,也不敢吭声了。 阿秀神色紧张地自岔路口闪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道:“九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有事?”姜梅诧异地挑眉。 阿秀望了一眼如意,并不说话,只尴尬地笑。 “如意,你先回去。”姜梅会意,打发如意离开。 “我们夫人想请九夫人戌时到碧波亭一会~”阿秀神情局促,红着脸小声加了但书:“嗯,最好不要带如意。” “戌时?”姜梅越发奇怪:“这么晚?” 还不准带丫环,搞得这么神秘,是什么意思? “白天人多嘴杂,恐不方便。”阿秀一脸歉然,不停地左顾右盼,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十分紧张地望着姜梅:“九夫人不会拒绝吧?” 去就去,左右就在王府,难道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姜梅点头:“好,我去。” “多谢九夫人~”阿秀顿时松了一口气,眼里掠过卸下肩头重担的表情,向姜梅施了一礼,匆匆离去,那模样,倒象是躲瘟疫。 姜梅望着她仓惶的背影,若有所思。 看来,府里几个夫人分了帮派了。只是,凌香若是想抱自己的大腿,未免打错了算盘,她可没打算在王府里长住下去。 以老夫人的态度看来,她勉强住下来也没有好日子过。她才不想给自己找罪受呢,这样的婆婆,够呛! 所谓求人不如求己,还是得抓紧寻找破天斧,早一日找回《金刚经》,就能早一日拿到休书,离开这鬼地方。 想到这里,姜梅转身往柳无风的住处走去——一直说要找他打听破天斧的线索,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拣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了! 说起来,她进到靖王府这么久,椎风居那一块,还真的从未去过呢,也不知长成啥样? 反正没事,她也不问人,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没多久便到了。 抬头一看,是个单独的小四合院,青砖红瓦,绿树繁花,收拾得窗明几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并不输府里其他主子的住所。 说起来老夫人性子虽然冷厉,御下也极严,但是对她欣赏的人,该有的尊重却给了。 柳无风说是个管家,她却从没拿他当个下人,拨给了他单独的院落,待他如上宾。 从这一点说来,这老太太倒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只是偏激固执得厉害。 姜梅心中感叹,顺手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在正房外唤了一声:“管家,在吗?” 柳无风正在卧室里研究那副秋水长空,听出是姜梅的声音,心中诧异,忙把画卷了起来塞到床垫下面,仔细抚平了,瞧了瞧并无异样,这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姜梅等了片刻,见无人应声,只当他不在,转身正欲离开,身后吱呀一声,门开了。她回头,看到柳无风,不禁笑了:“原来你在呢。” 深夜赴约 “九夫人有什么吩咐?”柳无风谦恭地问。 “管家客气了~”姜梅笑道:“我是有事想要请教,这才前来的,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柳无风忙把姜梅让进花厅,歉然地道:“屋子没人收拾,有点乱。” “不是啊,很干净,清爽~”姜梅由衷地赞叹。 做为一个单身男人的独居寓所,能维持到这种程度,已算得上有洁癖了。她自问如果换成自己,绝对达不到。 “请坐~”柳无风请她上坐:“要喝什么茶?” “随便~” 未几,柳无风奉上热茶,两人分宾主坐下,柳无风道:“九夫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无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这样,”姜梅道:“管家即是啖星人,对玄黄破天斧其人应该并不陌生吧?” 柳无风心中咯噔一响,只道姜梅已发现不对前来试探,面上保持不动声色:“他是我大内第一高手,无风自然是识得的,不知九夫人因何问起他?” “据你所知,他最近是否有可能到了邀月?”姜梅也不跟他绕圈子,单刀直入。 “柳某去国三年,国内情形并不太清楚。”柳无风小心措词。 “那么,如果他来了,是否会和你联系?”姜梅此问并非无的放矢,身为大内统领,怎么也该关心一下自己的主子吧? 柳无风低头,脸现愧色:“柳某在邀月之事,并未敢禀报父皇,国内当无人知我来此,否则应无宁日。” 姜梅点头,他这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身为皇子,再怎么因报恩的理由,在他国做个管家,总是有**份,他不敢说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其间还掺杂了复杂的皇权斗争在内。 “破天斧是个什么样的人?”姜梅退而求其次,想了想,把问题再细化一下:“比如,长相,身高,特长,性格等等,越详细越好。” “嗯~”柳无风低眉想了想道:“萧统领长相平平,身材中等,长象上基本没啥特点,擅长易容,性子狠辣,出手极毒,为人阴险,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哈,”姜梅微微一笑,随口玩笑道:“若是不听后面这段,感觉你说的就是萧金石呢!他长得就是一张那种扔到人群里找不到的大众脸。 ” 柳无风尴尬地笑了笑,顺着她的语气道:“九夫人这么一说,两人倒还真是有点象呢。” “不过,萧掌柜弥勒佛似的一团和气,与他的性子却是天差地远呢。”姜梅呵呵笑,忽地想起一事:“对了,他与你既是同乡,怎么不找你帮忙呢?” 舍近求远来找江照影,不是很奇怪? 柳无风早想好借口,这时从容对答:“那时微服出游,偶尔结识,他并不知我的身份。他乡遇故知,又知我在靖王府当差,他一片热诚,我却不过情面,只得跟他见了几次。” “这样啊~”姜梅并不疑有他,恍然。 “对了,”柳无风又提醒道:“破天斧其实是一种暗器,他平时惯用的兵器是一条九节寒铁鞭。” “是吗?”姜梅如获至宝,起身告辞:“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对不起,没有帮到你。”柳无风送她出门。 姜梅笑道:“这样已算是帮了大忙了,谢谢,改天有空请你喝酒。” 等他从靖王府辞了工,不再是王府的管家,不再象现在这么拘束,两个人能象朋友似地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 柳无风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心中升起一丝温暖,郑重地点了点头:“九夫人相邀,无风万死不辞。” 姜梅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我酒量不大,陪我喝酒,不需要万死那么严重。” “哈哈~”两人相视一笑,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在柳无风心底悄然滋生。 回到忘月苑,小休了一会,早早用过晚饭,找了本书打发时间,等待晚上的约会。 一本书看完,她瞧一眼沙漏,戌时差一刻,估摸着走过去刚好准点到达,于是放下书,借口溜狗,带着史酷比出门。 “天都黑了,溜什么狗啊?”如意抱怨。 “心里闷,出去走走,你就不用跟了。”姜梅淡淡地将她打发。 “小姐,”如意拿了件披风追出来:“入秋了,夜里天凉,记得加衣。” “不用,走一走会热,而且我就在这附近,不会走太远。”姜梅摇头拒绝,牵着史酷比径直上了山坡。 在坡顶往碧波亭方向看了下,柳树婆挲,暗影幢幢,一片岑寂,半个人影也无。只有对岸的浣衣房和下人房里一排灯火倒映在湖中,使得碧波湖看上去不那么死气沉沉。 姜梅且行且走,到了那道浮桥,凝目望去,亭中果然有一娉婷的身影,心知凌香比她早到。 凌香听得木板踏响,站了起来,警惕地低声问:“谁?” 亭子石彻,孤立于湖心,除了浮桥别无通路,亭中并无可藏人之处,姜梅站在桥上,借着朦胧的月光已能将亭子一览无遗。 “怎么,”姜梅见亭中除了她并无别人,再加上史酷比也未发出警告,于是就放下戒心,缓缓踱过去:“除了我,五姐还约了别人不成?” 凌香堆了笑脸,殷勤地将她迎到亭中:“我还真怕你不来呢,快请坐。” “五姐相邀,江湄敢不赴约?”姜梅淡淡地轻嘲,并不入坐。 “咳~”凌香一脸尴尬,曲膝向她福了一礼:“以前多有得罪,五姐在此赔礼了,望九妹大人大量,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忘了吧。” 不许睹物思人 姜梅回到忘月苑的时候,君墨染已然到了,见了她皱眉:“你去哪了?” 因了早晨的事,姜梅本不欲搭理他,想了想,若是表现得太小气,反而会让他误以为自己对他在意,倒不如大方点:“去湖边散步。” “这么晚了,怎么不让如意跟着?”君墨染顺口问了一句。 “左右是在府里,能有什么事?”姜梅本来气就不平,感觉语气不善,象是在找碴,无名火立刻蹿了上来:“你要是不放心,就让侍卫监视我好了。” “谁给你气受了?”君墨染轻咦一声,仔细打量她一眼问。 他只是随意一问,姜梅却怂然心惊。 是啊,自从进了王府,她哪天不受气?只不过,她向来都看得云淡风轻,一笑置之。可为什么现在会生气,会憋屈? 君墨染见她面色凝重,以为她又挨了老夫人训斥,不觉心情沉重。想要安慰她几句,又觉得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倒显得虚伪而做罢。 两人相对无言,各自早早睡下。 姜梅仰躺在软榻上,想着凌香对自己的警告,哪里睡得着?听着那边传来的均匀呼吸,越发地心中烦乱,索性翻身坐了起来,恨恨地瞪视着床上那团暗影。( ) 如果不是他,自己哪会卷入这种可笑的妻妾斗争当中去? 为了对付自己,宛儿也算挖空心思了!居然召集那几位夫人一起开会,商量如何从自己手里盗走皇上御赐的金牌!这已不单纯是想争宠那么简单,完全是要把自己往死里整了! 不管是否成功,至少已是居心险恶! 说实话,到这地步,凌香的话,她有些不敢全信。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特地跑来提醒,那防着点总是没错的。 想到这里,她掀被下了软榻,摸黑走到妆台前,拉开抽屉,从妆盒里找了条红色的丝带出来,把玉佩穿了起来,贴身佩戴好,垂着望着挂在胸前的玉佩怔怔地发呆。 古人诚不我欺:果然是福兮祸所依,原以为替自己讨了个护身符,现在看来,却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了!弄得不好,这玩意随时可以要自己的命! 她这边悉悉簌簌,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君墨染自幼练武,耳聪目明,兼之长期军旅生涯,即使在睡眠中也保持着警惕,一有风吹草动即刻惊醒,更何况她碾转反侧,动静并不小,他哪里睡得着? 她终于耐不住起来,见那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足的模样,不觉暗暗好笑。{ }一时顽心大起,想要吓她一吓,于是悄无声息地坠在她的身后,想看她半夜三更不睡觉搞什么名堂? 哪知不看还好,待看清她手里拿的居然是杨嘉烨的贴身玉佩,顿时妒火狂燃。他冷着脸,一声不吭地伸手夺过玉佩,恨不能一指捏碎了它。 他的力道很大,姜梅被他拽得不由自主地往后一倒,百忙中伸手扶住妆台,才没有跌倒出丑。 她吃惊之下,扭头一看,君墨染如鬼魅般立在身后,目光冰冷地望着她:“你在做什么?” 还以为她受了委屈,暗暗愧疚和怜惜,结果她大半夜不睡,偷偷爬起来睹物思人!这口气教他如何咽得下? 姜梅扶住妆台试图稳住身形,没好气地低嚷:“你发什么神经?还不快放开?” 他力气再大一点,脖子要被勒断好不好? “发神经的那个好象是你吧?”君墨染冷笑,不但不放,反而拽住玉佩用力一扯。 姜梅吃痛,往后仰天跌下圆凳。 君墨染本欲惩戒她一番,让她吃吃苦头,见她掉下来,眼中闪过的一丝惊痛,脑子还不及思考,已先一步出手搂住了她,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可惜忙中出错,手掌刚好横过凶膛,按在她柔软的凶前。 姜梅脸哗地一红,低声啐道:“色狼,快放开我!” 她眉眼含羞,双颊带涩,君墨染瞧得心中一荡,低头吻了上去。 “呀~”姜梅娇叱,嘴才一张,已被他乘势将舌伸了进去,灵巧地探入她的嘴唇深处,熟练地与她纠缠。 混蛋,敢占她便宜! “呜呜~”姜梅又气又恨,手打足踹,尽全力反抗。 她的反抗,激起了他胸中的血性和男人的好胜心与征服玉,一手勾着她的腰,另一手轻松地扣住她的后脑,狠狠地吮吻着她,仿佛要把她揉碎了吞入腹中,要吮吸她所有的感情,要掏空她的灵魂…… 这一个吻狂猛而粗野,毫无温柔可言,夹杂了他的愤怒,无奈,痛楚,漏*点,郁闷,焦灼……这种种情绪混合交织在一起,仿佛变成了一剂致命的毒药,迷惑了她的心神。 渐渐的,姜梅的拳脚已变得柔软无力,最后无助地攀附着他,心情随着他的节奏起伏,被他摄走了所有的力量,仿佛踏在云端,变得迷离而恍惚。 察觉到她的驯服,他狂猛如暴风骤雨的吻终于渐转温柔,放缓了节奏,细碎的吻如雨点般落下,从额头,眼睛,鼻尖,嘴唇……顺着柔软光滑的颈部线条,一路蜿蜓向下。 手底下微微用力,已将她推到在妆台上,修长的双腿紧紧抵住她柔软的腰肢,身体的温度热烫得吓人…… 忽地胸前一凉,冷风灌入,姜梅一惊,迷乱恍惚的头脑瞬间清醒,又羞又气又怒,拼了命地挣扎,推拒。 君墨染正沉迷在这前所未有的美好感觉中,哪里肯放?呼吸灸热而急促,大手顺着身体的曲线袭上她柔软小巧的凶脯,似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烫着她的肌肤…… 附加条件 敌不过他的蛮力进攻,眼见要被他攻城掠地,姜梅一急,不假思索,张嘴狠狠咬了他一口。 “哼~”他吃痛,闷哼一声,终于放开她。 姜梅仓促地站了起来,连退了三大步,进退到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这才冷声怒叱道:“君墨染,你违反协议,不是君子所为!” “我记得协议里明明写着视情况而定,可以抱也可以亲?”君墨染伸手抹去嘴边的血珠,懒洋洋地反驳。 姜梅脸一红,直着嗓子吼道:“那是指人前,人前好不好!现在只有我们二个,演戏给谁看?” “某人刚才好象也很享受~”君墨染轻声嘲讽。 “你说什么?”姜梅狠狠地剜他一眼,一副他敢再说就杀了他的表情。 君墨染望着笑了笑,藏在面具后的眼睛里多了一份柔情,忽地踏前一步,声音轻柔:“湄儿~” 姜梅一脸防备地往后再退,粗声粗气地道:“干嘛?” “玉佩给我。”君墨染身形一闪,她只觉眼一花,他已站到身前,握住了那块玉佩。 “你要不会自己问他再要一块?”姜梅横他一眼。 以他们两个的交情,这点应该不难做到吧? 君墨染只是通知一声,并不是征求她的同意,话落已挑起丝带并指如剪,玉佩掉到他手心,随手怀里一塞:“你喜欢我再买给你就是,这块还他。” “你的有他的管用吗?”姜梅反唇相讥。 “没用也不许留!”君墨染板起了脸。 “你讲不讲理的?”姜梅气结。 “不讲理也听着~”君墨染神情不悦,语带威胁地道:“我绝不会允许我的女人身上带着别的男人送的玉佩!” “呸~”姜梅低啐道:“不要脸,谁是你的女人?” “你敢说不是?”君墨染威胁地眯起了眼睛。 “当然不是!”姜梅理直气壮地反驳:“咱们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以后桥归桥路归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君墨染忽觉气妥,沉默了半晌,低语:“本王有什么不好?” 这个女人从进门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想过要讨他欢心,留在他的身边。 虽然他娶她目的并不单纯,但那也是他的事情,做为一个女人这辈子不是应该嫁鸡随鸡吗?为什么独独她与众不同? 姜梅见他一副如鲠在喉,愤愤不平的模样,一时心软:“你想听真话?” “你说~”君墨染双手环胸,摆出洗耳恭听地架式,倒要听她如何狡辩? 姜梅微笑:“人这一辈子能活多久?” 君墨染挑眉,不知她是何用意。 “短则十数年,长也不过百载。”姜梅侃侃而谈:“然而,即便活上一百年,在宇宙洪荒中,亦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转瞬即逝。既然人生苦短,那为什么还要把时间浪费在跟一堆女人斗得死去活来,只为求一个男人的偶尔回眸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还以为她心思单纯,不会争宠,哪知她却是府里几个女人中最贪婪的一个! “你的意思~”君墨染脸色微沉。 “对,你没理解错~”姜梅点头,十分肯定地道:“我对男人的要求并不高,十个字:但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所以,与老夫人无关,拥有无数妻妾的靖王,绝对不是她心目中的良人。 只可惜,不论是现代还是这个异世,这种男人都是可遇不可求,似乎要与心中的他邂逅,已变成了一个神话。 这几句话,她说得言简意赅,眼中流露出向往,面上带着一抹自然的红晕,娇羞无限,却也魅力无穷。 “嘉烨的女人比我多了十倍!”君墨染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忽地恨恨地道。 “哈~”姜梅先是一怔,待得理解他的话意,不禁好笑:“你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 这副皮囊或许称得上美丽,但在拥有三千后宫的杨嘉烨眼中,也不过是中上之姿,两人不过二面之缘,她可不敢妄想那人会对自己生出情意。 而她自问还算理智,在明知他的身份,怎会对他动心?靖王府的八个女人已令她头疼,那三千佳丽该是何等的壮观,她想想都觉得可怕,又怎会自取灭亡? “那你~”君墨染满眼疑惑。 “这是圣物,用起来虽然方便,万一遗失或是损坏了,这罪名可也不轻。”姜梅不想把宛儿等人的计划说出来,那毕竟是道听途说,而且还牵涉到凌香,解释起来会很复杂,索性一语带过:“我有时性子糊,东西乱放,贴身带着,放心一些。” “那也不必半夜偷偷摸摸地爬起来藏吧?”君墨染半信半疑。 “我睡不着,突然想起而已。” 君墨染冷声道:“与其留在手里担惊受怕,不如拿去还他。至少京中各大衙门,我自然会去知会。” “老夫人若是再要责打呢?”姜梅不肯松口,有这玩意护身,至少不会受皮肉之苦,他若收走,至少也该给她一点保障吧? “放心,”君墨染睨她一眼:“娘只是严厉了一点,并非不讲道理的人。你只要乖乖的,她又怎会胡乱打你。” “照你这么说,我若挨打,完全是咎由自取?”姜梅沉了俏颜。 “娘那边,我会去跟她说。”君墨染无奈,只得低声许诺。 “你的话比圣旨还管用?”姜梅并不肯信,现在说得好听,到时他来个装聋作哑,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要不要写进协议里?”君墨染冷声嘲讽。 “这样最好!”姜梅打蛇随棍上,找出协议逼他添加条款。 261章 君墨染散了早朝回府,梅雪过来书房请他去老夫人房里谈话。 “娘,你找我?”他进了门,老夫人盘腿坐在炕上,神色还算和气。 “来了?”老夫人见了他,漾出一个微笑,招手道:“孤城那孩子真有心,给送来一大筐新鲜的甜瓜。” “是吗?他没跟我提。”君墨染放下心来,至少不是又跟江湄治气,大踏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了。 兰馨从盘子里挑了块切好的甜瓜,以木签叉了递到他的手里。他尝了尝,果然又脆又甜,遂又要了一块。 “好吃吧?多吃点。”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他。 母子二个一边吃甜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气氛是近来少见的温馨。 “对了~”见气氛差不多,老夫人一使眼色,竹秀忙从袖口抽了一张请柬出来恭敬地交到她手里:“明日是左丞相府的夫人五十寿辰,你陪娘去走一趟吧。” “行,”君墨染欣然应允:“只要娘高兴。” “哟~几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老夫人奇怪地瞟他一眼:“以前要你陪,跟要你命似的,今日竟如此爽快,可是有什么喜事?” “哪有什么喜事?”君墨染不自在地撇过视线:“娘进京来都没舒心过,只是想尽尽孝心罢了。 ” “哼~”老夫人轻哼一声:“丑话说在前头,既然去了就得诚心,首先这礼可得备得重些,别丢了咱靖王府的脸面。另外,就算瞧在娘的面子上,见了人得带出些笑容,别老崩着张死人脸,平白教人难堪。” 梅雪低着头抿唇而笑。 君墨染一脸尴尬地道:“一切都依娘的就是,要什么东西,开张礼单出来,我让管家去备。” 老夫人回头望了四个丫头一眼,吩咐:“你们几个出去吧,我们娘两说几句体己话。” “是~”兰馨几个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离开,并贴心地把门带上。 “什么事?”君墨染有些莫名:“还要瞒着她们几个。” “说你呢!”老夫人瞪了他一眼,指着他的面具道:“煜宸也给你治了不短的时间了,总也不见你摘下这个玩意,到底是个啥样子,给娘看看?” “娘~”君墨染哭笑不得:“还不是老样子,有啥好看的?” “我是你娘,你连我都避着?”老夫人十分不满。 “不是避,”君墨染陪着笑解释:“这不是怕吓着你吗?” “有什么好吓的?”老夫人轻哼道:“虽说你不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可从没有一天不拿当你儿子看!儿再丑,我也不嫌!” “我没有一天敢忘~”君墨染低应,声音满是感情:“如果没有娘,绝没有今天的我。” “娘不是跟你算帐!”老夫人不悦地剜他一眼:“你总戴着这玩意出去,有哪家好姑娘敢嫁给你啊?” “急什么?”君墨染笑:“我又不是没有女人!” “府里这几个提都不要提!”老夫人脸一沉。 “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宛儿就是个刺头,前几日总跟姓江的丫头斗,我就不说什么了。今日不知怎地跟凌香又吵了起来,弄得家无宁日,拉拉扯扯地丢光了靖王府的脸!”老夫人越说越生气:“这样下去可不行,得赶紧娶个正经女人来帮你管着这个家,镇住这帮无法无天的泼妇。” “不是有娘吗?”君墨染不愿意往下谈,淡淡地道:“谁做得不对,娘替我教训,谁敢不听娘的话,赶出府去就是。” “你的这些女人,个个有来头,我可不敢乱动。”老夫人提起就有气:“一个是皇上的探子,一个是下属的妻子,另一个更笑人,明明是仇家,偏还要惯着她!剩下那几个就成糯米团子,哪个是让人省心的?” 君墨染不敢接话,只是苦笑。 “再说了,娘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天?”老夫人见他不作声,语重心长地劝:“你若真的孝顺,乘娘还硬朗,赶紧娶个身家清白的女人回来,靖王妃的位子也别空太久,让娘有生之年抱上孙子,才是正经!” 君墨染只是笑,并不接话。 “行,你要一直这样,娘也没办法,直接做主替你把亲事订下了!到时可别说娘不尊重你!”老夫人放狠话。 “再等等吧,”君墨染这才轻描淡写地道:“等煜宸帮我把脸上的伤治好,再娶王妃也不迟。这副模样,我也不想害了别人家的闺女?” “都等了三年了,你还要娘再等多久?”老夫人急了:“这点子伤都治不好,煜宸还敢称神医?” “他已尽力了~”君墨染垂眸,掩去情绪。 “不行,你给娘看看,到底给你治成什么样了?”老夫人做势欲去摘他的面具。 君墨染侧身趋避:“娘,何必苦苦相逼?” “好,你不肯给娘看,我找煜宸算帐去!”老夫人说着说着来了气。 “快了,说是还差两味药引,等找到就能复原。”君墨染忙起身拦住她。 “真的,你不骗我?”老夫人半信半疑。 “骗娘有什么好处?”君墨染失笑。 “你该不会,”老夫人细细地打量了他一遍,狐疑地道:“因为娘总劝着你娶亲,这才故意戴这东西来吓人吧?” 别以为她老糊涂了不知道,外头传的靖王的那些风言风语,有一多半是他故意放出去的风声,搞不好这面具也是故意弄的? “怎么会呢?”君墨染蹙眉:“难道娘以为一天到晚戴着这玩意挺舒服?事实上,我比谁都想摘下这块铁牌!再说了,君家人丁单薄,娶个好女人来开枝散叶有什么不好?可这事急也急不来的,对吧?” “是这样最好~”老夫人再仔细端详他一阵,终于信了。 有目的接近 好容易摆脱了老夫人,回到书房才敢出一口长气——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拖了三年,总得给她一个交待。 如果,江湄不是江秋寒的女儿,该有多好?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想到江湄,想到与她签订的那条附加协议,再想到她对相公的十个字要求,君墨染不禁倍感头疼。 是,就算江湄不是江秋寒的女儿,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依然有许多。 想到江湄,再想到老夫人说的宛儿与凌香的争斗,不知她有没有卷进去,搞不好受了夹心气又闷在心里,他皱了皱眉:“蓝一。” “在~”蓝一闪了进来。 “湄儿呢?”他问。 “好象早上出门了,说是找朋友去。”蓝一如实禀报。 “又出门?”君墨染皱眉:“她朋友倒不少!天天往外跑,回头娘知道了,又要不高兴。” 面前这碎碎念的男人,还是他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跃马横马的王爷主子吗? 蓝一垂着手默默地听着,不敢把诧异表现在脸上。 君墨染嘀咕了两句,见蓝一还在身前,挥了挥手:“出去吧。 ” 蓝一退出来,心想:王爷真的变了,他的身上开始有“人”的味道了。以前只记着国家大事和复仇大业,几时会关心这种家长里短的小事? 同一天,江照影格外的繁忙。 刚吃过早饭,门房就来报告,说是有客人上门,他在花厅等候,见家丁领进来的是张彪,怔了一下,忙打发下人离开,把他带入了书房。 “不是让你没事别来找我吗?万一传到湄儿那里,被她瞧出异样,可怎么好?”江照影劈头就是责备。 “我就是为九夫人的事才来的。”张彪忙道。 “有关湄儿的?”江照影疑惑地道:“说吧,你查到什么?” “上次她不是在街头被人偷走了个荷包?”张彪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恭敬地放在书桌上:“我找到那个抢她钱的偷儿,名字叫柱子,荷包追回来了。” “就这事?”江照影拿起荷包翻看了一下,里面装了张千两银票,还有些散碎银子和两枝簪子,除此没什么特别。 “有件事,我觉得应该通知公子一声。 ”张彪隐隐有些得意。 “什么?” “小心唐郁,他是有目的地接近九夫人。”张彪压低了声音道:“他给柱子钱,支使他偷走自己的钱包,再假装逃走,乘乱偷走如意的荷包,引如意追赶。” 江照影听出言外之意,道:“你的意思,唐郁绕这么大一个圈,目的是接近湄儿?” 这可不妙,唐郁不知又是哪路人马?看样子,十之**也是冲着天书来的,得好好查查他的来历,防患于未然才行。 “应该是这样的。”张彪点头,望着桌上的钱袋:“这事公子要如何处理?” 江照影拿起桌上的荷包直接扔到张彪的手里:“东西你收着,湄儿要问起,就说偷儿是外地流蹿进京的,不好找了。” “这钱~” “你拿去用吧,索性辛苦你再查一下唐郁的背景。”江照影淡淡地道。 “多谢公子~”张彪眉花眼笑,拱手道:“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告辞。” 说曹操曹操到,正聊到这里,家丁又来报,说是小姐回来了。 “我从后门走~”张彪忙识趣地起身告辞。 “嗯~”江照影轻应一声,匆匆迎到前门:“湄儿回来了,靖王没有为难你吧?又不敢总找上门去,真急死我了。” “没事~”他提到君墨染,姜梅脸一红,忙岔开话题:“今天来,是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江照影见她不想多谈,也不敢细问,顺着她的话道:“哦,能让湄儿赏识的人,肯定错不了。” “不是,”姜梅忙摇手申明:“真的纯粹只是认识,我跟他不熟,他不知怎地打听到大哥要组商队去啖星,碾转找上门来,我却不过情面才来的。大哥跟他见面谈一下,若是觉得不合适,可以拒绝,不必管我。” “是吗?”江照影见她不似做假,笑道:“能攀上靖王府的关系,也算有能力,大哥见见也不吃亏。” “多谢~”姜梅还怕他不卖帐,他这么亲切,倒放下了心,忙把写了萧破天信息的纸条给他:“呶,这是他的基本情况,大哥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再约他出来跟你见一面。” 江照影打开纸条瞧了一眼,道:“不用那么麻烦,既然知道他住哪里,大哥我抽时间去一趟就行。你常出来,怕是不太方便吧?” “没事~”姜梅微微一笑,倒有些感激他的贴心:“对了,我听门房说好象张捕头来了?” 江照影一愣,暗骂门房多事,嘴里道:“是啊,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进了门。你要早来一会,就碰到他了。” 姜梅倒没多想,只担心是案子有了进展,错过了线索:“他是来找我的?有交待是什么事吗?” “没什么,”江照影轻描淡写地道:“他是为上次暮云的事特地来感谢你,另外想来问问,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哦~”姜梅有些失望:“那我回去了。” “这么快就走?”江照影竭力挽留:“既然来了,好歹吃过饭再回去吧?” 如意在一旁,眼里流露出渴望。 “不了~”姜梅意兴澜珊,辞别而出——这个时间,君墨染应该下朝了,到时看不到她,又会…… 想到这点,她忽地一愣:他下不下朝,干她什么事?她干嘛巴巴地回去?再说了,她凭什么认定他下了朝一定会找她? 为谁辛苦 姜梅一路恍惚着回了忘月苑,发现君墨染并没有如她所料的来找她,暗自郁闷了一把,突然觉得面子大伤。 默默地呕一阵,恼一阵,忽然心惊——迟早是要离开的人,为什么还要在意他的态度?为什么近来情绪越来越受到他言行的影响? 她的淡定呢,她的冷静呢,她的从容呢,她的潇洒呢,都到哪里去了?! 自己跟自己赌了气,晚饭也没吃,早早地躺下了,可心事重重,哪里睡得着?碾转了不知几百遍之后,君墨染姗姗来了。 一阵衣袂悉簌之声后,脚步渐渐向她这边挪过来,姜梅无端地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 君墨染在她身前站了一会,忽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低声问:“没发烧,干嘛不吃饭?” 热血涌上脸颊,姜梅强行控制着拍掉他的手的冲动,僵凝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地缩在暗夜里,期盼着他快快离去。 “知道你没睡,”君墨染拖了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略略好笑地注视着她:“别装了,也不怕憋死了自己?”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指尖下轻触的皮肤温度却在攀升,所以——他百分百肯定她脸红了。 “啪”姜梅悻悻地睁开眼睛,一掌拍开他的手:“干嘛?” “今天去见谁了?”据他所知,府里没有人跟她争执,老夫人也没有叫她去训话,所以能让她气到饭都不吃的,肯定不是靖王府里的人。 以她的性子,若不是事情相当严重,当不至如此。 姜梅冷着声音道:“说了你也不认识。” “既然见了不高兴,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还是不要见了。”君墨染淡淡地道。 “你管我呢?”姜梅暗自警惕,崩着脸,说话夹枪带棒。 不行,不能跟他走得再近了,否则到时离开,受伤的是自己。 “出什么事了?”君墨染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两天两个人的关系明明很近了,不懂好好的为什么她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我悃了。”姜梅翻过身去把被子拉过头顶。 君墨染默默地坐了一会,忽发奇语:“明日丞相府夫人寿筵,你要不要一起去?” 话出口,这才发觉不对。 他是陪娘,拉上江湄算怎么回事?到时娘看了她不顺心,闹起脾气,自己不是更别扭?但话已出口,却收不回。 “必需要去吗?”姜梅皱眉。 这种应酬,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无聊又乏味。再说了,其他赴会的都带正牌的夫人,王妃,她一个小妾跟去夹在中间算什么?她才不想把自己变成一只猩猩,成为别人佐酒的话题。 “你若不想去,就不用勉强。”君墨染悄悄吁了一口气,忙把话拗过来。 姜梅听出他并非诚意相邀,心中越发不痛快,胸口象堵了块石头,闷闷的,忍不住刺道:“我约了人,抱歉。” “又出门?”这下轮到君墨染不快:“就不能消停点吗?” 就算只为了那份协议,她也该替他着想,三天两头往外跑,把他当成什么?真以为有皇上罩着,就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 “呆在王府里,案子什么时候能结?经书也许永远都追不回,那么我的自由又找谁要?”不喜他教训的口吻,姜梅冷冷地顶了一句。 “随便你!”君墨染气结,起身大步离开。 自己几时在一个女人面前如此低声下气?她竟不识好歹,敢接二连三地犟嘴!再说了,娶她进来,本来就目的不纯,难道还指望彼此培养感情?没虐她就算好的了,她居然敢反过来给他气受? 哼!不过是看她在待人接物为人处事上还算知进退有分寸,这才对她假以词色,她却不知天高地厚,欺到自己头上来了! 两个人不欢而散,分头睡下,到天亮时,各自顶着一双熊猫眼,依旧互不搭理。君墨染穿戴整齐,径直去接了老夫人一起赴宴。 姜梅本打定了主意要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可是,看他果然一声不吭地走了,心情又没来由地低落。胡乱地扒拉了几口,放下碗,却不知要如何打发时间? 昨天胡乱扯了个借口说与人有约,现在却谁也不想见,坐着发了一回呆,觉得总这么闷着也不是个事,决定到外面瞧瞧,没准有新的线索。 在大门边刚好碰到柳无风带着几个小厮在点收杂物,见到姜梅,他停下来,笑道:“九夫人出门啊?” “嗯~反正闷在府里也没事可干,出去走走~”姜梅笑了笑道:“对了,萧掌柜的事我跟大哥说了,估计两个人已见过面了。” “这么快?”柳无风一怔,抱拳道:“九夫人费心了。” 姜梅微笑:“不过是举手之劳,管家何必客气?成与不成还另说呢。” 柳无风瞧了身边几双好奇的眼睛,道:“无风还有事要办,不陪九夫人了。” “你忙吧,我走了。”姜梅忙道。 出了门,胡乱走了两条街,在十字路口停下来,不知何去何从。看着街头如蝼蚁般不停穿梭的身影,人人都在奔波忙碌。这些人或为家人,或为朋友,或为金钱,或为名利,忙得有目的,有盼头,算是忙得其所,乐在其中。 可反观自己,自打来到这个异世,莫名其妙嫁了人,莫名其妙被强暴,莫名其妙受虐待;不管她愿不愿意,莫名其妙地陷入了一群女人为一个男人的斗争里,看着一桩桩的血案,揣着一个个的谜团;从逆来顺受,笑脸相迎,一忍再忍到最后愤起反击…… 看起来倒是忙得不亦乐乎,静下心来一想,竟不知为谁辛苦为谁忙,一时感慨万千,不禁痴了。 绝世佳人 君墨染进了左丞相府,就发觉架式不对。丞相文隐携夫人亲自出面,将老夫人和他直迎进内堂。 一位五十左右的老者已然在坐,面前摆着一盘残棋,见他们进来,忙起身打招呼。 文隐给双方介绍,原来那人是文隐大舅,曹建安,现任富州知府,此番特地上京给小妹贺寿。 大家分宾主坐下,彼此寒暄了片刻,老夫人自与文丞相的夫人去了起居室聊些家常里短。 君墨染见曹知府的目光总在自己身上打转,忙陪了笑脸道:“看来两位在下棋,倒是我打扰了。” “靖王说哪里话?”文隐捋着胡须呵呵笑:“人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有精神,回家就只下下棋了。” 曹知府虽与君墨染是初次谋面,却是个自来熟的,见他关注,于是笑着招手道:“靖王若不嫌弃,不妨过来给老朽支支招。妹夫棋艺高超,我已输得头大,这回靠靖王扳回一城。” 君墨染笑着摇头推拒:“晚辈只粗通文墨,这等风雅之事,难倒了我。” “靖王谦虚了,”文隐笑着吹捧:“世人谁不知靖王文武双全,精于排兵布阵,神鬼莫测,纵横疆场所向披糜。 区区棋艺,自是不在话下。” 君墨染只是推辞,那边曹建安心痒难耐,早已在棋盘边坐了下来:“来来来,不管如何,先下完这盘棋再说,待会客人进门,可就没有时间了。” 文隐含笑,叫过一旁侍候的侍女低语了几句,随即撩动长衫在曹建安对面坐了下来道:“靖王也不要闲着,且来做个裁断,别的都不惧,就怕他总要悔子,却是愁人。” “哈哈~”君墨染听他言词风趣,不觉笑出声来。 “妹夫且莫得意,看我这次请个高参,把你杀个落花流水。”曹建安也不生气,拈起一棵棋就落上棋盘。 这二人杀得兴起,君墨染倒也不好扫兴,只得在一旁观战。 忽闻一阵环佩之声,香风扑面。 君墨染扭头,一名少女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肤若凝霜,唇似涂朱,眉若远山,二八娟娟好年华,竟是个绝色佳人。 她婷婷立在文隐身前:“爹爹,你找女儿?” “萱儿,你不是总怨爹爹不给你把当世的英雄请到家里来,这下可如愿了?”文隐含笑起身,替两人做介绍:“靖王,这就是小女紫萱,王爷看着可还满意?” 君墨染皱眉,心道,这司马昭之心可也太过明显,面上只淡淡一笑:“丞相的千金,自然是兰馥之姿,秀外慧中。 ” 文紫萱腰肢一扭,嘴里娇嗔:“爹爹~”一边拿眼偷觑君墨染,竟是晕生双颊。 “萱儿,”曹建安这时也在一旁推波助澜,制造气氛:“舅舅好久没有尝过你亲手泡制的茶水,今日伴靖王洪福,看能否一饱口福?” “萱儿手艺粗浅,恐教靖王笑话。”文紫萱的面色恢复如常,落落大方地曲膝向他行了一礼。 “萱儿小姐客气了。”君墨染神色冷淡地点了点头。 “萱儿,靖王就由你来招待一下,我与你舅舅把这棋下完。”文隐捋着胡须,望着君墨染直笑。 君墨染这才明白,为何这贺寿的日子,这郎舅二人偏要摆上一盘棋厮杀——原来只为替他们二人制造机会,心中暗笑文隐老奸巨滑,老谋深算。 可惜,神女有梦,襄王无心,这番心意恐怕是要白费了。 “靖王,请用茶~”文紫萱捧上一盏热茶。 君墨染道了声谢,故意一口喝光,将杯子放桌上一放道:“好茶。” 文紫萱却不恼,美目流转,盈盈赞道:“靖王果然是英雄本色,便连喝茶都如长鲸饮水,大有气吞万里的气概。” “我只会舞刀弄剑,这琴棋书画诗酒茶,却是一窍不通的。”君墨染不受她的捧,拒人于千里之外。 “靖王爷,”文紫萱静静地望了他半天,美目中漾了薄薄的水气,轻咬唇瓣,失望地道:“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我了?” “呃?”君墨染顿感莫名:“文小姐何出此言?” 他自问虽非过目不忘,也还未到老迈之年,文小姐如此姿色,且身为左相千金,若他见过,怎会全无印象? “看来,你是真的忘了呢~”文紫萱再细瞧了他一眼,见他并不似做伪,不觉满怀惆怅。 “抱歉~”君墨染也不觉得愧疚,只略笑了笑,倒要看她如何圆这个谎? “四年前,王爷可曾御池州?”文紫萱妙目流转,轻声询问。 “是又怎样?”君墨染挑眉。 文隐即为丞相,自然对自己这些年的动态了若指掌,她知道他的行踪,一点也不稀奇。 “那年十月初八,观音庙会,王爷可曾救下一名遭恶少调戏的女子?”文紫萱垂眸含羞,声音几不可闻。 说实话,若问哪年哪月哪一天在哪个地方与敌军交战,双方死伤多少,攻了多少城池,他可倒背如流,这种小事确实不太记得。 不过,听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努力想了想,倒似乎确有其事,遂面无表情地道:“时间太久,本王记不确切了。不过,小姐不是应该在京城吗,怎会跑到池州去了?” “那年外祖母仙逝,萱儿在外祖家守孝,去观音庙祈福,不慎与侍卫走失,险些遇害~”文紫萱眉间含情,起身敛衽福了一礼,娇声道:“托王爷洪福,紫萱得已保住清白,未使祖宗蒙羞,在此谢过王爷大恩。”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君墨染轻轻颌首。 失踪(一) “在王爷看来是小事,在萱儿却是关乎生死。”文紫萱望着君墨染幽幽地道:“几年来,萱儿一直未敢忘记王爷的大恩。待三年孝满回京,不料王爷远征绵罗,一直无缘识荆,颇感怅惘。” 君墨染但笑不语,无意深谈。 文隐在远处观察,见他二人陷入僵局,忙给曹建安使了个眼色,把棋盘一推笑道:“建安,这棋你可输了。” “棋差一着,如之奈何?”曹建安乘势起身,踱到君墨染身前:“四年前池州一别,萱儿对靖王念念不忘。” 君墨染只微笑,并不接话。 “托王爷的福,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朝政稳固,国之幸甚,民之幸甚!”文隐见气氛尴尬,忙岔开话题。 “文丞相谬赞了~”君墨染淡淡地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墨染出身草莽,幸得圣上赏识,委以重任,以身赴死是份所应为,不敢居功自傲。” 文隐见这边态度已极分明,君墨染虽是表面一团和气,却始终不把话题绕到儿女情事上,饶是他修养极佳,慢慢老脸也挂不住,面色渐转阴沉。 文紫萱更是由粉面含羞,渐至煞白,一双美目幽幽地绕在君墨染的侧影上,美人含愁,无限幽怨。 曹建安沉不住气,干脆开门见山道:“靖王英武,萱儿娇美,以老朽看来,两人正是天作之合。若靖王不嫌弃,老朽今日就拉下老脸,替两位做伐,文君两家结为秦晋之好,未知靖王意下如何?” “多谢曹知府和文丞相的厚爱,墨染感激不尽。只是萱儿小姐天人之姿,墨染身既已残,面容已毁,自惭形秽,不敢误了小姐终身。” 君墨染轻描淡写,不论二人如何游说,只不肯点头。 “靖王颜面虽毁,却是为国尽忠。萱儿只会更加敬仰,怎敢因此看轻?”文紫萱泫然欲泣:“王爷若是嫌弃萱儿蒲柳之姿,不堪比翼,萱儿亦无话可说。” 老夫人在内堂听得清清楚楚,这时哪里还按捺得住? 她从内堂走了出来,道:“萱儿小姐深明大义且对你一往情深,你颜面虽毁,然男儿立身于世靠的是能力不是容颜,她一个女子尚且不在意,你堂堂大丈夫又何必耿耿于怀?” 文氏看着君墨染委婉解释道:“四年前王爷仗义伸手,萱儿对王爷念念在兹,终日萦怀,不论谁提亲,都不肯应允。 也怪老身粗心,自家女儿心事都未曾看破,致使拖延至今,请王爷勿怪。” “女儿家害羞亦是人之常情,怎会责怪?”老夫人拉着文紫萱的手,微笑道:“萱儿对墨染是一片真心,两人男才女貌,正是天生一对。择日不如撞日,乘今日两家长辈都在场,咱们把这门亲事给定下来,凑个双喜临门,如何?” “老爷,靖王府侍卫蓝一在门外求见。”正在这时,丞相府家奴进来禀报。 君墨染正愁脱不了身,立刻起身:“蓝一性子稳重,若无紧急状况,断不会追到这里,抱歉,我去去就来。” “靖王爷……”文氏想要挽留,被文隐一个眼色止住。 文隐到底老奸巨滑,反正今日目的不过借寿筵之名让君墨染见见萱儿,至于亲事,总归是父母做主。 逼得太紧,他若一口回绝,事情反没了回旋余地。不如让他离去,留下老夫人,三人六面把亲事敲定即可。 “墨染,你特意前来贺寿,哪有寿筵没有开始,客人已先离去的道理?”老夫人也与他们一样的心思,只是表面文章却还是要做的,假意训斥。 “不碍,不碍~”文隐笑眯眯地道:“心意到了就行,贺寿事小,公务事大,靖王请自便。” 君墨染告了罪出来,见蓝一在门外等候,也不吭声,一直出了文丞相府,这才笑道:“算你机灵,记你一功。” 蓝一神色焦灼,垂着手不敢瞧他的眼色,压低了声音道:“王爷,真的出事了。” “出事?”君墨染一怔:“出什么事?” 蓝一上前一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君墨染一惊,神色瞬间冷凝:“把信给我~” 蓝一递了一封书信过去,君墨染拆开信封,抽出信纸,见上面题头落款皆无,只简单写着一句话:江湄在我手上,明日子时,拿藏宝图到玉峰山顶来换。 “信是什么时候,由什么人送过来的?”君墨染沉声问。 藏宝图?难道,这才是江秋寒把江湄嫁进靖王府的真正目的?嫁女儿是假,偷藏宝图才是真! 想着这几天江湄时冷时热的态度,他不禁心乱如麻——江湄,可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有意接近他? 她对他究竟是戏假情真,还是虚情假意? 为什么要用江湄做饵,是偶然还不故意?或者,是江秋寒久未达到目的,终于按捺不住,开始行动? 但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也不管幕后主使是谁,敢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都不可饶恕! “巳时三刻,一个少年把信交予门房。”蓝一恭声回禀:“门房将信交由管家,管家送到书房,李公子拆了信,立刻追去,少年早已无踪。” “九夫人是何时出的门?”君墨染再问。 “小的已问过门房,九夫人约摸是在辰时正带着如意从正门离开的王府。”蓝一对答如流。 “可有派人去江府或大理寺问过?”君墨染面沉如水。 “收到信之后,李公子已吩咐下去着人去查九夫人的行踪,相信不久必有回音。” 也就是说,目前还没有证据能证明,江湄确实被掳,所以没有必要自乱阵脚。 “嗯,办得好,先回王府。”君墨染轻轻颌首,翻身上马,两人策马疾驰,不多时已回了靖王府。 失踪(二) 君墨染前脚进门,蓝七后脚已把如意带回了王府。 君墨染见只她一个人回来,心中咯噔一响,升起不好的预感——二人同时出门,现在只剩丫头,兆头可不大好。 “如意,你不是跟着小姐出门,怎么独自回来?”李煜宸急得团团转,见了如意,劈头质问,已失了往日的诙黠和宽容。 “她去衙门办事,怕我无聊,让我先去瑞记茶楼喝茶,约好了午时在那里碰头。”如意尚不知何事,一脸懵懂:“蓝七哥非把我拽回来,不然肯定是一起啊~” 李煜宸听了这话,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松一口气,抬眼望向君墨染:“你能确定小姐现在是在大理寺?” 如果她真去了衙门,绝不会大白天被掳,这事只怕是谁恶作剧了。 “不然还能去哪里?”如意莫名其妙。 君墨染并不吭声,只拿眼望向蓝七,蓝七不待吩咐,立刻转身出门,直奔瑞记茶楼。 “你二人是在何处分的手?”君墨染仔细盘问。 “在庆阳路口~”那里离大理寺只半条街,断不可能走失。 蓝五匆匆赶回来禀报:“江府那边已来了消息,九夫人今日并未回去。 ” “嗯~”君墨染应了一声,示意如意先出门,这才细问:“江照影那边可有什么异常?” “一切如常,似乎九夫人被掳之事还未传回江府。”蓝五回禀。 正说话之间,派去大理寺找姜梅的蓝四已飞马赶了回来。 “怎样,见到梅子了没有?” “没有,”蓝四垂着头低声回禀:“属下找了好几个地方,都说没有见到九夫人。” “那她会去哪里?”李煜宸一听,顿时急了,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还不快多派人手,哪怕是遍搜全城,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君墨染强按住心中的不安,努力从一团乱麻中找出头绪:“现在还不能肯定她一定是失踪,咱们先不要着急。找回姜梅固然要紧,但查出幕后主使似乎更为关键。” “已查到送信之人是福记汤圆的三小子,说是早上有个客人在他家吃了汤圆后,给了几钱碎银,命他跑的腿。”蓝一立刻把查到的情况报上来。 “那人有何特点?”李煜宸问。 “是个中年男子,身材中等,相貌平平,听口音就是京城的。 ” 君墨染没有吭声,难掩心中失望。 这样的特点,等于是没有特点,大街上一抓一大把,要想从人群里找出那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墨染,你看会不会是江照影故弄悬虚,想探我们的虚实?” “不排除这个可能~”君墨染神色淡定,冷静地分析:“不过庆阳路那边十分繁华,大白天的,一个活人绝不可能平空消失。” 如果她被劫持属实,那么只有熟人,才能令姜梅半道折返,毫不反抗地跟着他离开闹市。 这里是天子脚下,若真发生当街劫人如此惊世骇俗的消息,应该早已传遍整个京城,而不会象现在这般平静无波。 在场的人都不笨,君墨染一说,立刻都明白过来。 李煜宸眼睛一亮,提高了声音:“如意呢?快叫她进来。” “蓝一,你带几个蓝衣营的弟兄,跟着如意到早上与江湄分手的地方,分头向四个方向打听,勿必做到没有疏漏。”君墨染沉稳地吩咐。 “且慢~”李煜宸连忙叫住如意:“梅子最近总是出门,她结识了一些什么朋友,都跟什么人来往,你一一写到纸上,着人去查。” 这边靖王府里表面平静,暗地里已如开锅的沸水,所有的蓝衣卫都已派了出去,紧锣密鼓地开始在整个京城进行一场地毯似地大搜索。 原来姜梅早上确实打算去大理寺,结果在庆阳路口与如意分手后,却在衙门前遇到萧破天。 说是托她的福,已被江照影选入商队,不久就将远赴啖星。为表感谢,特地备了两份小礼,一份赠予姜梅,另一份却是给柳无风的。因为时间紧迫,故此托她一并带回靖王府。 他一片盛情,执意相邀,姜梅百般推辞不掉,只得跟他上了马车。 心想着这里离他的住处也不远,有这功夫在这里听他罗嗦,倒不如爽快点拿了东西走人,图个耳根子清静。 待姜梅发现不对,马车已驰出了京城。 “萧掌柜,怎么你不是住在麻坡街的青云客栈吗?”姜梅诧异地问。 如果早知道要离京,她才不会为了几斤茶叶,巴巴地跑这么远。 “还有二个月就要去啖星,萧某要开始筹集货物,所以昨天便搬了。”萧破天一脸歉然地笑着解释:“不好意思,烦九夫人跑这么远。” 不想来也来了,她总不好因这点小事责备人家吧?况且,他备了车,又不需她走路,最多耽搁一点时间。 姜梅本就不是个苛刻刁钻的性子,加上她现在别的没有,唯有时间大把,就当成去郊外散心,这么一想,心中本来升起的一点不快也烟消了。 萧破天走南闯北,见识广博,在宫中当差,原就需要见高拜见低踩,左右逢源,因此练得一副好口才。 两个人一路谈笑风生地,时间过得飞快,倒也不觉无聊。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马车早已远离了京城,直接驶入了一座庄院。 萧破天亲自替姜梅打起车帘:“九夫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姜梅弯腰钻出大车,抬头一看,已置身一处宁静的山村,面前矗立的是一家普通的农家四合小院,心中隐隐已觉有些不对:“萧掌柜住在这里?” “九夫人,委屈你了~”萧破天冲她呲牙一笑,忽地抬手一记手刀,姜梅还未回过神,已软倒在了他的怀中…… 失踪(三) 天渐渐地黑了,连老夫人在左丞相府贺寿都已回来,姜梅却始终音讯全无。 万丈红尘中,人人为填饱肚腹已忙得焦头烂额,非亲非故的,谁有闲情逸致去关心大街上一名少*妇的去留呢? 所以,不论大家怎么努力,线索都到庆阳路西段已嘎然而止,没有任何人目睹她是如何离去。姜梅就象烈日下的一颗水珠,悄然人间蒸发。 君墨染忍了再忍,随着时间的推移,姜梅的失踪从可能演变成了即定的事实,他的情绪也在悄然地发生变化。 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后面的半信半疑,到现在的几近爆发——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怒气,当者披糜。 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嚷嚷了那么多回,这一次,姜梅是真的离开他了,而且用了最恶劣的方式——不告而别。不,是比不告而别更惨烈的方式:失踪! “墨染,”到了现在,李煜宸反而成了最冷静的人,竭力安抚着眼前这头爆怒的狮子:“梅子不是鲁莽冲动的性子,即使真的想要离去,也不会采用这般极端的做法。” 所以,这件事必然非她所愿,她应该是被人掳走了。 然而,这样的安慰,无疑是火上烧油——若是主动离去,好歹人是安全的,若果真是被劫了,却连性命都难保了。 既是熟人,不论他交不交传说中的藏宝图,事后肯定都不会留下活口——除非他傻了,才会等着她被解救后的秋后算帐。 “呃~”李煜宸发觉失言,试图被救:“梅子那么聪明,就算不能逃脱,也一定会想办法给我们传递消息的。” 可,那样的机会微乎其微,而且必须建立在她明知被人绑架的前提下。所以,这样的理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何况其他人呢? 蓝衣营没有人肯离去,人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黑压压地在院子里站了一排,极默契地保持着沉默,等待着他发出下一个指令——象一群挥舞着爪子,嗷嗷叫着殛待出笼的猛虎。 君墨染抿着唇一言不发,负着手站在窗前,望着黑漆漆的天幕,不知在想些什么,迟迟没有再下命令。 即使再聪慧,江湄也是个完全不会武功的柔弱女子。他无法想象,当她独自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要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这一刻,有千百种后悔掠过心头——假如,他不跟她呕气;假如他非要拽着她一起去赴丞相府的寿筵;假如他态度强硬,不准她私自出府…… 夜,静得碜人。 “不管怎样,先把所有她有可能去的地方,包括客栈,酒楼,茶馆,等所有能够落脚的地方,一个不漏,通通都再搜一遍……”受不了这异样的沉默,李煜宸开始发令。 “算了,”君墨染忽地开口,挥手阻断了他:“都回去休息吧,这样漫无目的地查找没有用。” “王爷~”蓝一想再劝——还不到绝望的时候,就这么安静地呆着,什么努力也不做,他做不到。 “都下去吧~”君墨染疲倦地抹了一把脸,找了张椅子慢慢坐了下来:“别让娘起了疑心,田嫂都在墨韵轩外张望了好几遍了。” 虽然他刻意保持低调,尽一切可能封锁了消息,但蓝衣卫如此频繁的调动,还是在靖王府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所有的人都在猜测,究竟王府里又出了什么大事? 思亲堂被烧,老人的情绪刚刚平静,他不想再掀起波澜——最重要的是,他实在没有心情再听娘用厌恶的口气在他面前数落江湄的不是。 他怕,怕自己忍不住为了一个女人跟娘顶撞。那会多伤她的心和自尊,他心知肚明。 可他现在已无力再去顾全娘的面子,对她唯唯诺诺,做一个十全十美的孝顺儿子。 江湄,当她在的时候,是那么有可有可无,并不觉得如何重要。可她的消失却令一向淡漠的他失去了冷静。 明知道她身处险境,危在旦夕,他怎么可能坐在那里三思四思?那种随时可能失去她的恐惧,已战胜了他的自尊,碾碎了他所有的理智。 她是江秋寒的女儿又如何?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没做任何足以伤害他的事情。现在的他,只想找到她,只求她平安,只要她肯回来……其他的事他已不愿多想,也不想再计较。 她被田嫂杖责,满身血泊,奄奄一息地趴在床上的画面就那么突如其来地浮现在他的眼底。 想象着现在她所承受的痛苦和可怕的折磨,那种尖锐的痛楚,犹如一柄利箭倏地扎入他的心里,痛不可挡。 李煜宸点头,示意大家先散了:“墨染,你打算怎么做?” “先去找一张图,一张类似藏宝图的图。”君墨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方没有给他多少考虑的时间,对江湄而言,现在是分秒必争。 “王爷,”蓝一去而复返:“江照影求见。” 在这非常时刻,江照影深宵来访,显得犹为心惊。 君墨染与李煜宸俱是一惊,对视一眼道:“快请!” 话落,江照影已闯了进来,一脸焦急地道:“王爷,湄儿在王府吧?” 君墨染不答,一双冷眸冷冷地锁住他的视线,似要穿透他的灵魂。 江照影扬了扬捏在手里的一封信,颤着嗓子嚷:“我收到一封奇怪的信,要我交出什么藏宝图来交换湄儿的性命!” “信是何时送达的?”李煜宸追问。 “上午就送了,可我去店铺对帐,直到戌时才回。”江照影一脸焦灼:“管家不在,门房偷懒,竟没有及时送到我手上!我看了信,立刻就赶过来了~到底湄儿在不在王府啊?” 浮出水面的真相 “她一早便出门,说要回娘家小住~”君墨染微蹙眉心:“现在大哥却跑来王府要人,不是笑话吗?” “湄儿昨天确实来过一次,饭都没用就走了,可今天压根都没来~”江照影心一沉,焦灼地道:“王爷若不信……” 他一点惊讶也没有,看样子象是早就和情。这事莫不是正如他事先猜测的那样,是君墨染故弄悬虚,特意来试探江家的吧? “信呢,给我看看。”君墨染淡打断他,淡淡地问。 “在这里~”江照影忙上前两步把信恭敬地递到他手里。 君墨染看了一眼,内容与他收到的竟是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藏宝图的交接地点却是在西郊的城隍庙。 玉峰山和城隍庙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相距有几十里地,一个人是绝对没有办法同时出现在两地的。 李煜宸望君墨染一眼,道:“江公子,请恕我无礼。藏宝图再怎么重要,毕竟与江湄的性命不能相提并论。我劝你还是交图保人吧,至于人手我们倒是可以派几个相助。” “李公子说笑了~”江照影正色道:“我爹白手起家,苦心经营了二十年,至今日才算略有薄名,那点家产跟世家望族相比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若有藏宝图早就取出来用,何必半百之年还要苦哈哈地奔波?” “煜宸性无拘束,说话没有遮拦,大哥你多担待。”君墨染冷淡地道:“这事我已知道,天亮后必会派人去查。” “湄儿失踪至今已快一天,再等到天亮会不会太迟了?”江照影难掩气愤,语气已流露出不悦,心中越发肯定这事是君墨染所为。 一日夫妻百日恩,再怎么身份低微,再怎么不足一提,总是一条人命,怎能如此轻描淡写? “现在已是半夜,莫非江公子想把大理寺卿自床上挖起来办公?”李煜宸冷冷地道:“这样一闹,弄得人尽皆知,对江湄又有什么好处?” 江照影见他们推三阻四,越发认定是君墨染所为,心中已是大定,面上装得十分焦急,提高了声音反驳:“即使如此,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干等吧?” “大哥稍安勿躁,”君墨染心中火急火燎,江照影还要不依不饶,越发声音冷厉:“若湄儿真被人绑架,事情闹大了只会给她增加危险,并不能解决问题。( )左右要等到明夜子时,还有时间。” 江照影原也不过是做个样子,这时就坡下驴:“靖王言之有理,是我乱了方寸。这样吧,王爷有何需求,江府倾力支持,唯王爷马首是瞻。” 轻轻一句话,把责任推给了君墨染。 李煜宸心中大为不满,冷哼一声,踱到窗边懒得再跟他周旋。 “嗯,”君墨染按捺住脾气,淡淡地道:“大哥先回府,有消息再联络。” 江照影放下心中大石,轻松地离去。 “呸~”李煜宸低咒:“什么玩意,敢跑到这里来指手划脚!” 君墨染默然无语,似未听到。 “你看,梅子的失踪会不会是江照影故弄玄虚?”李煜宸犹在猜测。 “煜宸~”君墨染神色凝重,忽地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书桌前,把两封信并排摆在桌上,低眉长考,半天之后缓缓地道:“这事透着古怪,对方象是十分清楚君,江两家的底细。” 绑一个人同时勒索两家,索要的东西完全一样,这说明什么? “你的意思,”李煜宸惊讶地道:“真的有藏宝图?” 君墨染冷笑道:“至少对方认为君江两家必有一家有,他这是一石二鸟之计,想一箭双雕。” “所以,”李煜宸挑眉:“思亲堂走水,墨韵轩失窃,都是有的放矢?” “不止~”君墨染伸指揉着额头:“明心,五更之死,刘三之死,《金刚经》被盗,这些事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细一想,暗中始终有一根钱将它们串连在一起。” “你说的那根线,就是传世天书?”李煜宸若有所思。 “如果追溯上去,可能更为久远。”君墨染表情沉重,面罩寒霜。 君家并非望族,家中并无长物,君清扬虽习武,却并不涉足江湖,老实本份地做点小生意,从不与人结怨,无端招来灭门之祸。 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现在那一个个看似无关的案件,就象一颗颗散落的珍珠,而这次江湄的绑架事件,就是那根隐藏在无数血案背后的红线,将它们一一串连起来,慢慢地还原出事实的真相。 君清扬和江秋寒很可能因某个机遇,得到了一份藏宝图。按协议,二家各自保管一半,甚至为此结为儿女亲家。 传世天书是圣武皇后留下,她那独特的文字,当世无人能解。 这么多年来,江君二家虽一直拥有藏宝图,却因苦于无法破译其中的文字,坐拥金山,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这个时候,江秋寒偶尔结识了四处云游的明心师太,她对简体字的了解让江秋寒如获至宝。 于是,瞒着君清扬,暗中把女儿托付给明心,意图十分明显——偷师! 到十五年前,江湄渐渐长大为蒙童,明心果然如他所料开始教习江湄简体字。 江秋寒在暗自欢喜的同时,开始不满足到手的这半张图,于是暗中买凶,灭了君家满门,妄图独占宝藏。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在老夫人的帮助下,他侥幸逃脱保住性命,藏宝图也没有落到江秋寒的手里。 他十年磨一剑,为的就是报血海深仇,现在仇人浮出水面,如何忍耐? 周旋 这一晚,墨韵轩阴云笼罩,忘月苑的气氛更是一片低迷。姜梅的失踪让所有人的情绪都陷入不安之中,谁也没有发现,史酷比不见了。 狗的感觉最灵敏,蓝衣营频繁调动,如意被叫去问话,姜梅却一直不见踪影,跑到墨韵轩一听,发现主人竟然被绑架了! 君墨染发出指令,让蓝衣营去庆阳路搜索姜梅的下落,它第一个就蹿了出去,凭着灵敏的嗅觉,终于从混乱的气息里捕捉到熟悉的味道。 一路追踪着这一线味道,出了京城往西跑了几十里路,终于日落时分在一个农家小院发现了姜梅的行踪。 院子里面守着四个大男人,史酷比围着小院转了好几圈终于乘其中一个出门时溜进了院子。 “咦,哪来的狗?”守卫甲刚好从茅房里出来,一眼瞧见史酷比。 “村里的吧?~”守卫乙哈哈笑道:“大概闻到肉香,跑过来捡骨头吃。咱们有口福了,把它打了,关起门来吃狗肉!” “还是打出去吧~”守卫丙俯身拾了一块石头朝史酷比扔出来:“到时村人找来,惹起麻烦,坏了萧爷大事,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史酷比被打得嗷地一叫,不敢再逗留,从他们身边仓惶地跑出了院子。 它找不到机会再进去,只能守在院外,不时发出几声吠叫,希望院子里的姜梅能听到,给予指示。 “妈的!”几个守卫在里面听得心烦意乱,一人霍地提着刀站了起来道:“这畜牲总这么叫下来,到时引得旁人注意,可不行,我去杀了它!” “不可~”另一人忙伸手拦住:“咱们初来乍到,狗见了生人吠上几声也是正常,由着它去,时间长了也就不吠了。” 姜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四周一片冥寂,外面已是繁星满天。 试着挪动麻木的四肢,慢慢地站了起来,先走到窗户边扒着往外看——似乎还是在白天看到的那个农家小院。 “吱呀”一声,门推开了。 姜梅转过身,萧破天已走了进来,抱拳向她施了一礼:“九夫人,你受惊了。” “萧掌柜,”姜梅冷然道:“这就是你报恩的方式?” 萧破天微有尴尬,随即笑道:“误会,全是误会!只要九夫人写一封信,萧某即刻放九夫人回府。 ” “你当我三岁吗?”姜梅冷笑。 只怕这封信一写,她的性命即刻不保。 “九夫人放心,”萧破天轻咳了一声,道:“在下与夫人萍水相逢无怨无仇,出此下策实属无奈。请夫人到此,不过是想借夫人之手向靖王和江秋寒讨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只要你乖乖合作,在下绝不会伤你一根寒毛。” “我若是不合作呢?”姜梅冷然反问。 “那就怪不得我翻脸不认人了!”萧破天把脸一拉,顿时凶相毕露。 这个人表面一团和气,其实耐心全无,三句话不到就露原形,言语粗暴,不似心思细腻,计划周详之人,好好与之周旋,说不定能找到机会逃出去。 姜梅打定主意,装出害怕的表情,软了语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江家与我已无瓜葛。就算我肯写,大哥也未必肯将东西交给你~”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萧破天眼睛一亮,立刻追问。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女人若是知晓藏宝图在何处,也不必再绕弯路,少费无数力气。 姜梅摇了摇头,道:“能让萧掌柜不惜得罪靖王,也要得到的东西,显然十分贵重,我一个女流之辈又如何得知?” “不知道也没关系,”萧破天大失所望,不耐地道:“只要你写封信回去求救,靖王心软拿东西来换,夫人自可回家,我也好回去交差。” “交差?”姜梅听出语病,立刻反问:“萧掌柜还要向何人交差?” “这你就不用管了~”萧破天瞪她一眼,抓了笔墨塞到她手上:“你只要快写就行了。” “我写信不难,不过我总要知道萧掌柜想要的是什么吧?”姜梅小心地试探。 “呵呵~”想着既将到手的藏宝图,萧破天不自禁地露出微笑:“这个你也不用管,他们心里都明白。” “萧掌柜有所不知,”姜梅凄然地摇头:“王爷有九房妾室,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别说只是被掳,就算是死了,也不过是转眼再娶一个进门,怎会为了我乱了方寸?” “呵呵~”萧破天难掩得意,望着姜梅笑眯眯地道:“为了你,现在靖王府已人仰马翻。君墨染的蓝衣营全体出动,只差没把京城翻个地朝天了,连我那里都派了人去问话。所以,九夫人大可放心,靖王绝不会看着你被掳不管的。” “是吗?”姜梅喃喃低语,一丝暧流自心中升起,鼻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她原以为,自己不过是他手里一颗复仇的棋子,生死在他的眼里无足轻重,谁想到他会为了她出动整个蓝衣营。不管他对她是否真情,有这就够了,真的! “骗你有什么好处?”说到这里,萧破天忍不住再打量姜梅一眼。 啧,这小妞虽不算绝色,但身段玲珑,俏丽秀美,尤其那双眼睛,墨玉似的亮,水晶似的清,那股子灵气逼人劲,勾得人心痒痒的,倒也算是个上品货色。 姜梅见他眼光渐渐炙热,暗暗生出警惕,悄然往后退了二步,将自己藏进背光处,淡着声音道:“好吧,萧掌柜想要我写什么?” 萧破天见她这么容易妥协,心中大喜:“九夫人只须把信写得催人泪下,让他们心急如焚就行。” 争功 房间里灯光一亮,说话声响起,史酷比在墙外立刻支楞起了耳朵,绕着围墙跑了两个圈,找到最接近的位置,很快捕捉到姜梅的音浪,立刻兴奋地“汪汪”叫了几声。 史酷比!好样的,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姜梅眼睛顿时一亮,恰在此时,笃笃两声门响,守卫甲探头进来道:“萧爷,出来一下。” 萧破天皱眉,极不耐地问:“什么事?” 守卫甲看了一眼姜梅,没有吭声,只以眼色示意柳无风到了。萧破天会意轻哼一声,道:“你先出去,我马上来。” 姜梅忙道:“萧爷有事先忙吧,我斟酌一下,看这信该怎么写。” “九夫人肯配合,那是最好不过。”萧破天狐疑地瞄一眼姜梅:“若是敢玩花样,哼哼!” 他冷笑两声,忽地抬手劈向桌角,哧地一声轻响,厚厚的樟木桌子竟给他生生地切下一个角来。 姜梅暗自心惊,瑟缩一下,嗫嚅着道:“萧掌柜多虑了,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敢在各位英雄面前耍玩样?” “不是就最好了!”萧破天这才满意地离开了房间,随手把门带上,咣当几声响,从外面落了锁。 姜梅听得脚步声远去,立刻跑到窗前向外张望,隔着一道墙看不到史酷比的影子。 史酷比在外面焦躁地低吠:姜梅,你还好吗?他们没有虐待你吧? 姜梅集中了精神努力以心灵与它沟通:“我很好,暂时没有危险,你能想办法进院子吗?” 只要能见到史酷比,就能想办法与京城取得联系。 呜呜,他们不许我进去,见到我不是赶就是杀。 “别急,”姜梅忙安慰:“咱们慢慢等机会,到晚上大家都睡了的时候,你再想办法溜进来。” “妈的,来一个人它就瞎叫唤,老子来了脾气非把它红烧了不可!”外面,守卫烦躁地咒骂声响起。 姜梅忙道:“史酷比,你安静一会,别惹火了他们,我慢慢想办法。” 这里一消停,外边的骂声也歇了。 萧破天自姜梅的房间里出来,穿过院子进到另一个房间。柳无风全身肃杀地站在窗前等候,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冷厉地道:“是你干的吧?” 萧破天懒洋洋地睇着他:“我的三皇子,别一上来就冲我吼,就算要兴师问罪,也得把事情说清楚吧?” “九夫人是你绑架的吧?”柳无风冷冷地望着他。{ } “是我干的,”萧破天直承不讳,神色傲慢:“事情干得不漂亮吗?” “我不是说过,”柳无风咬着牙,心里已涌现了杀机:“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九夫人?” 君家持有的半张藏宝图他已到手,现在所剩的不过是江秋寒。可就算图全到手,还得有人破译。 当今之世除了江湄,很难再找到一个精通简体字的人。努力与她建立友谊,加深她的好感尚唯恐不及,怎能绑架她,令她心生恐惧和怨恨? 他暗中观察过江湄许久,知道她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又有容人的雅量,在王府也很孤单,迫切地需要朋友。 他投其所好,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接近她,已逐步获得她的好感。可现在,萧破天这个蠢货加莽夫,居然背着他做出这种事,还自鸣得意? 万一江湄有个闪失,就算得到藏宝图又有什么用?也不过是两张废纸,他三年的苦心孤诣,卧薪尝胆的努力岂不全都付诸东流? “嘿嘿~”萧破天语带轻蔑地道:“你怕靖王,我可不怕!神不知鬼不觉,九夫人乖乖地跟着我来了。” “你知道一在京城有多少人在找你们吗?”柳无风竭力忍住怒气,冷冷地训斥道:“这里是邀月的腹地,你得罪了他,还想平安地带着藏宝图回到啖星?” 萧破天满不在乎地道:“君墨染就算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没有用!” “你太小看君墨染了!”柳无风冷笑:“他能在十年间从一个芨芨无名之辈爬到今天的手握半数邀月重兵的靖王之位,凭的绝不仅仅是运气!” “我看,不是我小看了君墨染~”萧破天略带嘲弄地望着柳无风,冷冷地讥笑:“是三皇子在靖王府做了三年管家,没了当年的血性吧?” 当惯了奴才的人,怎么敢反抗主子? 柳无风眯起眼睛,声音冷凝成一线:“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萧破天懒懒地笑:“我只是想提醒三皇子,咱们的时间可不多,别为了个娘们犹犹豫豫地坏了大事!” 等图到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女人杀了! “萧破天,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心疼那女人了?”萧破天神色转为暧昧,啧啧嘴道:“也对,那女人细皮嫩肉的,细一看还蛮有韵味……” “别说废话,我对别人的女人没有兴趣。”柳无风忍住怒气,冷冷地打断他:“还有,这个地方不能住了,连夜搬走。” “搬?”萧破天怔住,随即不以为然地道:“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走?左右图得手后就要离开,何必这么麻烦?” “你真以为君墨染是傻子吗?我能找到,他肯定也能找到,不过是时间问题。”柳无风冷冷地道:“事情不做也已做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咱们分一下任务吧。” 萧破天立刻抢着道:“不用了,人手已够了,三皇子只需静候佳音即可,免得泄漏了身份。都已藏了三年了,最后时刻败露行藏划不来啊~谁知道呢,或许留着以后还能有用~” 嘴里一直训斥他不该绑那女人,结果到头还不是要来抢功劳?切! “哼!”柳无风冷冷一笑:“值不值由我来判断。” “那好,”萧破天退一步道:“君墨染就由我来对付,至少江照影就麻烦三皇子了。” “嗯,我不能离开太久,先回去。”柳无风转身大踏步离开。 快看史酷比 姜梅咬着唇,在房里来回踱步,无意间触到头上的发簪,心中一动,撩起裙边撕下一小幅,快步走到桌前提前笔写了几个字,接着把簪子拨下来,用布包好,快步返回窗边,试着推了一下窗子,居然推开了,不禁大喜。 她把身子探出窗外观察一下,这边紧靠着墙壁,只有窄窄地一道沟,因此没有守卫:“史酷比,注意了,我要扔东西出来,你接好了。” 史酷比支愣着耳朵,听到噗地一声轻响,立刻跑过去叼在嘴里,汪汪叫了几声。 “听好了,赶快带着它回京,去找墨染来。”姜梅嘱咐:“路上小心,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那你呢,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对付那么多人?史酷比犹豫了。 “放心,他们没拿到东西,暂时不会有事。”姜梅心里其实殊无把握,这时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绑架犯是个理智冷静的智者,在绑架失败之后或许会有很多顾虑,想替自己留后路。但她面对的,是个只知一意孤行的莽汉。这种人,只凭血性一时冲动,一旦动了怒,做事是完全不计后果的。 但史酷比只是一条狗,既使留在这里也不能帮上忙,很有可能还会害了它的性命,倒不如回去搬救兵实际。 她现在唯一期盼的就是,这个蠢蛋不会明白狡兔三窟的道理,在达成协议之前,一直把她囚在同一个地方。 姜梅的幻想很快破灭。 几乎是史酷比刚一离开,萧破天就闯了进来:“九夫人,信写好了吗?” “没有~”姜梅强装镇定,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慢慢地回到桌边:“我还在斟酌,立刻就写,烦萧掌柜先等片刻。” 萧破天皱眉:“先别写了,到了地头再写吧~” “地头?”姜梅心一沉,犹自抱着一线希望:“什么地头?” “这个你不用管~”想到柳无风,萧破天一阵烦躁,提高了声音喝道:“总之,乖乖地跟着就没事,不然……哼!” 姜梅不敢再问,心知刚才叫他出去的那个人起了决定性的做用。 萧破天转身出门,走到一半,忽地回过头来,疑惑地问:“谁让你开窗?” “不能开吗?”姜梅立持镇定,淡淡地道:“这房子靠墙通风不好,屋子里有一股霉味,所以打开透透气。 ” 萧破天冷然嘲讽:“看来想要九夫人住得舒服,还得预先给房子熏熏香。” “萧掌柜说笑了。”姜梅面有愧色,讪讪地垂下头。 “走吧~”萧破天没再说话,领着她在院子里上了马车,连夜撤离。 靖王府。 李煜宸和君墨染都是一夜未眠,两人目光,灼灼地瞪着书房中的一个胡须皆白的老者——那人正蹲在地上,不停地忙碌,身前摆着一堆的画笔,颜料,以及各色药水。 “他行吗?”君墨染表示怀疑。 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糟老头的身上,会不会太勉强了些? 若是其他人,李煜宸肯定会哧之以鼻。若是天衣无缝都无法制出来的古画,那交给别人就更不可能!如果真是行行出状元,那么,他就是这一行三十年来唯一的状元郎! 可惜,这事牵涉到了姜梅,李煜宸患得患失,说出的话也就变得犹疑:“交图的时间是晚上,光线不好,应该没问题吧?” “不行~”君墨染原就不放心,听他这么一说,当下就变了脸:“乘着还有时间,赶紧给我再找一个人来。至少也得货比三家,才知道谁最出色吧?” 他的话没说完,蹲在地上的老者已先变了脸色,手一颤差点点错了颜料,索性放下手中笔,站了起来,拱手道:“靖王若信不过老朽,尽可另请高明。” 岂有此理!半夜三更把他挖起来就已经让他很不高兴了,要他制久不做的假画就令他更窝火。只不过欠了李炳南一份人情,才勉为其难地接下这桩活。 现在他一个没长齐毛的小子,仗着王爷的身份,竟然敢小瞧他?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不干了! “季老且莫动怒~”李煜宸笑着睨了君墨染一眼,劝道:“他不过是太过心急,说话才没头脑,你就当是疯狗,吠几声就好了。” 君墨染面色铁青,沉默地退到一旁。 他心中何尝不明白天衣无缝就是这行的翘楚,若他都信不过,再没有可信之人。只是心里啊,就象住着一头暴走的兽,无情却沉默地撕扯着他,啃噬着他。 “王爷~”蓝一未经召唤,神色激动地径直闯了进来:“快看史酷比!” “看什么?”君墨染一时没会过意。 “梅子的那条狗。”李煜宸从旁提醒:“黑色的那条,她不是一直很宝贝,天天牵出去溜的嘛?那狗怎么了?” 后面这句话,却是对蓝一说的。 “胡闹!人都顾不上,谁还有功夫管狗!”君墨染不悦地低斥道。 蓝一办事真是越来越没章法了,连轻重缓急都不知道了! “不是~”蓝一忙禀报道:“它嘴里含着什么东西,象是衣服的碎片……” 话没说完,眼前一花,李煜宸和君墨染已双双掠过他飘然落到了院外。 史酷比正焦灼地在在院子里转圈圈,这时见到君墨染立刻冲过去,把一直死死咬在嘴里的碎片吐了出来。 君墨染俯身欲拾,李煜宸比他快上一分,已抢先捡了起来,展开一看,上面的墨迹早已被狗的口水晕成一团:“这,这是什么?” 君墨染探身过来,先把金簪拿在手里瞧了一阵,举起来不确定地问大家:“这枝簪是湄儿的吗?” 可怜几个大男人谁搞得清这些女人的头饰?个个面面相觑,事关姜梅生死,不敢胡乱答话。 扑空 “如意呢?”李煜宸忙提高了声音喝:“快叫如意来辩认。” 蓝七领命应声而去,但史酷比哪里能等,先是绕着他拼命转圈,末了见他没有反应,索性咬住君墨染的裤腿死命地往外拖。 “这狗疯了,乱咬人~”蓝四惊道。 “不对,”李煜宸若有所思地道:“我看梅子常跟它说话,莫不是通了灵性,要带着我们去找梅子?待我来问它一问。” 众蓝衣营卫士相顾失色,心道李公子莫不是疯了,希望狗能听懂人话?君墨染虽亦觉此举荒唐,但这时病急乱投医,估且一试也没有损失,遂并不阻止。 “史酷比,”李煜宸弯下腰郑重地问:“你知道梅子不见了是吗?是的话就叫两声。” “汪!汪!”史酷比果然叫了两声。 众人都是大奇,李煜宸也是一喜,忙再问:“如果知道梅子在哪里,就叫三声。” “汪!汪!汪!”真是急人,不赶快跟它去救主人,偏在这里罗哩罗嗦地浪费时间! “梅子没事吧?”李煜宸定了定神,问出了大家的心声:“若平安的话,叫四声听听。” 从她能让狗传信这一点来看,安全应该暂时无虞,不过总要证实一下心里才舒服。( ) “汪汪汪汪~”我走的时候还好好,你再问下去,可不知道了!史酷比急得团团转,不停地跳跃着想向外冲。 “好,最后一个问题!”李煜宸精神一振:“你是不是要带我们去找她?是的话,就叫五声。” “汪汪汪汪汪!”拜托,我只是一条狗,怎么总考我算术呢?幸亏我是条聪明的狗狗,小有智慧! “等什么,还不快走?”李煜宸抬头望向众人弯唇而笑。 “走!”蓝衣营侍卫兴奋得嗷嗷直叫唤。 “都给我回来~”君墨染低声喝道:“估计歹徒应该在王府附近留有眼线,咱们不能倾巢而出,派几个人悄然出城就可以了。” “行~”李煜宸立刻表示赞同:“你的目标太大,还是留在这里的好,我带几个人去把梅子救回来。晚上再分头去捉取图的贼人。” “嗯~”君墨染虽心有不甘,但煜宸说得有理,也只得赞同:“蓝一带几个人跟煜宸一起去,若敌人太多,不宜打草惊蛇,速去速回。[ ]” “走~”李煜宸带了几个蓝衣侍卫,换了便装从王府后门悄然出府,一直到出了城门,这才翻身上马,向西疾驰而去。 只是众人并没有发现,当他们离开王府时,身后始终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他们,待众人尽数离去,这才悄然折返。 每到岔路口,就由史酷比指点方向,如此且行且走,终于在辰时末赶到了那个偏僻的村落,大家在村口下了马,步行入村,直奔囚禁姜梅的小院。 几个人从四个方向包抄小院,同时飞身跃了进去,史酷比早急不可奈,不等众人搜索完毕,当先冲进了屋,谁想竟扑了个空。 “汪汪汪~”史酷比焦躁地在房中转着圈。 “怎么回事,”众人大失所望:“会不会是史酷比搞错了?” 把救人的希望寄托在一条狗身上的他们,会不会太蠢了一点? “不会~”李煜宸心情沉重地摇头:“贼人很狡猾,应该是连夜把梅子转移了。” “现在怎么办?”蓝五抑不住失望。 “派几个人去村子里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李煜宸简洁地吩咐,众人散去。 沉默地站在囚了她一夜的房间里,李煜宸神色落寞。只有当众人皆散去时,心底那丝伤痛与恐慌才悄然地漫延。 这里是江湄曾待过一晚的地方,房间里似乎还留有她的幽香。只要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就不自禁地跳得更快了。 整整一天一夜过去了,梅子身陷险境,生死未卜,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徒劳地等待,就连焦急也不敢流露得太过明显。 唯恐一不小心,压在心底的那份感情就会泛滥成灾——他深深的明白,那是不被世人理解的感情。 那不但是对梅子的一种亵渎,更是对他与君墨染这些年来一起冲过生死,经历峰火的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情的一种亵渎。 所以,不论有多心焦,多心痛,多彷徨,他都只能一再压抑,以笑容掩饰,以淡定隐藏,独自默默地承受着这份煎熬。 谁都无法想象,在这一刻,他有多羡慕墨染!因为,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展现他的感情,表现他的焦灼,他光明正大地为了她而焦虑伤神。 而他呢,却只能人前欢笑,人后独自神伤! “公子,”蓝一几个稍后不久便回归了院子,打断了他的沉思:“属下打听过了,房主人并不在,屋子交给侄儿打理。几天前才租给一个外乡人,好象是姓萧,说是来京里做生意。” “是,”蓝五接着禀报:“听说昨天来了几拨人,先是五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个个面露凶相。后来傍晚时又来一辆马车,村人不敢接近,狗叫了大半晚,谁也不知他们是何时离开的。” “姓萧?”李煜宸皱眉:“好象在哪里听过?” “九夫人介绍给江公子的那个熟人,好象就是姓萧。”蓝一忙回禀:“昨天还派了人去问过,说是并没有见过九夫人。” “要不要去把他抓来再审一遍?”蓝五跃跃欲试。 “先别忙,天下姓萧的何止千万?难道都抓起来审?”李煜宸摇头否决,果断地下令:“咱们先回去,晚上交图的时候一定行动迅速,不让前来的贼人走脱,务求把他们一举成擒。” PS:亲们,俺冲鲜花榜,如果喜欢这篇文,拜托把手里的鲜花砸下来吧!到晚上十二点,鲜花总数过五千五,俺明天加更一章。 杀机 等待的时间尤为漫长,不论对君墨染还是李煜宸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所幸不论怎样难熬,还终于还是一分一分地暗了下来。 入了夜,君墨染与李煜宸兵分两路,李煜宸随着江照影去城隍庙,君墨染只身前往玉峰山。 在他们出发之后,柳无风一身黑色劲装,悄然出了王府,没入浓浓的暗夜之中。 京西城郊的某处废弃的小煤窑里,萧破天正与那几名守卫正兴高采烈地围坐在一起,为着即将到来的成功,喝得面红耳赤。 柳无风悄然藏身在洞外,静静地等候,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萧破天终于从洞内醉熏熏地走了出来。 “萧爷,祝你马到成功~”那四个守卫送到洞口,高声笑道。 “爷走了,你们等着爷立个大功回来,羞死那个贪生怕死的三皇子!”萧破天哈哈大笑,大踏步没入黑暗。 柳无风冷笑,待他远去,这才自藏身处走了出来,慢慢地进了矿洞。 “三皇子殿下~”洞中几个守卫喝得醉眼朦胧,猛一抬头忽地见了柳无风,吓得酒醒了一半,霍地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去见江照影吗?怎么还有闲功夫跑到这里? “九夫人在里面吗?”柳无风不答,只冷冷地抬起了下巴向洞内一呶。 “是~”守卫甲忙答:“弟兄们照顾得好着呢,好吃好喝地供着,没敢怠慢她半点。” “嗯~”柳无风轻颌首,忽地挑眉冲他身后做了个诧异的表情。 守卫甲下意识地回头。 脑后倏地风响,柳无风袖中飞出两枚柳叶飞刀悄没声息地没入他的脖子,他一声没吭,向后倒了下去。 “哈哈,真没用,这么点酒就醉了~”守卫丙还未回过神,尤自指着他狂笑。 哧哧两声轻响,两柄薄刃飞刀已飞了出去,直取守卫乙和守卫丙的命门。 “三皇子殿下~”守卫丙反应快,下意识地偏头避过,再回头时,守卫乙已然横尸在身前,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惊叫道:“奴才犯了什么……” “错”字尚未出口,柳无风已手执利刃和身扑了上去,手起刀落,守卫丙的人头骨噜噜地滚落在地。[ ] 守卫丁见此情形吓出一身冷汗,一脚踢飞身前的简易方桌,满桌的碗碟盘子如雨点似地往柳无风身上砸去,他跳起来掉头就往洞外跑。 柳无风侧身趋避,碗碟哗啦碎了一地,只停了这么一会,守卫丁已逃出了洞外,没命地狂奔。 “想跑?”柳无风冷哼一声,提气飞跃,纵身自他头顶掠了过去,一脚踩在他的头顶,微一用力,守卫丁闷哼一声,如重锤击顶,脚下一软,已跌倒在地。 “你再跑啊~”柳无风冷笑着以一柄薄刃软剑指着他的头顶:“就算你有本事逃到天边去,本座上天入地也要追了你的魂魄!” “三皇子殿下饶命啊~”守卫丁见势不妙,爬起来跪在他身前,叩头如捣蒜,没口子求饶:“奴才错了,不该跟着萧爷在背后说您的坏话,求你大人大量,高抬贵手,饶了小的这命狗命吧~” “你若是硬气点,本座或许还饶了你,这副贪生怕死的模样,别坏了我们啖星国勇士的名声!却是饶你不得~”柳无风以剑指着他的咽喉,冷声训斥。 “三皇子殿下~”守卫丁眼见哀求无效,怒从心起,忽地自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扬了出来,随即拨出腰间大刀奋力向柳无风砍了下去,大声喝道:“去死吧!” “找死!”柳无风一掌劈去,将沙子尽数劈回他的脸上,同时飞起一脚,叮地一声踢飞了他手中钢刀,手起剑落,将守卫丁劈成了两半。 风起,沙落,鲜血如瀑布般洒下。 他提气疾掠,依旧被几滴鲜血溅到身上,不悦地低咒道:“死有余辜,竟敢污了本座的宝剑!” 他微眯起眼睛,弯腰把剑在守卫丁的身体上擦了擦,再从怀里摸出一条雪白的丝帕,仔细地拭净上面的血迹,重新缠回腰上。 低头看了自己一身的血污,皱了下眉头,转身踏入洞中。先在洞内搜了一遍,确定再无其他的守卫,也没有其他的出口,这才朝囚着姜梅的内洞走去。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并无一丝恐惧之色,仿佛已沉入梦乡。 然而细察之下,却不难发那略略蹙起的秀眉,召示出她的内心并不如她的外表那么宁静和淡然。 他不自禁地好奇,究竟是怎样的际遇,才造就她这般水一般的性子,看似柔和却极具韧性。 在遇到危险时的那份冷静与从容,能让绝大多数的男人折服。 姜梅双手反剪着绑在身后,眼睛上蒙着黑布,被扔在洞的深处,身下垫着几把稻草,听着外面传来的呦喝声,飞快地想着脱身之策。 未几,呼喝声忽然静止,接着是嗡嗡的说话声。因为洞中窄小,回音甚大,只模模糊糊知道有人进入,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她心中着急,只恐再遇强敌,凝眉苦思脱身之计时,一切声音忽然停止,再无半点声息,洞里又黑又冷,静得碜人。 怎么回事?那些人拿到赎金,打算把她扔在这里自生自灭了吗? 正在惊疑不定之时,洞中气氛忽转微妙,似乎有人在暗中窥伺着她。 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另外几个言词粗鲁,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侍卫和萧金石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厉的气息,如冰碴一样刺入她的神经,直冷到骨髓中。 “谁?”姜梅不禁寒毛倒竖,冷声喝道。 扑空 柳无风暗自惊奇——她好敏锐的感觉!他能确定自己绝没有弄出半点足音,她却能肯定暗中有人偷窥! “谁,说话!”姜梅略略提高了声音,语气却十分的冷静:“躲在暗处并不算好汉,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出来吧,我们谈谈。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出来商量。” 柳无风微微一笑——不错,在这种时候,她还想要说服对方,没有放弃希望,尽最大的可能为自己争取时间。 姜梅见他始终不语,忽地有所醒悟。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昨天晚上突然把萧破天叫出去,然后命令他们挪窝,并且打消了让自己写信向君墨染求援的念头。 他在无形之中,斩断了她向王府传递信息的机会,更让史酷比和自己失去了联络。这个人,绝对比萧金石可怕一百倍! 柳无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轻点双足,飘然离去。 姜梅等了片刻,凝在周身的阴冷气息渐渐消散,这才发现那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然离去。 她不禁百思不得其解:这人究竟是什么意思?躲在暗中窥探了一会,一声不吭地走了? 自他走后,洞里再无人声,只隐隐有血腥气味传过来。[ ]初时极淡,慢慢地转为浓郁,她越发吃惊——这不象是宰杀动物的味道,倒象是死亡的气息! 那些守在洞里的侍卫哪去了,为什么一个都不出来?死的人又是谁,杀人的又是谁? 她惊疑不定,努力地摒住气息侧耳倾听,在确定洞里除了她的确没有半个人时,开始大声呼救:“有人吗?救命啊~” 然,这里位于群山深处,人迹罕至,任她喊破喉咙也没有半个人听到。 “救命,救命,救命……”只有她尖锐的叫喊,在矿洞里回环往复,久久不息…… 京郊那座年久失修,早已废弃的城隍庙里,江照影在李煜宸的安排下,拿着由天衣无缝制做的假画独自进入庙中等候。 看看时间差不多,李煜宸飘身上了横梁,静静地等候着对方的到来。 月亮渐渐移上中天,萧破天步履轻快地哼着小曲拐进了通往城隍庙的小径。 躲在暗处警戒的蓝衣营立刻握紧了手中的刀剑,紧紧地盯着他,只等他踏进城隍庙,就杀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一举擒下。[ ] “萧统领~”一道极细微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 萧破天听出这是柳无风以千里传音之技在与他说话,不禁微微一愣,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别停,也不要回头,继续往前走。”柳无风在暗处发出指令:“现在周围至少有十双眼睛在盯着你,有十几枝弩箭和几百枚暗器在对准你全身各大要穴。” “哼~”萧金石不自觉地轻哼了一声。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他若是没有一点真本事,也不敢千里迢迢跑到邀月的天子脚下从靖王府里绑走他的小妾! 别说才十几双眼睛,就算是千军万马,他又何惧之有?他的玄黄破天斧可也不是吃素的! “我知道萧统领自恃武功高强,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柳无风继续道:“但如果萧统领不想曝露身份,坏了圣上大事的话,我劝你还是乖乖地听本座指令。” 萧破天皱眉,这顶大帽子压下来,倒的确值得考虑。 “好,你继续走,过了城隍庙一直往南,再拐进前面那个村子。”柳无风见他有所松动,忙继续下指令。 萧破天眼睛一转,就算要听他的,也要让他着一下急。 这么一想,他故意把脚步放重,歪歪斜斜地走到城隍庙前,停下来,左右张望了一下,忽地解开裤带对着庙门撒起了尿。 柳无风心知他这是故意要让自己难堪,崩着脸沉声道:“萧统领,玩够了没有?玩够了还是快离开那地方吧!” 萧破天嘿嘿一笑,这才不急不慌地提起裤带,偏偏倒倒地越过城隍庙,继续往前,进了村子。 蓝衣卫们见他一路直奔城隍庙,暗中都扣紧了兵器,哪知他撒了泡尿,提起裤带又走了,各自暗骂一声,无奈地藏在各自的隐蔽地点继续等待。 萧破天在村子里转悠了一个圈,从村尾悠闲地走了出来:“三皇子,本人的尿尿得够远,够那帮兔崽子们喝一壶了吧?” 柳无风自暗处踱了出来,面色阴沉,冷冷地望着他:“萧统领,你差点坏了本座的大事,知道吗?” “呵呵~”萧破天望着他冷冷地笑:“据我所知,姓江的是个草包,武功不值一提。君墨染与江照影又不对盘,所以要说有蓝衣营在旁,萧某还真有点不相信呢。” “废话少说,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玉峰山顶,君墨染独立于孤松之下,身形笔挺,那身玄色锦袍如同夜色般深浓,被山风鼓荡得猎猎做响。 约定的时间已过,然而那个说要拿画换人的贼子却至始自终都不曾露面——他不禁怀疑,莫非王府里有内奸?对方事先知道他是用假画来骗人,所以索性连面都不露? 可是,天衣无缝虽然很出名,见过其真面目的人却不多。并且他是在昨天半夜由煜宸秘密接进的王府,一到就直接进了墨韵轩制画,若非亲信之人,根本就不可能知情。 消息究竟是如何泄露出去的呢?蓝衣营的弟兄?他摇了摇头,立刻否定了这种推测。 看来,对手是个相当狡猾的人——此举意在试探自己的诚意,说不定现在正躲在暗处偷偷观察呢!所以,他不能有一丝的焦虑和紧张。 又等了近大半个时辰,眼看丑时已过半,依然没有半点动静,估摸着对方是绝不会再出现了,君墨染毅然转身朝山下走去。 杀破天 如银的月色下,两条人影如电般疾掠而行,很快到了京郊那座废弃的煤窑外。 “咦?”萧破天闻到血腥气,立刻放缓了脚步,皱眉道:“这是什么气味?” “那边好象躺了个人~”柳无风低声道。 萧破天几乎与他同时发现,立刻奔过去,见到守卫丁的惨状,低咒道:“操他妈!早听说姓君的是杀人狂魔,果然凶残狠戾!” “我早说过不要小看他,你偏偏如此大意,藏宝图没有拿到反而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被他端了老巢!”柳无风冷声训斥。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萧破天憋着一股子气,粗声粗气地回:“快去看看,那几个怎样了?” “还看什么?”柳无风冷声道:“九夫人肯定被带走了,那几个也绝不会留下活口!这时进去,只会再中他的埋伏,白白送了性命!” “你要怕死,只管在外面呆着,我去去就来!”萧破天怒声吼道。 “好,你不肯听我的劝,送了命休得怪我!”柳无风嘲讽地低语,眼中杀机隐现,左手扣了一把药粉,右手轻按机簧,弹出腰间软剑扣在掌中。 萧破天倒也并不完全有勇无谋,大话说得再响,心中还是有所顾忌,猫了腰放轻脚步悄悄地接近洞口,默运玄功先探听洞中的动静。 “里面什么情况?”柳无风占了上风位,闭住气息将粉末在空中一洒,这才悄然掩上去询问。 萧破天不疑有他,见他问,头也不回地道:“奇怪,里面并无人声,难道洞里竟有别的古怪?” “别急着进去,再等等!”柳无风继续引他说话:“不该死也死了,别把咱们都搭进去。” 萧破天忽觉手足酸软,不自觉皱起鼻子嗅了嗅,大惊提气疾掠:“不对,果然有猫腻!竟然撒了十香软筋散!快闭气!” “什么?”柳无风假做惊慌,配合地飞身跃起,转头见萧破天那博命一跃竟堪堪只退了一丈有多,不禁露出微笑。 萧破天还未回神,大喝道:“不好,我已中了那厮的奸计,三皇子快逃!我来断……” “后”字还未出口,柳无风那柄薄刃柳叶软剑已架上了他的脖子,冰冷的精铁即使隔着衣服,亦冷得彻骨。 “三皇子,你……”萧破天错愕地瞠大了眼睛。 “萧破天,”柳无风望着他,阴冷一笑:“本座早说过,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分清谁是主子,谁才是奴才!收拾一把破斧头,对本座来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语罢,手中软剑向前一递。 萧破天见势不妙,身子往后一仰,顺势一个铁板桥,堪堪避过软剑封喉,血溅五步之灾。无奈此时招式虽在,身子已然软绵,命虽保住,胸前衣服已被柳无风一剑挑开,露出精壮的胸膛。 “柳烨,”萧破天忽地醒悟,顿时目眦欲裂:“原来是你杀了我们的人!” “错~”柳无风提剑逼了上来,冷声道:“本座杀的是那些目中无主,脑中无计的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着有何用?” “靖王府那半张图,早就到你手上了吧?”萧破天眼见柳无风的软剑带着呼呼的风声刺来,跳起来避让显然已是不及,索性往地上一倒,脚尖用力一推,身子如箭矢般滑出四五丈远,再次逃过一劫。 “你现在才明白吗?”柳无风倏然一笑。这时倒也不怕他逃到天上去,提着剑慢慢地逼了过来:“念在你替父皇尽忠,本座留你一个全尸,快快自裁于刀下,免得身首异处!” “我,我要禀明圣上!你想独吞藏宝图,意欲谋反!”萧破天又惊又怒,厉声骂道。 “意欲谋反的人是二哥吧?”柳无风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人在邀月,就不知二哥这些年的动态?他在泉州暗中招兵买马,每年亏空数百万白银,骗得过父皇,却骗不过我!” “你,你……”萧破天被他堵得哑口无言,顿了半晌,才道:“你休得血口喷人!” “人”字才出口,人已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划做一道闪电,不退反进向柳无风狠狠撞了过去。 月色下只见金光一闪,玄黄破天斧已脱手飞出,顿时漫天斧影,仿佛千百把黄金斧头铺天盖地而来。 柳无风见他目露凶光,已然知道不妥,脚尖轻点,身子跃在半空,大袖向下一挥,卷着漫天的金光向萧破天倒撞而去。 他借这一挥之势,斜滑出两丈开外,飘然落在一棵银杏树上,身随风动,要树梢上轻轻晃荡。 萧破天已是强弩之末,那一博已尽了全力,一击不中,斗志全无,返身欲逃,却哪里跑得掉? “来而不往非礼也,”柳无风一声朗笑,纵身扑了下来,犹如一只巨大的雄鹰滑翔在天际,倏忽之间已落到了他的身前:“萧破天,你也吃我几柄柳叶飞刀!” 哧哧数声轻响,十刀齐发,交织成一道银色的鱼网,尽数向萧破天激射而去。 可怜萧破天身中十香软筋散,心中明明知道该如何闪避破解,偏四肢不听使唤,眼睁睁地看着那十柄飞刀尽数没入体内。 “柳烨,你……”他踉跄数步,口中鲜血狂涌而出,颓然倒地,那双牛眼死死地瞪着苍天,分明死不冥目。 “哼!”柳无风冷哼一声,弯腰从他身上把飞刀尽数取出。 不紧不慢地在他身上拭净血迹,再掏出丝帕一枚枚细细擦拭后再揣入暗器袋内。又从怀里摸出一本经书扔到他身上,冷笑:“萧破天,下回投胎不要再遇到本座!不然,见一次杀一次!” PS:今天的花花好象没够三百哦,大家加油,过六千五,我明天继续三更。 脱困 “都出来吧~”柳无风低声道。 “主上~”从暗处迅速涌出十数名全身黑衣的男子。 “把这里清理干净,记住一切能让我怀疑到我的痕迹都要清除干净!”柳无风面无表情,沉声吩咐。 “是!”众人齐声应声,悄然散向四周。 柳无风这才整了整衣衫,进了煤窑:“九夫人,你在里面吗?” 姜梅呼叫了半天,喉咙都叫得沙哑亦无半个人回应,早已心灰意冷,这时忽地听到外面有人呼唤,顿时大喜过望:“我在呢!” “九夫人,你受苦了~”柳无风晃燃了火折,直奔内洞,见姜梅竟然已然主动挪到了洞口,不禁暗自吃惊,忙快步迎上去,扶住她的肩膀。 “管家?”姜梅满心喜悦:“是你吗?” “是~”柳无风手忙脚乱地替她解开绳索:“只怪无风营救来迟。” “你说什么呢?”姜梅一把拉下蒙面的黑布,往他身后张望:“墨染昵,他还在外面吗?” “这~”柳无风迟疑一下,低声道:“王爷去玉峰山与歹徒交涉,并不知柳某来此。” “哦~”姜梅难掩失望,轻轻垂下睫毛。 柳无风忽地单膝跪在姜梅身前,姜梅大惊:“无风,你这是什么意思?” “若不是因为我,”柳无风双手抱拳,正色道:“九夫人不会认识萧破天,更不会为他所骗,被掳至此。害夫人身陷险地,无风真是万死莫赎其罪。” “等一下,萧破天?”姜梅诧异地道:“谁是萧破天,萧金石吗?” “是~”柳无风面有愧色:“我最近才收到消息,萧金石就是萧破天。他易了容有预谋地接近我,三年前,我遇伏差点丧命,就是为他所害。没想到他竟追到邀月,我没有及时认出他,反而介绍他认识了九夫人,害夫人遭此横祸,真是无地自容……” 姜梅在心中默念——金石,破天,石破天惊!所以,萧金石就是萧破天!原来他早就告诉了自己,只怪自己迟钝,竟没有察觉其中的奥秘。 这时见柳无风悔恨交加的模样,忙道:“他既是对靖王府有所图,不管有没有你在中间介绍,都会想方设法接近我。无风不过是适逢其会,被他利用了而已,不必太过自责。” “主上~”一名黑衣人从洞外走了进来,忽地见柳无风单膝跪在地上,不觉一惊,后面的话吓得吞入了肚中。 “什么事?”柳无风乘机站了起来。 “外面的叛贼都已清理完毕~”黑衣人毕恭毕敬地呈上来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包括那把名震天下的黄金所铸的玄黄破天斧,以及一些杂物,其中一本染满了鲜血的经书:“属下在萧破天的身上搜到这些,请主上处理。” 姜梅好奇地瞥过去一眼,惊奇地道:“《金刚经》真在他的身上,刘三果然是他杀的。” “九夫人见过这本书?”柳无风也是一脸讶异。 “嗯~”这个时候,已无隐瞒的必要,姜梅点了点头道:“上次我奉命入宫,就是要追查这本经书的下落。没想到当时费尽心神,现在得来却毫不费力。” “既是夫人奉命追查的大内失窃之物,那就交由夫人处理好了。”柳无风做了个顺水人情。 黑衣人忙撕下一片衣袖,把萧破天的东西包好了,恭敬地递到姜梅手里。 “多谢。”姜梅双手接过,轻轻抚着包裹,低头默默地凝视,心中百味杂呈。 换了以前,她肯定会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见识一下闻名天下的玄黄破天斧,并且验证一下看它是否如她推测的相同? 这是第一次,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关注案情的进展,却想起了心事。 经书追回,按她与君墨染的协议,可以找他要休书了。奇怪的是,眼看自由在即,没有如释重负之感,却隐隐升起一丝失落与留恋。 柳无风哪知她脑子里转了这许多念头,轻声道:“这次是我的过失,回去后,我会向靖王爷请罪,并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姜梅吸了一口气,将失落之情压下,道:“算了,你也是无心之过。若不是你,我现在还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度日如年,生死不未卜。救命之恩,不敢言谢,容图后报。” “九夫人言重了~”柳无风见她神色疲惫,只当她惊吓过度所至,也不敢再多说:“此处杀气太浓,不宜久留,咱们还是速速回王府吧。” “嗯。”姜梅轻应。 洞中尸体虽已被处理,然而混在空气里的血腥味道却因空气的凝滞而经久不散,姜梅暗暗皱眉,心中微有怪异之感,一时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两人步出洞外,外面已站了一排黑衣人,每人手中牵着一匹骏马,姜梅略数了数,约摸有十来个,看上去倒也威风凛凛。 柳无风拱手歉然地道:“原应该备下马车恭迎夫人下山,只是山路崎岖,马车不便,委屈夫人骑马出山。” “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还说什么委屈不委屈?”姜梅微笑。 立刻有人牵了匹温驯的牝马过来,单膝跪在地上。 “请九夫人上马。”柳无风伸出手来。 “有劳~”姜梅搭住他的手,踩在黑衣人的膝盖上,上了马背。 “上马~”见姜梅坐稳了,有人发出号令,十数个黑衣人齐声低应:“是!”各自翻身上马,动作整齐划一,竟如同一人,显然训练有素,竟是不输君墨染的蓝衣营。 姜梅暗自砸舌,心中对柳无风的统御能力生出钦佩之情。 “九夫人~”行了一段,柳无风忽地迟疑地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夫人可以答应~” 姜梅略一思索,倒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明白,绝不会对墨染提及你的身份。” 他是邻国皇子,此事虽说是萧破天贪婪引起,到底不能完全与他无关,若是墨染揪住不放,引起两国纷乱,绝非她所期望看到的。 所以,柳无风不愿意提及,她完全可以理解。 问责 泼刺刺的马蹄声,犹若惊雷般敲击地面渐行渐远,终于消失无声,这时一名黑衣人从树梢上飘然而下,轻若羽毛般落在地上,转瞬消失不见。 君墨染和李煜宸守候了半晚却空手而回,原本还抱着希望,看对方是否救出姜梅,然而两拨人马在府前遇到,大家半斤八两,谁也没有见着敌人的面,俱是心情恶劣,谁也不愿多说,一路沉默回了墨韵轩。 刚进门,还没落坐,老夫人那边已派田嫂过来请。 君墨染不禁诧异:“这么晚了,娘还没有睡?” 姜梅失踪两日,王府里闹得人仰马翻,想瞒也瞒不住了,消息传进了老夫人耳里。 而且由于君墨染的刻意隐瞒,明明是一件失踪被绑案,却被有心之人利用,到了老夫人耳中,被渲染成了姜梅携带大批珠宝与情人私奔。 老夫人原就不喜姜梅,听到这种传闻,越发厌恶,横了心不管她有没有皇上的玉牌,都要让他休妻。 她不信这个邪——没了姜梅,灭门之仇还报不成了? 田嫂原本幸灾乐祸,见君墨染面争阴沉,不敢放肆:“听说王爷点了兵马出城,老夫人怕有闪失,一直在等王爷回府呢。[ ]” “不过是出城办点事,哪里点了兵马?”君墨染心中焦躁,冷声喝叱。 这帮女人真是越来越不象话,添油加醋还不够,现在连没影的事情能传得有鼻子有眼,若不严加惩治,以后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田嫂见他动怒,越发不敢吭声,只垂了头一言不发。 “你回去告诉娘,就说我还有事要办,明天早上再去请安。”君墨染强按下脾气,冷声吩咐。 “这~”田嫂迟疑着不肯离去。 君墨染大喝一声:“我让你走,没听到吗?再要罗嗦下去,即刻掌嘴!” “我看谁敢?”伴着一声冷叱,老夫人在梅雪的搀扶下慢慢地走了进来。 “娘~”君墨染忙敛了怒气,迎上去欲扶她:“你怎么过来了?” “哼~”老夫人一把拂开他的手,冷声道:“娘请不动你,只能自己过来了。” “干娘~”李煜宸见这架式不对,忙笑眯眯地过去,不由分说揽住她的肩,一顿乱揉:“明知道他是头犟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何苦跟他计较?气坏了身子划不来!来来来,他不陪你,我陪你,有什么事,交给我,保证比他办得漂亮一百倍!” “去去去~”老夫人挣了几下,哪里挣得开?只得无奈地笑骂:“还不快放开?当我是你那些小姑娘啊,这把老骨头快给你揉碎了!” “嘿嘿~”李煜宸见气氛缓和,放开她,尴尬地摸摸鼻子,撇清:“干娘真是爱开玩笑,我哪有什么小姑娘?” “怎么没有?”老夫人笑吟吟地睨着他:“什么小桃红,大柳绿啊,要不要我再给你数数?” “干娘~”李煜宸忙不叠地给她做揖打拱:“你饶了我吧,那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还记着它干嘛?” “你啊,”老夫人伸指戳了他一下:“老大不小了,墨染好歹还娶了几房妾,你要这般浪荡到什么时候?” “得~”李煜宸本来想要救火,结果引火烧身,忙不迭地退到一旁:“你还是接着教训墨染吧~” “你……”老夫人做势欲打。( ) 突然,书房门被人从外面怦地一声推开,众人皆是一惊,齐齐回头。 蓝七一脸激动地站在门口嚷:“九夫人回来了!”嚷完了之后才发现,老夫人竟然在场,吓得一缩脖子,掉头就跑。 这一声喝,犹如一道惊雷,炸懵了所有的人。 君墨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和耳朵,怔怔地看着蓝七——他费尽周折都没有找到姜梅的行踪,她怎么自行脱险了? 李煜宸也是精神一振,恨不能立刻插翅飞到她身旁,只是碍于老夫人在身侧,不敢乱动。 “小七,你给我回来!”老夫人大喝一声。 蓝七唯唯诺诺,慢慢地蹭了回来:“是,老夫人。” “老身是老虎吗?”老夫人冷着脸斥道:“为什么见着我就跑。” 这帮猴崽着跟着墨染出生入死,其间已不知换了多少人。但不论是谁,她从未将他们当成外人,每一个都是真心地感激。若不是有他们的势死追随,拼死相护,墨染的命早丢在了战场上。 她自问待他们不薄,为何一个个见了她就躲?真是令人伤心啊! 蓝七脚一软,差点跪下去,当下急得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回:“不,不是~属下怎么敢?” “说清楚,”老夫人冷下脸追问:“谁回来了,值得你如此激动?” “呃~”蓝七唯恐闯祸,不敢乱回,偷偷拿眼望向自己的主子——他陷入迷惘的状态,哪有余暇为他解围? “咳~”蓝一轻咳一声,拱手道:“回老夫人话,应该是九夫人回来了。” “半夜三更的,她去了哪里?为何此时才回府?”老夫人并不耳聋,蓝七吼得那么大声,半个靖王府都被他震动,哪会听不到? “娘,”君墨染这时回过神,忙替她掩饰:“皇上有件紧急的案子交给她办,因为有些危险,暂时与我们失去过联系。我派了人在到处找她,现在她平安回来,所以小七的情绪激动了一点。” “又替皇上办案?”老夫人冷笑:“你当老身是傻子啊?皇上哪有那么多案子交给她去办?” “王爷所言非虚~”柳无风这时刚好踏进了书房,忙接过话头道:“九夫人的确是替皇上办案,并且已成功将失物追了回来。” 是谁? 几年相处老夫人亦知他从不无的放矢,更不曾参与府里各妻妾的争宠中去,行事端正,故尔对他十分尊重。 此时见他出面替姜梅说话,虽十分不悦,心中倒也有几分相信,脸色便缓了下来:“她人呢,为何不敢来见老身?” “九夫人受惊过度,暂时失去意识,在下擅自做主,已命人将她送回忘月苑休息。”柳无风神色从容地答。 究竟凶徒是如何对她的,竟令她失去意识?君墨染眼睛一眯,目光不由自主地变得冰冷。 “是吗?”老夫人深表怀疑:“若真的失去意识,那她是如何回来的?” “干娘~”李煜宸忙插言道:“人安全回来就好,现在时间太晚,不如让梅子休息一晚,明天再问。” “哼~”老夫人轻哼一声,拂袖而去:“敢情你们都是好人,就我一个恶人!好,都护着她吧,看招来什么祸患!” 君墨染早已心急如焚,老夫人前脚一走,他立刻就赶往忘月苑:“走,看看去!” 姜梅进门的时候,忘月苑里已是一片幽寂,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 史酷比闻到主人熟悉的气息,冷不丁自小窝里蹿了出来,紧紧地挨着姜梅,使劲地蹭着她的腿。 姜梅弯下腰亲热地搂住史酷比的脖子:“史酷比,看到你真高兴!” 你能回来,我真是太高兴了!你不会怪我吧?其实不是我不救你,实在是他们都太蠢!你写的那张纸条,他们根本看不懂,问了我一堆题目,结果跑过去,你们早不在了!隔得时间太久,气味也消失,真把我急死了…… 史酷比激动不以,不停地呜呜叫。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姜梅抱着它柔声安慰:“亲爱的,别担心!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狗,是这世上我唯一绝对信赖的朋友!” 呜呜呜,我没用,没能及时找到你!早知道我不应该听你的话回来,而是应该一直守着你! 史酷比后悔不迭。 “没关系~”姜梅轻蹭着它的脸,眼里微闪着泪光:“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 君墨染进到忘月苑,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人狗相拥的温馨画面。这一刻,他不自禁地羡慕着被她紧紧抱在怀中的那条狗。 这是第一次,他见到江湄真情流露,她腮边那晶莹的泪光,在他眼中已变成世界上最美的珍珠。 “咳~”柳无风轻咳一声:“九夫人,王爷来看你来了。” 姜梅抬起头,慢慢地放开史酷比,回头冲他们挤了个笑容:“嗨,我回来了~” 柳无风与她一路行来,一是光线幽暗,二是心事重重,哪有心思细看?这时定睛一瞧,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姜梅鬓乱钗横,衣衫凌乱,披头散发,最好笑的是整张脸除了双眼那部份依然白皙,其他地方都黑得似炭,正象是被扔进了砚盒洗过一遍一样。 那件浅色绣花的绉纱百褶被则脏得早已辩不出原来的颜色,很多地方被勾破,丝丝缕缕地垂下来,被风一吹轻轻飞扬,象是身边飞舞着十数只凤舞蝶。 三人静默,君墨染更是气得无面色铁青,眸光冰冷,几欲让人结冰。 姜梅陷入尴尬,挤出一笑容:“呃,好象大家都不欢迎我回来?” 这时,睡在外间的冬至被惊醒,掌了灯出来查看:“九夫人回来了!” 这一声惊叫,忘月苑的丫头小厮们通通惊醒,各房间灯相继亮起,很快照得灯火通明。 如意披了件衣服匆匆冲出来,见到姜梅,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失声惊呼:“小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姜梅脸上一热,下意识地抬手擦了一下鼻子:“嘿嘿,遇到点小意外~” 柳无风瞧她这般模样,忽然醒悟。 他杀了那些侍卫离开之后,她在对外求援失败之后,曾拼力自救,想要靠自己的力量逃出洞中。 但因四肢被缚,目不见物,只能凭本能在地上胡乱滚动前进。故尔,当他再次见到她时,她已滚到了内洞的洞口。 “是谁?”君墨染的双拳在袖中握得似欲滴出水来。 看着几乎变得面目全非的她,胸口似被针扎了一下,蓦地抽痛。 怒火,在胸中狂燃。 究竟是谁,跟天借了胆子,竟敢动他的人! 如意被他的怒火吓到,瑟缩一下,顿时不知所措。 李煜宸勉强压住心中的疼惜,低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服侍小姐梳洗?” “是~”如意慌忙上前搀扶了姜梅入内。冬至和夏至一个准备衣物和香料,另一个安排人去厨房要热水,忙个不亦乐乎。 姜梅原想说不必这么麻烦,随便洗洗就好,但想着这样可以暂时避开君墨染的怒火,好有个缓冲的余地,也就默不吭声,任她们三人摆布。 在等待她洗浴的时间里,柳无风简单地解释了他去救姜梅的过程,对于设计诛杀萧破天一事轻描淡写一语带过,只着重于自己交友不慎给姜梅带来了危险自责不已,请求君墨染责罚。 “萧金石就是萧破天?”君墨染并不急着追究责任,只是就事论事:“他为什么要易容接近你?究竟你是什么身份?” 三年前柳无风到靖王府来当管家,出于对干娘的尊重,他一个字都没有问过。只知他受伤晕倒,差点死去,是干娘所救,为报恩才留在王府做事。 三年下来,他一直兢兢业业尽心尽力替王府办事,从未因公废私,也从未见有亲人来找。因此,渐渐的,他也就淡化了对他的警戒。 PS:亲们,今天老公的大嫂突然从深圳回来,现在要去火车站接人。所以答应的三更估计会难以做到。但是,如果今天只更二更,那么明天肯定是四更。如果只有一更,那么明天肯定是五更。就算通宵,我也一定码出来!请大家谅解,千万表扔鸡蛋…… 伤痕 柳无风沉默片刻,低声道:“这个世上,早已没有人记得我,我也早忘记了前尘往事。萧破天接近我,只因我是王府管家的身份。我亦自知,因自己的一时疏乎,才使九夫人身陷险地,已无颜留在此地。这几日把手边的钱物交割清楚,自会离去。” 这番话表面听起来合情合理,然而细一分析却什么内容都没有,说了等于没说。 “无风~”李煜宸皱眉:“你也知墨染只想弄清事实真相,并非要追究谁的责任。你一味求去,不觉得太不负责任了吗?” “对不起~”柳无风不卑不亢地道:“并非我不相信二位,实在是往事不堪回首,柳某曾发誓不再提及。当然,若是王爷坚持,柳某亦无话可说。” “好一个不堪回首,四个字便想撇清?”李煜宸冷然而笑。 “算了,”君墨染摇了摇手:“萧破天针对的是靖王府,无风不过是适逢其会。就算不是他,也一定会从别人身下手。他既不愿意提,必是有不提的理由,不必勉强。” 谁没有难言之瘾?他身负血海深仇,那惊魂的一幕即便是现在,亦常常令他于午夜惊醒,却只肯把这噬骨的恨埋进心底,何尝愿意在人前提起半个字? 将心比心,柳无风背井离乡,隐姓埋名,坚持不肯提及身世的心情也就可以理解了。 “多谢王爷~”柳无风眼里显出愧色,慢慢地低下头去。 “玄黄破天斧享誉天下,就是江湖一流好手都鲜能对抗,柳管家又是如何接近他,并对他施了十香软筋散呢?”李煜宸并不肯放松。 柳无风的交待乍听合理合情,然而细一推敲漏洞颇多。 萧破天身为禁军统领,头脑岂会如此简单?若非两人有着特殊的关系,对他全无提防,怎能轻易着了他的道? 而且,玄黄破天斧名振天下,就算真的中了十香软筋散,寻常之人在短时间之内亦很难接近他的身边,更何况手刃了他?可见柳无风武功并不弱,至少不是他一直表现出来的文质彬彬。 他既有博杀破天斧的智谋,兼之身怀绝技,如此人物,绝非无名之辈。但他三年来躲在王府里安心做个管家,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这个我可以解释。 ”姜梅这时洗浴已毕,自内堂缓缓走了出来,接过话头道:“我与萧破天接触过,那人典型的有勇无谋,且狂妄自大,窃以为想要设计毒倒他,并不难。” 匹夫之勇,难成大事。 那样一个莽夫,身份又如此特殊,竟不惜千里迢迢跑到邀月来绑架王府里的一个小妾,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不知王府里的什么宝贝吸引着他铤而走险? 房中三个男人都张着嘴,怔怔地看着她,一时竟无人搭腔。 那张白玉似的脸蛋上,此时横七竖八地遍布着无数道青青紫紫的擦伤,有些地方微微红肿起来,象一只精美的瓷瓶裂开无数细缝。 瞧见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君墨染的心痛得揪了起来,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自己没有冲过去,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江湄,他的江湄!天知道这一天二晚,她究竟承受了怎样的磨折和苦难?该死的是,她居然还能言笑宴宴,满不在乎? “怎么,”姜梅不自在地摸了摸脸,自嘲地笑道:“不过是刮破几处皮,有些对不起观众,还不至于如此吓人吧?瞧你们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 刚才已照过镜子,脸上青红紫绿确实有些凄惨了点,好在都是皮外伤,过些日子就好了。 他们个个身经百战,这种小伤应该见怪不怪才对啊! 李煜宸这时再也忍不住霍地站了起来:“萧破天那厮在哪?我要去将他碎尸万段!” “这个不能怪他~”姜梅不敢看君墨染,有些心虚地垂下眼帘:“是我自己想逃,不小心弄成这样了。” 凭心而论,萧破天虽掳了她,倒也并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说话虽粗鲁,做事倒还自恃身份,这种程度对人质而言,已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如果她不是想乘洞中无人时自己逃离,原本可以毫发无伤地回来。 可那种情况下,还乖乖在洞里等人来救的是傻子,绝不是她姜梅。 “哼~”君墨染见她这时还替萧破天辩解,冷哼一声:“你倒是大度,全不计较,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我不是往身上揽,只是想澄清事实而已。”姜梅微垂下头,小小声地分辩。 李煜宸轻叹,从怀里摸了一只瓶子放在桌上:“我不是跟你说过,女人要爱惜自己的容颜,你怎么就不听呢?” “不用了,上次给我的还没用完。”姜梅有些想笑,似乎他们两个见面,十次里倒有九次是受了伤,李煜宸不停地掏着瓶瓶罐罐。 他就象揣着一个神奇的百宝囊,要什么就有什么!她偶尔会猜,他的身上究竟有多少只瓶子? “你笑什么?”君墨染瞧见她眼中灵动的微笑,又是心疼又是生气:“闯下这么大的祸,还敢笑?知道为了你,整个靖王府已是人仰马翻了吗?” 就连老夫人都一夜未眠! “嘿嘿~”姜梅垂下头,悄悄地吐下舌尖:“还好歪打正着,把失窃的经书找了回来,了了一个案子,皇上面前也可交差。” “哼,”君墨染气得不行,冷然嘲讽道:“要不要请示圣上,让你跨马游街,召告天下?” “呃,”姜梅顺口接道:“跨马游街就太夸张了,只要你兑现之前的承诺就行了。” 情网 她提到那份协议,君墨染不自禁地捏紧了拳头——很好,她豁出性命去拼,难道为的就是得到那一纸休书? 是,他不是她相公!他怎么忘了?她并不是心甘情愿地嫁给他,他娶她只是想利用她,而她的目的一直都是离开他,击败他! 一想到她其实一直都不属于他,尖锐地痛楚从心脏开始向外漫延,犹如一柄利刃,毫不留情地切割着猝不及防的他。 “承诺?”李煜宸惊讶地来回看着面前的二人:“什么承诺?” 他原以为对二人的关系已算是了若指掌,原来还有他不知道的,独存于他二人之间的秘密,而他被拒之门外。 认识到这一点,一丝酸涩悄然在心底滋生。 姜梅自知失言,只得沉默以对——毕竟,离婚不论在古代还是现在都算不上什么好事,没有必要弄得天下皆知。 见她不答,李煜宸心里很不是滋味,讪讪地站了起来:“你一定很累了,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姜梅巴不得他有此一说,忙顺着竿子往上爬,掩唇打了个呵欠:“我还真有点悃了呢,恕不相陪,各位晚安。{ }” 柳无风和李煜宸道过晚安,一起离开了忘月苑。 “过来~”君墨染冷着脸,向她伸出手。 “我真的悃了~”姜梅装死。 君墨染眼睛眯成危险的直线,上前两步将她蛮横地抱在怀里,大踏步朝卧室走去。 “呀,”姜梅吓了一跳,忙握着拳捶他,怕被冬至等几个丫头听到,到时闹出笑话,出丑的还是自己,只得压低了嗓子小声叱道:“你想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君墨染哪将她那几招花拳秀腿看在眼里?手臂微微向内一收,已如一道铁箍,将她稳稳地圈在怀中。一脚踹开卧房的门,抱着她走了进去,头也不回,只用脚后跟轻轻一磕,门已在身后乖乖地阖拢。 他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床前,将她一把扔到了被褥上,随即和衣扑了上来。 姜梅吃了一惊,只当他想乱来,哪里肯依,当下立刻挣扎,不慎碰到伤口,“嘶”地倒抽一口冷气,痛得龇牙咧嘴。[ ] “别动!”他厉声喝止,一手握住她的双腕,另一手已探向了她的肩胛处。 瞧他的样子,她若再不反抗,搞不好又要被他吃干抹净,姜梅怒从心起,哪里还肯乖乖听话? 他手快,已顺着她的肩胛下来,隔着衣服迅速在她身上按了个遍,确定没有伤到半根骨头,那颗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才稍稍落下:“还好,骨头没断。” 原来,他是想替她检查伤势,她却想歪了! 姜梅一怔,脸哗地红到耳根,哪知还来不及惭愧,他的大掌已伸向她的衣襟,毫不犹豫地撕开了前襟,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以及那遍布在身体上的丝丝缕缕的擦伤。 “呀~”姜梅惊呼。 君墨染松开她的手,转身到了妆台边,低着头弄得抽屉哗啦啦地响,也不知在找些什么。 姜梅手忙脚乱地地扯了被子过来遮挡,嘴里骂:“神经病,你变态啊!” 这人果然有暴力倾向,好好一件衣服,莫名其妙就撕了! 君墨染充耳不闻,找到他要的东西,重新折返。 姜梅一脸防备,抱着被子缩到床角:“你别过来,再过来我真喊人了!” 就算丢人,也比莫名其妙被他欺侮好吧? 他紧崩着脸,强按捺住心底的愤怒与无奈,捉住她的足踝将她拖了过来。 低眉凝望着握在掌中的纤美的秀足,因被绳子长期捆绑淤血肿涨成紫色,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疼得拧起来。 就在半个月前,这纤美雪白的足踝还曾惹得他欲火难耐,而今天,却被个莽夫弄得面目狰狞!教他怎么不气,不呕,不恼,不痛?! 然而,相比对萧破天的愤怒,此刻萦绕在他心中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不满与责备!匹夫无罪,怀譬其罪,若不是因为那张该死的子虚乌有的藏宝图,她怎会受这种折磨?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 他揭开瓶塞,熟悉的淡淡的薄荷香味飘了出来,瞧清他的意图,姜梅停止挣扎,嗫嚅着低声拒绝:“别~” 这可恶的女人,这个时候了,就不能柔顺一点吗?非得跟他作对才舒服是吗?他心中暗恼,头也不抬,冷着嗓子嘲讽:“现在天气炎势,就算是皮外伤,处理不好万一化脓溃烂,日后好了也会留疤。” 说完,也不等她同意,挑了些许药膏出来,轻柔地涂抹在伤处。 他涂得十分细心,犹如画家在精心描绘一副艺术品,唯恐一个线条不对,破坏了画面的美感;又似精心呵护着一件珍稀古玩,生怕下手稍重一分,她就会碎裂。 他的嘴唇轻抿,表情郑重,然而外表看似镇定如常,却被那双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的情绪。 这么漂亮纤秀的双足,若是留下疤痕,实在是太可惜了。就算她日后真的要离开他,他也希望当她离开时,不会象他一样心怀怨恨——那对她,未免太残忍。 在她面前,他一惯是强势而霸道的,这份罕见的温柔与体贴,不禁教她鼻酸,从而不自禁地微微红了眼眶。 姜梅慢慢地安静下来,忽地体会到他心底的那份理不断剪还乱的矛盾情绪,想着自己失踪的这二天,他是以何种心情煎熬过来,不禁有些痴了。 不,她从不害怕面对暴力和折磨,她最怕的却是这若有似无的柔情,犹如一张无形的网,网住欲振翅高飞的她…… 拥有 “娘还不知你被绑,若她明日问起,只回说是替皇上办案就可。”收起药瓶,君墨染沉默了片刻,低声吩咐。 老人家这辈子经历了太过的磨难,如果可能,他不想让她再次陷入那种恐惧和慌乱中去,希望可以不惊动她,悄悄地解决这件麻烦。 “嗯。”姜梅对此倒无异议,只想解决心中困惑:“萧破天不远千里跑到邀月来绑架我,到底想要什么?” 既然她成为了别人手中的筹码,她最少也该有权力知道原因吧? “你真的不知道?”君墨染抬眼审视着她,眼底有一丝疑问:“你嫁过来的时候,江秋寒什么都没跟你说,也没交待你任何事?” 如果所料不差,江秋寒应该会将计就计,乘这个机会,让她接近自己,盗取那半张藏宝图。 “信不信随你。”姜梅俏脸一沉,才升起的那丝温馨消散于无形,淡淡地道:“我最后申明一次,我不了解你们之间的恩怨究竟有多深,我也不想介入这种无聊的报复游戏之中,更不会成为任何人手中的棋子,浪费自己的美好人生。” “我信。”君墨染再看她一眼,终于轻轻颌首。 她曾说过,嫁过来之前曾大病一场,之后就忘记了所有的往事。对此,他一直持怀疑态度,现在,他却有些信了,并为她感到庆幸。 毕竟,任何人有那样的经历都不会是愉快的事情,能够忘掉,是幸运的! “真的?”印象里,他可不是这么容易妥协和接受别人的意见的人,信任来得如此容易,姜梅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惊讶地抬眼望他。 君墨染静静地看着她,眼底一片澄明,唇角含着一丝笑意:“现在轮到你不信了?” 姜梅讪讪地垂下头,低声反驳:“谁叫你信誉不良来着?古语有云:不信人者,人衡不信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君墨染皱眉。 姜梅低眉,弯唇而笑。(明月自创,仿名言古语,他听过才有鬼!) 片刻之后,姜梅收起笑,正色道:“不是我要探你的**,实在是这件绑架案背后应该还另有主谋。我感觉,并没有随着萧破天的死亡而告终结。( )所以,如果知道理由,或许咱们可以想出对付的办法。” 不论怎么看,萧破天都死的太过容易了一点。但要说明这一点,就牵涉到了柳无风的身世,出于种种原因和顾虑,她答应了他,不对任何人提及——显然,君墨染也包括在这任何人之间。 可这并不妨碍,她对柳无风渐渐生出的疑窦——在她看来,他所带过来的那十几名精干侍卫,完全不输于一支小型的特警分队了。 他们完全有能力在邀月境内完成一次突击任务,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任何他们想要带走的东西。他们的到来,犹如一把尖刀,插进了邀月的腹地——毫无疑问,柳无风就是那只握刀的手! 而且,她相信,这绝不是她看到的全部,暗地里,谁知他还隐藏了多少实力?而有这种可怕力量的人,为什么肯委曲求全在靖王府当个没没无名的管家三年? 报恩,有很多种方法。常人或许只能以身相报,万死不辞。但他的身份与地位,却给了他太多的选择,他却选了最笨的一种。 她说“咱们”,那口气俨然已把两人划为一个整体,可以同进退共生死。 于是,他决定了要对她,网开一面——不论江秋寒对他们家曾做过什么,江湄绝不会成为他报复的对象。 十年前,江湄不过是个七岁多的蒙童,她又有什么罪?她最大的罪,就是不该投生在江府,成为江秋寒的女儿! 相反,为了那张该死的藏宝图,从出生那一天开始,她就被江秋寒抛弃,在抛弃的同时,又被利用。她心中对那个家,对生她的爹娘,也是充满怨恨的吧? 但是,当那个家出现危机,当她的爹娘需要她的时候,她还是放下一切,无怨无悔地嫁进了靖王府,成为了他报复的一颗棋子。 如果硬要把帐算到她的头上,她何辜,他又何忍? 奇异地,做出这个决定后,整个人如释重负,顿时轻松了起来:“他要的是一个传说。” “传说?”姜梅眨了眨眼,脱口嚷道:“圣武皇后的传说?” 君墨染的眼里染上笑容,望着她的目光渐转温柔。 这就是他的江湄,聪明,慧黠,机智,敏锐,不论经历了什么,永远这么乐观,这么宽容。要他,如何不爱她? “你笑什么?”见他一径盯着她,不说话只笑,姜梅不觉恼了,抬手抚上脸颊,狠狠地瞪他:“我很好笑吗?” 哼!话说得难听一点,她就算现在脸上有几道擦伤,某些地方还红肿淤着血,但比起他那张象被狂风过境后的鬼脸,还是好看几十倍吧?他有什么资格来嘲笑她? “不,”君墨染伸手握住她的,常年握兵器磨出的粗糙的厚茧按在她柔腻的掌心,轻轻摩挲,语气暗哑地低声道:“你很美。” 姜梅的脸瞬间烧红,手不自觉地发抖,却下意识地将他攥得更紧。 “以后,”他把她的手按在胸口,慢慢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抚着她的颊,几乎是轻声地呢喃:“不要再受伤了,这里,会痛。” 姜梅怔怔地望着他,这一瞬她什么都看不到,就这么跌进他漆黑幽亮的眼睛,任他的柔情包围着他,眼中雾气凝结,终于化成晶莹的泪水,倏然滑落。 他轻叹一声,低头吮去她的泪,拥她入怀,仿佛拥住了整个世界…… 问话 姜梅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好奇地问:“你还没说清楚~” “非要现在说吗?”君墨染神色懊恼。 两情相悦正是缱绻时候,非要谈这么刹风景的话题? “嘿嘿~”姜梅干笑两声掩住心虚——气氛诡异,若再不紧急踩刹车,后果很不妙啊。 “这个故事有很长,而且满是血腥,你确定要听?” “我最喜欢听故事。”想到他终于肯信任她,姜梅的双眼闪闪发亮。 “喜欢听故事?”君墨染低叹:“在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之后,还能保持这种心态,真是好命。”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呗!死揪着不放,只会令自己更痛苦,有什么意思?”姜梅不以为然。 其实,她一直认为:对仇人最大的报复,莫过于漠视他,彻底遗忘他,并且自己过得开心幸福。 那种处心积虑地要报复,以牙还牙的做法是最蠢的!到最后就算成功达成目标又怎样?这辈子活在仇恨里,世界对他永远都是倾斜的,一辈子不开心,值得吗,有意思吗? 从十年前的那个血染的夜晚开始,直到天际发白,君墨染慢慢地向她讲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综上所述,”姜梅诧异地道:“这些年来,所有发生在你我身上的故事,都是因为那个了虚乌有的传世天书引起?” 老夫人毫无理由地针对她,仇视她,也都是基于以上的原因。 “应该错不了。” “你压根没见过传世天书?老夫人也从没向你提过?” 君墨染给她一个看白痴的眼神——她若提过,他会一直蒙在鼓里,直到萧破天绑架了她索要赎金才敢肯定? “为什么从来不问呢?或许老人家知道线索也说不定。” 如果老夫人已摆脱过往,那当然应该绝口不提;可现在的状况是她明显一直活在过去里不肯出来,胸中充满仇怨。老夫人一直没放下,不让她管,她还难受呢!瞒着她有什么意义? “藏宝图失窃了。”君墨染再望她一眼,确定她的确一无所知,这才又透露了一点内幕。 “丢了?”姜梅吃了一惊,偏头想了想,问:“可是思亲堂走水那日遗失的?” 墨韵轩一直守卫森严,唯有那一晚,思亲堂走水,大家忙于救火,才有疏漏,给别人可乘之机。 如果藏宝图已失的话,那么来窃图的肯定不是萧破天了,否则他不会多此一举,绑架自己,曝露自己的身份和意图。 既然排除了一个,那么江照影的嫌疑就上升了。 “嗯~”君墨染显然与她看法一致:“现在的问题是,那张图究竟落在谁的手里?” 姜梅心中很不是滋味——再怎么说,这身体属于江湄,与江照影,江秋寒血肉相连是骗不了人,也逃不开的! “王爷~”如意隔着门低声禀报:“老夫人派人要九夫人过府问话。” “这么早?”君墨染推开窗子,这才发现天已大亮。 不知不觉,两个人竟说了一晚的话,江湄历劫归来,还没休息呢!他不禁心生歉意:“你睡吧,娘那边我去应付就可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姜梅爽朗地一笑:“既然迟早要面对,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让她心生不快,得不偿失。” 江湄变了,她以前何曾在意过别人的目光?现在,她却开始在乎老夫人是否喜欢她了——虽然,她自己或许还没发现。 君墨染不自觉地微笑:“你受得了?” “嗯,”姜梅俏皮地一笑:“只要她不给我上鞭子,应该还能挺得住。” 君墨染黯了眸色:“你有皇上的玉佩护身,她不敢动你。” “你还有脸说?”姜梅噘起了唇:“也不知是谁,莫名其妙把它没收了!快还我,紧急情况下可以派上用场。” “娘可不知道~”君墨染淡淡地道:“而且,别把娘想得太坏。她只是严厉,并非不讲理。” “切~”姜梅轻哼一声,不愿跟他争辩。 “放心~”君墨染瞧她一脸委屈,不觉好笑:“我会陪着你。” “不必!”姜梅一口回绝:“有你在,说不定打得更厉害。” 婆媳之间的矛盾,男人还是不要掺和进来的好,到时他又不能替她挡,吃苦的还是自己! 她梳洗完毕自去见老夫人。 然而,这次拜见,远比姜梅想象的要轻松得多。老夫人只简单地问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她如实地回答——当然是有选择性的。 接下来,老夫人训了她几句,身为女子要三从四德,少在外面抛头露面,免得招人闲话,失了性命事小,万一丢了贞洁,替王府抹黑才罪不容恕云云…… 把贞洁看得比性命还要宝贵,这种封建的思想,受过高等教育的姜梅自然不能苟同,但她既未失贞,自然不必跟她争执。只在心中腹诽,垂着头一声不吭地任她絮絮地教育了约小半个时辰。 “行了,你吓也吓了,累也累了,伤也伤了,教训也足够了,回去休息吧~”老夫人见她乖巧顺服,挥挥手令她退下。 姜梅大喜,顿时松了一口气,施了礼出门。 “老夫人,这事就这么过了?”田嫂在一旁看得百般不解,忍不住问了一句。 上回一点小事老夫人大发雷霆,杖责了她一顿;这一次她闯下滔天大祸,把王府闹得鸡犬不宁,老夫人气得不轻,她本以为一定难逃被休的命运,谁知竟然轻轻放过了? “哼~”老夫人冷冷一笑:“我要罚她不难,但墨染现在被她迷了心智,必然会引起他的不满。我可不想为了一个女人,破坏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 既然已找好对付她的人,又何必亲自出面? PS:偶这么勤奋地更新,亲们咋没有一点表示呢?还有二天,亲们的花花砸下来啊。。 真面 姜梅心情放松,回到忘月苑一头倒下,睡得昏天暗地,直到第三天早上才醒过来。 若不是李煜宸再三保证她只是疲倦过度,现在精神极度放松才会造成这种现象,等她睡够了,自然会醒来,君墨染真要崩不住去请太医了。 吱呀一声,如意推开门,见姜梅怔怔在坐在床前发呆,快步走过去:“小姐,你可醒来了!” “怎么?”姜梅十分奇怪地道:“府里又出什么事了吗?” “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如意瞪她。 姜梅望一眼窗外:“比平时是略晚一些,也没过巳时,有何大惊小怪的?” “小姐睡了整整二天三晚呢!” “不是吧?”姜梅吓了一跳:“这么久?” “要不要给你看看黄历?”如意白她一眼。 姜梅笑道:“之前那几天提心吊胆的,一直不敢睡,这回一次补足了。” “小姐,以后到哪千万要带着我~”如意嗔怪地噘起唇:“这次可把我害苦了,大家看我的眼神,就好象是我找人把你给绑了!” 王爷的责备且先不说,光是忘月苑里众丫头小厮口水就差点把她给淹死!经此一事,她终于明白,原来王府还是有很多下人在暗地里关心着小姐。 “对不起~”姜梅伸臂抱住她的肩:“我保证,下次再不会了。” 冬至轻轻推开门,探进头来,笑道:“小姐,你可醒来了。” “让你们担心了。”姜梅嫣然而笑,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早上有人找你呢。”冬至歉然地道:“我以为小姐没醒,打发他回去了。” “管他是谁,不见!”如意心有余悸,立刻一口回绝。 姜梅回头睨她一眼,如意悻悻地低语:“若不是小姐心软,什么人都信,也不至于受这场惊吓!” 姜梅不理她,径直问:“是谁?” “我没见到人,不过送进来的名贴上写着唐郁,听说是个极美的少年。” “糟糕~”姜梅拍一下额头,掀开被子赤着双足跳下了床:“我答应了替他约煜宸见面,给他治病的,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那孩子本来就冷漠,这样一来,只怕更加不愿意相信人了吧? “小姐,你又要出门?”如意急了,张开双臂拦在她身前:“不行,王爷说了,近段时间不带侍卫绝对不许你出门!” “放心吧~”姜梅啼笑皆非:“我不出门,我去找煜宸,这个没问题吧?” “哦~”如意讪讪地放下手,小声嘀咕:“谁让你不说清楚来着?” “就算去找公子,也先用过饭再过去吧。 ”冬至劝道:“小姐睡了几天,粒米未进,应该饿了~” “对哦~”经她提醒,姜梅才觉腹中空空,不禁吐舌而笑:“你一说,还真是有点饿呢!” 李煜宸在府里,也不怕他跑到天上去,急什么? 如意和冬至相视一笑,两人自去准备,姜梅吃得津津有味,一个劲地夸饭菜可口,弄得几个丫头都掩口偷笑。 墨韵轩中,君墨染满脸疲倦与李煜宸相对无语,这时夏至匆匆跑来,兴奋地禀报:“王爷,九夫人醒了!” “真的?”两个男人大喜,同时站了起来。 “是,现在正用饭呢。”感染到主子的喜悦,夏至的声音也轻快了起来。 “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让她别急,小心噎着~”君墨染示意她离去,说完回过头,撞到李煜宸嘲讽的微笑,不禁怔道:“你干嘛?” “啧~”李煜宸斜睨着他,学他的语气:“让她别急,小心噎着~就算是亲耳听到,我依然严重怀疑现在站在我面前的的确是君墨染没错吗?” 看来,他是真的陷进去了! “去你的~”君墨染一时找不到乘手的兵器,随手摘下脸上青铜面具,当成暗器扔了出去:“竟敢嘲笑我?” “哈哈~”李煜宸轻松避过,大声调侃:“怎么,现在对梅子动心,见她不为财富权势所动,就想用美色去迷惑她?可惜,梅子并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女子!” 这话细听,不是没有心酸。 他拥有天人之姿,却敌不过好友的鬼面,无法掳获梅子的心。 君墨染俊颜微红,不自觉地伸手抚上脸颊。 他当然知道江湄不是那种人,若是美色有用,她早投向煜宸的怀抱。只是啊,既已动心,他确实不想再以一张破碎的脸面对她。 这张脸,藏在面具之后三年,如今该是让它重现天日的时刻了吗? “王爷~”蓝一躬身禀报:“文小姐来访。” “谁?”君墨染愣住,一时想不起这个人物,蹙眉回想。 “王爷,”文紫萱缓步从蓝一身后走了出来,绝美的脸宠上持着羞涩的微笑:“这么快就把萱儿给忘了?真是让人……” 话到这里,猛一瞧见眼前人,不觉怔住,诧异地瞠圆了美眸,樱唇微张:“我的天,王爷,你,你脸上的伤好了吗?” 老夫人一再向自己的父母保证,说有李煜宸照顾,他毁容只是暂时的,假以时日定会恢复如常。爹娘自然是抱着很大的希望,她却不以为然——三年并不是一个很短的日子,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恢复,怎么指望以后? 但她认为,男人最重要的是能力和品性,至于长相那都是次要的。经过四年的朝思暮想,日日描绘,君墨染风采翩然的模样已深刻在她的脑海,即使婚后日日面对一张鬼面具,只要彼此有情,真心相待,又有何惧? 可,谁想到他的容颜竟是早已恢复,经过战火的洗礼,较四前的俊朗更多了几分深沉和睿智。 时隔四年,她能有幸再睹他的风采,顿时芳心如雷,怦然心动! 绣帕(一) “蓝一,你不是第一天在靖王府当差,书房重地未经本王同意,不得任人擅自出入你不知道吗?”君墨染面色阴沉,冷冷地诉斥。 蓝一自知闯了祸,垂着手不敢分辩。 “老身带她来的,”老夫人在梅雪的陪同下慢慢地走了进来,锐利的老眼狠狠地剜着他:“怎么,你这书房连老娘都不能来吗?” 好小子,原来你脸上的伤早就好了,瞒得死死的,骗走老娘多少眼泪,这笔帐,以后再跟你算! “娘!”君墨染无奈:“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哟,煜宸也在呢~”老夫人脸上带着笑,眼中含着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要不然,我还不知墨染的伤好了呢。” 你也不是啥好鸟,跟墨染合着伙骗干娘! 李煜宸心一抖,忙顺着竿往上爬:“最近刚刚痊愈,只是新长出的皮肤嫩,怕晒伤了,让他再养几日,就可摘走那戴了三年的面具呢!” 干娘,我替你把路铺好了,这小子以后再不敢戴着这鬼面具,这样够将功赎罪了吧? 老夫人冷哼一声,淡淡地笑道:“我正要找你呢,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天气转冷,我这风湿的老毛病又犯了,关节痛得厉害,劳烦你替我看看?” 李煜宸笑容可掬:“娘有病,儿子服其劳。 干娘不舒服,煜宸自是义不容辞,说什么劳烦?那不是抽我呢吗?走吧,上你屋里看去。” “娘,你不舒服?”君墨染立刻尾随而上:“我陪你。” “不用,”老夫人冷冷地睨他一眼:“你又不是大夫,去了有什么用?好好替我招待文小姐才是正经。” 文紫萱何等聪慧?眼前的局面明显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暗恋君墨染四年,两家父母又于日前替二人订下婚事,虽然在君墨染面前小小碰壁,但这却更令她心生好感。 毕竟除了四年前偶然邂逅,两人之间并无交集,君墨染对她并不了解,若单纯只因她是左丞相之女及自身的美貌就认可这桩婚事,她反而会心生失望。也与坊间传说中那个狂傲冷漠的靖王形象不符。 但是,她相信,只要假以时日,她必然能凭自身的魁力赢得他的好感,从而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侣。( ) “靖王请留步~”文紫萱弯腰福了一礼,轻启朱唇,柔声致歉:“是萱儿冒昧,不该未经允许擅闯书房,请靖王恕罪。” 君墨染虽百般不愿,但明知这是老夫人一手促成,人家一个弱质女流,又主动放低姿态给他道歉,总不好把气撒在她头上,只淡淡地笑了笑,起身引着她往外走:“不知者不罪,是蓝一没有处理好,不关萱儿小姐的事。” “萱儿还未恭喜王爷重见天日,恢复昔日的风采。”文紫萱明知他是做戏,却聪明地并不拆穿。 “萱儿小姐见笑了~”君墨染依旧神色冷淡,坦然道:“若不是家母逼得紧,君某也不会出此下策。” 这劳什子东西戴在脸上,滋味并不好受,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愿意受这苦? 文紫萱抿唇一笑,道:“的确是个笨法子,对萱儿来说,却是个很值得感激有法子呢。” 只不过,若没有这个笨法子,只怕这靖王妃之位也轮不到她吧? 没想到她竟如此直接地向他坦露心意,君墨染一怔,抬眼望她。 她粉面含羞,眸光带水,一双秋水似的明眸勇敢地望着他。 “墨染一生戎马,手上染满血腥,是为不详之人,萱儿小姐何苦把光阴和感情浪费在我身上?”君墨染沉声劝道。 “王爷此言差矣!”文紫萱在花坛前站定,正色道:“王爷一生虽杀戮无数,却是为国尽忠,若没有王爷的杀伐,就没有万民的平安,萱儿只会越发敬重爱戴王爷,又怎敢生出嫌弃之心?” 君墨染冷笑道:“小姐长居深闺,耳目闭塞,不知坊间传言,君某实在是个杀人狂魔,一度人人谈君色变。君某不敢累了小姐清誉,毁了萱儿小姐一生。” “世人无知,萱儿怎会同流合污?”文紫萱神色激动:“王爷在萱儿心中有若天人,敬如神明,又怎敢有半点不敬之心?王爷若是不信,萱儿可以对天盟誓!” 君墨染见她情真意切,不禁大为之感动,倒也不好再对她冷言嘲笑,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得沉默相对。 文紫萱见他神色有所松动,忙忍住羞涩之心,自袖中取出一幅丝帕,轻轻地递了过来。 君墨染一时不解其意,不敢就接。 文紫萱垂着头,声音低不可闻:“四年前一别,王爷的音容笑貌常在萱儿心底脑海盘旋。日昔思念,不敢对外人言,此情无解,只得亲绣王爷画像,珍藏于身边,时时拿出来看上一看,以慰相思之苦。萱儿的情意,苍天可鉴!” 君墨染低眉一瞧,雪白的丝帕上,一员大将手提红樱枪,身披铁甲,威风凛凛,俊眉朗目,不是自己是谁? 他原以为之前文紫萱所说对他暗生情愫不过是想博他欢心的说词,没想到竟然全是真的。 面对她的一片真情,他不禁大为震动,顿时呆立在当场,做不得半句声。 他刚刚才与江湄两心相印,正是情浓时刻,这时突然杀出一个文紫萱,家世一流,人品一流,对他又是百般敬爱,若说他全无动摇,那当然是骗人的。 “但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江湄的十字箴言掷地有声,在他耳边回荡,他还有取舍的余地吗? PS:亲们,俺这两天连喝了四场喜酒,现在头昏脑涨,先去睡,缺的章节,明后两天一定补上。 另外,谢谢大家的鲜花!明月鞠躬! 绣帕(二) 姜梅用过早餐,正欲去找李煜宸,那边夏至自墨韵轩报了信回来,带进来一个人,正是宛儿。 “哟,”宛儿人未至,笑先行:“九妹醒来了?真是可喜可贺!” “二姐,”姜梅神色冷淡:“我正要出门,若没什么事,咱们以后再聊,好吗?” 她总算看透,这种人你既使把心都剖给她,她也未见得会领情,只要有她在王府,斗争就会至死方休。 “九妹历劫归来,”宛儿见姜梅拒人千里,勉强挤了个笑出来:“只几日不见,小九就跟二姐生份了~” “我俩亲近过吗?”姜梅不想跟她瞎扯,不耐地反问。 “哼!”宛儿面上挂不住,索性沉了脸道:“你以为得了王爷的宠爱,就可以爬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了吗?告诉你,王府马上就要有正经的女主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嚣张不了几天了!” “正经的女主子,什么意思?”姜梅敏感地捕捉到重点,冷声反问。 “嘿嘿~”宛儿得意地掐着腰,望着她一径冷笑着宣布:“你还不知道吧?王爷就要娶左相千金文紫萱过门了!咱们靖王府马上就要有王妃了!” 姜梅一怔,直觉反驳:“不可能!” 之前他只字未提,她不过是睡了一觉,难道这个世界就变了? “不信也没办法~”宛儿瞧她变了脸色,顿觉痛快,笑容越发甜美:“人现在都已经到了王府,跟王爷相谈甚欢呢!啧,不是我夸她,出身名门的女子,果然不同凡响!不但满腹诗书,长得更上天仙化人,性子温柔可人,举止优雅秀美……简直挑不出半点毛病,老夫人和王爷都对她满意得不得了呢!” “在哪?”姜梅冷冷地打断她,声音很平淡不带半点温度,象浸着冰块。 “什么在哪?”宛儿承受不住她目光的锐利,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一步。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小九,那目光,简直比王爷都可怕,象是要把人冻成冰柱了! “王爷和那个文小姐。”姜梅竭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不是说她进了府,两个人相谈正欢吗?在哪,我去看看。” 看她是如何的天仙化人,是如何的端庄秀雅,是如何的满腹诗书,又是如何的让那对母子满意得不得了! 宛儿咽了咽口水,快速地道:“还能在哪,当然是墨韵轩。 ” 末了,她瞧姜梅脸色阴沉,又加了一句:“我劝你还是别去的好!那场面瞧了肯定闹心。” “墨韵轩是吧?”姜梅并不理她,转身就朝外走。 宛儿这人善于拨弄事非,说话添油加醋,不能全信,得亲眼确认才算数。 “喂!”宛儿叫住她,正色道:“你得了这些日子的宠,也够了!咱们为人做妾的,不就是这么个命?不吵不闹地,说不定王爷还能多怜惜你一些,这一吵起来,惹恼了王爷,吃不了兜着走!老夫人早瞧你不顺眼,还不借这个由头让王爷休了你?!” “小姐~”如意泡了茶送过,见势不妙,忙放下托盘拦在姜梅身前:“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让开!”姜梅冷叱一声,推开她往前疾走。 休离?王府里这么多小妾她都没找他算帐,现在若敢还往府里弄女人,不必他来休她,她首先休了他! 三只脚的王八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过往可以不咎,但明知故犯却不可饶恕! “小姐~”如意急忙欲追,姜梅忽地顿足,回眸冷眼一扫:“别跟着我~” 如意只呆了片刻,姜梅已走得不见了人影,她跺足叹道:“二夫人,好好的你又来招她干啥啊?这要再弄出点事来,可怎么好?” “哼~”宛儿拧了腰,把手帕一甩:“这次可不是我要招她。” “不是你是谁?”如意奇道。 宛儿瞄她一眼,扭着腰离开忘月苑,自去给老夫人复命。 老夫人的命令她不可能违抗,只希望姜梅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听懂自己的言外之意,想明白老夫人的用意,不仗着受宠,一时冲动落个被休的下场才好。 墨韵轩 君墨染与文紫萱并肩立在一丛怒放的金菊之前,文紫萱俏脸上布着红霞,脉脉含情地望着他:“妾身对王爷一片真心,莫非王爷还不信吗?” 君墨染沉吟片刻,将手帕重新还给文紫萱,真挚地道:“多谢小姐厚爱,墨染十分感激,只怪墨染没此福份。” 先前他一直认定她是文隐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安排的一颗棋子,他不愿意卷入朝堂之争当中,故尔对她不假辞色。 现在却明白,不论文隐做何想,至少紫萱对他是一片真心。若是以前,他既无意娶她过门,才不管他父女二人是否串通,也不管是否会令她难堪,直接转身走人。 可与姜梅相处日久,他开始明白,既使自己拥有绝对优势,也需要给别人留点余地,宽容有时会获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文紫萱与文隐既不是一路人,那没必要把对父亲的偏见,加诸在女儿的身上,更不该把政治上的分歧带入到感情中来。 “王爷~”文紫萱鼓足了勇气才把积压在胸中四年的爱恋倾吐出来,原以为必定可以感动他,哪知还是遭到委婉的拒绝,不禁美目泛红,泫然欲泣:“可是嫌弃萱儿蒲柳之姿,不足与王爷匹配?” “萱儿小姐言重了~”君墨染微微一笑:“墨染出身草莽……” “汪汪汪~”忽地几声吠叫,一条黑影自花丛里一蹿而出,向着君墨染立足之处扑了过来。 文紫萱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往君墨染怀中一扑。 屠狗 姜梅与宛儿的对话,史酷比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它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丞相的女儿见王爷,会惹主人如此生气,但姜梅不喜欢的人,它绝对讨厌到底!上次姜梅被掳,它没有帮上忙,这次一定要帮她把那女人赶走! 于是,乘着姜梅还在跟宛儿说话,它一声不吭地溜出了忘月苑,很快在花园里找到并肩而立的两个人。 它悄悄地尾随过去,藏在花丛里,打算找准机会抽冷子扑过去,不说咬断她的喉咙,至少吓也要吓她个半死,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来? 姜梅倔强地抿紧唇,埋头往前疾冲,听到那样的消息,只觉得一盆凉水兜头淋了下来,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都说风雨过后见彩虹,为什么她生命中的第一场爱恋,那初次萌生的情愫,却要硬生生的为现实而夭折? 难道,所有的小说电视都是骗人的!在古代,要想寻找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伴侣,是一种过份的奢求? “九夫人,九夫人?”柳无风见前面一个人影埋头疾走,似挟着满身的怒气,细一看竟是江湄,不觉心中诧异,连叫了两声她都充耳不闻,忙迈开大步赶了上来:“九夫人,走得这么急,是出什么事了吗?” “无风,”姜梅被拦住去路,抬头见是柳无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有事吗?” 柳无风细细打量她一眼,见她呼吸急促,颊带晕红,眼含怒意,再联想到刚刚得到的消息,心中已有些明白,微微一笑,道:“有事的好象是你吧?” “我没事,”姜梅咬着唇,淡淡地强调:“我能有什么事?” 若他真要迎王妃进门,大不了与他一拍两散,她何惧之有?然而,为什么一股气憋在心里,闷得喘不过气来? “其实,”柳无风瞥她一眼,有意无意地道:“靖王妃一位空悬多年,加上府里众多妻妾无人管制,彼此争斗,最近府里出了那么多事,就是缺乏一个女主人,也是时候要补上这个空缺了。 ” 所以,他想以夷制夷?既然镇不住场子,当初就不该娶那么多女人! 柳无风的话,无疑是坐实了宛儿的消息,姜梅心越发跌到谷底,面无表情,缓缓地点头:“我明白。” 明白,但绝不等于接受。 “呃,”柳无风踌蹰片刻道:“我已把份内的事都整理清楚,现在就去见王爷交割,顺便辞行,九夫人要去哪里?” “正好,我也有事找他,一起吧。”姜梅淡淡地答。 搞得不好,她还会比他先离开王府。 “嗯~”柳无风点头。 姜梅既无心周旋,柳无风一时也找不着令她开心的话题,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路沉默地进了墨韵轩。 远远地,看到花园里站着一对璧人。 男的侧对着她,着一身质地极侍的雪青色长袍,用同色丝线绣着岁寒三友图,腰间一条同色的宽边玉带,一块古拙的环形玉佩自玉带上垂下来。那头如墨般的青丝,用一条青色的发带高高束起,越发显得身姿挺拔,风神俊朗。 那名女子正对着她,眉若远山,目似春水,肤白如玉,十指春葱,更兼腰肢纤细,身材娉婷。那一身浅蓝的罗衫上套着件镶着貂毛的月白色的坎肩,越发衬得她如一枝空谷幽兰,姿容绝世。 隔得远,只见两个人嘴唇开开阖阖,听不清在说着什么。两人之间的气氛显然十分融洽,虽见不到那男人的面容,但却可从他侧面的线条,感觉出他在微笑。 在二人身前,有一丛怒放的金菊,头顶上一株桂花开得正盛,微风软过,无数带着幽香的花瓣打着旋悄然飘落到二人的发阐,肩头,衣上…… 那情景,如诗,如画,观之赏心悦目,让人不忍破坏。 姜梅瞧得痴了,心口似被人重重地捏了一把,在尖锐的痛楚的同时还泛着淡淡地酸楚…… 原来,这就是君墨染的本来面目:冷漠中透着温暖,卓尔不凡里又带着点狂傲,那飘浮在他身上的的沧桑里,透着股遗世孤立的清雅…… 这样的墨染,她从未见过,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他们两个好相配,站在一起,象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文紫萱不知说了句什么,神色激动,眸光含泪,君墨染只静静地看着她,含着点笑容,隔得远虽看不清他的眼神,却恍惚感觉到了莫名的疼痛。 原来,除了她之外,他还会对其他的女人笑!原来,除了她之外,他也可以对别的女人亲切!而她,竟然可笑地以为,这一切都只专属于她! 君墨染郑重地交给她一条手帕,这个动作令他微微侧身。 姜梅慌忙移开目光,竟似做了亏心事似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心突然间就跳得好快。 就在这一瞬间,史酷比突然自花丛里蹿了出来,朝文紫萱猛扑了过去,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颤抖着扑向了君墨染的怀抱。 君墨染见文紫萱扑来,忙一手托住文紫萱的腰,另一手反掌轻轻一击,低叱道:“去!” 柳无风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机立断,手藏在袖中曲指轻弹,一枚钢针刺破衣袖直接命中史酷比的心脏。 史酷比只来得及发出“嗷”地一声惨叫,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入草丛。 “史酷比!”这一下变生仓促,待姜梅发觉那道跃在空中的黑影竟是史酷比,惊叫着冲了过去时,史酷比已跌落草丛中,一动不动了。 君墨染听到惊呼,转过身来:“湄儿,你怎么来了?” 我没杀! 姜梅充耳不闻,径直面色惨白地冲进花丛。 “见过王爷,文小姐。”柳无风见君墨染转身,忙拱手行了一礼。 “嗯,”君墨染神色尴尬,有些心虚地不敢看向姜梅:“你来多久了?” 他还没准备好,要如何跟她解释这突然恢复的容貌,更不知要怎么面对她,也不知谁多嘴这么快通知了她,这下怕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刚到~”可看到的这一切已足够让姜梅对你心生绝望了。 柳无风微微一笑,倒要看他如何应对? “史酷比,你醒醒,不要吓我~”姜梅略带惊慌的声音沙哑地传了过来。 “怎么了?”君墨染扔下柳无风诧异地走过去,见姜梅跪倒在草丛里,眼中含着泪光,正轻轻摇晃着史酷比,而那条姜梅爱逾性命的黑狗正静静地躺在草丛中,双眼湿漉漉地地瞪着她,显见已受了伤。 他吃了一惊,自己那一掌虽然击开它,用的可是巧劲,绝不可能会将它打死或是打伤,究竟怎么回事? 他弯腰轻触姜梅的肩:“让我看看。” “滚开!”姜梅头也不抬,冷声厉叱。 “呃~”君墨染一窒,顿时下不来台,手僵在半空中,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好吧,就算他错手伤了史酷比,那也不过是个畜牲,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半点面子都不给他?在她眼里,他堂堂一个王爷,莫非连条狗都不如? 文紫萱略略惊讶地看着眼前一幕,搞不清状况也分不清人物之间的关系,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柳无风。 这个年轻的女人好凶悍,竟然敢冲着世人眼中犹如恶煞,她眼中敬若神明的靖王爷大声叱骂,而那个态度强硬的男人居然还有些惴惴不安? 柳无风只冲她歉然而优雅地微笑,明知她心中疑惑,偏不给她解释,举步往花丛走去:“九夫人,史酷比怎样了?” “无风~”姜梅紧紧地抱着史酷比,慢慢地抬起头看他,大得吓人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里面波光粼粼,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水来,显得无助而哀伤:“史酷比,它……死了~” 柳无风激灵一下,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心虚地垂下眼帘,暗中扣了一枚吸铁在指间,蹲下身子低声道:“九夫人~” 君墨染顿感百口莫辩,断然否定:“死了,不可能!” 只是轻轻一掌,连两成功力都不到,它怎么可能死? “是你杀的!”姜梅倏地转头,眼眶泛红,咬着牙,偏不肯流出泪来。 “不,”君墨染退了半步:“我没杀!” 他还敢狡辩!她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是,史酷比是不该在这种场合出现,以至惊吓了文小姐,但也罪不该死! 他怎么能想都不想,举手之间就夺了它的性命!明知道史酷比对她意味着什么,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对不起~”文紫萱这时回过神,别的虽不清楚,也大致明白这条狗是属于姜梅的了,忙低声道歉:“是我的错,要不是因为我,王爷也不至于错手……” “让开~”姜梅不看他们,抱着史酷比头也不回地出了墨韵轩。 “九夫人,把它交给我吧~”柳无风见她脚步虚浮,忙追上去,强行自她手里接过史酷比,夹在指间的吸铁石乘机贴上去,把插进史酷比心脏的钢针收了回来,藏于指间。 她精于杵作,万一为了证实它的死因,解剖这个畜牲,他可不想留下这个证据,给君墨染脱罪的机会。 “谢谢,请把它带到……”姜梅声音哽咽,话说到一半,忽地陷入茫然。 她能把史酷比带到哪里去?江府吗,那似乎也不是她的家。突然发现,天下之大,竟已无容身之处! “要不要我替你把它葬在后山?”柳无风小心地试探她的口风。 这几天,他虽在办在交接事宜,却也一直在盘算要用什么方法把姜梅从王府带走。只因他二人感情迅速升温,好到如胶似漆,苦思不得其法,正欲暂时放弃,但日后再寻他法。 谁知君墨染竟然自取死路,不但弄出一个文紫萱来挑战江湄的底限,还露出真面目,偏又让姜梅撞上,还动手打她的狗! 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他若再不抓住,简直对不住一直站在他这边的幸运之神了! 姜梅不语,神色凄惶。 “我知道史酷比对你很重要,你早已把它当成自己的亲人~”柳无风柔声劝慰:“但事情已然发生,相信王爷也绝非有意而为,你还是想开些吧~” “别跟我提他!”姜梅冷着嗓子,淡淡地道。 “江湄~”君墨染追上来,一把扣住她的手:“跟我谈谈!” “放开~”姜梅狠狠地摔开他。 “不放~”君墨染不但不放,反而加大了力道。 姜梅不语,只冷冷地盯着他。 她的目光太冷,冷得不象他印象中那个宽容大度,乐观爽朗的江湄。现在的她,完全是个陌生人。不,比陌生人更生疏十分。她虽然在看着他,他却感觉她象在看着一只恶心的苍蝇。 君墨染一怔,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慢慢地松开了她:“你,听我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姜梅神色冷淡:“我也不需要你的解释。” 还解释什么?是她傻,真以为她能化解他胸中盘亘了十数年的仇恨,以为自己可以跨过他成群的妻妾的障碍,慢慢寻求解决的方法! 是啊,她自以为年纪够大,经历的事情够多,处事十分成熟,对一切都可以包容,哪知还是太天真! 错误 她根本不肯听他的解释,就已定了他的死罪,那种完全抓不住她的心思的无力感,使他升起一丝焦躁,忍不住低叱一声:“死的只是一条狗!” 莫非他珍藏了二十几年,首次肯付出的感情,还不如一条狗对她重要?再怎么喜欢,再怎么有感情,那毕竟只是条畜牲,能与他这个大活人相提并论吗? “只是一条狗?”姜梅冷冷地重复着,寒意直透胸背,冷到骨子里去。 这就是症结所在!在她眼里,最宝贵的是那份相濡以沫的感情,在他的心里,看重的却是身份的高低和地位的贵贱。 这番话表面看似在说史酷比,其实却在提醒她,只是一个小妾,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怎敢妄想与他平起平坐,甚至对他的事情横加指责与干涉?! 君墨染话一出口,已知不妥,想要补救,偏又拉不下面子,加上姜梅的神情太过冷厉,他只得神色僵冷地反问:“我有说错吗?” “不,”姜梅越发冷淡了,一对玉一般的眸子变得如夜一般深黑,幽幽的,深不见底:“王爷没错,是妾身错了。” 她错在不该相信他,不该以为他真会为了她放下心中的仇恨,高估了自己的魅力,更错误地投放了感情! “湄儿~”君墨染心知再说下去,只能越说越僵,勉强控制了脾气:“好,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痛快,等你冷静下来,我再跟你谈。( )” 还谈什么?有那个必要吗?她付出真心,他却从头到尾在她面前戴着面具演戏,而且不止一张!这怎不令她寒心? 他难道妄想她还会再傻到去相信他的精心编织的谎言吗?活到这把年纪,被人骗情骗爱已够凄惨,难道还要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跤才醒悟? 不,她不会信他所说的哪怕是一个字! 姜梅笑了,那笑容出现在此刻,似一朵盛开在悬崖上的罂粟,惊人的美丽和诡异。 君墨染不安极了,蹙着眉:“你笑什么?” “没什么~”姜梅归于平静,淡淡地道:“我先去把史酷比葬了。” 她想通了,既然哪里都不是家,那么葬在这里和葬在别处又有什么分别?好歹它在这里生活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有着无数美好的回忆,就让它守着这片天地吧! “哦,好~”君墨染满心狐疑,不敢相信她这么快就平复了心情,但她要先葬了史酷比却在情在理,他也无可奈何:“我帮你~” “不必了,”姜梅冷淡地拒绝:“我想跟它再独处一会。 ” “是吗?”君墨染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想了想忍不住再补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不论是面具也好,还是错手伤了史酷比,造成它的意外死亡也好,都不是他的本意,希望她能明白。 他本来打算找个气氛和情绪都绝佳的时机,好好跟她说清楚之后再亲手摘下面具,求得她的谅解。没想到文紫萱会意外闯进来撞破他的秘密,更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所以古人常说,乐极生悲,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他怎知事情会演变成这个局面? 姜梅冷笑,她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还没有达成自己复仇的目标,玩弄她的感情,正是兴头上,怎会故意做明显让她不快的事情? 杀史酷比不过是他的身体下意识的一种反应——以他的智慧,若非状态紧急,他太过挂心文紫萱的安危,又怎会受本能的驱使,做这种顾头不顾尾的事? 可,唯其如此,才显得他更可恶! 她曲膝向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她的笑容太过飘乎,明明在他面前,却象随时要消失,君墨染伸出手,却终于没有捞到她,鼻间飘过一缕幽香。她,已如风一般掠过。 他静静地凝望着她的背影,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浓。 只是一条狗,应该没什么事,对吧? 他当然知道她在生气——生气是应该的,不生气才不正常呢!可是,她表现得未免太过平静,那种拒人千里的感觉很不好。 他情愿她象其他的女人一样,对着他哭,对着他吼,在他面前耍赖,而不是象现在一样,冷静理智得让他感觉到可怕——就象一座沉默的火山。 “王爷~”文紫萱远远地跟在他身后,直到这时才敢走近来,神色惴惴地问:“你不要紧吧?” 他的表情沉郁,俊逸的脸上刻着明显的懊恼,就算是傻子也明白那个叫江湄的女人在他心中的份量绝对不低,更何况她如此聪慧? 刚才好象听人叫她九夫人,那她就是靖王的妾了? 坊间传闻,靖王新娶了江南首富的女儿,对她爱得如珠似宝,两个人如胶似漆,几乎形影不离,看来传言不差了。 她按住心中不断冒出的酸涩的泡泡:“对不起,若不是我,王爷也不会错手……” “不关你的事。”君墨染摇了摇手打断她,目光依旧望着姜梅消失的方向:“我还有事,恕不远送。” 在他看来,史酷比之死是次要的,他对她的隐瞒更伤她的心。早知这样,上次就不在面具下再弄张人皮面具去糊弄她了! 她没有被吓,反而把他自己推到了一个十分尴尬的立场上——他要如何解释当时恶意的戏弄? “是萱儿来得太过鲁莽,告辞!”文紫萱看着他的目光,忽地明白了一切,轻咬下唇,压住不断上涌的失望和难堪,轻声道歉,转身惆怅地离开。 难怪他一直坚持不肯接受她,原来心中早已有人!是她自己傻,犹豫得太久,以至错过了最佳的时机,现在努力不知还来得及吗? 调教 文紫萱辞别君墨染,刚出了墨韵轩的门,田嫂已等在路边将她拦下:“萱儿小姐,老夫人有请。” 她应老夫人之邀乘兴而来,虽说现在是败兴而归,心中颇为郁卒,但不辞而别确实是说不过去,只得跟着田嫂重又折回墨韵居里老夫人的住所。 “萱儿,你受委屈了~”老夫人劈头第一句话,就教她心头一热。 “我~”文紫萱眼眶一红,微垂下头不再说话。 她虽不是文隐唯一的女儿,但出身正室的优越感,让她可以文府里以超然而无人能撼动的地位过着优雅的生活。 这辈子受到的最大伤害,就是四年前敬香途中与侍卫走失,受到惊吓,却也因祸得福,让她认识了君墨染,遗失了一颗纯洁的少女芳心。 她看得很清楚,靖王的心不在她的身上。这对自小生活优渥,一帆风顺的她而言,几乎是人生最大的挫折和屈辱。 不论委婉与否,拒绝就是拒绝,这绝不是她事先预料到的结局。少女易感而脆弱的心,早被他的拒绝,伤得支离破碎。 之所以能一直强装笑颜,不过因自小的家教,让她维持着最后的尊严。现在突然被老夫人点破,她哪里还忍得住? “怎么,”老夫人伸手轻托起她的腮,强迫她的目光与自己直视,略带嘲弄地道:“这点小事就哭了?” 文紫萱轻咬下唇,内心升起强烈的挫败感。 她既不习惯老夫人这种居为临下的姿态,又觉这种姿势太过难堪,偏又不敢挣脱,美眸里迅速凝满了泪花,一颗颗坠下来,似清荷滴露,楚楚可怜。 “啧~”老夫人摇头冷哼道:“算我看错了人,你还是回去吧。我会亲自去与令堂解释,这桩婚事就当没有过。” “老夫人,不要!”文紫萱脸一白,急切地低叫。 她不是一直支持自己的吗?怎么现在态度变得这么快了?如果连她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她想与靖王比翼岂不更将是空谈? “江湄你见过了?”老夫人审视着她:“看到墨染对她的态度,这样,你还想嫁进靖王府?” 文紫萱脸上迅速升起红晕,轻轻却坚决地点了点头,几不可察地应了声:“嗯~” 聪慧如她,当然明白她人生最大的挫折和机遇同时摆在了面前,让这个十九芳华的少女在感到屈辱的同时,也感受到了竞争的压力。 可,自小所受的教育和她的骄傲都不容许她未战就言失败。更何况,这次她若退出,输掉的绝不仅仅是面子,而是一个她暗中思幕了四年的男人,一段她在心中编织了四年的华丽而绚烂的爱情,要她如何甘心? “我老了耳朵不好使,你大声点。”老夫人皱眉。 文紫萱怔住,美目诧异而委屈地望向老夫人。老夫人锐利的目光紧紧地锁住她的视线,静候她的回答。 “我愿意嫁进王府,一生追随靖王。”文紫萱鼓足全部的勇气,这句话说完,早已羞不可抑。 “很好~”老夫人递了个眼色,梅雪忙递了条雪白的丝帕过来,老夫人接了,亲手替她拭泪,轻叹一声道:“萱儿,你别怪老身对你太严厉。府里的现状就是如此,墨染有九房妻妾,虽说殁了两房,加上你也还有八个女人。你若是不强势一点,怎么镇得住场面?” 文紫萱再次愣住。 单纯如她,这个问题从未进入她的思想范畴。 在她的心里,王府里妾室虽多,王妃却只有一个,按理她是主子,那几个侍妾只比丫头地位略高一点,谁敢对她不敬? 就象文府一样,爹爹虽然妻妾成群,却也不敢不给娘几分面子。那几房妾室姨娘各自相斗,从不敢争到娘的头上来。 在她的印象里,娘的地位牢不可破,从未被撼动过。 所以,她私心认为,天下的家庭都是一样的,男人就算娶再多的妾,对正室还是要尊重的。怎么临到她头上,全变了? “墨染现在被江湄那狐媚子迷惑,你若不狠下心来先下手为强,日后她必然会爬到你的头上来。其他人有样学样,你的日子怎么过?”老夫人继续淡淡地叙述。 老夫人所描绘的前景与她心中勾画的蓝图迥然不同,文紫萱一脸茫然,陷入彷徨:“那,我该怎么办?” 是啊,江湄好凶,连王爷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会尊重自己?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老夫人胸有成竹,冷静地分析:“君家要开枝散叶,靠你一个人显然不行,把她们全赶出府是不可能的。但咱们可以重点打压一个,扬威立足,让她们不敢轻视于你。” “打压一个?”文紫萱当然听出老夫人言外之意,是想借她的手先除掉江湄,或是说先压下江湄的气焰。 但是,她连门都没进,有什么资格插手靖王府的家事?况且,看今天的情形,就算她已然嫁进来,怕也难如所愿吧? 只怕江湄未除,反而令靖王对她心生厌弃。 与其一来就竖敌,她倒情愿与江湄结盟,共侍一夫已是现实,那么一家人和乐融融不好吗? “放心,”老夫人微微一笑,目光却森冷下来:“这事交给老身就是,你只管在一旁仔细看着,好好学学。一辈子很长,人心更是难测,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在这里?”文紫萱越发迷惘。 “田嫂,去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找来。”老夫人转头冷声吩咐。 “是~”田嫂躬身行礼,应声而去。 “老夫人~”文紫萱忽地明白她是要拿江湄开刀,不由心中惴惴。 江湄现在正受宠,无端拿她开刀,会不会令靖王对她越发反感? 如果得不到夫君的宠爱,就算掌了王府的实权,维持了表面的尊严,却落个一生清冷,独守空闺,她嫁进王府又有什么意义? 拒绝被休 正午时分,秋阳如火,没有人敢抬头看一眼太阳,空中,屋顶,地面,到处都是白晃晃的一片,白里透着点红,象一面极大的火镜,升腾起烈焰,所到之处全都焚烧殆尽。 姜梅静静地立在忘月苑的坡顶,烈日从头顶直泻下来,她浴在一片白光里,全身浸润着哀伤,远远望去,就象即将羽化飞升的仙子,飘渺而虚幻。 她的身前,是她亲手垒的一座小小的坟莹。 史酷比这个陪伴她走过最惨淡岁月的忠诚的朋友,静静地躺在地下,再也不会蹭着她的双腿撒娇,再也不会陪着她一起探险,也再不会陪着她一起在府里散步,更不会再倾听她的心事,分享她的秘密。 史酷比对她来说,早就不止是一条狗,它如弟,如友,如伙伴,早已亲密如同家人。早上还活蹦乱跳,突然就这么走了,要她如何接受? 几个丫头聚在一起远远地望着,谁也不敢靠拢。 “你们夫人呢?”田嫂进到院子,找了一圈不见江湄,揪住夏至问。 “在上面呢~”夏至有些不情愿地指了指坡顶,想了想,忍不住多了一句嘴:“田嫂若没什么要紧事还是别去打扰吧,夫人现在正伤心呢。” 田嫂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不就是死条畜牲,还伤心呢!等着吧,她若不知收敛,伤心的还在后头呢!” 年轻人,就知道瞎逞能,仗着有男人宠就不知天高地厚,出头的橼子先烂,她连这个理都不懂,就敢跟老夫人做对。 现在惹恼了夫人,铁了心要休了她,闹到最后落个啥好了? “王爷~”夏至忽地曲膝行了一礼。 田嫂一惊,回过头君墨染如鬼魅般站在她的身后,表情冷厉:“你来做什么?” “老夫人让我请九夫人过去问话。”田嫂见风转舵,笑道:“这不,老奴见九夫人心情不好,没敢打扰呢。” “什么事?”君墨染皱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田嫂守口如瓶。 “你先回去,就说九夫人身体不适……” “不必了,我去。”姜梅在坡上瞧见田嫂,慢慢地走了过来。 做错事的不是她,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找借口逃避?这样也好,她想把该了解的事通通都了解了,然后再光明正大的离开。 “我陪你~”君墨染立刻示好。 “不需要。”姜梅越过他,径直离去,留给他一个倔强而冷漠的背影。 冬至等几个丫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目光东瞄西瞟,谁也不敢看他。 君墨染怔怔地呆立当场,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认识这么久不论多困难多危险,她总是笑着面对,他似乎从没见过她哭,可是现在那双美丽灵动的大眼睛红通通一片,还微微红肿着,明显痛哭过一场。 看来,史酷比对她而言,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重要得多! 老夫人等得不耐,派梅雪出来催请,她见到姜梅,微微一笑,弯身福了一礼:“九夫人来了,快请进。” 私心里,她其实蛮喜欢她,觉得她对人宽和,性子爽直,不似府里其他女人般张狂。如果不是她出生在江家,恐怕不会是这个局面吧?可惜! 哎,她在心里暗叹一口气,为姜梅暗掬一把同情泪。 “江湄,你好大胆子!是不是现在连老身都不放在眼里了?传你问个话竟敢拖延这么久!”姜梅刚一进门,还来不及请安,老夫人劈头就是呵斥。 “葬史酷比,耽搁了一点时间,抱歉~”提到史酷比,心头不由再次掠过一阵疼痛,重又湿了眼眶。 用眼角余光,瞄到在一旁坐立不安的文紫萱,姜梅心中雪亮,已大致猜到此行老夫人唤她的目的。 她去意已决,既无意恋栈,自然也就无心去争,反而觉得老夫人可笑复可怜——一辈子活在过去的阴影里,用大半生来缅怀过去,如此用尽心机,该惩罚的人却并没惩罚到,有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老夫人两眼一瞪,厉声呵叱:“竟敢拿一头畜牲来跟老身比?就算要找借口,也该想个象样的,当我是死的吗,啊?” “我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并无任何引申含义,老夫人自己想象力丰富,我也没有办法。”姜梅不卑不亢地答。 “反了你了,竟敢顶撞老身!”老夫人原意是想立威,她居然敢顶撞,当着文紫萱的面,要她如何下台?当下气得老脸紫涨,怒喝一声:“田嫂,给我掌嘴!” 可是,九夫人身上有圣上的玉佩,等同圣上亲临,她哪敢下手? 田嫂犹豫了一下,拿眼偷觑老夫人,不敢就上前。 姜梅瞧了不觉微微一笑——狗仗人势,果然是对狗的污辱! “给我打,有什么事,我担着!”老夫人见她居然还笑,气得差点晕过去。 田嫂咬了咬牙,走过去,抡起手臂一巴掌甩了过去。姜梅抬手握住她的腕,田嫂挣了挣,到底年纪大了,加上第一次遇到敢反抗的人,一时竟没挣脱,老脸一红,一脸无措地望着老夫人。 姜梅冷冷地望着老夫人:“迟到的理由,我已解释得十分清楚了!没理由再挨打吧?就算在王府老夫人一手可以遮天,也该以理服人吧?” “好,好,好!”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颤巍巍地站起来指着她道:“说得真好!好,老身不打你!这等狂妄无礼的女人,我活了一辈子第一次见到!你有本事,靖王府庙小,养不起你这尊大菩萨!我打不了你,总能休了你!竹秀,笔墨侍候!” 屋里各人见老夫人震怒,个个吓得不敢做声,就连文紫萱都是一脸忧心,惴惴不安得连心都揪了起来。 老夫人唰唰唰几笔,一封休书一挥而就,往姜梅面上一扔:“拿着你的东西,滚出靖王府,这辈子都别再让我看到你!” 姜梅弯腰捡起飘落到地面的休书,连看都不看,三两下把它撕碎,丢在地上:“自从嫁进王府,我处处忍让,与人为善,待人宽厚,自问没做过半点有辱王府门风之事,如果要休,请给我一个足够正当的理由!否则,我拒绝被休!” 说完这番话,她施了一礼,在众人又惊又吓又敬又畏的目光中昂然走了出去。 忍无可忍 姜梅看似平静,实则内心蕴着一团火。那火焰从意外见到君墨染以真面目与文紫萱谈话的那一刻就在熊熊燃烧,随着史酷比的惨死升温,到老夫人写休书欲逼她离开,达到沸腾的顶点,如一座积压了千年的火山,终于喷发。 什么?在战场上因伤毁容,无颜见人,所以终日戴着一张假面?揭开面具,给她展露一张千疮百孔的破碎的面容,害她心疼心酸心怜。 结果呢?他偷在背后无情地嘲笑,并且背着她用这张俊美的面孔与别的女人谈笑风生,你侬我侬! 她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明知道他终日放着一个号称神医的至交好友在身边,居然还是会相信他这种苍白的谎言! 甚至,为了那个女人,不惜出手杀了史酷比! 他说什么,错手? 鬼才信他的屁话!以他的武功,若是连这点力道都拿捏不好,岂不是每天都要伤人无数? 现在,诡计被她识破,真目被她揭穿,再没有回旋的余地,就想着一脚把她踢开,让她滚蛋是吧? 别说门,连窗户都没有!她没有做错事,谁也赶不走她! 靖王府连门口的石狮子都透着虚伪,她厌倦了这种尔虞我诈,见高拜见低踩的生活,多呆一天都觉得恶心!所以,不是她被休,而是她休夫! 愤怒似汹涌的巨浪,在心中翻滚着,掀舞着,咆哮着,胸中似驻着一头狂躁的兽,横冲直撞地撒扯着她,啃噬着她。 “梅子,你要去哪里,我们谈谈~”李煜辰得到消息,匆忙赶了过来。 “如意,如意!”姜梅看也不看他一眼,象失控的火车头冲进忘月苑,厉声地嘶吼着,声音凄厉而高亢。 他也不是什么好鸟!明知道一切真相,却装得一脸真诚地与她交朋友!谁知道背地里两个人把她奚落成什么样子? “小姐,有什么吩咐?”如意匆匆地赶了过来,一头一脸的汗。 “去,把东西收一收,靖王府一根草都不许带!”姜梅冷声吩咐。 “呃,是!”如意怔了一下,拿眼偷觑李煜宸,后者示意她先照做,免得激起她更大的怒气,如意这才匆匆地退了下去。 忘月苑的丫环小厮们都默默地站在廊下,睁圆了眼睛瞪着她,眼中有愕然,有惊讶,有同情,有怜悯……有许多她无法分析也不想分析的各种复杂的情绪。( ) 姜梅与老夫人对恃的消息象长了翅膀的鸟,在片刻间已传遍了整个王府。大家都在担心,不知她要如何了局? 不!她不要别人的同情! 那一道道目光,犹如一根根的银针,扎在她身上,生生的疼。 奇怪的是,明明那么伤心,疼到了极点,偏偏没有泪流出来。于是,那痛找不到出口,就这么憋在心里,发着酵,疯狂地滋长…… 姜梅冲进房里,把萧破天的东西收在一起,急切间找不到布匹,索性撕了一件衣裳,把它胡乱包了起来,提在手中,转身向外走。 “梅子~”李煜宸张开双臂挡在她身前:“我知道,你很生气~我承认,这事我也有错,不该帮着墨染瞒着你。可你要知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你初入王府,谁也不知底细,怎敢轻易付出信任?” “我不象你们,有被害妄想症!成天想着有人在背后算计着你,防着这个防着那个,无聊!”姜梅冷冷地刺了他一句。 李煜宸面上一红,被她噎得半个字都迸不出。 这个点子还是他出的,面具也是他亲手所制。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被梅子骂,怨得谁来? “走开,”姜梅站到他面前,冷冷地道:“别逼我出口伤人!” 她不想迁怒旁人,李煜宸虽有错,只是帮凶,这点她心中有数。 相比之下,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君墨染却做了缩头乌龟,推出李煜宸做挡箭牌出面安抚她的情绪,太没有担当,也太令她失望,更让她瞧不起! “梅子,你这是要去哪?”李煜宸无奈,又不敢对她用强,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眼见她笔直出了府,心中大急。 “你管不着!”姜梅嘲讽地呛声。 “我不是要管你,我是关心。”李煜宸抚额低叹。 “收起你假惺惺的关心,我不需要。”姜梅站定,冷冷地望着他:“还有,你要是再跟着我,我立刻大声嚷非礼。” “梅子,要不要做得这么绝?”李煜宸拉住她的袖子,苦笑。 他素知她表面随和内心倔强,却也没想到会固执如厮,竟是一点机会也不给他。饶是他平日机灵圆滑,巧舌如簧,这时却连半点作用也没有。 “非礼~”姜梅才懒得跟他罗嗦,直接张口就嚷,且声音尖锐而高亢,半点羞涩也无,惹得过往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行行行,怕了你了~”李煜宸俊美的脸上满是红晕,慌忙松开她的衣袖,将双手举高过头顶,接连退了三大步:“我不跟着你,但你必需保证不做傻事,行不?” 这段时间,她已忍得够久,却未见得有人肯领情。佛曰,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现在,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不去受任何人的命令,也不会再顾忌任何人的情绪! 否则,她怕憋死自己! “哼~”姜梅冷笑一声,转头就走,走了几步忽地停步回眸。 “梅子~”李煜宸大喜,三步并做两步靠上去,望着她讨好地笑:“你想说什么?” “我警告你,”姜梅冷声道:“不许派人跟着我,否则~”否则了半天,她没了下文,最终哼一声了事。 其实,他若硬要派人跟着她,她如之奈何?她何尝不知道,这威胁毫无份量,但到了这时,她所剩下的也只有一张硬嘴了! “是~”李煜宸嗒然若失,懊恼地低应一声,转身黯然离去。 闯禁宫 姜梅挟着满身的怒气,一直冲到了西直门。 “站住,来者何人?”守门的侍卫见一女子提着包袱低头疾走,把手中长戟一拦。 “在下姜梅,奉皇上密旨出宫办事,现在回宫复旨。” “是吗?”侍卫见她如此年轻俊俏,不觉心生狐疑,上下打量她一遍,见她服饰华美,倒也不敢怠慢:“烦把腰牌拿出来验看。” “腰牌?”姜梅心中暗咒君墨染,脸上堆了笑,盈盈施了一礼道:“我出来得仓促,未来得及带,烦侍卫大哥通融一下,让我先进去复命。” “笑话!”那人见她拿不出腰牌,把脸一拉:“这里可是皇宫大内,没有腰牌任你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进。” “我办的是紧急案子,圣上亲口允诺,京里各大衙门可便宜行事,皇宫大内随时可行。你敢拦我,耽搁了正事,担得起吗?”姜梅软硬兼施,想逼他们放行。 无奈,这些侍卫们在皇宫中当值,每日里见的不是皇亲就是国戚,哪个站出来不比她威风?哪是她随便几句话就吓唬得了的? “无牌进宫,本朝绝无先例。”侍卫把脸一板,再不肯理她,若非见她长得漂亮,早就抓了送官,谁耐烦跟她罗嗦? “好!”姜梅心中本就憋着一股气,这时受阻宫门,越发火气旺盛,不自觉提高了声音:“你们不肯让我进,那叫李炫德出来见我!” 这李炫德虽是杨嘉烨身边的红人,但宫内人都叫他德公公,李炫德的大名反而无人记得,姜梅报出他的名字,那些侍卫一时半刻哪里想得到? “皇宫禁地竟敢大声喧哗,”这时值守西直门的护军校尉刚好巡到此处,见有人闹事,又见是个生面孔,立刻下令:“来人,把她拿下!” 姜梅不愿再与靖王府扯上任何瓜葛,因此死活不肯报君墨染的名号,只冷着脸道:“好,你们现在把我抓进去容易,到时把我请出来就难了!” 护军校尉见姜梅手里提着一个包袱,心生疑窦,命人夺了过来,打开一瞧,一把雪亮的黄金斧头露了出来,不禁大怒:“好个妖妇,竟敢携带兵刃闯宫,来人啊,乱棍侍候!” 事有凑巧,李炫德刚好打此经过,听到嚷嚷声过来查看:“何事喧哗?” 侍卫回禀道:“一名疯妇闯宫,已抓了起来,德公公不必操心。 ” 姜梅见了他,立刻大声嚷嚷:“德子,你过快来,他们不许我进宫!” 李炫德扭头过来一看,居然是姜梅,不禁大为诧异,忙走了过来,恭身行了一礼:“九夫人,你怎么来了?” 那护军校尉见姜梅居然直呼德公公小名,不禁傻了眼,心知抓错人,早已面色如土,想要解释,越急越乱,一时找不到头绪,自个在那纠结。 “皇上让我查的那样东西,已然有着落了,当然要去复命,只是这位侍卫可恶,硬要看什么腰牌,我报上你的名字,他们非但说没这个人,不许我入宫,还要把我抓进天牢。”姜梅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恶人先告状。 “冤枉啊~”校尉这时才找到舌头,忙插了进来:“小的一时想不起公公的大名,又不识这位夫人,哪敢随意放行?” “混帐东西!”李炫德瞪他一眼:“靖王府的九夫人连咱家都得敬上几分,你们有眼不识泰山,竟敢抓她进天牢,靖王和皇上追究起来,你们有几条狗命?” “九夫人莫怪,”李炫德训完他们之后,又回过头来向她陪了笑脸道:“这是宫里的规矩,他们不识夫人尊容,按章办事,亦怪不得。对了,上次皇上不是把贴身的玉佩交与夫人了吗?怎么不拿出来?” 姜梅冷哼一声,略略不自在地道:“我出来得急,一时忘带了。” 李炫德察言观色,已猜到她所说不实,但他处事融通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纠结,只微微一笑,道:“这就难怪。” “快带我去见皇上,我有急事找他。”姜梅不耐地催促。 “九夫人,请。”李炫德见她来得急,也不敢怠慢,忙在前面引路,把她一路带到了南书房。 “经书有下落了?”杨嘉烨得到禀报,自御书案后迎了出来。 “是,凶手已然当场伏诛,凶器在此,经书也已追回。”姜梅把提在手里的包布呈了上去:“请皇上验看,是否为原本?” 李炫德接过,将东西交与杨嘉烨。 杨嘉烨先看经书,翻了一遍,确认无误:“不错,确是宫内遗失的《金刚经》,九夫人辛苦了。” “幸不辱命~”姜梅也不跟他绕弯,直奔主题:“皇上交与臣妾的任务,臣妾已然完成,臣妾斗胆,想向皇上讨个赏赐,求皇上恩准。” 杨嘉烨瞧她嘴里说得谦逊,那表情却是势在必得的模样,心生好奇,不知她心急火燎地闯进宫来,到底所求何事,爽快地道:“好,你且说说看,只要不太过份,朕都可应允。” “保证绝不触犯邀月律例,对皇上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嗯,甚至都不需皇上亲自动手,有德公公就可。” 当然,前提条件是皇上得先答应才行。 “哦?”杨嘉烨瞥了一旁的李炫德一眼,饶有兴趣地调侃道:“上次是要朕的腰牌,结果靖王很快还了回来。这次不会又被靖王退货吧?” 他贴身的东西从不送人,结果还被退还,那样很没面子的! “哼~”姜梅冷然一笑:“皇上放心,这次他绝不敢退。” 他虽嚣张,抗旨还是不敢吧? “那是什么?” “无他,”姜梅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道:“盖有皇上印鉴的空白圣旨一份。” 奉旨休夫(一) “空白圣旨?”杨嘉烨愣住。 他天纵英才,立志做个开明皇帝,最喜集思广益,善于接收各种建议,用人方面更是不拘一格,因此,他才会大胆启用姜梅来追回《金刚经》。 但是这空白圣旨,还是天开天辟地头一回听说,他再开明,那也万万不能胡乱给的。 德子在一旁听得亦是一呆——好家伙,这靖王府的九夫人,的确与众不同,行为乖张,思维奇怪,最重要的是,胆子够大。 岂知姜梅比他们二人更惊讶:“只需一张纸,让德子往上加盖一个玉玺印便可,这有何难?” 杨嘉烨轻咳一声,微微一笑,委婉地道:“不知九夫人要圣旨何用?若能将理由陈述,朕索性连旨也一并替你拟了,也省得别人说你这圣旨不伦不类,似是而非。” 他先前把话说得太满,姜梅的要求虽说有些惊世骇俗,到底也不算太过份,与他也确实只是举手之劳。况且他相信她绝不会拿这圣旨去做作奸犯科之事,绝不触犯邀月律例。 但是,空白圣旨的先河一开,以后若是大家群起而效,纷纷挟功而求,岂不是乱了套了? 而且,他也确实十分好奇,想知道姜梅究竟要拿这圣旨做何妙用? 姜梅淡淡一笑,道:“臣妾倒是不怕把理由告诉皇上,只是皇上若知道了理由还把圣旨给臣妾,将来怕是难做人。 ” 杨嘉烨是个聪明人,听了她这语气,再看看她满身的怒气,回想收集到了情报,心道,莫非她在王府被老夫人欺侮得狠了,想要讨张圣旨去压一压靖王? 嘿嘿,如果是这样,那他倒要助她一臂之力。看看那不可一世的小子,在亲情与爱情的夹缝间艰难寻求平衡的狼狈模样。 嗯,东风一直压倒西风的戏码也确实太乏味,以前苦于没有机会介入他的家事,现在既然江湄主动上门求助,他若不抓住时机耍那小子一把,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 杨嘉烨打定了主意,做泱泱大度之状,笑道:“好吧,既然九夫人坚持,朕又应允了你在先,那便破此一例吧。德子,盖印。” 德子不知皇上心里转什么主意,见他对姜梅有求必应,也不敢怠慢,取了一卷黄绫纸,加盖上鲜红的印鉴,郑重地交予姜梅:“九夫人,请接旨。 ” “谢皇上恩典!”姜梅大喜,忙叩谢了,站起来道:“一事不烦二主,索性再借笔墨我一用吧。” “九夫人请自便。”杨嘉烨做了请的手势,德子立刻捋好袖子上前亲自研墨。 姜梅也不客气,顺手从笔筒里拈了一枝狼毫,微一凝眉,唰唰唰一封休夫圣旨已一挥而就。 杨嘉烨在一旁先是看得津津有味,忽地瞄见休夫二字跃然纸上,不由吃了一惊,心知这个祸闯大了。 他暗悔此举孟浪,但皇上金口玉言,既已应了她,势必不能反口,这时只得苦笑道:“九夫人,你可千万不能说这圣旨是在朕的书桌上写的。” 否则的话,害靖王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就算他是皇上,只怕君墨染那狂傲的小子一样翻脸不认人。 德子哭丧着脸道:“皇上借书桌是问题吗?奴才亲手替九夫人研墨才罪该万死吧?” “两位放心,”姜梅得偿所愿,将圣旨卷好藏于袖中,这才嫣然一笑:“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德子知,天下再无第三人知,告辞!” 姜梅一怒冲出靖王府,君墨染立刻赶到老夫人房里,可是好话说了一箩筐,老夫人的怒火依然降不下来,反复只有一句话:“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自个掂量!” 她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君墨染深感无力。这边李煜宸追到大街上,依旧无功而返,两人相对无语,既担心老人家气坏身体,又忧心姜梅受气在外独自伤心,俱都垂头丧气。 忽听蓝一进来禀报:“九夫人回来了。” “此话当真?”君墨染霍地站了起来,疲倦一扫而光:“她现在在哪里?” 本来还以为她负气跑回娘家,这一去不知何时肯回,没想到不到半日时光,她就想通了,复又回了王府,自是大喜过望。 蓝一表情惴惴:“好象,直接往墨韵轩来了。” “哦?”君墨染一怔之后心生感动:“没想到湄儿竟肯来给娘认错,真是太好了。” 江湄说的话虽然在理,但身为小辈,在长辈面前出言无状,确实也不该。其实以她的性子,原不会这么冲动。只怕还是因为有文紫萱在场,刺激了她,故尔有些失常。 想到这点,他不禁又是内疚,又是心疼,还有一丝淡淡的甜蜜——她如此生气,大吃飞醋,还不是因为在乎他? “呃~”蓝一不敢说话,垂着手立在一旁,表情尴尬。 江湄的样子不象是原谅了王爷,前来给夫人赔罪和解的,她的表情很绝决,给他的感觉很不好。 “梅子!”李煜宸夺门而出,见到她长出一口气:“你可回来了,差点把我们给急死,知道吗?” 她不肯让人跟,他也不敢拂她的意,萧破天虽死,余党是否肃清,还是个未知数,她独自在外乱闯,安全堪忧。 “李公子,靖王爷在里面吧?”姜梅在院门停步,冷冷地问。 “梅子~”李煜宸狼狈地拱手为拳:“你饶了我吧,我认错还不行吗?” 只要她别用那种冰冷而陌生目光看他,要他做什么都行! “不,你没错,错的是我。”所以,她现在,只不过是在纠正一个很早之前就应该纠正的错误罢了! 再怎么没有男人缘,这样的烂人,她也不屑要,情愿一辈子单身! 奉旨休夫(二) “湄儿~”君墨染一直在廊下热切地看着她,这时见她与李煜宸说僵,似是并未消气,歉然地道:“这事不怪煜宸,要怪只能怪我。” 若不是他执意报仇,煜宸也不会被卷进这场是非之中。 姜梅冷冷一笑:“你贵为王爷,我只是一介草民,哪敢责怪王爷?” “对不起,”君墨染有错在先,心中有愧,这时她态度再恶劣也只能受着:“我不该一再瞒骗,但萱儿确实是个误会,而史酷比……是我失手~” “误会?失手?”姜梅冷笑,直到此刻他还在狡辩,真当她是弱智啊? “是,”君墨染坦然地道:“娘和文丞相确实有意撮合这门婚事,但我拒绝了。” 所以,别的事情先不管,至少他对她是一片真心,有认真在考虑她的感受。虽暂时做不到她所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他在努力,不是吗? “误会也好,事实也罢,跟我没关系。”姜梅摇头,拒绝听他再狡辩:“我来,只是想把话说清楚。” 哈!丞相之女了不起吗?老夫人看上眼了很难得吗?瞧他那表情,似乎他拒绝了文紫萱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她应该对他感恩戴德一样! “对对对,”李煜宸忙不迭地点头:“大家都冷静一下,有什么事坐下来谈,肯定能找到解决的方法。 ” 姜梅冷淡地摇头:“我想过了,除非一了百了,否则没办法解决。” 只要她有所求就好,君墨染悄然松一口气,不自觉地露出丝微笑:“好,你想怎样,我都听你的。” “先别把话说那么满~”姜梅鄙夷地撇撇唇,忍不住将他一军:“你能说服老夫人,让我当靖王妃吗?” 真是可恶,到这个时候还敢给她开空头支票,那就索性戳穿他! “呃~”君墨染怔住,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开始认真地思考可能性,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目前可能有困难,不如等过段时间,娘的气消了再说。” “她若一辈子看我不顺眼呢?”姜梅冷笑着反驳。 君墨染几曾这么低声下气过?偏她得理不饶人,一直咄咄逼人,心中不由升起焦躁:“娘毕竟是长辈,要她立刻接受你,恐怕是有些困难。但你若是诚心相待,娘又怎会一直不喜欢你?” 进府之后,江湄虽事事忍让,但对老夫人并未有发自内心地关爱和孝敬,老人得不到关心,又怎会改变对她的态度? 一个巴掌拍不响,改善婆媳关系需要双方做出努力,靠他一个人,强行压哪边都只会得到反效果,不是吗? “哈~墨染,我说什么来着?”大门忽地被人推开,老夫人满脸怒气地走了进来,指着姜梅道:“这个女人接近你,绝对没安好心!现在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你可信了?” 她冷笑着转向姜梅,手中龙头拐往地上一顿,厉声道:“想当靖王妃?做梦去吧!只要老身还活着,你就别妄想!” “干娘~”李煜宸强忍住心中的酸涩,微笑着劝道:“墨染喜欢梅子,左右靖王妃一位虚悬以久,不若成全了他们二人吧。( )” “除非我死!” “没那个必要!” 老夫人和姜梅几乎同时开口,说完,两人互瞪一眼,各自把视线移开。 姜梅淡淡地道:“放心,靖王妃之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诱人,我还没有虚伪到肯为了一个头衔,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的程度。” “你听听,这个贱人,狂妄到什么地步了?”老夫人指着姜梅气得声音都变了:“好,你纵容她,舍不得她,那我走!不在这里碍你的眼!” “湄儿~”君墨染蹙眉,低声喝止:“你少说两句吧。” 这样说一句顶一句的闹下去,只会越弄越僵,以她的聪明,怎会不明白?难道非要闹到不可收拾,休了她出府才算完事? “干娘~”李煜宸忙拉住老夫人:“你消消气,梅子今日身体不适,说话未经考虑,你多担待~” 他一边说,一边给姜梅使眼色,要她见好就收,避避风头。 “放心,”姜梅装着没看到,淡淡地道:“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说完就走,绝不留恋。” “湄儿~”又赌气了不是?一个是娘,一个是妻,他帮谁都是错,她这么做不是让他难堪吗? “拿去吧,”姜梅拿出藏在袖中的圣旨,往君墨染手中一递:“从现在开始,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你想娶萱儿也好,纸儿也罢,都与我无关。” “这是什么?”君墨染见她转身离去,忙唤住她:“你又接了圣旨?这回是要去哪里?” 姜梅停步,回头,嫣然一笑:“你错了,那圣旨不是给我的,而是给你的。我是奉旨休夫,从现在起,我自由了,谁也管不着我了!” “你说什么?奉旨休夫?”君墨染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忙展开手中黄卷,可不是清清楚楚写着休夫?那鲜红的印鉴,分明就是邀月王朝的玉玺没错! “这个贱人,竟敢休夫,真是气煞我也!”恍如晴天一道劈雳,老夫人气得无语,直接晕死过去。 “干娘~”李煜宸惊叫一声,忙将她揽在怀中,急掐她的人中。 蓝一听到叫声,奔进房里帮忙,君墨染手捧圣旨,呆若木鸡。 “休夫”二字,宛如一柄利刃狠狠地刺入他的心脏,痛得早已麻木。 墨韵轩里乱成一团,姜梅乘乱走了出来,一口气冲出王府大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天空。 一道残阳向地平线坠落,绚烂的晚霞抹上一层灰黑的色彩。为什么,她虽然出了一口恶气,胸中却殊无半点欢愉? 莫非,仇恨真是一把双刃剑,杀敌一万,自损三千? 借钱 夫也休了,家也没了,全身的力气好象也用光了,软绵绵地站在大街上,看着行色匆匆各自走在归家的路上的行人,姜梅神色迷惘,不知何去何从。 江家吗?那个家并不比靖王府温暖多少,每个人心里都是算计。如果她回去,势必会被再次卷入君江两家的仇恨中去,她不想一再地重复错误。更不希望因为这样的事情,与君墨染再次扯上关系。 既然已然分手,就该断得干干净净。但虽不能成为朋友,做仇人也非她所愿。私心里,她再不想被人利用,那令她身心俱疲。 但是,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的生活除了江家就是靖王府,连半个朋友都没交上,突然离开这两个地方,还真的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天眼见就要黑了,她能去哪里? 客栈吗? 她摸摸口袋,露出一个苦笑。 平时对金钱没什么概念,日常生活习惯了有如意侍候,东西只管买,帐由如意付,头脑发热冲出来才发现身无分文。 难道真要去住破庙?据不完全统计,穿越女们有百分之三十是在那里遇上她的真命天子,她要不要去碰碰运气? 可,就算这样,至少也该知道那个传说中的破庙在哪个方向吧? 笃笃的马蹄声传来,一人一骑如箭般飞驰而来,路人纷纷趋势避,姜梅却独立大街上,想着心事,恍若未闻。[ ] “吁~”一声低叱,伴着“咴咴”地长嘶,马儿在她面前人立着停了下来。马上人满身风尘,归心似箭,不是蓝三是谁? 他见了姜梅,一脸惊喜,忙翻身跃了下来:“九夫人,这个时间你不回府,在街上等谁?如意呢,怎么没跟着你?” 蓝三一边说话,一边左右张望,寻找着如意的踪影,俊秀的脸蛋因为意外的重逢,焕发着光彩,眼里有压也压不住的喜悦冒出来。 姜梅抬头,认出来人,唇边泛起一丝微笑:“小三,你回来了啊。” “嘿嘿,”蓝三抓了抓头,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是啊,没想到回来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九夫人,真高兴!” 至于为什么第一个见到她的会这么高兴,他并没有想,也不愿意去想那么多,只是单纯而直接的喜欢。 “嗯,”姜梅点了点头,道:“在这里见到你真好,不然这次错过了就不知下次什么时候见面了。” “是啊~”蓝三憨憨地点头,点完才发觉不对,茫然地问:“什么叫这次错过,下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九夫人要到远行吗?” “嗯~”姜梅胡乱应了一声:“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是啊,”蓝三望着姜梅,兴奋中含着点期盼:“王爷交办的事情都办妥了,他准我回京了。 ” 所以,九夫人去跟王爷求求情,还让他保护她吧! 姜梅怎会看不出他潜藏的话意?尴尬地笑了笑,只做没看懂,并不接他的话茬,心中对这个纯稚的孩子不是没有歉意。 “呃,”蓝三见她一直站着不动,身边又没有人陪,奇怪地问:“九夫人,你不回府吗?” “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去吧。”姜梅模棱两可地答。 “那,我等你。”蓝三把缰绳挽在臂上,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这才惊觉她清减了许多,心一沉:“九夫人,你生病了吗?” 脸色真难看,而且好象比以前更瘦了。 “没有~”姜梅下意识地抬手摸摸脸,笑道:“我的事不知什么时候办完,你先回府交差吧。” “不要紧,”蓝三露了个羞惭的笑容,难得狡黠一次:“王爷只说要今日到京,没规定什么时辰一定要到,如果要责怪,我只说在路上耽搁了就好。” 好孩子,总算是长大了,学会耍心眼了呢。 姜梅啼笑皆非地睨了他一眼,糗他:“哼,我去王爷面前告密去!” 话一出口,才发现这已是个奢望,她今生怕是都不会再踏进那幢牢笼了。笑容,不自觉地黯淡下来。 “你不会的~”蓝三望着她,信心满满地笑。 姜梅伸手,想去拍他的肩,这才发现海拨不够,临时改落在他的臂间:“天晚了,回去吧。别杵在大街上,象个门神似的,别人瞧着害怕呢!” “哦~”蓝三看了看手中牵的骏马,站在街头上占了半边路面,确实不妥,涨红了脸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你有没有东西,我帮你带回去。” “没有~”姜梅微笑着挥手:“你多保重。” “呃,保重。”蓝三顺口答道——九夫人今天好奇怪,只是暂时的分别,马上要在府里再见面,她说什么保重啊? 嗯,可能她许久没见自己,欢喜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这么一想,他立刻又开心起来,傻乎乎地笑着翻身上马。 姜梅这边挥了半天手,见他绝尘而去,这才忽地省起一事,急忙提着裙边追了上去:“蓝三,你等等!” “九夫人,还有事?”好在蓝三去得不远,姜梅的声音又极熟悉的,隐隐约约听得有人唤,忙拨转了马头奔回来。 姜梅按着肚子在街角呼呼喘粗气,见他回来翻着白眼道:“我拷,你跑得也忒快了吧,这还在大街上呢,怎么,王府的侍卫了不起啊?” 大街上跑马,转眼功夫就不见了!她追得快断气,只吃到一口灰! 蓝三歉然下马:“对不起,我习惯了~” 这已是龟速了好不好?如果放到战场上,这么跑,不被敌军杀死,也要给王爷揭掉三层皮! “对了,你身上有没有钱?”姜梅朝他伸出手:“借我点花花?” 嗯,说是借,其实也不知啥时能还。 “啊?”蓝三彻底傻眼。 “我出来得急,身上没带银子。”姜梅有些心虚地垂下眼帘。 虽然骗小孩子不好啦,但看他好象平时也不怎么花钱,放在家里发霉,还不如借给她应急。 “哦,”蓝三忙从怀里摸出一只钱袋,恭恭敬敬地递到姜梅手里:“我只有这么多,不知够不够?” “够了,够了!你回去吧~”姜梅也不数,飞快地把钱揣进怀里,转身就走,好象背后有鬼在追。 肥羊 姜梅一口气跑了两条街,跑到实在不能动了,这才靠在路边店面的墙角上顺气,手里攥着那只钱袋,不停苦笑。 姜梅啊姜梅,你可真有出息啊!混着混着,连最不屑的坑蒙拐骗都用上了! 好容易匀了气息,打开钱袋看了看,全是一颗颗大大小小银色的小石头,外加几十枚铜钱,竟一张银票也没有。 她望着这堆石头,一时傻了眼——这些石头到底值多少钱啊?这时倒真佩服古人,眼睛一瞟就能看出份量,准确地算出数目。 她可不行,只认识银票,因为上面有字。 呜呜,原来文化也有吃不开的时候! 好吧,以常理推断,蓝三也不可能换一千两现银带在身上跑,估计就是换了些银子在身上方便路上开支,那么这里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一百两。 据她有限的逛街经验所得,上次跟如意去买簪子,用掉了一百二十两;在谪仙居吃一顿饭,用掉了八十两;买一盒胭脂似乎是十两…… 她叹一口气,这一袋银子能用几天,很值得商榷。 所以,她得赶快找份工作,不敢说象圣武皇后一样赚得盆满钵满,百世留芳,至少也要养活自己吧? 好吧,先看看她能做什么? 削水果?她削出来的水果那叫一个漂亮,就象水果天生没有皮,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削下来的果皮从头连到尾,绝不会断,而且厚薄均匀,绝无二至。 可,这有什么用?谁会出钱请她削水果?所以,这个排除。 再来,她会剪纸。 只要给她一把剪刀一张彩纸,立马就能让眼前的山水人物鲜活起来。可,剪了纸卖给谁,到哪里去卖,这也是个问题。嗯,这个可以暂时保留。 让她好好想想,那些穿越女是怎样发家的? 嗯,青楼,那里赚钱似乎很容易,是穿越大军赚第一桶金的首选目标。 可惜,她已非完璧之身,清倌已是不可能。艺妓?她不会歌舞,诗词歌赋记得的也不太多。所以,这条路貌似也不通。 药材倒是认得几味,可惜平生只替死人开刀,活人,没试过。 开店铺?她没有本钱,而且也不知物价,不赔光都算好的,更别提赚钱。 办客栈?那至少要有房子吧? 啊,疯了,想了半天,她居然找不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工作!总不能扛块招牌出去满世界转悠:专职验尸,每次收费五十两! 这也未免太吓人了吧? 她越想越泄气:拷,搞了半天,她学了一肚子的知识,竟还不如如意,至少在别人家做丫头,吃穿不用愁。 想到这里,她眼睛忽地一亮: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可以先从丫头做起嘛!行行出状元,从丫头里混成皇后妃子丞相侍郎的也不在少数啊! 她不禁闭上眼睛,开始幻想她从丫头到女帝的辉煌历程…… “夫人,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一只脏兮兮的手忽地伸到她的面前,打断了她的幻想。 她睁眼,看见一双饥饿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她,心一软,递出去一把铜板:“我也没多少,拿去买个包子吃吧。” 她不擅理财,独自在外面也不知过多久,只出不进,钱可不敢随便乱花。 哪知道,她这里铜板才给出去,呼啦一下围上来一群人,都是半大不小的的孩子,数一数,怕是有十来个:“夫人,行行好吧~” “呃~”厚此薄彼的事,姜梅可做不出来,虽然舍不得,只得咬着牙,忍住心痛,从最小的石头挑起,每人分了一个。 送到最后,她数了数,手里只剩下不到二十颗小石头。而身后,居然还陆续有小鬼往她这边跑。 看来这些小破孩,也有自己的组织,看到有好处,一传十十传百,都跑来痛宰她这头肥羊了。 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不然自己明天要宿街头了!姜梅把心一狠,钱袋往怀里一捂,撒开脚丫子就狂奔,心中感叹。 看吧,就说坏事做不得,刚骗了纯洁的小三的血汗钱,自己立刻就被人骗。所以说,现世债,还得快啊! 离她不远的街角,站着一个衣饰华美的绝美少年,姜梅的一切都落在他的眼里,此时见她逃离,不禁摇头哧笑:“猪!我就知道,她要没有我,一天都活不下去!” 哎,说话这么恶毒,表情这么邪恶,除了那个惨绿的少年唐郁,还能是谁? 他抬手,懒洋洋地往身后招了招,一名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立刻毕恭毕敬地跟了上来:“少主。” “去,”唐郁指着姜梅远去的背影,淡淡地道:“跟着那个蠢货,想办法把她身上的钱都骗光。” “是~”中年男子领命而去。 姜梅跑了这么远的路,早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打量着这付身体,只怕从娘胎里出来,从没有过今天这么大的运动量,这一停下来,立刻腹中如鼓响。 她摸着肚子,这才想起,从早上起床吃了那顿饭之后,她一直顾着生气,粒米未进,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此时已至掌灯时分,街灯次递点亮,如繁星点点坠入人间,拉开了京城的夜幕。 其实身边不远处就有一家酒楼,堆彩扎绸,看上去十分豪华,食物的清香被风吹散在空气里,越发引得人肚里的馋虫造反。 摸着瘪瘪的钱袋,姜梅头脑里那根理智的弦开始发挥作用。 她不能浪费,而且出来得匆忙,也没带换洗的衣服,最少也得买一套替换的吧?所以,身上的钱连吃带住,要想支撑半个月以上,就得从节约每一个铜板做起。 所以,咽了咽口水,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离开。 路遇 姜梅东张西望在走在大街上,一门心思要找一家价廉物美的客栈,填饱自己的五脏庙的同时,还能解决晚上的住宿问题就最好不过,浑然不觉身后坠着一条尾巴。 司空博跟着她走了一段,见她眼睛一直瞄着路边的酒楼,却都只看一眼招牌就打了退堂鼓,看出她的意图,不觉有些想笑。 这里是皇城根脚下,想找便宜的客栈,应该往京郊或贫民集中的巷弄,比如天桥一带去才对,象她这样一直在主干道上转悠,找得到才有鬼! 他哪里知道,姜梅平素并不大出门,生活范围局限在王府和江家,就算偶尔上一次街,进的也都是高档酒楼。 她又不傻,自然明白能上那些地方的都是高消费群体,以她现在的经济情况,负担不起。之所以一直在瞎转悠,正是因为在京城的生活经验不够,一时不得其门而入罢了。 但姜梅毕竟是姜梅,瞎转了一阵之后,很快明白这样乱找下去不是办法,向路人询问之后,调转方向向郊区走去。 司空博找准机会绕路赶在她的前面,在一个偏僻的弄巷掉头,疾步快走撞了一下迎面而来的姜梅。 “哎呀~”姜梅早已饿得四肢发软,他一撞上来,噔噔噔连退几步,差点一跤跌倒在地上。 “对不起,你没事吧?”司空博百忙中拽住她的腕,扶了她站稳,顺手牵羊,掏走她的钱袋藏于袖中,这才装得一脸诧异地瞪着姜梅:“咦,这不是靖王府的九夫人吗?” 姜梅盯着他仔细看了一阵,歉然道:“对不起,我好象不认识你?” “在下司空博,”司空博施了一礼,抬起头来,笑得恭谦有礼:“对了,我还没有谢过夫人对少主的救命之恩。” “少主?”姜梅一怔之后恍然:“你是唐郁的家人吧?上次来江家接走他的那个?” “不敢,”司空博骇了一跳,双手乱摇:“在下只是少主的一名家仆,那日去接少主的亦不是在下,而是家兄。” “啊?哦~”姜梅闹了个乌龙,尴尬地红了脸:“唐郁,他还好吧?” 呃,既然两人没见过面,他怎么认识自己?姜梅心中疑惑,但想着反正只是偶尔遇见,以后再不会见面,不必追根究底。 “不好~”司空博悠然低叹一声:“来邀月数月,遍请名医,并未见有起色,不日就要离开了。( )那日专程去府上与夫人辞行,可惜未曾谋面,少主很不开心呢。” “抱歉~”姜梅心中愧疚,脸越发烧得厉害:“是我的错。” 只怪她不该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现在跟姓君的闹得这么僵,再返回靖王府去请煜宸来帮唐郁治病显然已不可能。所以,她的这个承诺已变成了空谈。 她最重承诺,答应过的事情都要做过,没想到却在一个少年面前失了信,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对了,夫人这么晚了行色匆匆,又未带侍女,这是要上哪里去?”司空博打量了她一遍,明知故问。 “呃~”姜梅一时想不到理由,只得指着前面胡乱搪塞:“我约了人,正要去赴约。” “是吗?”司空博也不揭穿,笑眯眯地打蛇随棍上:“在下愿护送夫人前往。” “啊?”姜梅骇了一跳,头摇得象拨浪鼓:“不用不用,你忙,你忙!我还有事,再会!” 让他送还得了?她上哪里找出一个与她相约的朋友?而且,就算他自称是唐郁的家仆,那也是他的一面之词,她凭什么相信他,让他跟着? 司空博哪里肯听,亦步亦趋地跟着:“此处地偏,治安堪虞,若是让少主知道,在下路遇夫人,却不护送一程,必会拆掉我的骨头。所以,夫人只当是成全在下,允许在下相送吧~” “哪有这么严重?”姜梅皱眉,心中不以为然:“唐郁只是个孩子,说话也许刻薄了一点,心却是不坏的。” 司空博笑道:“夫人教训得是,在下失言了~” 姜梅正欲再说,一个声音已在身后响起,音质透明,恍若琉璃,然而吐出来的话却让她差点吐血:“呀,蠢女人~” “死小孩~”姜梅低咒,扭头,不远的街角处,一身白色裘衣的华美少年,不是唐郁是谁? “切,这么晚还在街上乱逛,该不会是被人休弃,赶出王府,无家可归了吧?”唐郁一脸嘲弄地走了过来。 “呸!”姜梅心中一痛,强撑着笑容回嘴:“我是被别人休的吗?要休也是我休他!” 然而,谁休了谁,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除了自尊上好过一点,该受的伤害一点都没有减少。争得了一时之气,过后绵绵无尽的痛楚还是要独自承受。 “哈,”唐郁指着她,抚掌大笑:“真没用,果然给我猜中,真的被赶出来了!” 姜梅沉默,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轻声道:“我只是厌倦了,真的。” 厌倦了总是被欺骗,厌倦了总是被利用,更厌倦了总是要相互倾轧。她只想过得单纯一点,快乐一点,能拥有一份独属于她的,真正的爱情,难道这也是奢望? “啧~”唐郁再打量她一遍,忽地踏前一步,以纤长柔美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摇头道:“看你这身狼狈的模样,定是身无分文就被逐出来了吧?所以,现在又饿又累还没处可去,在街上流浪?” “胡说!”被他猜中实情,姜梅恼羞成怒,啪地打掉他的手指:“谁说我没带钱?我有钱!” 象是想向他证明,更象是要向自己证明,她把手伸向怀里,然后愣住——钱袋呢? 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偷了她钱袋的家伙,还敢一脸平静地站在她的面前,跟她闲话家常! 选择 唐郁嘲讽地挑起嘴角:“你的钱呢?” 姜梅的手僵在怀里,脸上阵青阵红,这一刻忽地觉得自己好失败,浓浓的挫折感和委屈油然升起,渐渐地红了眼眶。 他没说错,虽然表面是她休了君墨染,但她却并不是胜利者——至少,她心中丝毫没有胜利的欢愉。她,是出了长期压在胸中的那口恶气,然而,接踵而来的是茫然无措。 她习惯制订计划,按部就班地做下去,这样只凭一时的冲动,头脑发热地跑出来,不是她的性格。就算要离开,也得事先做好充足的准备,至少不必为今后的生活发愁,而不是象现在这样把自己变成一只无头的苍蝇。 她颓然地垂下手,缓慢而低哑地道:“是,我没用,被赶出来了。想笑就笑吧,不用藏着掖着。如果笑够了,请你离开。” 看着她慢慢黯淡的眼神,唐郁的笑容敛了起来,抬腿轻轻踢了她一脚:“喂,你不是吧?这么点小事就哭?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江湄!” 姜梅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粗声道:“谁说我哭了?” “我知道,”唐郁无奈地笑:“是眼里进了沙子,对吧?” “去~”姜梅推了他一把,哧地一声笑了出来。 “还好,还会笑~”唐郁重又恢复阴阳怪气的表情:“我还以为你被那张鬼脸缠住,这辈子都脱不了身呢!这不是很好吗?离开他,天大地大!” “行了,”姜梅白他一眼,挥了挥手继续往郊外走去:“别在这里贫了,快回去吧。” “蠢猪,”姜梅眼一花,唐郁已拦了她的身前,嘲弄地道:“你现在身无分文,还能去哪?住破庙吗?” “破庙?”姜梅微微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你知道地址的话,麻烦指点一下,也省得我走冤枉路。” 看来,她注定要与破庙结缘了!搞不好,她的另一半还真的是在那里等着她呢!何妨一试! 唐郁阴郁的蓝眸里跳动着愤怒的火焰:“你还真要去?当我死的呢?” 这蠢女人,都已断了她所有的退路了,面前摆着一个现成的机会,居然还不向自己求援?没想到她的嘴硬,脑子更硬! “呃~”姜梅有些无措地抬眼望向一旁的司空博。 她去住破庙也好,住客栈也罢,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干嘛要死要活地气成这样? 他们之间只有数面之缘,就算她曾救过他一次,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他还扔了一万两银票…… 而她,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赖上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吧?她自问还不至于堕落到如此地步! “九夫人……”司空博恭敬地笑着欲劝。 姜梅抬手打断他:“我已自王府出来,从此与靖王并无半点瓜葛,请叫我姜梅,不然姜小姐,姜姑娘都可以。” “好,就算你不怕脏,住得下破庙。你要吃什么?马上进入冬天了,你穿什么?”唐郁冷冷地睨着她,看她的眼神好象望着一个白痴。 “活人还能给尿憋死?”姜梅微微一笑,并不担心:“我有手有脚,有学问,只要肯动脑筋,总能找到活路。” 唐郁瞪着她,半天无语。 明知道他有的是钱,不怕多养一个人,开一句口求人会死吗?难道还要他开口求她?她做梦都别想!他唐郁这辈子从没求过人,字典里压根就没这二个字! “江小姐~”司空博笑着打圆场:“少主的意思,希望小姐给他一个机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不然,我送你回江府也可以。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子在外面走太危险,要我们就这么放着不管,是绝不可能的。” “不,”几乎是立刻,姜梅脱口反驳:“我不回江府,绝不!” 如果她想回去,还会把自己逼到现在这个地步吗?她也不信,离开靖王和江家,她就活不下去? “那就没办法了,”司空博微笑:“江小姐若执意不肯跟我们走,那我们只能陪小姐在这里耗着了。我倒没什么,只是秋寒露重,少主的身体单薄,只怕吃不消……” “咳咳!谁说我吃不消?”唐郁连咳几声,愤怒地低吼。 “江小姐自己做选择吧,”司空博乘机施加压力:“是留在这里耗一晚,还是先跟我们回去?” “好吧~”姜梅见识过他的执拗,见他苍白如玉的面颊上浮起红晕,只得妥协:“我先跟你回去,不过我申明,只是暂住一晚,明天我还是要离开的。” “哼~”唐郁冷笑一声,不置可否:“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他精心布下了天罗地网,从赤日千里迢迢来到了邀月,现在她到了他的手里,还会让她飞走吗? “既如此,江小姐,少主,请~”司空博暗自松了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放慢脚步落在他二人身后以示敬意,悄悄一甩手,将钱袋远远地扔向了身后的暗巷。 数分钟后,一条黑影急奔入暗巷,在地上寻找了一会,把钱袋捡起,迅速融入了夜色。 京城某客栈里,柳无风正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叩叩两声轻响之后,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个人影闪了进来,跪地禀报:“叩见三皇子殿下。” “怎样,人带过去了?”柳无风倏地停步回头。 “属下无能,没有请到姜姑娘。”黑衣人心中惴惴,惭愧地垂下头。 “哦?”柳无风一怔,随即怒道:“蠢材,本座是让你去请吗?你不会用强的啊?” “抱歉,她一直在街上转悠,属下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后来她遇到一个叫唐郁的少年,两人似乎是朋友,被他骗走了。”黑衣人如实禀报。 击杀 “唐郁?”柳无风沉吟片刻后道:“江湖上好象没这号人物?” “唐郁虽没没无闻,”黑衣人低声道:“但他身边的那个仆人,却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神偷司空博。” 正因为知道司空博的名头,他们才不敢跟得太近,怕被他发现,露了行迹。 “难道是唐门的?”柳无风狐疑地道:“唐门的现任掌门是唐逸,他年近七十,长子唐霄都已成名二十年,这唐郁多大年纪?” 传闻司空博一身轻功无人能及,听风辩器的功夫更是十分了得,十丈内落叶飞花皆逃不出他的耳目,纵横三国,做案无数,为人亦正亦邪,是个相当令人头疼的家伙。三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没想到却会出现在这里。 而能够将这种超然世外的高人收入麾下,这唐郁必然来头不小。 “属下不敢跟得太近,没有看到脸,看背影不会超过弱冠之年。”黑衣人道:“而且,这种大热的天气,他却身穿雪白的裘衣,亦是咄咄怪事。” 柳无风神情冷肃:“角跟着去了?” “是,”黑衣人恭敬地回:“想必不久会有消息传来。” “嗯,”柳无风轻轻颌首:“做得好,先别惊动他们,免得打草惊蛇,等查明了身份再行动亦不迟。 ” “是~”黑衣人领命而去。 夜色如银,华美的月光静静地在长街铺呈开来,如一副银色的纱幕将京城拢得如诗如画。 姜梅坐在豪华舒适的大车里,身下坐的是玫瑰色的锦团,背后靠的是银色的软垫。那个绝色少年,如一株懒洋洋的食人花,微闭着双眸,斜躺在她的对面。 人生无常,半小时前她还在为填饱肚子发愁,半小时后已置身于极尽奢华的马车内,如在梦境之中。 司空博亲自执鞭,马车发出辚辚的声音,在宽敞的街道上奔驰,一路向西飞奔而去。 一条黑影淡若轻烟,远远地坠在马车后面,马车出了京城,上了驿道,眨眼之间失去了踪迹。 “咦?”角吃了一惊,顾不上隐藏行迹,提气飞掠而上,这才发现一条小道藏在绿树荫荫之中,因是夜间视线不良,加上隔得远所以看不清楚。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响,夹着怪异的铃铛声,犹如深宫怨妇的低泣,幽幽的,碜入骨髓。[ ] 几盏宫灯忽地自树林深处亮起,忽明忽灭,忽远忽近,在这夜半时刻,尤其显得妖艳而诡异。 角心知曝露了行藏,被对方发现了,伸手扣住腰间长剑,脚下站成丁八步,吐气扬声:“来者何人?” “哈哈哈~”夜枭般诡秘的笑声倏地响起:“小子,也不去打听打听,就敢跟踪我家少主,我看你是嫌命太长了!” 那声音连绵不绝,似从四面八方传来,角细心分辩想找出说话之人,尽全力一击,却找不出他的方位! “前辈此言差矣~”角心中骇然,知道遇上劲敌,已然萌生退意:“在下路过此地,不知前辈所说的少主是何人。既然前辈不喜人打扰,晚辈即刻告辞!” 最后一个字“辞”字才出口,脚跟一旋,身子如流星般向后倒蹿了出去。 “想走?”司空奕朗声长笑,掌心一枚圆弧形飞铎脱手而出,带着尖厉的啸声后发先至,准确地击中了角的肩胛,划出一条数寸深的血口,盘旋着复又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角吃痛,闷哼一声,越发不敢停留,掠上树梢头也不回地向东逃蹿。 司空奕一击得手,也不追赶,只大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今天肯定是有来无回了!” 角蹿入树林,忽见林中雾气大盛,十数名宫装少女身披纱幕,手执宫灯,脚下如行云流水,袅袅婷婷地从四面飘浮而来,迅速将他围在了中间。 “你,你们是什么人?”角知中了埋伏,按住肩胛厉声喝道:“少在此处装神弄鬼,有本事真刀真枪地大战三百回合。” “你是什么人,”司空奕如鬼魅般出现在他的面前:“因何跟踪我们少主,且报上名来。” 角抱拳道:“在下蓝五,奉靖王之命前来保护九夫人。不知你家少主深夜将我们九夫人劫持到何处?” “蓝五?”司空奕仰天一个哈哈,轻蔑地道:“我倒不知道蓝五什么时候长成你这副藏头露尾的德行?” 角面上微微一红,勿自坚持:“你们意欲把我家夫人带往何处?这里是天子脚下,拐带王府家眷可是死罪!还不快把她还回来?” 司空奕冷然一笑,指着薄纱少女手中宫灯道:“你看,那是何物?” 角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忽觉那灯笼光芒大盛,宛如一只只血红而妖异的眼睛,摄人心魄。 “你叫什么名字?”司空奕见他表情痴迷,乘机询问。 “角。”角低低地答。 “二十八星宿?”司空奕暗自一惊,追问了一句。 听到二十八星宿这五个字,角灵台忽地一阵清明,忙轻咬舌尖,一股咸腥的味道冲入口腔,立刻恢复了神智,大怒道:“何方妖孽,竟敢用邪术惑人!看打!” 几枚铜钱脱手飞出,直奔身前的红色宫灯。 宫装少女舞动薄纱,脚下如踩浮云,声速变换方位,铜钱哧哧没入树林,尽数扑了空。 “速战速决,别浪费时间。”清润如水的男音在暗夜里响起,如一股清泉流动,沁人心脾。 “是,少主!”司空奕脸色一变,手中飞铎再次出手,这次绝不留情,直取角的咽喉,轻轻一旋,鲜血狂喷,角连哼都没哼一声,倒地而亡。 “走~”一声令下,十数盏宫灯尽数熄灭,所有人迅速消失,现场只余一具尸体…… 秋夜 身为妾室居然敢休夫,而且还是奉的圣旨! 这样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憾,不论怎么努力想封锁,还是象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王府里传了个遍! 所有的人都无心手边的事物,躲在暗处,议论纷纷——这是什么世道?女人竟敢主动抛弃男人!而且还是这么优秀的男人!她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听说是因为王爷不日就要娶当朝左相千金为妃,九夫人大吃飞醋,与老夫人争论未果,一怒之下把状告到圣上面前,然后就奉旨休夫了! 啧啧啧,这九夫人的野心未免太大!她一个妾室,王爷已然够宠她的了,还不满足,竟对王爷的婚事横加干涉和指责,莫非还妄想爬到王爷头上去作威作福么? 走了才好!要不然,凭她那股醋劲,这府里的几房妾室最终都会被她想办法赶尽杀绝。 可不是?看看四夫人和冷小姐,那就是最好的下场! 蓝三走在去墨韵轩的路上,耳里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窃窃私语——不,那已不能称之为私语,已然是公开地大发感叹了! 他一个字都不信!那完全是对九夫人的污蔑!九夫人对人多亲切,从来也不争那些虚荣的东西。{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王爷跟她一起变了很多,脸上慢慢有了笑容,整个人开朗了很多,不再象过去那么阴郁! 不,不但王爷,蓝衣营的每个弟兄都喜欢跟她在一起。她随和又没有架子,是发自内心地当他们是彼此对等的朋友! “王爷!”他没等通报,直接闯进了墨韵轩。 “三弟,你回来了?”蓝一听到声音赶过来一看是他:“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王爷呢?”蓝三焦急地拽住他的衣袖:“我有事向他禀报。” “明天吧~”蓝一苦笑着拍拍他的肩:“今天他恐怕没有心情办公。” 史酷比死了,九夫人扔了颗炸弹头也不回地走了,老夫人气得病倒了,王府里乱了套,别说王爷首当其冲,就是府里其他人,在经历过一场暴风雨的洗礼之后,又有谁还有心思做事? “不是~”蓝三死拽着他,象拽着救命的稻草:“我听到一些不实的谣言,王爷他,真的……” “嗯~”蓝一轻轻地点了点头,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惆怅。 奉旨休夫!多么惊世骇俗的一件事!如果换了别的女人,蓝衣营的弟兄早就不等吩咐,一涌而上拆了整个江家,拨光她的头发! 可,这件事偏偏是江湄做的!他竟然对她生不出半点的怨恨,只有惆怅,只有遗憾,只有惋惜。{ } 在蓝衣营众兄弟的眼里,她就象上天派来专门拯救他们的王爷的!王爷和她,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大家都以为,他们一定会白头偕老,谁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如果,当时他们不是为了回避都离开花园就好了!如果,史酷比是他错手杀死的就好了!只要江湄不离开王爷,既使要他给史酷比抵命,他也心甘情愿啊! 可偏偏造化弄人,史酷比怎么就由王爷亲手杀死了呢?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生怨言:让狗咬一口最多流点血,有李公子在又不会死!王爷何必出手伤狗呢?! “……一哥,一哥!”蓝三猛摇他的臂,把他由自怨自艾中摇醒:“你神神叨叨地在嘀咕些啥呢?史酷比怎么了?府里又有谁死了,你要给谁抵命啊?” “没什么~”蓝一挥挥手,意兴澜珊地离去:“抓紧时间休息吧,明天开始,有你受的!” 唉,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他们的未来暗无天日,归根结底一个字:惨呀! 今夜本是星光灿烂,月色如银,然而忘月苑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女主人已然愤而离去,如意没了姜梅的照顾,已似丧家之犬,流着泪一步一回头地离开,茫茫然回了江府。 剩下的小厮丫头忧心着各自的未来,不知即将分配到哪个房里。这在大家族里,原是司空见惯,他们本来也都是从各房里抽调过来的,大不了各回原位。 可,习惯了姜梅的自由轻松,和蔼亲切,随意平等之后,他们很怀疑再回到原来的主子那里,还能笑得出来吗? 然而,最痛苦的,莫过于君墨染了! 坐在熟悉的大床上,独对一室的清冷,空气里似乎还浮动着她的幽香,而伊人却已拂袖而去,如此绝决,半点回旋的余地也无! 奉旨休夫! 哈,他惨然而笑,心痛如绞! 她怎能在撩动他的感情,搅乱一池春水之后,轻松地将他变成一个笑话!毫无任何征兆将正站在幸福顶端微笑的他打入地狱的最底层! 原来,女人一旦开始绝情,竟然比男人冷酷一百倍! 她在他的心上狠狠地插上一刀之后,就那么头也不回地走了?连一丝一毫的留恋都没有? 他想恨她,他应该恨她,他绝对有足够的理由恨她!可,他却只盼望她能回来,只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后,她还在,她还是那个理智冷静,大度宽容的江湄,依旧会对着他笑靥如花! 原来没有她,他活了二十五年,为之奋斗了十年的目标,突然失去了意义——就算他站到了权力的最顶峰,手刃仇敌又能怎样? 他再也不会有快乐,再也不会有满足感。他的自豪,他的骄傲,他的成功,他的胜利,因为她的离去,忽然没了意义。 十年的孤独与寂寞,十年的仇恨和怒火,十年的辛酸和努力……通通抵不过她的一个笑靥,她的一次回眸。在习惯了她的软语娇嗔之后,突然回归寂寞,每一分每一秒对他都是一种煎熬。 长年飘泊的日子,却从没有哪一个夜晚,象今天这么漫长。使他感到,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孑然一身,孤单一人。 这个秋夜,彻骨的寒…… 劫持 夜幕高张,月亮越过中天,渐渐西沉,到凌晨时分,雾气从四面弥漫,渐渐笼罩了四野。月光下的都兰河,似披着轻纱的少女,神秘而宁静,别有一番韵致。 江秋寒立在船舱里,远眺着京城的方向:“走了几天了?” 江富垂手侍立身侧:“回老爷的话,已然四天了,一切顺利的话,明天中午就能到达京城了。” “嗯~”江秋寒轻哼一声:“小姐的情况如何?” “少爷的信上说,小姐很得靖王的宠爱~”江富略迟疑片刻,答:“想要她离开靖王府,怕还需要一点时间。” “哼!”江秋寒冷笑:“君墨染那小子比狐狸还狡猾,比狼还凶残,他会宠爱湄儿?全是放屁!目的不过是想骗咱们放松警惕,寻找机会给我们致命的一击!只有那傻妞才会信他也会有情!” 忽地一声闷响传来,船身开始剧烈摇晃,江秋寒脚下稳如磐石,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大事不好,长鲸帮的人杀……”船家惊慌的呼喊声夹着号泣声四面响起,却又在瞬间嘎然而止。 “长鲸帮?”他们不是一向只在长江一带活动,怎会进入都兰河? 江秋寒心中狐疑,将藏在袖中的短剑暗扣在手里,慢慢退至楼梯下面,警惕地竖耳倾听四面的动静。 “老爷,我去看看。”江富呛地抽出挂在墙上的大刀,三步并做两步奔向船舷,却很快被几支长剑逼回了船舱。 “你,你们活得不耐烦了吗?”江富色厉内荏地低声喝叱:“鼎鼎大名的靖王可是我们老爷的女婿!若敢动咱们一根寒毛,姑爷定会将你们全体抄家灭族!” “哼!”一声冷笑过后,十数名黑衣蒙面人簇拥着一名灰衣蒙面人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少拿靖王吓唬我们,他若是你的女婿,那邀月的圣上就是老子的亲孙子!” “哈哈哈~”一众黑衣人哄堂大笑起来。 江秋寒躲在楼梯下偷看,见他们身材相若,高矮亦是一般,就连步伐节奏都几乎相同。 他们的行动看似散乱,细察之下,却是各自扼了险要位置,将船舱围得水泄不通,封住了所有可能的退路。 他惊疑不定:这些人绝对不是长鲸帮的乌合之众!而且言语之间就连对皇上都如此无礼,毫无敬意,可不是普通的屑小之辈。 莫非……他东躲西藏,隐姓埋名地过了三十年,最终还是被他们识破身份,找上门来了吗? 他眉心轻跳几下,扣住短剑的手不觉微微颤抖了起来——如果来的真是他们,那么以他个人的力量,绝对无法抗衡。唯有抵死不认,顽抗到底,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房爷~”一名黑衣人从船舷处奔了过来,低声禀报:“到处都搜过了,没有江秋寒的影子。” 房?江秋寒心中咯噔一响,他可是东方七宿中角、亢、氏、房、心、尾、箕中的那个房? “哼~”房冷冷地抬眼扫过整个船舱,目光落到楼梯的暗影部份,唇角微勾,牵出一抹嘲弄地微笑。也不点破,举步慢慢地朝楼梯行去。 江秋寒生恐被他发现,不自觉地摒住了呼吸。 房慢慢地站上了楼梯,眼睛望向楼上的卧舱:“那上面也搜过了?” “是~”从楼上飞身跃下一名黑衣人,身轻如燕,倏地落在房的身前,不慌不忙地禀报:“属下连床底下都翻过,没有江秋寒的影子。” “嗯~”房含着笑,淡淡地道:“江富,老实交待,你家主子的乌**缩到何处去了?” “了”字才出口,脚下用力,身子拨高数尺,平移了丈许,轻巧地落在了原处,只听得嚓嚓数声响,楼梯倏地一沉,顿时飞尘漫天。 “咳咳咳~”江秋寒于电光火石间已藏好了袖剑,咳得涕泪横流地狂奔而出,奉上几张千两银票,拱手抱拳道:“各位好汉,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几位既是远道而来,区区小数,不成敬意,请笑纳~” “哈~”房取过银票,手指轻轻地弹了几下,笑道:“江老爷打赏呢!弟兄们怎么说?” “呸!”一名黑衣人啐道:“他当老子是要饭的吗?老子辛苦追了他们半夜,这点小钱还不够塞牙缝呢!” “少跟他罗嗦,带走!”另几人鼓噪起来。 “江老爷~”房轻轻抬手,哄闹声顿时停息,微笑而有礼地道:“弟兄们对你似乎很不满意呢?怎么样,跟我们到长鲸帮总舵走一趟。我们不必受累,替江老爷捎封家信,让令郎接你回去,如何?” “请教这位英雄,”江秋寒明知他们说谎,这时却不点破,只顺着他们的话锋与其纠缠,希望可以拖延时间,寻找脱身的机会,陪着笑道:“江某长年在江南经商,与你们长鲸帮的帮主李尚李帮主略有些交情,不知何事得罪了他?” “哼!”有人不耐烦地喝道:“长鲸帮改朝换代,李尚已然下台了!搬出他来也没用!要问咱们新帮主答不答应!” “别跟他罗嗦,直接把船调头~”房在船舱中坐下,冷声命令。 “是!”黑衣人应声而去。 江秋寒和江富被分开各关在一间舱房里,四面皆有人把守,从窗户向外望去,朦胧的月光下,只见到人影奔走,如同群魔乱舞。 耳边不断响起“扑通”“扑通”之声,心知船上乘员,除他们二人之外,只怕全部遭了毒手,不禁心中骇然。 想到这伙身份不明的人,不知要把自己带往何处,他哪还有心思同情手下人的命运? 逃臣(一) 江面上雾气大盛,几丈外已不见人影,房卓立于船头,灰色的披风在江风的鼓动下猎猎做响,鹰一般锐利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十数名手下换上船夫的衣服摇身一变,成为了船夫齐心合力摇着桨,画舫劈波斩浪,在江面上飞一般逆水而行。 半个时辰之后,画舫终于抵达预定的地点,靠着码头停了下来。房悄然松了一口气,低声下令:“把人带上去,把船开到江心凿沉,行动迅速点,别留下痕迹。” “是!”底下人领命,各自分头行事。 片刻后,江秋寒和江富被蒙了眼睛,从船舱里带了出来。 江秋寒侧耳聆听,想从声音里听出周边的环境特点,以推测出现在所在的方位。然四周极安静,连半点人迹都无,似乎周围并无住家,并不是一般的船行码头。 临近黎明,雾气更浓了。一盏红灯忽地自浓雾中冉冉升起,飘飘忽忽地飘浮着,犹如一只妖异的鬼眼,透着森森的寒意。 “有人来了~”黑衣蒙面人嗅到不寻常的气氛,发出警告后,迅速散开,各自拣有利的位置站了下来。 只在眨眼之间,雾中的红点已越来越密,渐渐竟有几十盏之多,忽前忽后,似夏夜的流萤轻盈灵动,移动的光影交织出一片炫目的网。 黑衣人面上露出惊疑之色,下意识地向中间靠拢,将江秋寒和江富围在了人墙之中。 房冲雾中抱拳道:“来者何人?因何拦住在下的去路?” “你是何人?”浓雾中飘出诡秘的声音,反唇冷冷相讥:“因何半夜杀人,劫持过往客商?” 房心中一惊,他在江中劫杀江秋寒距此少说也有四十里水路,那人竟然清清楚楚,可见他们一路尾随在身后,有预谋地在此等候。 可叹他们一路行来,竟然全无所觉,一头撞进别人的罗网,其中高下不言已明,此行看来是凶多吉少。 “这是我们的私人恩怨,与你无关,请勿插手。”房心中波澜万丈,面上却不动声色。 “大侠救命!”江秋寒见机不可失,立刻大声嚷嚷起来:“在下江秋寒,与他们素不相识……” 身边的黑衣人抬手闭了江秋寒的穴道,声音嘎然而止。 “呵呵~”雾中低低地嘲笑声响起:“房兄弟,人家说不认识你呢,这怨何时结的啊?” 别人已摸清自己的底细,而自己却连对方的脸都没见过,房心中一凉,知道想混过去已是不可能,把心一横,沉声道:“杀出去!” 黑衣人都是在刀尖上打滚过来的人,这种阵仗早知不能善了,听到命令,除了押着江秋寒和江富的两人在原地待命,其余众人抽了兵刃从四面向林中扑了过去,几乎与此同时,各类暗器如飞蝗般击向悬于雾中的红灯。 噗噗噗连声闷响,红灯应声而落,没有预料中的火光,却散出奇异的香味,顺着风势飘过来,迅速弥漫了整个树林。 “不好,中计了,灯笼有毒!”房大喝一声:“快闭住呼吸!” “哈哈,太迟了!”笑声起,林中飞出一条硕大的人影,高高地跃于树梢之上,指着底下众人抚掌而笑:“倒也,倒也!” 话落,众黑衣人纷纷面露痛苦之色,功力深的还在盘腿调息,功力弱的早已扑通摔倒在地。 “以毒害人,胜之不武,算什么江湖人物?”房以剑柱地,横眉冷喝。 人影缓缓自树上飘下,不是司空博是谁?他气定神闲地踱到房的身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傲慢地道:“小子,你说对了!老子不玩江湖已很多年!” 既是两军对垒,还讲什么江湖道义?笑话!若讲道义,那他带人把手无缚鸡之力的船夫全杀光,又算什么好汉?呸!做婊子的还想立牌坊!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房想挣脱,可使了好几种身法,居然都被他如影附形,那只手就象长在他的下巴上一样,牢牢地粘住了,他不禁心中骇然。 就算他现在中了毒,功力已十去其五,但剩下的五成功力,能当他一击的人也不多!可他,竟如此轻松地控制自己,就象耍婴儿一样! “废话什么?处理干净了走人~”雾气中一道清润的男音不耐地响起。 “是!”司空博敛容,捏住房下巴的手指下滑,移到他的喉结上,微一用力,房双目暴突,一声没吭地软倒于地。 林中涌出十数名青衣男子,迅速将地上的黑衣人击杀,顺手就扔到了江心,不过眨眼功夫,房所带的人马全军覆没。 江秋寒面露惊诧地看着眼前这一系列惊人的变化,几乎不敢相信那样强大的房,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然而,等他瞧清这群杀人不眨眼的狂魔的头领,竟是个十几岁的病弱的绝美少年时,更是惊得眼珠都差点掉出来了。 唐郁斜拥着雪白的狐裘被,躺在华丽的辇上,被人抬出树林,缓缓地在江秋寒的身前停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少,少侠?”饶是江秋寒这辈子经历过无数的风浪,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狠角色和大人物,依旧抵挡不住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瑟缩。 唐郁慢条斯理地从头到脚地将他打量了一遍,漂亮的蓝眸射出冰冷的寒光。 江秋寒硬着头皮拱手致谢:“大恩不感言谢,请教少侠高姓大名……” 唐郁皱眉,司空博忙喝道:“闭嘴,少主可没功夫听你瞎叨叨!” “柳韩秋?”唐郁开口,只三个字,已教江秋寒如坠冰窖,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逃臣(二) “呵呵~”唐郁低低地笑了起来,他长得极美,这一笑更是倾城倾国,可瞧在江秋寒的眼里,却越发地遍体生寒。 “少,少侠笑什么?”江秋寒笑得十分勉强。 “柳韩秋~”唐郁嘲弄地睨着他:“隐姓埋名三十年,不会真以为自己就是江秋寒,连自己的祖宗都忘了吧?” 江富听了这话,望着江秋寒,露出惊讶地表情:“老,老爷?” “少侠怕是弄错了吧?”江秋寒陪着笑脸:“在下江秋寒,祖籍顺阳,并不认识什么柳韩秋。” 唐郁并不理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司空博。 “柳韩秋,柳如君,肖贵军,啖星人,并称御林龙虎鹰三卫。肖贵军于三十年前执行一次秘密任务中身亡,另二人神秘失踪。”司空博微微一笑,望向江秋寒:“不知在下说得可对?” 江秋寒的笑容越发地苍白:“在下并非啖星人,怎知谬误?” “其后柳韩秋易名江秋寒,柳如君易名君清扬。”司空博盯着他,慢慢地道:“二人先后碾转绵罗,赤日,最后在邀月落足。两人表面素不相识,暗地却结为儿女亲家。” “哪,哪有这种事?”江秋寒额上滴下汗来,然而声音软弱,任谁都能听出心虚。 “柳韩秋~”司空博笑眯眯地看着他:“还需要在下往下说吗?” 江秋寒沉默,想咬牙坚持,然而心底已生慌乱。{ } 他的态度如此笃定,绝对是有备而来,将他的底细都查得清清楚楚,想否认只怕很难。然而,他还抱着一线希望:当年的任务是绝秘,他们不一定知道详情。 “既然你不见棺材不掉泪,想顽抗到底,那我就只能继续往下说了。”司空博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十年前,啖星皇帝接获一份秘报,称发现逃臣柳如君的下落,曾派了一支暗卫潜入邀月,血洗君家庄。不过在此之前,君家庄曾失窃过一批名画,至于小偷想找什么,是否得手就不得而知。” 江秋寒面色一白,彻底无话可说。 三十年前,他与柳如君情同手足,被派去护送藏宝图,二人起了觊觑之心,合谋杀了同僚,带着藏宝图改名换姓潜逃到绵罗。 可惜,藏宝图虽落在他们二人手中,上面的文字却不可解。为示公平,两人将藏宝图一分为二,各自保存一份,分头研究,约定若一方有进展,必然通知另一方,生死共存,荣华共享。 苦思十几年不得解,几乎沦为绝望之即,江夫人产下一对女儿,恰逢明心云游至此,在江家化缘,偶然见到他因苦闷扔在地上的简体字,竟然脱口认出。 他大喜过望,立刻将明心奉为上宾。原以为是一张废纸,现在变成了金山,而天书中得天书者得天下,三国一统的传说,更激起他万丈雄心。 没用多久时间,他便说服了夫人,将江湄喂了药物,借口体弱,送入庙中长伴明心左右。明是养身,实为偷师。 他心计深沉,恐明心藏私,一直按兵不动,直到江湄七岁,发现明心开始教她习简体字,这才开始着手布局。 第一个要对付的自然是他的好友至交:柳如君。 他们武功不相伯仲,如果硬拼不一定能赢,很可能两败俱伤。而且,他现在有了希望,再不似年轻时敢于以性命相博。所以,他想出一条借刀杀人的毒计——借啖星之手,除心头大患。 在此之前,他去拜访柳如君,发现他夫妻和睦,早已没了年轻时争雄好胜的野心。藏宝图的秘密二十年未解,他也心灰意冷,将图束之高阁。 于是,他套出图的下落,回去后一方面向啖星递出告秘信,一方面找人潜入君家庄窃图…… 那一夜君家染血,斩断了他与柳如君三十年的友谊,那一夜冲天的火光,更彻底泯灭了他的良心…… 站在断瓦残垣的君家,他无数次告诫自己:开弓没有回头箭,为了江家的万世基业,不论做出怎样的屠杀和牺牲都是必要的!既然已踏上这条漫长而血腥之路,他,绝不可手软! “如今,啖星三皇子依着十年前的线索,找到邀月潜入靖王府做了管家,不知道他会不会顺着君墨染这条线,摸到你这条瓜?”司空博不耐烦跟他兜圈子,直击重心。 江秋寒沉默片刻,低声道:“阁下是什么人?为何如此清楚?” “天下事,皆在我们少主的掌控之中。”司空博一脸自豪地睨着那美貌的少年。 唐郁冷冷地瞟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废话。 司空博忙敛容道:“现在情况很清楚,邀月的靖王与你有灭门之仇,啖星的皇室与你有判国之恨,两边皆要追杀你,唯有献出藏宝图,投靠少主麾下,才有一线生机。” “我怎知你有没有能力保护我?”江秋寒试探着问。 对手如此强劲,他一个少年,凭什么同时对抗两国势力?就算要他投靠,他至少也得知道主子是什么来头吧? “哼~”唐郁冷笑:“你没有选择权,只能赌。” 赌赢算他运气,赌输是他的命! “我若是不肯赌呢?”江秋寒把心一横。 “呵呵~投靠自愿,我们绝不勉强~”司空博愉悦地笑了起来:“不过,杀了柳烨手下这么多人,你猜他会不会放过你?二十八星宿,只少一个房,对付你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对吧?” “人,不是我杀的~”江秋寒面色一变。 “是吗?”司空博望着他,笑得十分放肆:“你猜柳烨会不会信?” “好~”江秋寒到底是个狠角色,只在倾刻间已权衡了利弊,做出最有利的判断:“我信你一次!” “我们走~”唐郁疲倦地闭上眼睛。 “是~”几乎是一瞬间,满满当当一林子的人突然走得干干净净。 PS:关于速度,我最后说一次,我已然尽力了。毕竟有家有工作有孩子,跟专职的年轻写手没法拼速度,你们再怎么扔鸡蛋,抱怨,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还有,有读者问我还有多少章,这个我也没办法给出一个准确的数字。相信正在连载并且没有完本的网文里,没有几个作者能说清楚一本书打算写多少章的…… 另外,故事背景交待至此结束,整个故事的脉络应该已然很清晰,下面开始进入转折。再次感谢那些一直支持我,陪伴我的朋友,真心的! 占便宜 晨曦穿透薄雾,阳光从云层里跃出来,洒下万点金光。 唐郁一行赶回京郊别院,姜梅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望着身边华美的陈设和陌生而殷勤的丫头,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懒猪,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床?”唐郁的声音神清气爽。 姜梅回头,那苍白美丽的少年站在窗外,冲她嘲讽地微笑:“呀,都已休夫离开靖王府了,还梳什么妇人头?真难看,重梳!” 后面这句话却是对侍候她的瑞儿丫头说的。 “嘎?”姜梅大为尴尬,瞬间红透了双颊,眸中却隐隐有期盼之色:“不,不用了吧?都已梳了好久了~” 莫名穿越,莫名嫁人,莫名受欺,现在终于休夫成功,回复了自由之身,回想起来,短短的四个月的婚姻生活,酸甜苦辣都已尝遍。 或许是时候换个发型,换种心情,做回自己,重新开始自己的古代之旅。 “是~”瑞儿应了声是,将精心编就的髻打散,重新替她梳了对漂亮的双鬟,谦恭地问:“小姐,满意吗?” 姜梅揽镜自照,镜中人头梳双鬟,鬟上对称斜插了两枝蝴蝶造型的翡翠簪,两条长辫自肩头垂下,一头乌黑的秀发披在身后,黑白分明的眼睛顾盼自如,衬着身上这条湖蓝裙边绣满金色彩蝶的褶裙,越发显得轻盈秀美,俏丽慧黠。 “呃~”姜梅有些不自在地抚了抚裙角,不安地低声问:“我这把年纪了,穿成这样,会不会太花哨了一点?” 瑞儿先是一怔,继而掩唇微笑:“小姐正是如花的年纪,哪里花哨?” “呀,”唐郁在窗外等得不耐烦,闻言轻讽道:“你本来就有这么笨,还是嫁给靖王变傻了?” 姜梅微笑,慢慢地道:“我只是有些不适应,过两天就好了。” 对哦,她差点忘了,她只有十八岁,正值花季,是该好好的青春一把,浪漫一把,为何始终沉在二十九岁里走不出来? 事实上,就算是江湄本尊,从生下来就住在庙里,终日不离药罐,又何曾有机会享受过青春?所以,她不但要替自己,更要替江湄,好好地感受一番年少轻狂的滋味,也不枉自己来这一遭,不是吗? “给你一天时间,明日起程。”唐郁望她一眼,霸道地宣布。 “起程?”姜梅吃了一惊:“要去哪里?” “我是来求医的,既然未果自然要回家。 ”唐郁轻咳两声,冷冷地反问:“莫非还赖在这鬼地方不成?” 他提到求医,姜梅很自然地涌起愧疚:“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呵呵~”唐郁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姜梅恼了,剜他一眼。 “女人的话,我从没放在心上。”唐郁敛了笑容,轻蔑地回。 “喂~”姜梅一口气没接上来,气得捏紧了拳头:“女人得罪你了啊?干嘛瞧不起女人,你娘不是女人吗?” “我没有娘~”唐郁不耐烦地反驳。 姜梅大怒:“胡说,人怎么可能没有娘?” “他们说我是野种,”唐郁神色平静,依旧是嘲讽的笑,美得如罂粟:“当然,也有叫杂种的。” 姜梅一怔,高张的怒火瞬间浇熄,心中升起某种柔软的情绪,眸光渐转温柔,歉然而不安地道:“对不起~” 难道他象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般尖锐,原来小小年纪的他,早已饱尝了生活的艰辛和人情的冷暖。 唐郁又低低地笑了起来:“干嘛道歉?他们说得没错,我本来就是野种。” 若不是天生拥有某种异能,恐怕早就被逐出西门家,横死街头。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的西门家谁还敢对他不敬?就算他坚持不肯姓西门,偏要用他们眼里那个身份卑微下贱之人的唐姓,他们也没有人敢有半点异议! 他早就用自己的手惩罚了那些嘲笑他的人,将那些人通通打进十八层地狱,所以,他有什么不开心? 世界本就如此,弱肉强食,亲生又如何,身份卑贱的杂种又怎样?唯有让自己拥有坚不可摧的力量,才是屹立不倒的奥秘所在。 因此,圣武皇后的天书,他适在必得!而得到天书的关键全系在眼前的女子身上。只要抓牢了她,不怕君,江二家不自动将藏宝图送上门来。 江秋寒已然就犯,君墨染还会远吗? “你不是~”姜梅蹙眉,手轻抚上他的颊,语气轻柔却坚决地否认:“你很漂亮,很可爱,很善良……总之,你很好!真的!” 这女人,又在自以为是!她才认识他几天?怎知他就不是了?可,奇怪的是,听到她如此坚决地维护自己,早已冰封的心灵,竟然会升起一丝暖意。 唐郁淡淡地斜觑她一眼,唇角含笑:“女人,我有没有警告过你?” “什么?”姜梅不察,顺口询问。 “敢摸我的脸,要么去死,要么就做我的女人!”唐郁伸手环住她的腰,忽地用力将她扯进怀里。 姜梅一个踉跄冲进他怀中,撞得鼻子生疼,泪意冲进眼眶,不满地摸着俏鼻,仰头望着他低叱:“死小孩,又占我便宜!” 被那双美丽得近乎成妖的蓝眸死死地盯着,眼看那漂亮性感的红唇离她越来越近,她心头如鹿般乱撞,脸上不可抑制地升起红云——该死,这家伙该不会真的想…… “哼~”唐郁忽地冷冷地放开她:“多得是女人送上门来让我占便宜,干嘛找你?!” 那傲慢的模样,仿佛他肯占她的便宜,已是莫大的恩赐。 姜梅如释重负,倏然笑道:“得,知道你了不起,不用炫耀了!” 究竟谁的错? 天渐渐地亮了,雾气消散,丫头小厮们又在院中频繁穿梭,新的一天又要开始,在冰冷的卧室里独坐了一夜的君墨染,却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然倾斜…… “王爷~”蓝一在门外轻声禀报:“老夫人醒了,在找你呢。” 以往听到这样的召唤,总会放下手边所有的事情,在第一时间赶到她的身边去嘘寒问暖,可今天他却感觉前所未有的疲倦。他,只想逃! 那个养育了他,以生命护卫他,倾尽一生的心力爱他的娘亲,此时在他的眼里,竟变得如此陌生和遥远。这一刻,他竟然不想再看到她的脸! “王爷?”得不到回答,蓝一担忧地略略提高了音量。 “就说我上朝去了~”君墨染迟疑了一下,找了最冠冕堂皇的借口,伸手去取朝服,却捞了一个空。 是,江湄已然离去,再不会有人细心地帮他把上朝的服饰搭配,折叠好放置在床边,方便他穿用。 当她在时,他从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唯有失去时,才发现那点点滴滴的小事里都透着温暖,蕴藏着她的情意…… “是!”蓝一转身离去。 “回来~” “王爷还有事?” “江家~”君墨染沉吟许久,才艰难地问:“有什么动静?” “嘎?”蓝一表情僵硬,冷汗瞬间爬满背脊,期期艾艾地道:“呃,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君墨染心中升起不好地预感,烦燥地厉吼:“是不是出事了,还不快照实回答?” “三弟回来了。 ”蓝一忽地给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 “谁问这个了?”若不是他的命令,蓝三纵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私自回京。原本以为在湄儿醒后,会是一个惊喜,谁知马屁拍在马腿上,惊喜变成了惊吓! “他,昨天碰到九夫人了。”蓝一吭哧了半天,终于说了实话:“她好象没打算回江家,身上也……没带钱。” 为这事,蓝三懊恼得一晚没睡,肠子都快悔青,翻来覆去就只一句话:“我咋这么笨呢?她找我借钱,我就应该知道不对劲!” “什么?”君墨染一惊:“查出她昨晚去哪了没有?” 她这辈子都住在庙里,哪见过外面的世界?连家都不回,存心想让他急疯吗?休掉他不解气,还要怎样惩罚他才够? “呃~”蓝一怔住。 她休了王爷,把老夫人气病了,谁还敢去关注她的行踪? “混帐!还不快去查?”君墨染跳起来,冲出房门,迎面遇到李煜宸:“墨染,你也得到消息了?” “嗯~”君墨染面色铁青,胡乱地点了点头:“娘没什么大碍吧?” 李煜宸不满地低声嚷:“听到这样的消息,你一点也不担心梅子吗?” 他知道他事母至孝,更知道梅子的奉旨休夫给了他当头棒喝,让他颜面无存,威严扫地,他是有理由生她的气! 但眼下,江家遭遇这种大事,梅子的情绪才更让人担忧吧?他开口就问老夫人,连一个字都不问梅子,教他如何不生气? “湄儿?”君墨染诧异反问:“湄儿怎么了?你有她的消息?她在哪里,快说!” 莫非,江湄绝然离开靖王府之后,瞒着他与煜宸偷偷有联系?既便是这样,那也好过音信全无。 “咦,”李煜宸这才恍然:“你还不知道呢?江家出大事了!江秋寒返京,船在七星街附近遇到水匪,船上所有人员尽殁,江秋寒下落不明。” “什么时候的事?”君墨染吃了一惊:“消息确实吗?” “千真万确,”李煜宸点头:“梅子好象还没有把她休夫离家的事告诉江照影,他一早已赶往出事地点,并派了人送信过来,希望你协助调查。” 所以,他才会扔下老夫人,匆匆赶过来报信。 “走,看看去。”君墨染掉头朝府外走去,一边简短地说明:“另外,湄儿昨晚没回江家,所以,这事她暂时应该还不知道。” “什么?”这下轮到李煜宸大吃一惊:“除了江家,她哪还有落脚之处?不回江家,又能到哪里去?” 再怎么对父亲不满,父女之情是天生的,无法割舍的!她若知道了,怎可能不难过,不伤心? 他无法想象,赌了气孤身在外的她,听到这样的噩耗,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没有一个人能够分但,甚至连倾诉的人都没有,要如何自处。 而最最糟糕的是,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孤身一人在外流浪,又全无江湖经验,而周围全是对她虎视眈眈的人。 她一落单,岂不是给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机?让他怎么不揪心般地疼? 君墨染不语,俊颜越发沉黯。 若说江秋寒在这个节骨眼上遇害,未免太巧了一点。以他的老谋深算,当不会如此轻易就遭了毒手。 他不愿意把江湄的休夫与江秋寒的遇害联系到一起,可这两件事前后发生不超过一天,实在巧得让人疑惑。使他不得不怀疑,这一切是否有所预谋? “不,不会的!”李煜宸与他相交多年,早从他变幻的神情上猜出他的想法,忍不住大声喝道:“你自己做错事,别把责任往梅子身上推!” 梅子性子爽直,从不喜欢拐弯抹角,这种里应外合,痛打闷棍的事,绝不会出自她的手! “你懂什么?”君墨染本就窝了一肚子火,被他一吼,也炸了毛。 他最多不过是爱上不该爱上的女人,为什么所有人都把矛头对向他? 娘是如此,江湄是如此,就连生死兄弟煜宸也是如此!他到底做错什么? 生死未卜 “你怎么想,我是不懂!”李煜宸压抑已久的感情忽地爆发:“我只知道梅子在这里过得并不快乐,你明明喜欢她,却不敢承认!你任这一家子的女人把她逼到绝路上,现在她走了,你开心了,高兴了?” “我~”他没有不承认,更不可能开心!他只是需要时间让娘接受! 君墨染张了张嘴,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无力地咽下——是啊,江湄都已经走了,再争这些有什么用? 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江湄被宛儿她们欺侮是事实,她不得娘欢心也是事实,自己没有尽全力去维护她更是事实!所以,他被休怨得谁来? “算了~”李煜宸叹了口气,烦燥地抹了把脸:“我们俩在这里吵有什么用?梅子现在还不知在哪里呢,赶紧派人去找吧。你要是不方便调人手,那就用我的人好了。” “已经让蓝一去找了。”君墨染有些不悦,淡淡地说明。 江湄是他的妻,凭什么要煜宸的人去找? “给你一天时间。”李煜宸声音冷淡。 如果一天之后还没有梅子的下落,他可不会再傻傻地坐在王府里等待。 “不用~”君墨染表情更阴冷。 江湄没有在外的经验,才一晚的时间能走到哪里去?若一天还找不到人,蓝衣营也不必混下去了。 “王爷,马已备好~”蓝三过来,见两个人神情僵冷,小心地询问:“是不是现在就出发?” 他好后悔,早知如此,昨晚就算拼着被九夫人恨,也该把她强行带回王府!江秋寒身边强敌环伺,她孤身在外,岂不是危险重重?万一……他遍体生寒,不敢再想下去。 “走吧~”君墨染与李煜宸分别上马,互不搭理,却又一致往出事地点七里街赶去。 两人相识十几年,分岐不是没有,但每次都会据理力争,然后有一个人主动退让,从没有象今天这样闹得如此不愉快。 彼此都知对方还有话未说完,自己心里的话亦不敢全数倾吐,江湄就象一道咒语,一旦打开,闹得不好,就会破坏存在于他们之间十几年的感情。 一路沉默赶到七里街,当地里正将他们引到临时停放尸体的破庙。江照影呆立在门边,一声不吭,满脸茫然,连君墨染到了亦未客套寒喧。 李煜宸数了数,大殿里一共摆放了十七具尸体,且全部都是一刀毙命。[ ] 要知道,这些船夫都是长年在水上讨生活的人,别的不说,至少水上功夫是有两把刷子的!江秋寒的画舫并不小,上下两层,长达十来丈,所以才会需要如此多的人手。 强盗来袭,他们别说反抗,连跳江逃生的时间都没有。足见对手实力强劲,非一般的水贼可比。 “照影,”君墨染清了清喉咙,慢慢地靠近江照影:“令尊有消息吗?” 他看过了,死者都正当盛年,其中并无五十多的老者,亦没有与江秋寒身材相若之人,但到底江秋寒和江富是逃离了还是被俘了,却是未知之数。 “靖王,”江照影双目赤红,悲愤莫名:“这里可是京畿重地哇,强人怎能如此横行无忌?官府难道就不管吗?” “谁说不管?”蓝一冷声道:“王爷亲自赶来,还要如何重视?倒是江老爷,只是一介商人,怎会惹上如此厉害的仇家?依在下看来,这可不象是普通的水贼盗匪,完全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所有的死者伤痕都是由同一种兵刃造成的,说明贼人使用的是同一种兵器,这与一般的乌合之众有明显的区别。 “家父一生谨言慎行,”江照影被他一喝,气势立刻弱了下来:“为善更是不落人后,谁知道怎会结下仇家?” “为善不落人后?”蓝七忍不住冷笑。 为小善而行大恶,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死了原是活该!若不是看在九夫人面子上,谁愿意替这种人奔走? “蓝一,”君墨染出言,淡淡地打断他:“派人去沿都兰河往下游周边县府查找,看看有没有江老爷的行踪。” 江秋寒老谋深算,潜藏了二十几年,怎会大意失荆州,糊里糊涂丧命江中?没有并眼见到他的尸体之前,他绝不会相信! 会不会这次船难又是他的一条计策,想一死百了,将往日的仇怨一笔勾销? “是~”蓝七敛去怒气,领命而去。 “船上装了什么,货物可有短缺?”李煜宸查看完尸首,又问过里正一些情况,这时才走过来加入讨论。 “船上都是家父在江南采购的年底运往啖星的货物,情势急迫,尚来不及一一清点。”江照影知道他的意思,如实答道:“不过,那些值钱的丝绸,绣品都还保存完好,好象不是冲着货物来的。” “既不是求财,那就是冲着江老爷来的罗?”李煜宸心中有数,立刻顺着他的话锋往下问:“江公子回想一下,近来江老爷与何人结怨?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应该不会没有半点印象吧?” “我长居啖星,邀月的商铺都由家父打理,并未听家父言及有何竞争对手?”江照影虽然心中焦灼又悲愤,依旧答得滴水不漏:“况且,事关十数条人命,也不敢凭江某一己之念随便污人清白。” “江公子倒是个好人,”李煜宸悠然而笑:“父亲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居然还有理智去顾忌他人的清白?” “李公子此言……”江照影俊脸阵青阵白,忍住怒气反驳。 “启禀王爷~”蓝五匆匆闯入,打断了他的话:“大理寺送来急报,说是在九张弓靠河的林子里发现大量血迹,疑是昨晚发生了大规模的械斗。” PS:亲们,俺明天上午的车票,要回娘家过年了。偶两年没回过娘家了哦~刚收好行礼,急急忙忙写了一章,想再写一章,可脑子里空空的,不知道写啥了。硬坐在电脑前凑出来的字,想必大家也不喜欢看,更对不起亲们,所以,还是放弃了。 俺晕车,明天又是火车又是汽车的,今晚要早点睡。等到了娘家,偶安定下来,再把缺的章节补上吧 307 柳无风望着面前的尸体,脸色阴沉。 角为东方七宿之首,不但功力绰绝,智谋更是胜人一筹。他亲自去追踪唐郁,就是奔着一个稳字而去,谁想还是一去不返,命丧异乡? 这个唐郁究竟是什么人?他接近江湄又是怀着什么目的? “殿下~”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房至今未归,不知是不是出了意外,要不要派人前去接应?” 在邀月潜伏了三年,江秋寒有几斤几两他们早已摸得一清二楚,以房的能力对付他应该绰绰有余。但联系到角的死,房的逾时未归,确实令人担忧。 “再等等看,或许房有事耽搁了也说不定。”柳无风沉吟片刻后道。 江秋寒的画舫行动迟缓,加上昨夜的雾很大,到达预定设伏地点晚了也是有可能的。房办事一向仔细,善后需处理的事宜也不少,迟个一个半个时辰都算正常。 “殿下,七里街的河边发现了江秋寒的画舫,沿都兰河岸往下共捞了十七具尸体,经清点和辩认,除江秋寒和管家江富失踪外,江家船上之人都已在列,另外九张弓的树林里发现大量血迹,靖王已然赶过去了。 ”负责消息联络的尾匆忙来报。 柳无风一惊,江家的船夫尽亡,说明房已得手。但按计划,画舫应该逆水上行开到九张弓附近江心凿沉。 现在却在七里街的江面发现船只,而在九张弓附近发现血迹,很明显房得手后按计划将船开往九张弓,刚刚登陆,未及处理便遇到强敌,以至船只顺水漂流返回了七里街。 “林子里没有尸体?”柳无风仍抱着一线希望——房若是见机得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具体消息尚未得到,但九张弓附近官兵陡然增加了数倍,各要道增设了关卡,对来往行人严加盘查。”尾忙补充说明。 京畿之地突发大型命案,疑似大规模械斗,其中还牵涉到当朝最炙手可热的权贵靖王的岳父,官府如此重视也不足为奇。只是如此一来,房的安危越发堪忧了。 “殿下!”亢神情激动地上前请命:“属下愿前往九张弓一探消息,寻找房的下落。” “不,”柳无风摇了摇头,果断做了决定:“我亲自去跑一趟。” 尾低声劝阻:“殿下日前已从靖王府辞了出来,再出面恐为不妥吧?” “无妨,”柳无风摇了摇手:“江家出了如此大事,我与九夫人好歹也算相识一场,闻讯前去探望也是人之常情。 ” “属下陪你同去。”亢立刻附议。 东方七宿一起自啖星来到邀月,说好了要同生共死,他不希望眼看着弟兄们一个个离他而去。 “又不是去拼命,人多反而不好。”柳无风否决他的提议:“你们多派些人手,抓紧查找唐郁的下落。只要江湄还未离京,这么大的事迟早会传到她的耳里,以她的性格,就算对江家有再大的怨气,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当务之急是查找江湄的下落,房的生死和江秋寒的去向反而是次要的。只要找到她,不愁江秋寒不出现。 “是~”亢与尾对视一眼,领命而去。 九张弓,昨晚发生血战的树林里,李煜宸与君墨染并肩而立,表情皆十分凝重。 “墨染,你有什么感觉?” “好重的杀伐之气!”君墨染冷笑。 安静的林子里满是血腥!杀戮!这是一场小型的战役,快速而精准地打击了敌人,一击得手后迅速撤离,几乎没有留下多少痕迹,以供他们寻找。 “呵呵~”李煜宸微微一笑,在林中走了一遍,突地停下,伸手从头顶小心地摘下一片树叶:“你闻到的是血腥,我闻到的却是离魂引。” “离魂引?”君墨染挑眉:“那是什么?” “服之让人失魂丧魄,无话不招的一种药草。”李煜宸浅笑道:“传说只有在阳光最烈的绝顶烈焰山才能觅其踪迹,是赤日西门家族的不传之秘。” 君墨染耸然动容:“你的意思,赤日亦卷入了这场夺宝之争?” 西门是赤日名声显赫的大家族,二百年来,赤日的国师之位都由西门家族的族长担任,国师已为西门家族世袭。以至赤日有:皇帝轮流做,国师永不改的民谣在坊间流传。 “西门家族自西门梵之后,人材凋落,在赤日逐渐势微。”李煜宸慢慢分析:“如果他们得到消息,跑到国内来横插一杠,通过传世天书来重振往日声威,也不奇怪。” “嗯,”君墨染点头:“近年来有人传西门家族有神秘人物迅速崛起,西门梵的权力已移交到此人手中。他六亲不认,手握重权,胸有韬略,是个较西门梵更难缠的人物。” “只是此人行踪诡秘,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只喜在幕后操控。”李煜宸双目熠熠生辉,眼望君墨染别有所指地道:“从某个方面来讲,此人倒是与某人有不异曲同工之妙。若有机会,我倒想与他较量一盘。” 他的言外之意,君墨染岂会听不出来?只是心事重得,无心理会那是挑衅还是有感而发,只冷着脸训身边的蓝二:“蓝衣营近来越来越懈怠了,京城里来了如此厉害的对手,竟然一无所知?” 先是萧破天及同伙,后又是西门家族,不论哪一个都是跺跺脚,足可撼动一方朝政的重量级的人物。 牵一发可动全身,这事已超出了他的家仇的范畴,搞不好能动摇国之根本,毁掉他及将士们倾十年之功好不容易才换回来的和平局面,必需向杨嘉烨呈报。 蓝二神色愧疚,垂着手一声不吭地挨训。 308 “你怪他们做什么?蓝衣营首要负责靖王府的安危,消息探听那是神机营的事。”李煜宸就事论事:“再说了,这些人若是连行迹都隐藏不住,怎么称霸一方?” 君墨染不语。 话虽没错,但被敌人钻到了心脏部位,在眼皮底下做案都未察觉,还是难辞其咎。他不敢想象,万一这些人的目标不是天书,而是杨嘉烨…… “快打住!”李煜宸不以为然:“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而且就算如此,那也是他命该如此,与你何忧?” 嘉烨这小子不够朋友,做了皇帝之后疑心大涨,在靖王府安了如此拙劣的眼线还不够,竟然还助梅子休夫! “京城治安由我负责,外敌侵入怎会与我无关?”君墨染面沉如水。 不管嘉烨如何想自己,他从未有过夺位之心。君子一诺千金,既是兄弟,行事就不该计较得失对错,但求心之所安。 “王爷~”当地里正找来一个村民:“此人是住在附近的渔民,昨晚起夜,说是曾听到过奇怪的事情。” “小,小,小的何,何、何必,见过靖王爷,王爷……”那村人五十左右的年纪,许是这辈子没见过王爷,看到君墨染身边这么多带刀的护卫,早已吓得体似筛糠,说话语无伦次。 君墨染皱眉,打断他见礼:“俗礼可免,昨夜发生何事,快讲!” 何必被他一喝,腿一软扑通一跤跌在地上,似遇到滚水的面条,瘫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李煜宸见状,哧地一声笑了出来,上前拍拍他的肩:“老伯不需惧怕,这位靖王爷长象虽吓人了一点,脾气倒是挺好的。我保证,他绝对不会生吃人肉~” 何必本就吓得不轻,他这样一说,索性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李煜宸乐得拍着大腿大笑:“墨染,你好煞气!可以做成符,挂在门前避秽!” “都火烧眉毛了,还玩?”君墨染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心底悄然松了一口气。 经他这一闹,自早上起一直横亘在二人之间怪异气氛已一扫而光,重又恢复了往日的情谊。 “是他胆小,怎怪我做怪?”李煜宸低声嘀咕着,蹲下身捏住何必的下颌,塞了颗药丸到他嘴里:“行了,睁眼吧。{ }” 何必悠悠醒转,见了君墨染果然不如最初那般惊骇,吭哧了半天,终于把话说清。 “是九宫离魂阵。”听完他的描述,李煜宸遣走了里正和何必,冷声道:“看来,西门梵果然把手伸进邀月来了。” 这九宫离魂阵,是西门家族的不传秘技,惯于借助地势和天气,以灯光的快速移动和变幻,再配合西门家的独门迷香,离魂引造成层层幻影,真真假假扰乱对手的视线和判断,乘其不备给予致命的一击。 他布下如此阵仗,可见对手亦非同一般,亦显示他对江秋寒势在必得之心。故十之**,江秋寒和江富,现在已落入西门家族手中。 “传令下去,”君墨染立刻下令:“即刻封锁京城四周各大驿道,尤其是通往西南和东南各方向的要道,更要设卡严加盘查,如有疑点,立刻抓捕。宁可错抓,不可错漏!” “是!”蓝二领命而去。 “王爷~”蓝三心中惴惴:“不知九夫人去了哪里?” 现在的情况,啖星和赤日都已插手此事,若被他们得知九夫人通晓简体字,是破译天书的关键人物,她的处境越发不容乐观。 “蓝一已派人去查,不久就会有回音。”其实,李煜宸这番话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王爷~”衙役把柳无风带了过来:“此人说是靖王府管家。” 柳无风见了君墨染,扔了衙役奔了过来,劈头就问:“九夫人没事吧?” 君墨染不答。 他倒没想到江湄的人缘这般好,一听江家出事,都奔过来了。 “无风,”李煜宸拱了拱手:“这两日事多,乱起来竟连给你饯行都没来得及,还好你没走,不然真是遗憾。” 柳无风打量四周,不见房等人之踪影,心中稍稍安定:“李公子客气了,无风一介飘萍,蒙王爷青眼已是感激不尽,哪敢劳动公子?” “王爷~”这时蓝九一脸兴奋地跑过来:“树林东边的灌木丛里发现异常……” “走,看看去!”不待吩咐,众人皆掉头往东边疾掠而过。 这边荆棘密布,显然是人迹罕至之地。因此林中植被颇丰,草木繁茂,此时又值未时,光线充足。看得出来,不少草都是被人踩踏过后重新整理过的,草坡上留有明显拖拽的痕迹,中间一丛萎靡不振,空气里更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 听到足音,灌木深处嗡地飞出一丛苍蝇在空中乱舞,越发增添了几丝阴森之气。 在场众人都是江湖上的行家和久经沙场的人物,这时都心中雪亮——这片灌木底下必然埋着不少的尸体,否则不会引来这么多的蚊蝇。 不待吩咐,蓝七早吩咐衙役自周边百姓家借来锄镐,先以镰刀除去大部份杂草,开出一条通道,只轻轻一拨,萎靡的杂草已应手而起,明显是事后堆放上去做掩饰的。 众人扒开浮土,往下挖了不到二尺,已见到一条腿,朝天竖立。再往下挖,全是断肢残骸,满满当当填了一坑,约摸有十数人之多。 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惨不忍睹,尸臭气混着泥土的腥气,被风一吹,散在林中,中人欲呕。胆小之人早已扔了手中锄头,跑到一旁狂吐。 柳无风默然无语,死死地盯着其中一颗圆睁着双目的头颅,双手在袖中攥成拳头,几乎要捏出水来。 是,他不会认错,那是房,跟着他出生入死,历经劫难的房! 309 姜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船上? 她明明一再表示,要自食其力,绝对不做寄生虫——寄生在一个小屁孩身上则尤其可耻。 可惜,她拒绝的理由有千百条,唐郁只用一句话,就顶得她哑口无言:“你答应过一定找大夫治好我的病!怎么,想食言而肥?” 于是,被逼着上了贼船的姜梅吐血总结教训:世事无绝对,轻易许下诺言的人,迟早要自食恶果。 “少主,沿路码头都有衙役盘查。”司空博附在唐郁耳边低声禀报。 唐郁冷然道:“把船开过去,让他们查!” 京城周边骤然间连续出了几十条命案,官府若再不盘查,那才是吃干饭的呢! 蓝十五负责水域往来客商,唐郁所乘这条华丽的双层画舫乍然驶入视线,就引起了他的关注,当他发现甲板上那道熟悉的身影时,更是激动得不待船靠岸,已抢先飞身跃上了船。 姜梅只觉眼前一花,蓝十五已站到了她的面前,恭敬地施了一礼:“九夫人,终于找到你了~” 认出来人,姜梅侧身避让,不悦地道:“我已离开靖王府,还找我做什么?” 原以为一走已然百了,两人关系一刀两断,没想到他竟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找她——莫非是出了丑不服气,想挟私报复? “江家出大事了!”蓝十五不及计较她的态度,开门见山地道:“江老爷回京的途中遇上水寇,全船尽殁,江老爷下落不明。( )” 姜梅心中别地一跳,表情依旧冷淡:“是吗?” 她前脚离开靖王府,后脚江秋寒就出事,这也太巧了吧? “哎呀!”蓝十五见她意似不信,急得直跺脚:“属下有几个胆子,敢欺骗九夫人?” “要查就快查,罗嗦什么?”唐郁一脸不耐地踱过来催促:“少爷我急着回家呢!” “对不起~”蓝十五冲他抱拳:“九夫人不能跟你走,我得带她离开。” “凭什么?”唐郁冷然一笑:“她已写了休书,与靖王府再无任何瓜葛!” “好,”蓝十五退了一步,嘴里跟唐郁说话,眼睛却望着姜梅:“就算她不再是靖王府的九夫人,她还是江秋寒的女儿,父亲危难却置之不理,岂是为人子女的道理?” 他所认识的姜梅,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弃父母兄弟于不顾~ “笑话!”唐郁反唇相讥:“她遇危难时,江秋寒又在做什么?往日因今日果,他做了初一,怨不得江湄做十五!” “十五~”姜梅定了定神,瞧他的神色不似做假:“你说的可是真的?” “出动那么多衙役侍卫,岂能假得了?”十五回首指着岸上穿梭的衙役:“就是前天晚上,都兰河畔接连发生几场血战,共有三十几人丧命,此事已轰动京城,若有半字虚言,十五天打雷劈。 ” “我大哥呢,”姜梅略略迟疑,低声问:“他还好吧?” 十五在这里,君墨染想必离得也不远,她没想过这么快与他见面。 “江公子正在积极协助官府调查,”蓝十五道:“现在大家最担心的就是九夫人的安全。” 说到这里,他把狐疑的目光投向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唐郁——这小子长得这般妖孽,一看就不似善类,不知用什么方法骗得九夫人信任,与他同行? 见他一口一个九夫人,姜梅忍不住出言纠正:“十五,你还是叫我江小姐或者江姑娘吧~” 蓝十五似未听到,径自道:“贼人如此穷凶极恶,九夫人此时离京实为不智之举,还是随在下回去见过王爷后再做打算吧。” “你没有耳朵吗?”唐郁十分不耐,冷冷地道:“江湄既然离开王府,是死是活都与靖王无关,要你多管闲事?” 蓝十五呛地一声抽出腰间朴刀,岸上衙役一涌而上:“抱歉,若不放九夫人离船,谁也别想离开京城半步!” “哼!”司空博两眼一瞪,拦在唐郁的身前:“我倒要看看,谁敢动少主一根寒毛?” “十五!”姜梅苦笑道:“你这是何苦?” “李公子到了~”岸上一骑快马飞奔而来,众衙役欢呼。 姜梅暗自叹一口气,心知再欲脱身已是千难万难,不愿意唐郁为了自己与官府正面起冲突:“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都停了手吧。” “哼~”唐郁冷哼一声,嘲弄地望向姜梅:“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算我求你?”眼见李煜宸已飞身下马,转眼就要上船,姜梅忙软语相求。 “记住,”唐郁斜睨着她,不急不慢地竖起一根手指:“你欠我一个人情。” “行~”欠就欠吧,有什么办法?谁让自己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呢? 姜梅苦笑着点头,这时李煜宸已提气掠上甲板,惊喜地道:“梅子!果然是你!” 真好!经历过那样一场暴风雨,她还能平安无事好端端地站在面前! 废话,不是她还有谁? “煜宸~”姜梅胡乱冲他点头:“又见面了~” “你太不够意思了!”李煜宸劈头就是责备:“就算墨染做错了事,我可没有得罪你,怎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一走了之可怎么行?” 这两个男人形影不离,墨染干的那些事,他哪件没搅和进去?她可没觉得他有多无辜! 姜梅冷冷一笑,并不想跟他在众人面前争执。 李煜宸抓住她的心理,嘻皮笑脸地道:“你还欠我一顿酒呢,就这么走了,我找谁要去?” 唐郁弯起唇角冲姜梅绽了一抹嘲讽的笑——傻女人,到处欠债呢! “这位是?”李煜宸的目光落在唐郁的身上,若有所思地问。 “我的小友,唐郁。” 310 朋友就朋友,干嘛偏要在前面加个“小”字?只不过比自己早生了几年,行事毫无章法,也敢在自己面前称大? 唐郁十分不乐,瞟向姜梅的视线里夹着寒光。 李煜宸自幼俊美非凡,不知有多少女子私心恋慕,无形中已是颇为自负。没想到唐郁小小年纪,长相气质竟丝毫不弱于己,假以时日,不知要迷倒多少闺阁少女? “唐郁体弱,不宜久站,咱们还是长话短说吧。”姜梅不愿与他多做纠缠,神色冷淡。 唐郁半点情也不领,冷冷地道:“没事,让他说!” “那你先进舱里去吧,仔细吹了风着了凉。”姜梅知道他的脾气,并不跟他争执,只温和地笑了笑。 李煜宸见她对唐郁语多维护,心中掠过一丝酸意。 又见秋日炎炎,他披了一件雪白的狐裘,白玉似的俊容上半颗汗也无,心中已是微讶,目光不觉在他身上多停了一刻。再落到一旁的随从,表面是一团和气,笑容可掬的模样,实则英气内敛,尤其那双眼睛,更是精明十足,不容人小觑。 “唐公子,请恕再下冒昧~”李煜宸微微一笑,忽地出手如电,扣住了唐郁的脉门。{ } 他这一下,去势看似平和,实则暗含了七成内力。习武之人遇到袭击,本能会反抗,就算只是趋避,亦可从他的身形对他的武术流派窥知一二,从而猜测他的来历。 哪知唐郁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已落入他的掌心,如画的眉心因疼痛微微蹙起,漂亮的薄唇倔强地紧抿着,只用一双黑玉似的眸子狠狠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察知手下的少年半点内力也无,李煜宸一惊,适时收回了内力,两根修长的手指已顺适搭上了他的脉门。 “你想干什么?”司空博厉声喝道。 他有空有一身本事,唐郁落在对方手里,投鼠忌器却是半点也施展不得。 姜梅吃了一惊,冲过来拽住李煜宸的衣袖,大声嚷:“快放开他,有事冲我来,他还是个孩子呢!” 李煜宸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欢喜还夹了些怨怼,低眉望向姜梅,淡淡地道:“梅子,我并无恶意,只是见唐公子身体似有不适,想瞧个究竟罢了。( )” 骗人!若当真是一片好意,何需出手如此之重?这力道普通人遇上不骨折筋断才有鬼! 唐郁并不拆穿他的谎言,只望着他一径冷笑,嘴里淡淡地道:“是吗?江湄前些日子说要介绍个神医给我,想必就是李公子了。” 姜梅见唐郁安然无恙,哪里知道这二人之间早已是暗流汹涌?听到李煜宸一提,双手一拍,笑靥如花:“对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遇上了,说明你二人有缘,煜宸你可得拿出看家的本领来,免得人家说我吹牛。” 若是煜宸能治好他的病,那自己对唐郁就不算食言,也就不必打着陪他寻医的旗号当只无所事事的米虫了。 嗯,虽然前路依然渺茫,却总算是身心皆获自由了! 唐郁表情冷漠,半点希望也不抱:“无妨,我自幼痼疾缠身,看过的名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至今未见起色。” 言外之意,李煜宸年纪轻轻,不过几句大话骗骗无知妇儒,哪有什么真本事? 李煜宸与君墨染生死之交,这些年跟着一起遍历战火,蓝衣营的弟兄哪个没有受过他的恩慧?蓝十五对他一向敬若神明,这时见唐郁对他冷嘲热讽,心中忿恨不平,碍于他是姜梅的朋友,又是个少年,忍得拳头捏出水来。 司空博在一旁见着,心中只是冷笑,往唐郁身边再靠了一步,暗暗提防,亦不说话。 姜梅听了心酸,忙斥道:“别胡说!煜宸跟那些走江湖的沽名钓誉之辈怎能相提并论?你相信我,他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病!” 李煜宸只低头沉思,并不搭话。 初时以为他不过是体质虚弱,风寒入侵,久治不郁,血液循环不畅,经络受阻,导致气血凝滞,阻塞不通,不通则痛,从而出现畏寒,迁延不愈,变成今日的模样。 然而细诊之下发现那阴寒之气竟不象是由外而内侵内,却似自其丹田由内向外散发,不觉好奇,施了几分内力沿着经络探查。 初时极顺利,到神藏之后,往俞府,再到璇玑,玉堂,膻中……慢慢地阴寒之气日盛,似一条阴冷的蛇竟顺着经络侵入到他的体内,忽地在风府穴叮了一口。这一瞬,内力如决堤之河,疯狂往下流泻。 吸星**? 李煜宸一惊,立刻松了他的脉门,抬头对上唐郁似笑非笑地眼神:“李公子,按了这半天的脉,可是有所心得?” “唐公子这病颇为古怪,在下一时还找不到应对的方法。”李煜宸定了定神,缓缓地摇了摇头,内心对唐郁又多了一分警惕。 在他看来,这唐郁必是自小服用某种至阴至寒的毒物,以至长期下来体质异于常人。但一般人这么做,无非是想通过捷径练就某种不世神功,这个少年却半点内力也无,虚弱得一根指头就能按倒,这却教他百思不得其解。 唐郁早就不耐,这时听了他的答案,仰天一个哈哈,十分无理地道:“李公子慢慢想应对之策,少爷却没空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说什么?”蓝十五按捺不住,手按向腰间朴刀,怒目相向。 “煜宸~”姜梅忙拦在二人身前,笑道:“唐郁就是这样,张嘴就刺人,出言无状,其实心地还是蛮好的,你别跟他计较。” “李某学艺不精,唐公子只是心直口快,并未说错。”李煜宸微微一笑,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只是江家逢此大难,你真忍心置身事外?” 311 姜梅这时已信了八分,转身望向唐郁:“抱歉,我可能不能履行我的承诺了。” “谁说不能?”唐郁蛮横地瞪她一眼:“我在这里等你三天,办完事咱们再走。” “唐郁~”姜梅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别闹了,这事可不是三天就能解决的,何必为我耽搁了行程?” 案子若真有十五说的这么严重,三十几条人命,再加上江秋寒的失踪,岂是说了结就能了结的?闹得不好,拖上个三年五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不管!谁让你答应了我?我就在这里等,你要敢不来,我恨你一辈子!”唐郁冷着脸,扔下一句话,转身进了船舱。 “唐郁,唐~”姜梅追过去想要劝,差点被撞扁了鼻子。 司空博陪着笑脸道:“江小姐,你别往心里去,我们少主就是这脾气~不过,他说到做到,江小姐若是不来,恐怕他还真的不走了……” 蓝十五到底年轻,这时再也按捺不住,冷声道:“他爱走不走,关我们……” 李煜宸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十五悻悻地收了口。 “梅子,我们边走边说吧。{ }”李煜宸微微一笑,领着姜梅下了船。 姜梅已在蓝十五嘴里听过一遍,再由他讲述,自然更加条理分明。她心知这只怕又是一起因藏宝图引发的血案,心情越发地沉重。 若插手这桩惊天血案,再想要置身身外只怕是不可能了!然卷入进去,与君墨染的关系又不可避免。 名义上她是江家的女儿,又怎能对江秋寒的安危无动于衷? 她思绪纷纷,尤如揣着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梅子,梅子?”李煜宸连唤她两声,她都没有反映,眼见再不拉她,她就要一头撞到墙上,忙拽住了她的臂,垂眸柔声询问:“想什么呢?” 姜梅抬头望他,眼里闪过慌乱:“到了?” 君墨染就在门里,何以到现在还不出来?他究竟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她?见到他,第一句话她该说些什么? “放心吧~”李煜宸猜出她的心事,手底下微微用力,安抚地捏了捏她的臂:“墨染一早进了京,现在只怕还在路上呢。” 否则,早杀过去捉人,岂能安稳地坐在家中等她上门? 姜梅一颗心落了地,嘴上嗔道:“我来找大哥,干嘛要提他?” “教你失望了,”李煜宸心中微苦,浅笑道:“江公子一早赶往九弓张,要到晚上才会回。 ” 两个让她发怵的人都不在场,这下姜梅完全放下心来,冲他嫣然一笑:“不是还有你吗?” 她梳着双鬟,身着粉色罗衫,香肩削瘦,腰肢细软,青丝如瀑,体态婀娜,衣袂飘飘,脸上的笑容纯真而干净,一如初见的那个黄昏。 李煜宸忽地发现,这是第一次见她做少女打扮,慧黠聪颖中透着娇憨懵懂,天真烂漫中又带着点成熟妩媚,比想象中更迷人百倍,不觉怦然心动,一时口干舌燥,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喂,”姜梅勿自未觉,顺势曲拐撞了他一下:“你傻了?怎么不说话?” “啊?啊~”李煜宸蓦地回过神,意识到失态,抬脚踢开房门,半真半假地玩笑道:“是啊,都怪你太漂亮了!你看,不光是我,大家可不都傻了?” “瞎说!”姜梅跟着他进门,见蓝三木头似地杵在院子里,不觉大喜,嚷着:“小三……” 她冲了上去,走到他面前,刚想握他的手,忽地想起那袋被自己骗走的银子,不觉心虚,摸着头嘿嘿干笑了两声:“小三,你,你也在啊?” 她的心事全写在脸上,李煜宸瞧了不觉好笑,想着她没钱流落街头,无奈之下向蓝三伸手,又觉鼻酸,伸指按向她的鼻尖:“你呀,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有时精得象只鬼,有时呢,偏又傻得让人心疼!你说,能换回她的平安,谁还会在乎这点银子? “痛痛痛~”姜梅偏头想避,哪里躲得开?揉着被他捏得通红的鼻尖,娇声呼痛,却哑了嗓子。 她何尝不知大家对自己的好?只是,既然决定离开,这些牵畔再不舍,也必需剪断! “我去通知王爷~”蓝三一脸喜悦,转身就往门外跑。 “站住!” “回来!” 姜梅和李煜宸同时喝止。 “王爷若知道九夫人平安回来,必定十分开心……”蓝三回头,一脸不解地望向李煜宸。 姜梅不想见王爷还可以理解,李公子为什么也阻止他? “咳~”姜梅轻咳一声:“我,马上就走。” 她真傻!就算查江秋寒的下落,避免不了与墨染相见。但她也应该跟江照影住在一起!怎么傻乎乎跟着煜宸又走进了他的地盘呢?若让他看到,自己该多没面子,多没底气? “梅子回来协助调查,墨染办完事自然会回来,不急在这一刻。”李煜宸朝蓝三递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两个人心中还有芥蒂,强逼着梅子见他,到时引起反弹,反为不美。 然,真的就只是这个原因吗?私心里,他其实也想把握机会,与梅子多一些独处的时间吧? “是~”蓝三会意,抓抓头退了回来,目光悄悄地绕在姜梅身上。 几天不见,她好象有哪里不一样了?似乎更漂亮了,又似乎更清瘦了? “煜宸,”经蓝三一提醒,姜梅生出尴尬,勉强笑道:“我大哥住哪?你还是先带我回那边吧……” 她心中慌乱,一边说话,一边慌慌张张往门外冲,不小心被高高的门槛拌住了裙边,一跤跌了出去。 312 “小心~”几声惊呼同时响起,众人自各个方向朝她掠了过去。 就在姜梅要一头扑向地面,斜刺里忽地伸出一双手,干净,修长,稳稳地托住了姜梅的腰。 一截玄色云纹织锦袖映入眼帘,姜梅心一颤,不争气地红了双颊。“谢谢”两个字卡在喉咙口,转了几千遍,怎么也吐不出来,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似欲跳出胸腔。 不是说他尚在京城,怎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眼前?他是恨她的吧? 掌心传来的热力迅速在全身漫延,君墨染垂眸望着臂弯里娇小纤细的身影,百般感触涌上心头。 几日不见,她秀美依然,活力依旧,如果他更诚实一点,离开他的她似乎越来越漂亮了! 他无力地发现,他有能力摧毁一个国家,却无法抓住这个精灵般的女子那颗玲珑剔透的心!她的心思太难懂——她好象什么也不需要,存在得那么自然,好象她天生就拥有了一切,离别对她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可他呢?既控制不了她,又摆脱不掉她。 为什么?她会那么特别?特别到他想忘也忘不了,想放又放不掉?就象是中了一种剧毒,今生除了她的柔情,再无解药? “王爷~”娇柔婉转的女声,如当头一棒,令神思迷惘的姜梅彻底清醒。[ ] 文紫萱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下了轿,袅袅婷婷地向这边走过来,眼里满是关心:“江姑娘,你没事吧?” 姜梅如触电般用力推开他,象只受惊的小兔慌忙跳开三尺远。 “梅子~”“九夫人~”潮水般的人涌了过来,短短的几尺距离,对二人已如银河般宽广。 李煜宸狠狠地瞪了君墨染一眼:你行啊,这么快就有了新欢,这种场合都敢把人带过来! 君墨染面沉如水,默默地退到一旁。 他既然决定把文紫萱带来,这一幕自然早就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直接,这么的猝不及防! “我没事~”姜梅垂着头,声音低不可闻。 “湄儿~”江照影拨开人群,快步走过来,紧紧地攥住姜梅的手:“这两天你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大哥快急死了!” “对不起~”姜梅始终低着头,神情局促,楚楚可怜。{ } “行了~”李煜宸心有不舍,拍拍江照影的肩:“别说了,回来就好!” “是啊,”文紫萱又是同情又是佩服地望着姜梅:“江姑娘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好,你不在的这两天,大家都急坏了呢~” 她想不明白,在靖王毁容的时刻江湄能守在他身边,为什么当他恢复昔日的英姿后却选择了离开?而一个女人,要做出休夫尤其是休离象靖王这样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的决定,该有多大的勇气? 宛儿她们都说她是妒忌自己才会愤而离开,想以此要胁靖王,谁知弄假成真,害人不成反害己。 然而,她却并不这么认为。因为她相信,一个拥有如此清澈坦荡的目光的女子,她的内心决不会如此阴暗和庸俗;她的心胸也不会如此狭窄和卑劣。 她并不是个虚伪无知的少女,对自己私心恋慕,一心渴盼要共度一生的男人,自信还是有着一定的了解的! 为她今后在靖王府的日子着想,父兄也在或明或暗地对靖王府里的几个女人做过一些调查和分析,然后一一教授她应对之策,以便她嫁过去之后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融入王府,博得靖王的宠爱。 江湄做为靖王身边的宠妾,自然是调查的重中之重。 没有哪个女人不渴望得到丈夫的专宠从而对他身边的女人本能的排斥——她当然也不例外。 然而在听过江湄的故事之后,私心对她极为佩服,对她与靖王之间的那份感情亦起了惺惺相惜之情。在黯然碾转了一晚之后,她毅然做出决定:既然她是靖王所爱,那么爱乌及乌,她也要与她做朋友! 她有信心能跟她在靖王府和平相处,做一对好姐妹,共伺一夫。谁想到,江湄竟用一道圣旨把靖王休掉了! 不能与江湄共同生活虽是一种遗憾,但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于她却也是一个福音,她不自禁地悄然松了一口气——其实,松了一口气的何止是她一个?靖王府里上到老夫人下到八夫人,哪个不是如释重负? 本以为她以如此决绝的方式与靖王恩断义绝,二人今生都绝不会再相见。谁知江家突然遭此横祸,看到君墨染捐弃前嫌,不辞劳苦地为江家奔波,她既吃味又羡慕,思来想去,毅然说服父兄,到七里街助他一臂之力。 文隐老奸巨滑,丞相千金抛头露面的闲言碎语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和抓住这个机会让女儿与靖王增进感情,从而牢牢地掌握住靖王所得到的利益,两相权衡,自然选择了默许文紫萱的行动。 “抱歉~”姜梅深吸一口气,抬头冲她微笑:“让你们担心了。” 君墨染袖着手,冷冷地望着她,怒气在心底慢慢攀升,堆积。 他了解江湄,知道她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女人,并未奢望她会为了他大吃飞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但是,也绝不是现在这样的反应!她至少应该有些恼怒,至少不该象现在这么平静!这么该死的友好! “喂,笨蛋!”清润而无礼的男声,自人丛外传了过来。 “唐郁?”从未有哪一刻,姜梅如此迫切地想见到这个小鬼,她几乎是激动地排开人墙,撞到他的面前:“你怎么来了?” “猪!你又忘了东西~”唐郁十分鄙夷地睨着她。 雪球(一) “东西,”姜梅顿时茫然:“什么东西?” 她从船上下来时是仓促而行,哪有机会整理行礼?再说了,她从靖王府出来时本就是两手空空,下船时当然也就是空空两手。 “嗟~”唐郁冷哼一声,鼻孔朝天,摆出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竟是一个字也不解释。 蓝衣营一众侍卫对姜梅一向敬重,虽然对她愤而离开靖王持有微词,但见唐郁态度嚣张,语气无礼,丝毫也不把她放在眼里,顿时群情激奋,若换了场合早就打得他满地找牙。 但是君墨染治军素来严厉,这时又当着文紫萱的面不好驳了姜梅的面子,勉强按捺脾气,却也个个面上显出怒气来。 李煜宸心知姜梅虽不拘小节,却也不是个粗枝大叶的人,这时见他说得郑重,不觉把目光朝十五投去。 自己拖了她就走,这善后的工作不是理所当然要交给他吗?怎么他连给姜梅拿行礼这种基本的事情都忘了? 十五见大家的目光都望向他,心中委屈,又不敢争辩,只得垂着头认错——当时太兴奋,生怕姜梅改主意不肯下船,哪会为这种小事磨叽?可,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没替姜梅拿行礼是事实,错了就是错了! 江照影与他打过交道,见识过他的利嘴,这时越众而出,拱手笑道:“给唐公子添麻烦了~” 唐郁并不看他,只噘起漂亮的嘴唇朝司空博呶了呶。{ } 司空博手里捧着一只外面罩着黑绸的巨大的笼子,快步走到姜梅面前,神色恭敬地道:“江小姐,请~” 姜梅这时已可以肯定这里面装的东西绝对不是自己的,又是好笑又是好奇地指着那只庞大的笼子:“别开玩笑了,这怎么可能是我的?” 看外形嘛,很象一只鸟笼,但很难想象什么品种的鸟,会需要体积这么庞大的笼子?嗯,按这小鬼的脾气,搞不好,恨她扔下他一走了之,故意捉了条蟒蛇装进来吓她? 这么一想,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哪还敢去接? “我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哪这么多废话?”唐郁臭着一张脸斜睨着她。 她那是什么表情,好象他在笼子里装了几十枚飞刀,随时要取她的性命!嗟,象她这种笨蛋,他若真想要她的命,就算她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江照影最是圆滑,这时察言观色,知道姜梅有所顾忌,也知道唐郁蛮横不讲理,怕这笼子里真的有机关,伤了姜梅就麻烦了,忙转身吩咐道:“江勇,还不快把小姐的行礼接过来?” “是~”江勇不敢违拗,思忖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敢玩什么花样,当下壮着胆子上前欲接:“有劳唐公子。 ” “抱歉,这东西只能亲手交给江小姐。”司空博微微一笑。 也不见如何做势,江勇只觉一股大力涌来,他跟着江照影走南闯北,身手也不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更不想出乖露丑,有外力来袭,本能地使了个千斤坠,想要稳住身形。 哪知他不用力抵抗还好,这一用力,胸口如压着一块巨石,痛不可挡,脚下轻飘飘地站不住,忽地往后倒翻了几个斤斗,啪地一声跌了个四脚朝天。 司空博一身下人的服饰,本来谁也没把他放在心上,这时见他露了这手绝技,不禁都对他刮目相看。 君墨染不是江湖中人倒还罢了,李煜宸却是暗中吸了一口冷气,情不自禁地脱口惊呼:“沾衣十八跌!” 想不到那小子年纪轻轻,却能奴使身怀绝世神功的高人!再联想到藏宝图的失窃,以及近日来接连发生的命案,这小子的来头,很值得商榷! 司空博只似笑非笑地瞟了李煜宸一眼,遂又把目光调回到姜梅脸上:“江小姐,你可是信不过老夫?” 姜梅被他激起胸中豪气,上前一步,爽快地道:“先生待我真诚,小女子怎敢见疑?只是无功不受禄,原不想平白受人恩慧。既是先生执意相送,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哈~”司空博朗声大笑,右手单手托起铁笼,左手猛地向下用力一扯。只听得裂帛之声响起,蒙在铁笼上的黑绸化做两瓣,蝴蝶似地飘然坠地。 瞬间,四周一片岑寂,所有的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笼中那一头似狼非狼,似狐非狼,似狗非狗的生物上。 它,双耳细而窄,脸比一般的狗略短,下巴尖细,一双黑玉似的眸子清澈如水,全身雪白,不染半根杂毛,一如它的主人,尊贵,优雅,华丽,冷漠!半蹲在笼子里,神色睥睨地傲然俯视着众人。 “啊~” “咝~” 惊叹声此起彼伏——谁也没有想到,笼子里竟然藏着这样漂亮的一个生物! “我的天~”姜梅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瞠大了双眸:“这,这是给我的?” 唐郁倨傲地扬起了下巴“你说呢?” 很好,不枉他精挑细选了这几日,总算收到令他满意的效果。 “它,叫什么名字?”姜梅双手合十,近乎虔诚地盯着眼前美丽的生物,不敢用力呼吸,唯恐稍一用力,它就会化为一个泡影,飘散在空气里。 唐郁牵了牵嘴角,恩赐似地道:“既然给了你,想叫啥就是啥。” “雪球!”姜梅眼睛一亮,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我要叫它雪球!” “雪,雪球?”唐郁嘴角一抽,撩起眼皮看了眼笼中的飓风:“得,你喜欢叫什么就什么吧~” 女人,你还真不能对她抱什么太大的希望! PS:我回来了,这可恨的笔记本,明天修理它后再来个爆发。。 雪球(二) 姜梅将手伸进笼子,轻轻地抚着它如丝般光滑的脖颈,想着无辜丧命的史酷比,眼里渐渐浮起泪雾。 如果不是她把它带进靖王府,史酷比也许还是一条在街边游荡,为了生存而挣扎的流浪狗,却拥有自由和尊严,更不会失去性命。 姜梅的情绪起伏落在君墨染的眼里,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从认识的那一天起,他带给江湄的似乎永远只有伤痕和痛楚。 这个看似乳臭未干,狂傲无礼的少年却在不着痕迹地弥补江湄心上那道由他造成的伤痕。而他更清晰地感觉到与江湄之间已渐行渐远,横亘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唐公子真是用心良苦啊~”李煜宸忍不住冷言嘲讽。 这小子不简单!居然想到弄这么漂亮的一只狗来讨好和打动梅子,其居心绝对叵测! 唐郁不闪不避地迎视着他,冷冷地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在场的都个个心中雪亮,这条狗一看即非凡品,且不说千金难求,单凭这份心意已令人感动,更何况江湄? “唐郁~”姜梅闻言把手收回,转头婉转推辞:“好意心领,不过这份礼我却不能收。 ” 她早已过了任性妄为的年纪,如此名贵的狗,又养在唐郁这样的人物身边,不问可知它过着怎样奢侈华丽的生活。 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有能力养宠物?更何况是这般娇贵的东西! “怎么?”唐郁把脸一拉,极不高兴地指着笼中的雪球道:“难道它还比不上你那条……”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到溜到嘴边的刻薄话咽了回去:“那条黑狗吗?” 姜梅声音轻柔,态度坚决地道:“雪球是雪球,史酷比是史酷比,它们是不同的个体,没有可比性。而且在我心里,史酷比是无可替代的!” 或许雪球的血统更纯正,外形更美丽,嗅觉更灵敏,甚至比史酷比更通人性,更具有智慧……但,对她来说,史酷比已是她的朋友和亲人,他们之间的那份感情是无法衡量和比较的! 这番话掷地有声,唐郁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静静地看着江湄,忽地发现之前对她所做的结论似乎要重新定义。 笼中的雪球本来就对于主人把自己送给这样一个娇小柔弱的年轻女子颇有不满,这时越发不服,伏低了身子冲着姜梅低吠几声,抬起爪把铁笼抓得咯咯做响,似欲破笼而出。 哼!它的身上流着雪地狼王的血液,难道还比不上一条又黑又丑的土狗?这简直就是对它的污辱! 姜梅听到了它的心声,温柔地回眸,抬手轻抚它的脖颈:“就象唐郁不仅仅只是你的主人一样,史酷比对我而言,早已不仅仅只是一条狗了,你明白吗?” 君墨染的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早已是心如刀绞——她对狗尚且如此深情,那么对他呢?在冷静平淡的背后,究竟暗藏了多深的情意,寄予了多少的希望和憧憬! 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辜负了什么,打碎了什么,又错过了什么?! 其余众人各个表情不一,自然也有不少人对此不以为然,认定她不过是借题发挥,故意将一件小事渲染夸大,以博取同情分,但也不乏为之深深感动之人。 “江小姐~”文紫萱迈着碎步向前急走了两步,忽地握住姜梅的手,一双翦水双瞳忽闪忽闪地望着她,神情激动:“你……” “报~”急促的马蹄声扬起微尘,一骑快马疾驰而来。 马上人正是蓝七,他呦喝着翻身下马,精准地落在了君墨染面前,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份红漆公文,打断了文紫萱的感怀宣言:“王爷,大理寺送来紧急公文!” “什么情况?”君墨染自他手上取了公文,却不忙着拆阅,先问。 “禀王爷,七里街下游的青蛟滩今午有渔民捞起……”蓝七神色严竣,说到这里,目光忽地瞟到候在一旁的姜梅,忙不迭闭紧了嘴巴。 这可不巧得很了,好容易找着九夫人,谁知却是如此噩耗!偏还是自己带来的! 君墨染见他不肯往下说,心知有异,低头自去看公文。 “七哥说话忒不爽快,让人心里猫抓似的!”蓝九年纪轻,见他分明有话却只说一半,哪里忍得住?跺着脚怨道。 “呃~”蓝七神色尴尬,冲姜梅抱拳施了一礼,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胡乱点了点头,就算见过了礼。 “蓝七,”姜梅心中雪亮:“可是有……我爹的消息了?” 当着这许多的人面,她不敢叫江秋寒的名字,但叫爹又实在别扭,因此也是含糊带过。 好在别人都知眼下情况特殊,就算她声音怪异也只当她是挂念父亲,一时情切所至,倒也没有疑心。 “放心~”文紫萱这时还握着她的手,顺势紧紧捏了她一下:“令尊大人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有事的。” 姜梅没有吭声,只盯着君墨染手里的那份公文,暗中猜度:江家一船人尽殁,江秋寒自然难于幸免,十有**是捞上来了江秋寒的尸体了! 唐郁胸有成竹,与司空博对视一眼,主动带着侍从离去:“即是王爷有公务处理,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就此告辞。” 江照影的一颗心早提到嗓子口,只是碍于唐郁在场,不好多说,这时见他主动离去,立刻跨前一步,颤着声音道:“王爷,公文上说什么?我爹他,他是不是,是不是……” 他连问了几个“是不是”,然而这个“死”字,终究是不敢诉之于口! 碎尸(一) “煜宸~”君墨染合上公文,沉吟片刻,吩咐:“你带文小姐先去义庄,待所有人的画像全部绘好之后,一并交予蓝一;其余人……” “慢着~”李煜宸叫停,淡淡地望着君墨染,目光里略带一丝挑衅:“文小姐是你的客人,自然该由你来招待,否则岂不是越俎代庖吗?相信亦绝非文小姐所愿吧?” 不错,两个人的确是生死兄弟,不应该分彼此。但没道理每次他都要替他收拾烂摊子吧?既然他敢把人带来,就要有承担这一切的勇气!任何逃避或是推脱的做法都是不负责任的表示! 她擅长丹青,尤其精于人物;听说君墨染欲找人替那三十几具尸首绘像存档,以便衙役查案,为了接近他这才自告奋勇前来帮忙。 她毕竟是一个养在闺阁中的千金小姐,替死者绘像于她可是生平头一遭,尤其那些人当中绝大部份肢体残断,死相恐怖。如果有君墨染在身旁相陪还能鼓起勇气勉强克服困难,可现在他却要扔下她,将她交给一个陌生的男子,这让她情何以堪? “煜宸~”君墨染瞥一眼文紫萱,一脸为难,内心万分懊恼:“现在情况复杂,我必需赶到青蛟滩去,无暇分身照顾文小姐……” 时值深秋,天气炎热,尸体在义庄多放一刻,离其原貌更远了一分,辩识的难度亦增了一分,加上需要绘制的图像有三十几幅,文紫萱千金之躯,哪里受得了? 他跟江湄处得久了,这文紫萱的脾性中又有几分与她相似,他竟误以为天下的女人都象她一样独立冷静,哪知却是高估了她! 现在,姜梅怎样看他已不得而知,但眼下文紫萱的去留已成了个让他头疼的问题。 想利用她加速解决案子的决定,还真是失策啊! 文紫萱见二人相互推诿,不觉气苦,她养尊处优,几曾受过这种冷遇?红了眼眶,赌着气道:“王爷有事自去办理,不必考虑我。” “真的?”哪知君墨染如释重负,立刻冲她弯腰揖了一礼道:“多谢文小姐体谅,我多派人手从旁协助小姐,待青蛟滩事了,再重重相谢。” 文紫萱错愕地瞠大了美眸,不敢相信他真会扔下自己? 但话是自己说的,此时却收不回来,若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她个性又极好强,早已掉下泪来。饶是如此,眼中亦已浮起泪花,怕给人瞧见闹笑话,垂着头死咬着唇瓣,硬着嗓子回道:“不必!” 倒是她的帖身丫头小曼瞧了气愤不过,怒声道:“靖王,我们小姐好心前来助你,你怎可如此冷绝无情!” “小曼!”文紫萱涨红了脸,厉声怒叱:“这里是什么地方,哪轮得到你插嘴!” “小姐~”小曼见她神情严厉,跺了跺脚恨恨地收了声。 君墨染亦知这样处置并不稳妥,心中歉然,此时却也顾不得她的情绪,匆匆吩咐:“蓝三,备船,速去青蛟滩。” “靖王~”江照影见他表情凝重,心中惴惴:“你还没有说究竟何事?” “先走吧,咱们路上再说。”君墨染偷觑一眼江湄,见她并不拿正眼看自己,只竖着耳朵听,微微叹了一口气:“小五,你带湄……小姐先去江公子的别院休息。” 姜梅心中疑惑,断然拒绝:“不,若是论……”说到这里,她停了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代替,索性略过“验勘尸体”四个字,直接跳到结论:“相信没有人会比我更专业!所以,我一定要去现场!” 江照影察言观色,见君墨染虽未直承,那神色已有九分肯定,不觉脚下一软:“真,真的是……” 蓝三刚好在边上,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小心~” 君墨染担忧地瞧了姜梅一眼,咬牙道:“只捞起来一部份,所以死者的身份目前还不能确定~” “只捞起一部份?”姜梅的心一紧,脸色蓦地发白:“什么意思?” “你在这里休息吧,”君墨染不答,顾左右而言他,声音柔和:“青蛟滩那边大理寺已派了朱励着手处理,你就不要再掺和进去了。” 他当然知道当今之世没有人比她更精通此道,但面对陌生人和面对生身之父岂能相提并论?且为人子女者又怎能亲手处理父亲的尸体?更何况,她将要面对的还不是一具完整的尸体! 再怎么坚强和冷静,她都只是个未满十八岁的柔弱女子,如何能经受得了那种打击? “不,”姜梅坚决地摇了摇头:“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我更要去了!” 碎尸案非同小可,一个细节的忽略都很可能给案子造成极大的阻碍。她并不是不相信朱励,而是更相信自己! 她所说的是专业领域,李煜宸却错解成她做为江秋寒的女儿,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自己的父亲,若要认尸,也必需亲人当场才可确定。 对于这样坚强而冷静的姜梅,他按捺不住心中升起的怜惜和疼宠,上前轻轻扶住她的肩:“就让她去吧,在这里等可能更折磨人。” 因为看不到,反而更会胡思乱想!她刚经历了一场惊滔骇浪的巨变,身心俱疲,再放她一个人独处,让他如何安心?倒不如带在身边,可以随时关心和照顾。 君墨染见他说得有理,只得退一步:“那好,你去也行。但要答应我,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能太激动,行不行?” 姜梅见他说得郑重,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亦庄重地点头:“放心吧。” 在重案组呆了五年,怎样惊心动魄的场面没有见过?她不相信有什么可以吓倒她! 文紫萱在一旁听得云山雾罩,虽觉莫名其妙,却被勾得心痒难耐,望着姜梅,眼里流露出渴望:“江小姐~” 碎尸(二) 文紫萱原本寄望于姜梅会替她求情,但她现在面临的是一起重大的杀人碎尸案,哪有心思去顾及文紫萱的感受,满足她的好奇心? 她没有表态,别的人自然更不会开这个口。文紫萱讨了个没趣,面子上下不来,讪讪地走到一旁。 “文小姐若是实在害怕的话,就跟着一起去吧~”君墨染没法,只得松了口:“不过,你最好呆在船上,不要去现场。” 姜梅忽地抬头,望向搁在地上的铁笼:“蓝三,打开笼子,把雪球带上。”转头再望向江照影:“大哥,让人回去取几件爹生前常穿的中衣来,时间越近越好。” 所谓碎尸或尸体离断,是指把人杀害以后,再将尸体分解成数段的情况。凶手杀人碎尸,通常是为了毁灭证据,逃避法律制裁。 她首先要做的,当然是确认死者的身份。一般来讲,这在此类案件里是最麻烦的一道工序,在这件案子里,有了参照人,所以相对容易一点。 当然,在没有见到尸块之前,谈论这些还为时过早,带上雪球是为了有备无患。 江照影虽不明个中缘由,这时也不敢问,依言派了人快马去取,一行人匆匆登船,往青蛟滩驶去。{ } 青蛟滩离七里街不过四十余里水路,驶船的都是好手,加上顺风,只个把时辰就到了。当地县衙的官员早得了信,已在岸边等候,侍卫们搭了跳板,众人上岸,寒暄几句就直奔义庄。 一路上,朱励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案情。 早上渔民打渔,捞上一个麻袋,用麻绳牢牢地扎了好几层,打开一看,里面装的竟是削去了四肢和头颅的一个身体! 因为最近三十几起命案,京郊各地早已是风声鹤唳,衙门接到报案,一边立刻组织附近乡人渔船在青蛟滩周边打捞,一边层层上报,很快就到了大理寺,待朱励抵达时,已陆续捞上来七块残肢。计:双上肢,双大腿,胸部,另有两截小腿。 朱励对尸块经过一番清洗处理之后,又进行了拼接,各接口处伤痕均能吻和,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人所有。 只因尚缺了头部这最重要的一环,暂时还不能断定死者的身份。 到了义庄,早有衙役捧了麻袋和包裹尸体的布料过来请君墨染过目。 姜梅仔细看了看,那布料质地细腻,正是最著名的安阳云纹织锦。断口呈撕裂状,明显是随手撕碎一件衣物包裹——这衣物很有可能就是死者生前穿着的。 江秋寒正是自安阳而来,这尸块的身份是他的可能性大大提高。正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朱励见到姜梅时才会不敢正视她。 江照影颤着手拿起一截衣袖,见了那精细的做工,熟悉的花纹,已是一阵头昏目眩。 “尸体摆在何处?”君墨染沉默了片刻,问。 “呃~”朱励面带为难地瞥了一眼姜梅和紧跟在她身后的文紫萱,小心地措词:“场面有些血腥,小姐和夫人们要不要回避一下?” “不必了~”义庄并不大,姜梅观察了一下,已猜到停尸的位置,领先朝那边走了过去:“我去看看。” 大家知道她的脾气,也不敢拦她,个个面色沉肃,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两条长凳架着一张崭新的门板,上面摆放着一具无头男尸,经过朱励的巧手处理,已不如初从水中捞出时的血腥和恐怖,却也惨白如腊,尤其是头部断裂处,阴森森的碗大的伤疤,看上去十分诡异。 “哇~”文紫萱哪里见过这些?先前怕被赶出来,勉强忍住义庄里那股作呕的味道,这时见了如此情况,哪里还忍得住?面白如金纸,对着墙角狂吐了起来。 “胡闹!”君墨染这才发现她竟跟着进来了,皱眉叱道:“谁让她跟来的?还不快把她送到船上去?” 文紫萱这时再不敢多言,眼里含着泪,乖乖地被蓝五搀扶着出了义庄。 李煜宸瞧了不忍,从怀里摸了一只药瓶扔过去:“小五,给她服几颗,去些秽气~” 一般来讲,处理无名尸体,首先是做的是整理死者容貌,记录他的相貌特征,如肤色,脸形,五官的特点,身体有无斑记,肿瘤,痣,胎记,旧伤痕……等等等。 接下来就要记载死者的衣物,颜色,质料,做工,有无特别标记,以及附着于尸体上的东西,如捆绑所用的绳索,装尸体用的麻袋等等,以便查案。 第三就是要记录死者的生理特征,大致年龄,身高,发育状况,手足茧,脚趾分布情况(如,六指),等等以及胃内食物的种类和消化程度,以初步判定死者的大致死亡时间…… 这些事情,在姜梅到来之前朱励已大致做好了,这时取了记录过来递给君墨染,他低头从密密麻麻的案卷上扫了一眼,捕捉到一个词,转头望向江照影:“秀衣坊听说过吗?” “是,”江照影面色惨白,哆嗦着答:“家父与秀衣坊的周掌柜是至交,府中的衣物都是交由秀衣坊制做。” “嗯~”君墨染不再说话,复又低头审视。 姜梅绕着尸身走了一遭,忽地轻轻地拿起死者的一只手掌,细瞧了一眼,发现整只手掌的皮肤都已脱落,不禁心中一动,忙去瞧另一只手。 急切之间也不及绕到案板的另一边,直接捞起那只手掌,到忘了这只是临时拼接在一起,她这么一拽,将整条手臂挚在了手中,看上去十分的怪异。 众人齐声“啊”地惊呼,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姜梅却勿自未觉,紧紧地盯着那只手掌——不出所料,这只手掌的皮肤亦被完整的剥除! 碎尸(三) 从这具尸体的**程度,排除掉天气和在水中浸泡等外部原因,姜梅依自己多年的经验初步推测,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还不超过三天,当不至造成“手套脱皮”现象。 而人的指纹和掌纹终生不变,且人各不同,是现代人的基本常识,可在古代却是个盲区——既然不是为了消灭指纹和掌纹,凶手为什么要剥除他的手掌皮肤? 莫非——死者的手部有何重要的体貌特征足以表明他的身份? 一念及此,姜梅倏地抬起头:“大哥,爹的手上可有特殊标记?比如,胎记,痣什么的?” 江照影毫不迟疑地摇头:“没有。” “你再好好想想?”姜梅不死心。 “绝对没有!”江照影断然否认。 姜梅点头:若是长在别的地方,或许还不清楚,但手却是常年露在外面,如有特殊标记,做为他的儿子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那么,”她低头想了想,再问:“在大哥的印象里,有没有谁的手上有特殊标记,能让人一眼识别身份?” 低眉思忖了片刻,江照影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 ” “嗯~”姜梅轻应一声,把断肢放归原处。 指纹和掌纹被毁,就没有办法采取指样与其生前留下的指印做比对,头颅又未找到,想要证明死者的身份变得困难了。 姜梅并未泄气,找朱励要了纸笔和尺子,重新把各项数据都统计了下来。 详细分析了死者身体骨骼发育的状况,皮肤的弹性以及yin毛的颜色;四肢茧皮厚度及分布情况,肌肉发达;包裹尸体的衣物的质料,式样,做工,磨损程度,结合胃内残留食物成份等等各项指标综合判断,得出大概结论。 死者是个年约五十到六十;生活优渥,不需从事体力劳动;身高在六尺二寸至六尺七寸之间;常年锻练,体型偏瘦,肌肉结实,身体十分健康的男子。 江照影越听脸色越白——这几项结论,江秋寒都符合。然而,严格意义上讲,把这个标准放出去,全邀月不说有一千至少也有八百人套得上。所以,还是不能判定他就是江秋寒。 正在这时,派去江家取江秋寒的遗物的家丁已飞马赶到,把江秋寒的贴身旧衣物送了过来。 姜梅接过衣物并不挪动,看了看满屋瞧热闹的人,转过头望向墙壁,默不吭声。 利用警犬灵敏的嗅觉替人做事,这在现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是在古代却是惊世骇俗,搞不好大家会把她当成妖怪抓起来。所以,在场的人越少越好。 君墨染会意,知道她不希着嗓子道:“闲杂人等都出去吧。” “闲杂人等”是个模糊的概念,他是王爷,既然开口赶人,除了李煜宸那些自忖身份低微之人哪敢停留,一时间倒十去了其八。便是江照影和朱励亦犹豫片刻,拿眼望着他不知何去何从? 君墨染觑了姜梅一眼,却只看到她的后脑勺,踌蹰片刻,加了一句:“江公子可能是苦主,朱励可协助勘验,均可留下,其余人都出去吧。” “不是吧?”李煜宸双眼一瞪,怪叫道:“连我也要出去?” 这太过份了吧?王爷的谱居然摆到他的面前来了? 君墨染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梅懒得听这二人争执,快步走向铁笼,轻抚着雪球的头,弯了腰柔声低语:“雪球,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雪球不屑地低哼一声,把头转过去。 真是白痴,它可是雪狼王的后代,肩负着守护西门家的重责大任的灵犬!若连主人的命令都听不懂,那还活着做什么? “嗬~脾气还挺大~”饶是姜梅心情沉重,这时也忍不住低笑出声,亲昵地曲指弹了它的脑门一下:“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瞧瞧你这小样,不活脱脱就是唐郁第二嘛!” 狗?这女人居然敢叫它狗?它是灵犬,灵犬好不好? 雪球霍地掉转头,冲姜梅呲出尖牙,发出愤怒地低吠。 “湄儿!”君墨染脱口唤出这个在心底偷偷叫了几千次的名字,不假思索朝她跃了过去,伸出手,牢牢地拽住她的腕,想要把她抱在怀里。 岂料李煜宸与他同样的心思,见雪球势欲伤人,冲过来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护在怀中:“梅子,这畜牲跟你不熟,别伤着了~” 君墨染和李煜宸的目光隔着姜梅对视,在这一刻,彼此忽地明白了她在二人心中的份量。 君墨染是又气又怒还带着些酸,胸口闷闷地,竟似连呼吸都凝滞了——煜宸,他最好的朋友,他的生死兄弟,跟他一样爱上了眼前这个聪慧敏锐的女子! 他怎么可以,怎么敢?他忘了两个人的兄弟情谊吗?不管怎么说,湄儿都曾经是他的女人,煜宸叫过她一声嫂子!他怎能对她起那样的心思?况且,他始终觉得,湄儿只是暂时离开,总有一天她还会回到他的身边! 李煜宸先是有些愧,可想到正是由于墨染的不珍惜,令梅子在靖王府百般被欺凌,最终忍无可忍,这才愤而反抗,休夫离家。 现在梅子已不是他的妾,两人也不可能再有交集。梅子这么年轻,总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再嫁人!既然别的男人可以,自己为什么不能喜欢她? 于是,他的目光重又变得坚定,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兄弟归兄弟,感情归感情,这是两码事! 两个人心中都憋了一股气,暗地里开始较劲。 这两个人暗扛不要紧,苦了姜梅,被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地拽住了双手,都想往自己怀中拉,腕上似上了两道钢箍,痛得蹙起了眉心。 初次合作 “那个~”江照影奸滑似狐,见状早已心中雪亮,小心地指着姜梅的手腕,尴尬地堆了笑容道:“雪球还关在笼子里,当不至于冲出来伤人,两位是不是可以暂时放开小妹的手?” 她娇小柔弱,哪经得起这两个身怀绝世武功的男子的全力拉扯?别到时狗没伤着人,倒被这两个男人拉断了膀子,那才成了笑话呢! “对不起~”两个人这才发觉姜梅的表情有异,歉然地松了手。 姜梅冷着脸,沉声道:“几位都请出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 李煜宸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她与雪球不熟,不经过一番沟通,就想让雪球配合她,的确是太急功近利了。 可,她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正儿八经地跟一只狗交流吧?没办法,只能借此机会赶人了! 朱励暗悔不该留在此地,遇上这尴尬场面,想要退出去又恐太着痕迹,反而难堪,姜梅这话等于救他一命,立刻溜之大吉。 江照影暗自叫苦:这算什么?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好端端的谁也不想得罪,怎么也触怒了她,被赶出门? “梅子~” “湄儿~” 三人同时出声,想要求情,姜梅冷声道:“你们不走,我走。 ” 她是今天的主角,她若是走了,其他人留下来有个屁用啊?见她发了狠,三个男人不敢再强求,垂头丧气地离去。 李煜宸走到门口,犹不死心地回过头:“梅子,我们保证不再乱说话,你别赶我们走,行不?” 姜梅把脸一沉,做势欲起,他忙举起手:“好吧,好吧,当我没说,我们走~你别生气。” “小心点,我们在门外有事就叫一声。”君墨染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见姜梅眼角也不瞄他一眼,遂苦笑一声黯然离去。 姜梅见众人皆离去,悄然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笼边:“嗨,我是姜梅。” 雪球翻个白眼:废话!傻子都知道你是姜梅了。 “对,我知道你不是傻子,你是灵犬,行了吧?”姜梅莞尔。 雪球吃了一惊,蓦地睁圆了眼睛。 它是灵犬,又经过长期的训练,能听懂人话并不稀奇。可她为什么能听懂它说什么?这一点,就连它那个天纵英才的少主唐郁都没有办法做到! “嘘~”姜梅竖起食指:“这可是秘密!” 什么秘密? 雪球狐疑地偏头睨着她。 “嘿嘿~”姜梅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小小声地道:“不知为什么,我能听懂很多动物的语言。当然,很多情况下不太灵验诶~” 还有这种事?那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雪球半信半疑地眯起眼睛。 “我当然是人,”姜梅微笑:“要不然也不会需要你帮忙,你愿不愿意呢?” 我可是西门家的灵犬,岂能任你呼来喝去?不帮! 雪球拽得二五八万,懒洋洋地趴在笼中。 姜梅轻笑:“算我求你,行不?不过,你为什么是西门家的灵犬?我还以为是唐门呢!” 雪球轻哼一声,不答反问:到底要我做什么,说说看? “帮我闻闻看看这衣服上的气味,与躺在那里的那个人是否一至?”姜梅打开铁笼,把衣物递到它的鼻子下面。 你不怕我咬你,也不怕我逃跑? 雪球吃了一惊,重新审视面前这娇美的少女。 “嘿嘿,咱们都已经是朋友了,你怎么会伤害我?”姜梅笑眯眯地看着它:“再说了,既是你的主人将你亲手交给我,你又怎会逃?” 狗可以说是世上最忠诚的动物,一旦它认定你为主人,就会把命都交给你,绝对不会有背叛的念头,实在比某些口是心非的人类要强得太多! 雪球沉默了。 哪件衣服?给我闻闻。 “呶~”姜梅大喜,忙把衣服往它面前一递:“不就在你面前嘛~” 雪球依言在衣服上闻了闻,皱起眉头: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味道它明明在主人那里闻到过,少主与那个人秘谈时自己就在身边。以它对少主的了解,至少目前绝对不会将他大卸八块。 “怎样?”姜梅忙将它引到门板前:“记住了吗?你再闻闻,他身上有没有跟衣服上一样的味道?” 尸身在水中浸泡多日,又已经过朱励的处理,还能残留多少体味已不得而知;再加上,雪球毕竟不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辑毒警犬,能不能准确地分辩出来,也是个未知数。 知道他是谁,对你很重要吗? 雪球反问。 “是~”姜梅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这关系着三十几条命案,所以一定要弄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别的它不清楚,但这几十条人命的主谋是谁,雪球心知肚明。既然她想通过这个男人来追查这件案子,它又怎可能助她弄清真相,给主人带来危害? 是的,他身上的味道与衣服上的是一样的。 雪球毫不迟疑地给出了答案。 “你确定?”姜梅心一沉,脸色瞬间苍白。 不论她承不承认,也不管她对江秋寒有没有感情,理论上,他总是她的父亲。血总是浓于水的,她又怎会希望他死? 你要是不相信,又何必问我? 雪球愤愤地掉头钻入笼子,不再理她。 “不,我真的不相信~”姜梅喃喃低语,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私心里,她总认为江秋寒没有那么容易送命——贼人既然没有当场要他的命,而是选择了掳走他,就证明对他有所图,又怎会如此残忍地杀害他? 而且在看到这具尸体时,她虽有愤怒却没有悲伤——那应该不是面对骨肉至亲的人的死亡应有的反应,不是吗? 所以,她才能保持一惯的冷静和沉着。 但,她可以不相信自己的直觉,却不能不相信雪球。因为,动物是不会撒谎的,对吧? 难以服众 众人在外久候不见动静,正焦躁不安时,姜梅缓缓地自停尸间走了出来,神情疲倦,两眼茫然。 “梅子,你没事吧?”李煜宸满脸心疼,冲上去一把拽住她的腕:“来,先坐下休息一会,喝口水。” “湄,湄儿?”江照影见了她的表情,心中一阵阵发凉,要问的话在嗓子里打了无数个滚,艰难地逸出一句:“不是的,对吧?” 蓝三慌忙递了一杯茶过来,姜梅接到手上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再来一杯。” 朱励捧起茶壶替她续了杯,姜梅再次一饮而尽。 “慢点,别呛着了~”李煜宸忍不住小声咕哝。 君墨染微微蹙眉,慢慢地踱过去:“怎样,有结果了吗?” “急什么?”李煜宸心中不满,冷冷地道:“让她先缓口气再问吧。” “没事~”姜梅鼻中微酸,不敢望江照影,低垂着眼睫哽着声音道:“大哥,对不起~” 江照影脚一软,支撑不住,身子倏地往下滑。 蓝三和李煜宸一左一右,扶住他:“江公子~” “真是江秋寒,不会有误?”君墨染心情极之复杂——这十年间,他卧薪尝胆,没有一刻不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可是,看着满面悲切的江照影和强装坚强的江湄,再看看近在眼前的仇人的尸体,他为何竟没有想象中的畅快淋漓的感觉? 他该为大仇得额手称庆,还是应该替江湄痛失亲人而感到痛心? “说什么呢?”李煜宸无名火上升,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梅子怎会无端的咒自己的父亲?” 君墨染并未反驳,默然地踱到一边。 他并非不相信江湄,他只是有些不敢置信——江秋寒,这个让他痛了十年,恨了十年的敌人,一心想将他千刀万剐的男人,竟这么轻易地从人间消失了? 为了手刃仇敌,他积蓄了十年的力量,可不等他挥拳,那个想象中如山一般的对手却已轰然倒下。 过去的十年里他活在仇恨之中,今后的人生,又该何去何从?忽然之间,他失去了目标,更迷失了方向。 “不会的,爹不会死!”江照影挣脱了李煜宸和蓝三的挟持,红着双眼冲到姜梅的身边,揪住她的衣服嘶声道:“一定是弄错了,我不相信!你凭什么断定那就是爹?” 爹还有那么多的心愿未了,他的万丈雄心,他精心布置了三十年的宏图霸业,怎能毁于一群来历身份皆不明的匪徒? 不,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他绝不相信里面那个躺在门板上被大卸八块的尸体就是那个在他眼里精明强悍的父亲! “江公子~”蓝三生怕他伤了姜梅,与蓝五几个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地按住他:“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其实江家一船人尽殁,江秋寒和江富失踪数日,早已是凶多吉少,大家都心中有数,姜梅不过是进一步证实了大家的猜测而已。{ } 照影身为人子,对此依旧抱着希望,更何况江秋寒死后被人分尸,至今头颅还未找到,死状极惨,他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是可以理解。 “照影兄,”朱励低叹一声,走过去轻拍他的肩:“请节哀顺便吧~” 他心中也好奇,姜梅究竟是如何认定死者就是江秋寒的?尸体的初检是他亲手做的,江秋寒的身上并没有多少可以特殊的体貌特征,足以让人一眼就断定其身份。 如果有的话,相信做为儿子的江照影应该比她这个女儿更清楚。但事实却是他们兄妹都没有在第一时间指认出死者。 在对死者的身份的最后确认时,她只用了一条狗和两件旧衣物——这条狗还并不属于江家,这更让人匪夷所思。 只是现在显然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只能将疑惑暂时存于心中。 当然,在场之人象朱励一样持怀疑态度的并在少数,只是碍于君墨染在场都不敢提出质疑罢了,只将困惑写满了两眼。 “王爷~”具体负责此个案的当地知县,小心翼翼地过来请示:“你看,下官该如何填写案卷,上报大理寺?” 死者身份究竟是如何确定的,总得有个说法,此案影响极众,已上达天听,他总不能胡乱写结案呈词吧? “这种事还用人教吗?”君墨染冷声训斥。 “是~”县令抹了一把泪,狼狈地退到一旁。 姜梅并不傻,当然知道不拿出证据,只凭她一句话,是很难让人信服的,吸了口气,稳定了情绪,轻声宣布:“其实,我是根据雪球的选择做出判断的。” “什么?” 姜梅努力组织语言,让自己的说词易于被人理解和接受:“狗的嗅觉是十分灵敏的,它们对于气味的分辩能力大大超乎我们的想象。而每个人身上散发出的独特的气味附着在衣物上的时间也比我们想象的要长得多。” “也就是说,”朱励饶有兴趣地望着姜梅:“人的气味就象上次你说的指纹一样,都是独一无二并且无法伪造的?” “是。”姜梅点头。 “你的意思,”李煜宸迅速做出反映,指了指内间的停尸房:“雪球已识别出这套中衣上残留的江秋寒的气味与他的气味一样?” “对。”姜梅再次点头。 “不,”江照影情绪激动,涨红了脸吼道:“爹的生死岂能由一条畜牲说了算?这太荒谬了,我不信,一个字也不信!” 众人面面相觑,再次陷入沉默。 “你们大家都不信?”姜梅缓缓望过去,众人似信非信,脸上俱是一片迷惘。 她的话听起来好象有道理,经过李煜宸和朱励二人的进一步说明,也不难理解,但要相信却还是缺乏说服力。 如果她不当场做个实验验证一下雪球的实力,光凭她一面之词,似乎难以服众。 船小菩萨大 “蓝三,”姜梅转头吩咐蓝三:“麻烦你去外面的弟兄那里随便收几件衣服,用水洗一遍,送过来。” 蓝三依言出去准备,不多久一切就绪,姜梅随便取了一件拿到雪球面前给它闻:“雪球,去把衣服的主人找出来。” 雪球不太情愿地摇了摇尾巴,懒洋洋地低头轻嗅一下,叨了那件中衣,蹿到屋外,咬住蓝十五的裤腿不松口。 “喂,你干什么?”十五不敢踢它,只能狼狈地低声训叱:“快放开,别咬,再咬我打你了!” “汪汪~”雪球伏低了身子冲他低吠,丝毫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众人见状都哄然大笑了起来,自这三十几桩命案离奇发生之后,一直紧张低迷的气氛稍有缓解。 “这衣服是你的吗?”姜梅按例还是要问一句。 蓝十五定睛一瞧,雪球叨在嘴里的果然就是自己刚刚脱下来的中衣,不禁唰地一下涨红了脸低声应:“是。” 如此反复了十数次,雪球均准确无误地找出了主人,一次差错都没有,大家的态度这才从将信将疑慢慢转为惊讶和叹服。 死者身份既然确定无疑,江照影再怎么不肯相信也只能接受事实遣了仆人就近买了一口薄棺,先把江秋寒的尸身领回去,再着手准备丧葬事宜。{ } 大家的心情都很复杂,从君墨染的角度来讲,大仇莫名得报自是该高兴;但从姜梅的角度来说,丧父之痛又岂是几句话就能安慰的? 一行人沉默地出了义庄,直奔码头。一艘华丽的画舫招摇地停靠在岸边,俊美如画的唐郁身披雪白的狐裘迎风站在船头,正往这个方向张望。 雪球不等人召唤,已率先蹿上了船,绕在唐郁的身边,十分亲热地蹭着他的裤脚。 “喂,”见到姜梅,他远远地喝问:“事情办完了,可以走了么?” “唐郁~”姜梅神情疲倦:“对不起,我好象无法兑现我的承诺了。” “出什么事了?”唐郁惊讶地问。 “唐公子~”李煜宸忙朝他递了个眼色:“这事不急,等回了京城慢慢再说不迟。” “是吗?”唐郁瞧了众人的神色,勉强点头:“都上船吧,我载你们一程。” “不必了~”姜梅缓缓地摇了摇头:“你还是按原订计划去啖星求医吧。 ” 江家在江南是望族,妻女皆在安阳,江秋寒猝死,临时到各处送信再赶过来都需要时间,加上操办丧事巨细之事多如牛毛。 另外,不知江秋寒是否跟江照影交待过藏宝图的下落?再加上随着江秋寒的死亡,这三十几条命案的线索亦告中断,短时间之内怕是难于离开京城。 唐郁只是路过此地求医问药,何苦将他也卷进这复杂的漩涡之中? “你明明答应过我,现在想要反悔?”唐郁漂亮的眸子半眯了起来。 “对不起~”姜梅苦笑:“你生气也没用,我确实去不了了。” 她本来对李煜宸寄了很大的希望,现在看来他似乎也没有把握,那就更没有必要把唐郁留下来了。 “唐公子~”不等唐郁开口,李煜宸抢先开口:“我不知道梅子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但现在江家遭逢巨变,她改变初衷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何必咄咄逼人?”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要你强出什么头?”唐郁并不买帐,冷然反击。 “小子~”江勇的脾气本就急躁,这时见他得理不饶人,忍不住冷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小姐……” “江勇!”江照影忙出声喝止:“主子说话,你一个奴才插什么嘴?” 唐郁正欲再说,江家的仆役已抬了装着江秋寒尸身的棺材过来。他这才闭嘴不说,只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李煜宸。 李煜宸缓缓地点了点头,唐郁改了脸色,淡淡地道:“上船吧,我送你们回京。这么多人,临时要找条大船恐怕也不容易,大热的天,耽搁太久可不太好。” 姜梅本欲拒绝,但他说得有理,而且这个时候,她也不想看君墨染的脸色,跟他一起去挤官船。因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转头望了江照影一眼,意在征询他的意见。 江照影这时亦是六神无主,只求早日回到江家,哪里还计较这许多? “唐公子,”江照影朝唐郁深深地鞠了一躬:“大恩不言谢,容日后再报答。” “哼~”唐郁冷哼一声:“我是瞧在江湄的份上,谁要你报答了?” 众人听他如此蛮横无理,俱都变色。只有姜梅早已习惯了唐郁的说话方式,知道他就算是一番好意,也会把话说得极难听。这种程度,已算是相当客气了。 其实,他们带着一棺材,船家最忌讳这种事,十之**是不肯载的。唐郁肯把船借给他们,已是一份大大的恩情,就算言语有些无理,又算得什么? “既如此,多谢你了。”姜梅领先上了船。 她上船去了,江家的人再不情愿,也都只能跟着鱼贯而上。 “墨染,”李煜宸望着君墨染犹豫着要不要跟上:“你怎么……” 官府会为他们提供船只,但是看着姜梅苍白的面容,他又实在放心不下,恨不能分分秒秒都跟在她身边,以便照应。 “你想去便去吧。”君墨染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情?只恨时机不凑巧,偏偏在这个时候与江湄闹翻。他身份尴尬,就算想要安慰她都不可能。 “我的船小,装不下大菩萨,两位还是止步吧!”唐郁冷哼一声,扔下一句话,转身进了船舱。 “这~”司空博尴尬地望着岸上几人,搓着手不知所措。 “蓝一,上船。”君墨染吩咐一声,掉头上了停在一旁的官船。 PS:吊了一天水,身体好些了,我再去码字,争取早点把欠下的字债都还清,哎。。 他不是神 “江秋寒死了?!”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霍地站了起来。 “哎呀~”宛儿拍手称庆:“这老贼死得好!果然是大快人心!” 君墨染瞪她一眼,慢慢地点了点头:“是。” “你确定?”老夫人先是大喜,继而狐疑地望着君墨染:“这厮老奸巨滑,别又在耍什么花枪。” 说不定这老贼明知墨染在查他的过去,怕明里斗不过他,这才想出诈死之计来瞒天过海。 “不会,”李煜宸接过话头:“这是梅子亲自确认的,应该错不了。” 想着江湄以何种心情下这种结论,他的心都痛得揪起来,恨不能插上双翅立刻飞到江家去——只可惜,他还没有这种立场和身份! “她?”老夫人愣住,十分不悦地沉下脸:“你又跟那个妖女见面了?” “路上偶然遇到的。”君墨染不愿多提,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 偶然?她才不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得给他面子,不方便训斥,只能把不满放在心里。 “她是江秋寒的女儿,说的话更加不可信!”老夫人冷冷地道:“谁知道会不会是他们父女联起手来耍我们?咱们可得多留一个心眼,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银子。 ” “不会~”李煜宸和君墨染异口同声地否认。 “你怎么知道?” 见君墨染不说话,李煜宸瞧了他一眼,淡淡地解释道:“梅子不是这种人。” 老夫人黑下脸,冷冷地斜睨着他,嘲讽道:“你对她倒挺信任。” “伯母,”文紫萱在一旁乖巧地接了一句:“依我看来,江小姐心怀坦荡,确实不是那种奸滑耍巧,满嘴谎言之人。” “是吗?”老夫人轻哼一声,终于不再质疑。 “娘,我还要办点公事,就不陪你了~萱儿小姐,你今天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君墨染淡淡地道。 “你去办你的事,萱儿陪我说几句话。”老夫人拉着文紫萱的手不肯放人。 她要好好盘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娘~”君墨染皱眉:“萱儿小姐累了一天,你硬拉着人家陪,不合适吧?” 就算想要把两个人凑成堆,这样做也太过明显了!难道娘就一点也不考虑他的心情? “萱儿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合适的?”老夫人反驳:“再说了,跟我唠几句家常,是那么累的事吗?” “王爷~”文紫萱心中微热,冲他嫣然一笑:“你放心去吧,我不累。{ }” “随便你。”君墨染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李煜宸想了想,还是跟着他一起进了书房,示意蓝一在外面严加把守,不让外人靠近,这才问:“墨染,你怎么看?” “什么?”君墨染抹了一把脸,却抹不去萦绕于胸的烦乱。 他的心底空落落的,完全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反而有一种虚脱的感觉。所以,千万不要再问他对江秋寒的死有什么想法,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该喜还是该忧? 李煜宸曲指轻敲着桌面,陷入沉思:“在我看来,这个叫唐郁的少年,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 君墨染轻应一声,未置一词。 江湄,为什么她对每一个人都如此信任,独独对他这么苛刻? “注意到他身边那个长随没有?”李煜宸只得继续往下说:“如果没有看走眼,那人是个绝世高手。至少在咱们这几个人当中,没有人能挡他全力一击。” “哦,”君墨染淡淡地道:“看出他是什么路数了吗?” 有钱使得鬼推磨,市井之中本就藏龙卧虎,世家大族养几个绝世高手也并不稀奇。 他注意过了,唐郁本人似乎并没有武功。而且明眼人一眼即可看出,唐郁的身体很弱,否则不会在如此炎热的天气,身披重裘。 “他没有出过手,所以暂时还看不出身份。”李煜宸摇了摇头:“但那个唐郁,似乎长期服用某种极厉害的毒,掏空了身体,导致现在的极度虚弱。” 虽然他替他把过脉,没有在他的体内发生内力。但心底却总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个唐郁给人太过阴郁的感觉,心机很深。 他总觉得他在故意示人以弱,用这种面貌降低梅子的心防,从而博取同情,达到接近梅子的目的。 说到这里,他略略停顿片刻,撩起眼皮瞄了君墨染一眼,确定他在听,这才接着往下说:“他小小年纪,能奴使高人,又在这种敏感时刻出现在梅子的身边,其居心着实可疑。在我分析,他很有可能也是冲着江家的藏宝图而来。” 君墨染听到这里,才耸然动容,倏地坐直了身子:“你的意思,这三十几条命案……” 说到这里,他噤口不语,感到不寒而粟——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放任江湄跟他一起,岂不是相当危险? “说不好~”李煜宸摇了摇头:“不过,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墨染,你去哪里?” 君墨染面色铁青,头也不回地迈开大步往外走。 他要把江湄带回来! “墨染~”李煜宸迅速追了上去,拦在他的身前:“你冷静点!你现在闯去江家,强行把梅子带回来,她会怎么想?干娘又会怎么看?” “我不管,她有危险,我不能坐视。” “你别傻!”李煜宸提高了声音:“一切都只是猜测!你这样岂不是打草惊蛇?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是他的谋划,目的也是在藏宝图,梅子暂时性命无忧!” “你能肯定?”君墨染冷冷地盯着他。 “呃~”李煜宸哑然。 他不是神,这种事谁敢肯定?何况关乎梅子的安危,他如何肯定? 吊唁(一) 绕了个大圈,姜梅最终还是回到了江家。 如意拉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地闹了半天,姜梅实在没有心情去安抚她的情绪,借口身体不适,关上门还自己一个耳根子清静。 凶手既然处心积虑,为隐瞒江秋寒的身份,竟不惜将他大卸八块。要不是唐郁及时送来雪球,要确定死者的身份将会极为困难。 确定死者身份后,为案件的下一步侦破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她本应该感到轻松,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来。 事情本不应该如此顺利——似乎有哪个环节出了错误,偏一时又想不出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姜梅敲着额头,想得脑袋发昏都不得要领,不知不觉竟真的睡了过去,待再醒来时,天色已然放亮。 推开窗,底下到处幡帐高挂,触目已是一片银白的世界。 有那消息灵通又与江家交好的,已然赶来吊唁,低泣与哀嚎声充塞耳边,整个江家一片愁云惨雾。 江夫人莫萍和大小姐江絮此时远在安阳,来不及赶过来。江照影独立支撑大局,只能强行抑了痛楚,打起精神安排丧葬事宜。 身后吱呀门轻响,如意悄然探了头进来观望,姜梅听到声音,转过头去:“有事吗?” 见姜梅醒了,如意忙侍候她洗漱毕,这才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脸色:“要不要帮你拿点吃的来?下面闹轰轰的,少爷叮嘱小姐没事别下楼,免得不胜其扰。” “嗯~”姜梅轻应一声。 江照影在这种时候,还能考虑到她的感受,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兄长——至于当初有没有跟江秋寒同流合污,对她来说已不重要了。毕竟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人生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见她神思忧惚,如意不敢打扰,蹑手蹑足地出了门。 “小姐~”不多久,如意端着一个精致的银托盘,盛了些她平日爱吃的点心进来:“有客人来访,要不要打发他们回去?” 姜梅拿了个馒头在手,撕了一小块慢慢地嚼着:“谁啊?” 江家的亲人和朋友她一个都不认识,下去又能做什么?听着那些千篇一律的安慰之词,反而闷得慌。 “唐公子和柳管家。[ ]”如意替她盛了一碗小米粥,回道。 姜梅皱眉:“就说我还在睡,替我打发了吧。” 唐郁牙尖嘴利,平时她或许还能包容,现在却没有心情去哄他开心。而拒绝了他就不可能去见柳无风,好在估计他也只是听说了江秋寒的事,过来说些安慰的场面话,不听也罢。 “是~”如意领命下楼。 花厅里,唐郁带着司空博在东边窗前坐着,面无聊赖地玩着衣上的流苏;柳无风带着箕在江家仆从的引领下走了进来,替他安排了坐位,奉上茶告了个罪便离去。 两拨人打了个照面,柳无风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扬起浅笑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唐郁轻哼一声,并未起身回礼,大刺刺地坐着瞪着他并不避让。 箕心中咯噔一响,暗自提高了警觉,小步上前假意替柳无风斟了杯茶,低头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小心,这个人就是唐郁,在他身边的就是司空博。” 这不男不女的妖孽好大的胆子,杀了这许多人命,竟然还敢带着人大刺刺地出现在江秋寒的家里来吊唁! 柳无风面上不动声色,端着杯子轻啜了一口,将杯子朝唐郁举了举,赞道:“好茶,公子不尝尝?” “哼~”唐郁冷然一笑:“别人家办丧事,你倒有闲心跑来品茶!” “公子面熟得很,我们好象在哪里见过?”柳无风不以为杵,放下茶杯道。 “是吗?”唐郁傲然道:“无关紧要的路人,本公子向来都不太记得。” “喂~”箕按捺不住愤怒之情,提高了声音喝道:“我们少爷好心问你话,你居然敢如此无礼?” 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杀了角和房就没事了,他绝不会放过他! “司空,这里有条狗在吠,还不快打出去?”唐郁懒洋洋地转头,睨向司空博。 “少主,”司空博微微一笑,躬身回道:“打狗还需看主人,况且咱们是来探望江小姐的,闹出事来怕是她面上不好看。” 这番话,表面是在劝阻唐郁,意在息事宁人,但他连削带打地嘲讽,听在柳无风和箕的耳中,无疑就是在火上浇油。 “是吗?”唐郁竟真的认真地偏头想了想,撇撇唇,不情愿地道:“那咱们就给蠢猪一个面子。” 这主仆二人一搭一唱,完全没有把柳无风二人放在眼里。饶是他修养到家,忍功不同寻常,这时也有些挂不过脸,面上变了颜色。 箕拍桌而起,伸手按向了腰间暗藏的软剑之上,怒声喝道:“臭小子,你骂谁呢?究竟是谁在这里疯狗似地乱吠?” 柳无风在桌下伸手扯住他的衣角,示意他千万不可冲动,否则就中了对方的奸计!要知他们是来吊唁的,可不是来闹事的! 司空博眉心微蹙,顺手抄起面前的茶杯便掷了过去:“这位小哥,嘴真臭,怕是早上没漱口吧?我给你洗洗?” “哧~”地一声响,劲风已然扑面,箕慌不迭地偏头,哪知司空博声东击西,先虚晃了一下,弹指发出声响,然后才扔出杯子。 箕若是不躲还好,这一躲,杯子飞过来,不偏不倚地塞进他张大的嘴里,啪地击落二颗门牙,鲜血顺着他张大的嘴角流了下来。 唐郁端坐在椅子上,一脸惋惜地摇头道:“哎哟,白白糟蹋一只上好的青花瓷杯。” 吊唁(二) 箕莫名吃了如此大亏,哪里肯罢休?当下呛啷一声挚出腰间软剑,唰地抖得笔直,直指唐郁的眉心,嘴里嚷道:“大爷今日替天行道,收了你这个妖孽!看你还怎么妖行于世?” 如意这时刚好踏进门,见此情况大吃一惊,“啊~”地一声尖叫出来,掉头就往门外跑。 “如意~”柳无风反应极快,身形一闪迅速拦在她的身前,一把拽住她的手把她捉了进来:“别嚷,我是柳无风。” “管,管家?”如意惊魂未定,颤着声音指着箕道:“他,他是谁?拿剑指着唐公子想干什么?” “没什么~”箕呸地吐掉嘴里的碎瓷片,心有不甘地迅速把剑收了回来,做势轻弹一下剑锋,讪笑道:“我刚得了把好剑,请唐公子鉴赏一下。” 他嘴角不停往外渗血,呲牙这么一笑,着实十分恐怖。 如意脸色一白,她又不傻,哪里肯信他的说词?若不是柳无风捉着她,早已跑得没了影子:“别怕,他是我的仆人,近日从故乡过来接我。” “不错,”唐郁优雅地挑眉一笑:“是把好剑,可惜,主人太过粗鲁。” 箕强忍住怒气,把剑收进怀里,朝如意抱拳揖了一礼:“抱歉,吓着姑娘了。{ }” “不,不要紧~”如意满脸紧张,只敢望着柳无风:“管家,唐公子,我们小姐身体不适,还未醒来,你们二位请回吧。” “是吗?”柳无风何尝不知姜梅是托词,这时也不能强求:“没办法,请代为传达问候,我改日再来。” 说罢,他领着箕告辞而去。 唐郁却没有柳无风这么好打发,双腿交叠着冲如意微微一笑,柔声道:“如意,江湄并没生病,只是不想见我,对吧?” 认识他以来,他似乎永远在发脾气,极少有人看到他笑。可是他笑起来却极美,极魅惑,眼睛极黑,犹如钻石,璨然生辉。 假如是第一次认识他,一定会从这双黑到极点,清澈到极处的眼睛里看到一切诸如:善良,真诚,纯洁……等等美好的词汇。而绝不会想到,这是一只坏脾气的小花豹!永远挥舞着利爪,指向身边的每一个人。 如意惊叹于他那一颦一笑间流转的神韵,张口结舌地望着他,有半分钟回不过神来。 “带我去看她~”唐郁笑得更甜了,犹如吹面不寒的杨柳风。( ) 如意仅剩的一点思维只能用于点头,机械地转身乖乖地领着他和司空博朝秋雁阁而来。 姜梅正低头喝粥,听到推门声,抬起头来,就看到唐郁那张迷人的脸蛋。 “你怎么来了?”姜梅差点被粥呛到。 如意这才醒悟过来,无措地捏着裙边,涨红了脸不安地瞅着姜梅:“小姐~” “把门关上,别再放人进来了。”姜梅叹一口气,把粥碗放下,打发如意离去。 是她的错,竟然相信如意能挡住唐郁。 “啧~”唐郁恢复了冷漠轻狂的模样,不屑地睨着姜梅:“还说病了,吃得比猪还多!” “有事吗?”姜梅不理会他的挑衅,继续掰着馒头。 “爹死了还吃得这么欢,你是第一个。”唐郁打量看她一遍,嘴里尽是嘲讽,眼里却是激赏,暗地里却悄然松了一口气,总算放下心来。 本来还担心她过于伤心,不吃不喝地拖垮本就不强健的身体,这才强行闯来,看她的模样,他的担心好象纯属多余。 “我不吃,爹能复活吗?”姜梅不受激,坦然地咽下最后一口粥,喝了一口水,问:“你来了,也看到了,我很好并没有要死要活,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唐郁不答,只望着她一径微笑。 不管他嘴里说得多恶毒,她却总能轻易看穿他的心意。这种感觉,真好! “好姑娘,聪明~”司空博忍不住赞了一句:“要说这世上有人能理解少主,姑娘算是第一人了。” 不枉少主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放下了那么多的感情。 短短半个月,他亲眼目睹了往日那冷得如冰块,行事虽果断,却冷酷得毫无半点人性的少主慢慢地变暖,渐渐有了人的感情。 如果可能,他真希望她是可以敲开少主冷硬心房的那个人。 “呃~”姜梅咧唇冲他挤了个尴尬的笑容。 她只是习惯了他的嘲讽,练得毛深皮厚,常言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哪里就上升到理解的高度了? 唐郁冷冷地睇了司空博一眼,不悦地道:“要你多嘴?” 然,他的心里却暖洋洋的,似乎确然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融化。 司空博微笑着垂首:“属下不敢。” 他看着少主长大,亲眼目睹他为走到今天,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非人的罪,相比获得更大的权力,私心里更希望他能活得快乐一点。 “行了,我走了。”唐郁冷着嗓子道:“你继续吃,吃得比猪还胖!” 姜梅扬了扬眉毛:“这个不劳你操心,拜托你这几天少来烦我,就阿弥陀佛了~” “嗟~”唐郁有些狼狈地别开目光:“你以为自己长得有多漂亮,谁喜欢来看你?不过念在相识一场,司空非要我来一趟而已!” “是吗?”姜梅双手环胸,往后仰靠上椅背:“现在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不用你赶,我肯定会走。”唐郁俊脸一沉,冷哼一声道:“还有,你给我记住,事完之后,你还得陪我去啖星!” 不是吧? 姜梅错愕地瞠大了眼睛:她不过出于同情和歉疚,这才答应陪他去寻医,他居然还赖上来了? 闹剧 江照影花了重金,请了数百人驾着船沿都兰河不分日夜地打捞了四天,江秋寒的头颅依然没有找到。 为了不致让他无头下葬,死后入阿鼻地狱,百般无奈之下江照影只得采纳了别人的进言,请巧手匠人以上等的沉香木雕了个假头放入棺木安葬。 停灵七天,直到最后一天晚上,姜梅才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江家大小姐——江絮。 对于她代嫁的理由,如意和江照影给出的答案基本上一致:江絮怀孕了,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所以姜梅理所当然地以为她会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少*妇——当那个丰腴秀美,艳丽绝伦的少女乍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肚子里究竟怀的是什么,哪吒吗?哪有可能怀着六七个月的身孕,还能保持如此苗条完美的身材! 还有她那身打扮,哪里象是千里迢迢来奔丧的?若不是着了白绫,一身素服,她还真以为她是哪家去游园踏春的小姐呢! 进了灵堂,听得最多的就是她的喝叱——十句里有九句是在抱怨斥责,这里没有擦干净,那里没有打扫好,别弄脏了她的衣服!全然没有对死去父亲的追思和怀念! 她真的很怀疑——面前这个美丽的少女真是江秋寒的亲生女儿吗? “大哥,我悃死了,要去睡了。 ”江絮在灵堂上了香,停留不到一刻钟,便开始抱怨,提出要去休息。 “絮儿~”莫萍哭得几乎昏死过去,被她勾起伤心,忍不住念叨几句:“湄儿在这里守了七天都没有说悃,你才来这一会就受不了了?” “那怎么一样?”江絮娇嗔地反驳道:“咱们舟车劳顿,一路马不停蹄地自安阳赶过来,她可是一动不动地在家里享福!” “行了~”江照影瞪她一眼,蹙眉低声训斥道:“悃了就去睡吧,哪这么多罗嗦?” 在这里吵嚷,没的让人看笑话! 江絮噘着唇问:“可我睡哪?” “回秋雁阁啊~” “秋雁阁不是让江湄给住了嘛?”江絮瞥了江湄一眼,不满地道。 江湄,江湄!自从她突然出现,替自己嫁进王府之后,江家人从上到下就只念叨一个名字。仿佛她是江家的救世主,没有她整个江家就会灭绝一样! 搞清楚,她才是江家正经的大小姐!这个江湄,之前都没有听过!以爹的脾气,说不定是在哪里找来的野孩子冒充的呢!她哪里配当江家的小姐?她才不承认有这样一个妹妹! “那么大的院子,还住不下你们姐妹两?”莫萍十分生气。 “我可不跟个弃妇住一起!”江絮理直气壮地反驳。 “絮儿!”江照影大声喝止:“你怎么说话的呢?湄儿是你的妹妹!” 要不是她代替你嫁了,说不定她早生不如死,哪轮到她在这里冷嘲热讽? “本来就是嘛~”江絮瞥一眼面无表情的姜梅,略略有些心虚,小声嘀咕一句,扯住莫萍的袖子轻轻地摇:“娘,你看大哥,他都不疼我了!” “湄儿,”莫萍拉住姜梅的手,泪水涟涟:“都怨我,惯得她这么娇纵任性,别的不会,尽无理取闹,让你受委屈了~” “娘~”江絮不依地扭着身子:“我哪有无理取闹?你让我跟她住在一块,万一染上秽气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胡说!” “闭嘴!” 莫萍和江照影同声喝叱。 “没关系~”姜梅摇了摇手,淡淡地道:“既然她不愿意跟我住,那我搬出来就好了。” 睡哪里不是一样?忍一时之气,换耳根子清静,这个买卖还是挺划算的。 “湄儿,你不用理她!”江照影冷着脸道:“她若是不肯住秋雁阁,那就自己找个地方住下。咱们江家这么大,还少了她那张床?” “我不要去别处!”江絮大发娇嗔:“我认床,住惯了秋雁阁,别的地方睡不着!” 这几天江家办丧事,下人们往来穿梭如流水,做道场锣鼓喧天的,耳膜都要刺破了。江家的房子虽多,算来算去,也只有秋雁阁这边还算清静一点,多少可以睡个安稳觉! “那你就别睡!”江照影蓦地提高了声音,厉声大吼:“给我在爹的灵前守夜!” 江絮先是一愣,继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爹,你睁开眼睛看看哪,大哥他欺侮我……” “闭嘴!”江照影暴怒,额上青筋乱跳:“你再说一个字,立刻给我滚出江家!” 偏偏这时锣鼓告一段落,音乐停下,四周静默。在半夜时分,他这一声吼越发地声振屋宇,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这边。 江絮是个烈性子,自幼娇纵成性,加上江照影从小到大都极宠她,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兄妹俩从未红过脸,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更别提当着众人的面训斥她。 她又羞又气,下不来台,跺了跺脚,提着裙边不管不顾一头就往棺木上撞过去,嘴里哭嚷着:“爹,你别走,带上絮儿……” 姜梅骇了一跳,忙冲过去拽:“你傻啊?这点小事就去寻死?” 旁边帮忙的仆妇这时也回过神,冲过去,拖的拖,拉的拉,把江絮抱住了:“大小姐,可使不得~” 江絮原就是赌气,撞过去之后立刻后悔,这时有人来劝她,犹如落水之人攀到浮木,立刻紧紧地抓住不放。 她见姜梅拽着她的手,不忿江照影为了她而责备自己,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嘴里怒道:“滚开,不用你假好心!” 姜梅个子比她娇小,加上自小身体虚弱,哪经得住她这全力地一推?象个破布娃娃一般向后飞了出去。 从今后,跟着我! 江絮赌气往棺木上撞,姜梅去拉,反而被她借力推了一把,她猝不及防被拽着往棺木上飞了过去。 眼看着姜梅就要撞得头破血流,一条娇小的人影忽地自人群里冲了出来,张开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哎呀~”众人的惊呼声中,姜梅跌入一个柔软的怀抱,两个人一起滚倒在棺木旁。 “湄儿~”江照影疾掠过去,抄起姜梅的身子,焦灼地问:“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二小姐~”忽拉一下,人群涌上来,把他们两兄妹围了起来。 “我没事~”姜梅摇头,掉转目光穿过人群寻找那个危险时刻冲过来救自己的人。 绿珠被挡在人墙外面,几次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都没有成功,反而在混乱中被人踩了无数次手脚。 “大家快让让,踩到人了~”江照影居高临下,一眼瞧见了绿珠,忙大声喝止。 “绿珠?”姜梅顿生愧疚:“有没有受伤?” 之前是她强行出头,不顾绿珠的意愿将她收留进府,承诺要帮助她,可是之后完全把她忘在了九霄云外。 “二小姐你安全就好,我没事。 ”绿珠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想要挤出一个微笑,却因痛楚并未成功。 “哎呀,流血了~”不知谁发出惊呼。 “我看看?”姜梅忙过去察看,果然瞧见一络鲜血顺着她的鬓角流了下来,浸润了肩部的衣服,顿时又愧又急:“快,谁有药,给她止一下血。” “才破一点皮,又不会死,大惊小怪做什么?”江絮不屑地道。 奴才嘛,本来就是替主子卖命的,流这点血有什么了不起? “都是你惹的祸,还有脸说?”江照影瞪了她一眼。 江絮扫到一旁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十分不悦,轻哼一声,终究还是没再说话了。 “是啊,没关系~”绿珠勉强笑道:“只是点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哪用得着上药?” “要的,要的!”姜梅越发不安,牵着她掉头就往秋雁阁走:“女孩子最重要的容貌,若是留下疤就不好了。来,我房里好象还有一点金创药,给你抹一下吧。” “我去拿~”如意处境尴尬,借机脚底抹油。[ ] 这死丫头,以前对自己不知多奉承,现在见了自己居然不来请安,还帮着江湄这野女人欺侮自己? “如意!”江絮大为不满,冷声唤道:“我可没让你走~” “大小姐~”如意暗暗叫苦,硬着头皮叫了一声:“我,我先去拿药。” “不用了,既然江絮喜欢,你还是侍候她去吧。”姜梅扔下一句,把绿珠带到房里,撩起她的发,见额角被撞了一个口子,正潺潺地往外冒血。 她心中一紧,忙替她处理干净,上了药,再细心地以白绸绑好,将剩下的药交到她手上,歉然地道:“这是李公子制的药,我试过,很好用的,保证不会留疤。” “谢谢二小姐~”绿珠推辞了一下,接过药瓶收进怀里。 “对不起~”姜梅细细打量她一遍,这才认出她竟穿了粗使丫头的服饰,心中的不安越发浓了:“是我没照顾好你。” 她之前跟着冷卉,只除了顶着个丫头的身份,生活上哪里不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要强上几分?现在居然做这种粗活,心里该有多委屈? “二小姐说哪里话~”绿珠垂下头,轻声道:“你能收留我,让绿珠有片瓦遮头,奴婢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敢挑剔?” “别这么说~”姜梅心生感慨:“若不是我,说不定你现在早已自立门户,找个好男人嫁了。” 谁说平常百姓不快乐?她现在觉得,这辈子能够安安稳稳地活着,已是一种奢望了。 “可是,”绿珠望着姜梅,抿唇一笑:“也有可能被衙门追辑,亡命天涯,或是在牢里吃免钱的牢饭呢。” “哈哈,你还记得呢?”姜梅展颜一笑:“我是吓你的呢!王爷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去通辑你。” 就算看在死去的冷卉的份上,他也不会这么做。 “现在这样很好,身体上虽然累一点,但是过得很开心。”绿珠低着眉,笑得十分柔顺。 “绿珠~”姜梅心中一热,拉住她的手问:“你要不要到我身边来?我虽然不能保证让你象在冷卉身边那样吃好穿好,但只要有我吃的,就绝不会让你挨饿。” “可以吗?”绿珠眼睛一亮,忍不住兴奋之情,抬起头惊喜地望着她。 在江府中苦苦等候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给她等到了接近她的机会,她的血,果然没有白流! “当然,”姜梅用力地点了点头:“只要你不嫌弃,我这就去跟大哥说。” 人是她带到江家来的,要怎样安排,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那,如意怎么办?”绿珠暗中长吁了一口气,以退为进,假意迟疑。 “她本来江絮的贴身丫头,”姜梅淡淡地答:“到我身边只是暂时侍的。嗯,就算她不走,也跟你没关系,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你只需要考虑要不要跟着我就行。” 江絮虽然娇纵任性,但胜在表里如一,什么事都摆在脸上,不懂得隐藏遮掩——这一点,恐怕也是江秋寒当初舍江絮而让自己嫁入王府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看她的样子,十分讨厌自己,肯定会把以前属于自她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再抢回去。 “这还要考虑吗?整个江府谁不知道二小姐脾气好,没有架子,对下人没得话说。”绿珠大喜,立刻曲膝盈盈下拜:“绿珠只恨没有这个机会,二小姐能看上奴婢,是奴婢的福气~” “嗯,”姜梅点了点头:“就这么说定了,从今天起,你跟着我。”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你想要绿珠?”江照影皱起眉头:“为什么?” “怎么,”姜梅不经意地反问:“不行吗?” “不是不行,”江照影沉吟片刻:“只是,如意在我们江家长大,咱们知根知底的,绿珠就……不知道可不可靠了。我知道你很重感情,她又救过你一次,想要报答。不过,咱们可以选择别的方法。” 比如,送她一笔钱,或者帮她找户好人家,再不然认做义女,再让她风光出嫁……都可以嘛。有什么必要留着这么一个隐患在身边? “别的方法?”姜梅警惕地看着她:“别告诉我,你打算送她一笔钱就了事?” 江照影被她看穿心意,尴尬地别开目光:“我的意思,她毕竟以前跟着冷卉,是靖王府的人。你现在既然从那里出来了,再跟他府里的丫头扯上联系是不是不太好?” “绿珠是绿珠,冷卉是冷卉。再说了,正因为冷卉不在了,绿珠离开靖王府无处可去,我才要收留她,怎么就跟靖王府扯上关系了?”姜梅忍住怒气,冷冷地道:“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只好带着她离开这个家了。” “湄儿!”江照影又气又急:“你怎么学得跟絮儿一样任性了?动不动就要离家,这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该说的话吗?再说了,我也没说不同意,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 “没的商量!”姜梅冷然道。 “那,如意你打算怎么办?”江照影见劝不动她,无奈地叹道。 “她?”姜梅望着他,微微一笑:“大哥何必跟我装糊涂?如果没猜错的话,江絮应该已然跟你要过她了吧?” 江照影狼狈地红了脸,一时无言以对。 姜梅淡淡地道:“所以,就这么决定了吧。” “湄儿~”江照影定了定神,试图说服她:“絮儿不懂事,怎么连你也跟着闹别扭呢?你只管放心,这次我绝不会偏坦她……” “不用了”姜梅打断他:“如意原本就是她的人,她要回去,也没什么不对,让绿珠跟着我吧。” 她又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干嘛害怕被人发现秘密? “湄儿,”江照影不肯死心,还想再劝:“大哥是为你好,你真的不再考虑?” 搞不好,绿珠就是君墨染派来在她身边卧底的,到时候什么秘密都被她知晓,那不等于敞开大门迎敌? 原本以为换丫头只是一件小事,谁想到江照影竟然磨叽这么久。 姜梅心生狐疑:“大哥,你为什么这么害怕绿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你想多了,”江照影忙申明:“大哥怎会有事瞒着你?” “没事瞒我?”姜梅嘲讽地弯起唇角:“如果没记错的话,江絮怀孕至少有六七个月了,身材却还如少女般苗条,又该怎么解释?” “呃~”江照影语塞:“这个,这个大哥也觉得十分奇怪,正打算找个机会问娘呢~” “呵呵~”姜梅冷冷一笑:“她根本就没怀孕,这只不过是你们欺骗我的一个借口罢了。都到这个份上,大哥还不肯承认事实吗?” 解释就是掩饰,说得越多,只能越发引发她的怒火。 “不是~”江照影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这时急得额上冒出汗来:“我真的不知情啊!上次我回安阳,爹明明说她身怀有孕,为此还气得病了一场。” “别说了~”莫萍被这兄妹二人的争吵声引了过来,听到这里忍不住推门而入:“湄儿,你大哥真的没骗你。” 姜梅冷着脸,示发一语。 怎么,都想把她当傻子呢?合起伙来骗她? “絮儿有孕是真的,现在没了也是事实。”莫萍抹了一把眼泪,长叹一声:“要怪,就怪我这当娘的没把絮儿教好。” 没了?姜梅皱眉。 莫萍把姜梅拉进里屋,低泣着道:“絮儿未嫁怀孕,又服药堕/胎,这在咱们江家是奇耻大辱,娘连做梦都不愿意提及。本想就此做罢,没想到你因此误会大哥,娘不得不把事实说出来。” “堕了?”江照影亦吃了一惊:“她哪来的胆子?” “她一心想攀龙附凤,原以为怀上孩子可以母凭子贵,嫁入瑞王府做个世子妃。谁想到中途生变,靖王府竟然上门提亲,你爹又不敢拒绝,只得使个偷梁换柱之计,让你妹替姐嫁。这样挖东墙补西墙,虽暂时解了燃眉之急,却也断送了絮儿嫁入瑞王府的机会。她眼见无望,恐未婚生子遭世人耻笑,竟自行服了药物,若不是发现及时,早已丢了性命。” 莫萍连哭边说,早已是泣不成声:“不管怎样,这都是老爷惹的祸患,若是不贪图那张藏宝图,也不至于一辈子担惊受怕,害你们也跟着受苦!” “娘~”江照影见她说到激动处,居然把这惊天秘密也说了出来,大为着急,忙出声打断:“你糊涂了吧?咱家哪有什么藏宝图?” “你爹都已丧了命,还瞒什么?”莫萍泣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湄儿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有权知道原因。我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也不想你们兄妹再去争那个什么图!” “大哥~”姜梅好笑地睨了江照影一眼:“你不必再遮着拦着,我什么都知道了。” 她不提,只想知道江照影究竟打算瞒她到几时?又或者是否打算利用她到底? “呃~”江照影大感尴尬,心底挣扎了片刻,到底还是惊讶战胜了窘迫:“谁跟你说的?不会是靖王吧?” 他提到君墨染,姜梅眼神黯了下来,垂首沉默不语。 一码归一码 江秋寒下葬这日,天公不做美,早上开始就飘起了雨点,过了辰时,雨势渐渐加大,豆大的雨点敲在青石板路上,砸起水雾一片,衬着满目的白幡素服,看上去分外的凄凉。 加上有那好事之人,把江秋寒惨死的情状渲染得绘声绘影,将他形容成冤死的厉鬼,胆小之人吓得连门都不敢出。 君墨染做为江家的下堂女婿,又是仇人,身份和处境都相当尴尬,自然不可能去江家吊唁。不但不能去,就连关心询问一句都不能,怕惹老夫人不开心。 李煜宸挂着姜梅,瞒了老夫人,假说约了朋友喝酒,大清早就溜得不见人影,在街上转了一圈,看看时间差不多,直奔了江家。 江家在江南是首富,这些年为打入京城花了不少心思,洒下了大把的银子,可因江湄一怒休夫,众人唯恐得罪靖王,十个里有九个只遗仆人送来礼金,人是万万不敢当场的。 因此,江秋寒的身后事只有江照影在独力奔走,除了江家几门至亲,来送葬者寥寥无几,场面十分清冷。 不过就算这样,江絮和姜梅同时出现在送葬的队伍里,还是引来不少骚动——大家对江家这位骄纵成性,嫁入靖王府后竟敢狂妄到敢休了靖王的女儿都有耳闻。( ) 那些在路上围观的路人,十个里倒有九个是冲着她去,想一睹其真容,看她究竟是如何的艳冠群芳? 谁也没想到,出来的竟会是两个人!这下又替江家书写上一翻新的传奇。天桥说书的先生,从此也多了一段故事,满足了不少人猎奇之心。 出了西城门,忽见路上有人搭棚路祭,姜梅过去一看,竟是唐郁。 他披着白色的狐裘,袖着手站在凉棚之下,神色是一贯的冷漠高傲。一切路祭事宜,都交由司空奕一手打理。 他只盯着姜梅,不满地道:“怎么穿得这么少?” 姜梅无所谓地笑了笑,没有搭腔。 这鬼天气,早两天还是晴天,一到早上就下起了雨,这时代又没有雨衣,难不成披着蓑衣,身后再带个撑伞的丫头来做孝子? “有什么不可以的?”唐郁竟瞧出她眼底的潜台词,转头蛮横地命令:“司空,你不用做别的,带把伞,跟着她,千万别让她淋病了。” 这家伙傻,也不会偷懒!瞧瞧她身边的江絮,比她会心疼自己多了! “不必了~”姜梅骇然,忙不迭地摇手拒绝:“我穿得够暖,而且也快到地头了,没多久就要结束了。 ” 她倒不见得是多有孝心,只是这个时候真让人跟在身后,岂不是成了笑话? 有关她的闲言碎语在坊间流传得已经够多,让她啼笑皆非的是,昨天她无意间听到来府里帮忙的杂役在那里谈论自己。 他们奇怪的是,外面传得烽烟四起的江家小姐,靖王府九妾,那个断案如神,能奴使人鬼,甚至能御使动物的女子,竟然没有三只眼睛! 晕死,她又不是马王爷,怎么可能有三只眼?所以,她可不愿意给邀月百姓在茶余饭后再添上一段闲话。 “放心,”李煜宸一直在一旁注视,这时忍不住插言:“有我在,不会让梅子生病的。” “哼~”唐郁瞥他一眼,出乎姜梅的预料没有出言讽刺,只冷哼一声,便傲慢地走开。 “你从哪里认识的小鬼?”李煜宸哂然一笑,转而望向姜梅:“脾气真大,不过对你也是真的好。” 这小鬼来历不凡,行为可疑。尤其是他对别人都冷漠,唯独对梅子友好的态度,更是值得深思。 姜梅望着他在秋雨中越发显得单瘦的背影,嘴角噙了一抹极浅的微笑:“缘份这东西真的很奇怪,偶然的一次相遇,有时就能改变一生的命运。” “哦?”李煜宸心中一动,装着不经意,旁敲侧击地打听唐郁的来历:“怎么个偶然法,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很简单,”姜梅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那天他跟司空先生走散,没有按时服药,结果晕倒在街头。我碰巧遇上,把他带回了江家,留他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被接走了。” “那他总嚷嚷你欠他的承诺,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煜宸瞥一眼应付自如,谦恭有礼的司空博,疑云越发浓了。 看他的身手和做事的手断,绝不是个糊涂之人,怎可能会让唐郁一个人落单?更别说让他流落在外,以到晕倒在街头,差点丢了性命。 这种借口,也只能拿去糊弄心思单纯善良的梅子,他是绝不会相信的! “哦~”姜梅淡淡地道:“那是因为唐郁痼疾缠身,有厌世之感,我就多了句嘴,说一定替他找到名医治好他的病。” 那个时候,她全心信赖李煜宸,这才把话说得太满。现在作茧自缚,也不能怨天尤人。 李煜宸心中一动,忽地升起一丝甜意,睨着姜梅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温柔:“你说的名医,该不会是区区在下,我吧?” 被他戳破心思,姜梅索性大方承认:“是啊,我原本指望你。” 没想到会跟靖王闹翻,现在两家势同水火,李煜宸是君墨染的至交,理所当然是站在他那边。她又怎么好意思再去打扰,令他为难? “为什么改主意了呢?”李煜宸优雅地一笑:“是我的医术不足以令你信赖,还是你找到更好的人选了?” 姜梅沉默着把目光转开。 “一码归一码。”李煜宸正色道:“梅子,墨染与我的确亲如兄弟,我永远不会背弃他。但同时,你在我心底亦具有同等的份量。你,明白吗?” 甚至,这份感情已远远地超越了与墨染之间的兄弟情,永远无法割舍! 她,还好吗? 时近正午,送葬的队伍总算抵达了墓地。淅沥的秋雨里,苍茫的荒原上,一道纤细的身影格外的引人注目。 “文小姐?”姜梅定睛细看,竟然是文紫萱,心中微讶:“你怎么来了?” “江小姐~”文紫萱优雅地欠身施了一礼:“令尊仙逝,我当然要来。” “文小姐竟冒雨前来,在下感激不尽。”江照影认出来人,忙过来见礼。江秋寒的葬礼,清冷而凄凉,直到文紫萱的到来,才显出几分尊荣与身份。 姜梅按住疑惑,默然地走到一旁。 文府家仆鱼贯而上,送上香烛纸钱,文紫萱行了祭拜之礼,这才与姜梅在一旁说话。 “江小姐,事情已然发生,还是节哀顺便,千万不可忧伤过度,以到损伤身体。”文紫萱打量了姜梅一遍,轻柔地劝解。 “你怎么会来?”姜梅与她虽有数面之缘,前后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自问与她的交情还未好到令她纡尊降贵亲至坟场祭拜的份上。 “江小姐~”文紫萱有些招架不过姜梅的直率,俏颜微微一红:“怎么说咱们亦是相识一场,我来只是略表心意。纯属好心,请江小姐不要多想。 ” “是吗?”姜梅明显不信。 她不是傻子,文紫萱代表的可不仅仅是她个人,她的背后站着文丞相,今日她的行为有多少人在看,她不会不知情。 “萱儿小姐一片好心,”江照影生恐文紫萱生气,忙插言道:“咱们只有感激,湄儿怎能对她诸多猜疑?” “不要紧,”文紫萱忙摇手,白玉似的颊上飞起两团红晕:“是萱儿来得唐突,不怪江小姐见疑。” “你们聊,”江照影见状让到一旁:“我还有事,就不招呼你了。” 他走后,姜梅并不说话,只用那双仿佛能看透天下的黑眸静静地凝礼着她。 “你猜对了~”文紫萱招架不住她犀利的目光,狼狈地垂下眼帘,声轻如梦地低语:“我,其实是替靖王来吊唁的。” 姜梅心中微微升起怒气:“文小姐好象来错了地方,我与靖王已经一刀两断,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就算她与君墨染有了婚约,不久将嫁入靖王府做他的妃子,急于宣示自己的主权,也不必选在这种时刻来她的面前炫耀吧? “江小姐你切莫误会~”文紫萱神情急切,忙捉住姜梅的手,言词恳切地道:“我真是一番好意!靖王对江小姐情深意重,可碍于形势不能亲身前来吊唁。 我,我此番前来,一是敬江小姐为人,二是想稍稍替他弥补一些遗憾。” “只想替他弥补遗憾?”姜梅笑了,语气不自觉地变得尖刻:“他有何好遗憾的?是不是没有亲手杀了江秋寒,还是没有亲眼目睹他入土总归不安心?担心这又是一场骗局,怕他从棺材里跳出来?” 文紫萱一脸错愕,张口结舌地看着她:“江小姐何出此言?” 世人谁不知靖王娶江家小姐,只为报当年落魄时被逐毁婚之仇?她现在把话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了事实的真相! 她现在来说这样的话,真是莫大的讽刺? 姜梅轻哼一声,发觉自己有将积压在内心的不满向她渲泻的倾向,咬住唇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迁怒旁人,坏了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 “梅子~”李煜宸一直暗中注视着这边,见两个人说僵,适时插了进来:“你累了吧,不如进棚子里避避,休息一会。” “时候不早,我告退了。”文紫萱就坡下驴,忙忙地道辞而去。 “梅子~”李煜宸待她稍稍平复,轻声道:“我看萱儿小姐可能真是一片好心,并没有什么恶意。墨染,他也不象你想象中那么恨你。有很多事情,他,都是真的身不由己。” 他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包括文紫萱在内,许多事都由不得他做主。 “你若想替他开脱,也可以走了。”姜梅不悦地别过头去。 他是个王爷,年纪也不小了,若是连大是大非也分不出,一举一动都受人牵制,还有何话好说? “好好好,我不说,你消消气,行了吧?”李煜宸举起双手。 “湄儿,絮儿,你们过来行礼吧。” 三声炮响后,鞭炮齐鸣,梵音高奏,江秋寒入土为安,一切尘埃落定。 李煜宸回到靖王府,已是未时初刻。君墨染在书房里坐立不安,听到熟悉的足音自远处传来,慌忙回到书桌前坐定,随手抄了一本书假意低头翻阅。 “行了,”李煜宸推门而入,见他如此做作,不禁笑了:“别装腔作势了,想问就问吧,何必藏着掖着?” “我有什么好问的?”君墨染口不对心,故做严肃:“没见我正忙着呢?” “你就装吧~”李煜宸哧地一声笑,嘲弄地望着他:“卷宗拿倒了。” “啊?”君墨染大窘,急忙把案卷调个头,这才发觉上当,抬起头怒目而视:“你耍诈~” “我什么?”李煜宸走过去拿走他手中的卷宗,啪地甩要桌上:“是你心不在焉,才会上当受骗。” “还给我,”君墨染沉声道:“案子千头万绪,得尽快理出来。” “墨染,咱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李煜宸叹息。 君墨染沉默片刻,终于轻声问:“她,还好吗?” 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堂堂男人尚且有点应接不暇,何况她一个如此柔弱娇小的女子? 这么多的打击接踵而至,她再怎么坚强,也只是个十八岁不到的女人,要如何一肩挑起如此重的责任? 怎么,想打架? “她~”李煜宸悠悠地望着他,慢腾腾地答:“好象不太好。” 事实上,这种事摊到谁身上还能好? 君墨染心中一惊,勉强笑道:“该不会是病了吧?” “没有~”李煜宸摇头:“不但没病,看上去精神状况还挺好。嗯,不止是挺好,简直是太好了一点。” 正因为如此,才更令人担心。 旁人也许会说姜梅因为自小在庙里长大,缺乏亲情,对江秋寒没什么感情,才会对他的死无动于衷。 正因为亲情的缺失,才比任何人更渴望亲人的关爱。他了解梅子,她只是习惯把感情藏在心里,不愿意以脆弱的一面示人,才会故做淡然和冷静。 谁又能知道,在看似平静的背后,她的心里会不会在滴血?成长的环境甚至让她连一个闺中密友都没有,她能对谁诉说内心的痛苦? 他真担心这么一直憋着,会憋出病来。 “哦~”君墨染低应一声,复又陷入沉默。 知道她好不好又能怎样?她与他已全无关系——不,比没有关系更加恶劣!若彼此只是路人,至少还能表达一下关怀。 可现在,他心急如焚,心痛如绞,却偏偏什么也不能做!还要假装无事地办着公事! “就只哦?”李煜宸不满地挑起眉毛。 “不然,我能怎样?”君墨染仰头靠向椅背,一双墨色的眸子幽深如夜,迷朦如雾,声音轻不可闻,充满了挫折感。 难道他能让时间倒流,让一切重头来过,让江君二家的仇恨消失,让娘不再怨恨江湄,让江湄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他什么都不能改变,就算江湄回来又怎样? 江湄希望的幸福,他给不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伴随着他们的恶梦依旧存在,悲剧只会重演。 “算了,”瞥他一眼,李煜宸低低地叹了口气,大掌搭上他的肩:“我怪你又有什么用?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墨染的痛苦,会不会正是他幸福的契机?虽然明知道这种想法不对,对不起朋友,背叛了兄弟之情,可希望依然寻到了土壤迅速地滋生…… “对了~”李煜宸吸了口气,换了种轻松的语气:“你猜我去江家看到谁了?” “去吊唁的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碰到谁?”君墨染兴趣缺缺。[ ] “萱儿小姐也去了。”李煜宸微微一笑,等待看精彩的表情。 “她?”君墨染神色僵冷,讶然道:“她去做什么?” “喂~”李煜宸倚着书桌,曲指轻敲桌面,似笑非笑地睨着他道:“人家可说得清清楚楚,她是代替你去的。” 啧,人还没嫁进靖王府呢,就开始替他收拢人心,拉拢人脉,果然是世家千金,有大家风范。 “什么!”君墨染大吃一惊,瞬间黑了俊颜,拍桌而起,咬牙怒道:“谁给她的权力?” 她是他什么人,有什么资格代替他去江秋寒的坟前上香? “很明显,”李煜宸不无兴灾乐祸地弯起唇,朝西边呶了呶嘴:“是干娘赋予她这项神圣的权力。” “胡说!”君墨染沉声叱道:“我可没有同意。” “她好象也不需要你的同意。”李煜宸不怕死地补上一句。 自古以来,婚姻凭的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就算一国之君都不能免俗,他事母至孝,又如何拒绝? 君墨染被他戳中死穴,额上青筋隐隐跳动,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李煜宸不自觉地退后一步,拉开架式:“怎么,想打一架?” 君墨染紧紧地握住拳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忽地软了下来,颓然地跌坐回椅子里:“是,你说对了。她们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同意。” 娘也好,文紫萱也好,就连江湄也是如此! 不管是娶亲,嫁人,还是休夫!这些女人都很有主见,擅自做出了决定,谁也不曾考虑过他的感受!谁也不曾想过要问一问他是否高兴,是否愿意? 手握重兵又怎样,身居高位又如何,他的人生始终没有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一直被命运牵着跑,完全没有自我!过去的十年为仇恨活,今后的一生要为孝义而活! “其实,”李煜宸迟疑片刻,还是把话说出口:“萱儿小姐还不错,对你也是真心的,说不定这次娘真替你娶了一门好亲。” 她的气度和胸襟也与府中那些只会勾心斗角的妻妾们不可同时而语。再加上文丞相在朝中的势力,两人强强联手,墨染的未来是可以预见的一片光明。 “不错?”君墨染冷哼一声,斜觑着他,语气森冷:“你怎么不去娶她?” “嘿嘿,”李煜宸扑哧一乐:“我倒是想呢,就怕文丞相看我不入眼。” 文紫萱肯下嫁,一方面冲着墨染的人材,不可否认另一方面也是冲着他的地位权力而去,不是吗? “这个简单~”君墨染阴恻恻地望着他,呲牙一笑:“我去跟嘉烨说一声,就说你有意仕途,让他拉拔你一把,不说马上封个王爷,怎么也弄个将军来做做吧?” “得~”李煜宸抱拳做揖:“算我说错话行不?你也知我志不在朝堂,习惯闲云野鹤,千万不可害我。” “那你哪凉快哪边呆着去,别在这里说风凉话!”君墨染冷声道。 “呃~”李煜宸心虚地摸摸鼻子:“我这不是为你好才说吗?” 既然同梅子已不可能,靖王府也不可能没有王妃,那还不如娶了文紫萱,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呢! “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是吧?”君墨染冷冷瞥他一眼,霍地起身欲走。 “得,”李煜宸张开双臂挡住他去路:“我走,我走还不行?” 命格有异 唐郁神色慵懒地歪在贵妃榻上,丝绸长衫半敞着露出精瘦的胸膛,两名妙龄少女跪在身侧替他捏着肩背。 司空奕恭敬地立在他身旁:“少主,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江秋寒下葬已有几天,江湄毫无动静,似乎根本无意履行当初的承诺,陪他一起前往啖星。如果她就此反悔,他们亦无可奈何——毕竟,那只是口头之约,且她并没有义务一定陪他前去。 偏少主又不许他们用武力或计谋强行将她带走,想要她心甘情愿地抛下亲人,跟他离开家,又谈何容易? “急什么?”唐郁伸手,立刻有人奉上一盏热茶:“咱有的是时间,不怕等。” “可是……”司空奕心有疑惑,迟疑着该不该问。 唐郁挥手轻推,身旁的少女跌出去一丈多远,爬起来慌慌张张地离去。他睨着司空博,微微一笑:“你是想知道我为何不去取另半张图吧?” “是。”司空奕点了点头。 他们已然得到半张图,当务之急不是应该去寻找另外半张吗?至于江湄,完全可以等图找齐之后再想办法带走。 现在这样,会不会有点本末倒置了? “那依司空二先生之见,这另半张图会在谁在手中呢?”唐郁悠然地望着他,笑得更加欢悦。 他前所未有的客气,令司空奕大窘,额上不自觉地滴下汗来:“少主休得取笑。” “不要紧,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唐郁摇了摇手,放松了身体躺回榻上,闭上眼睛假寐。 司空奕偷觑了他一眼,见他不似生气,这才把提着的心放下,大着胆子道:“依属下看来,靖王府走水事件十有**是柳无风暗中布署,至于得手与否,就不得而知。不过呢……” “说吧,没事。”唐郁眼皮也不撩,懒懒地道。 “柳无风卧薪尝胆在靖王府三年,若不是有所得,怎么可能离开靖王府?所以,图有很大可能是落在他的手上。”司空奕信心满满:“咱们只要捉住他,不愁图不到手。” 所谓的二十八星宿也不如传说中那么有名,两战告捷,让他对少主的信心更足了,绝对有信心将他们全部拿下,令他们俯首就缚,乖乖地将图双手奉上。 “你能肯定?”唐郁淡淡地问了一句。 司空奕不敢托大,想了想:“应该有七成把握,可以一赌。 ” “如果赌输了呢?”唐郁依旧淡淡地反问。 “这~”司空奕一窒,硬着头皮道:“应该不会输。” “好,”唐郁不紧不慢地问:“就算让你赌赢,图果真在柳无风手里,你能肯定他没有把它送回啖星?” “这~”司空奕再次语塞。 “二十八星宿,至今只有东方七宿露了面,其余人马皆在暗处,你打算怎样对付?”唐郁倏地睁开眼睛,漂亮的黑眸灿亮如星。 “这个~”司空奕的冷汗涔涔而下。 “况且,还有三成的可能是柳无风失手,图依然留在君墨染的手里。”唐郁复又闭上眼睛,光芒顿敛:“你说,要不要赌?” “……”司空奕讪讪地闭上嘴巴。 唐郁换个姿势,让自己躺得更加舒服:“不论图到谁的手里,最终都会落在她的身上来破解这个几百年的谜团。只要紧紧地跟着她,图就是咱们的,明白吗?所以,不要去想图在哪,别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就行。” “可是,”司空奕鼓起勇气,问出一直藏在心中的困惑:“少主怎知江湄就是那个破解谜团之人?” “你现在是在怀疑我的决定?”唐郁的声音倏地变得阴冷。 “属下不敢~”司空奕惶恐地垂下头,急切地辩明:“少主天纵奇才,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少主的决定绝不敢有半点怀疑。只是确实好奇少主远在千里之外,如何知道江湄的存在?” “二弟,”司空博从外面进来,刚好听到,接过话头道:“西门世家的占卜九宫之术为天下一绝,少主足不出户可知天下事,你今天才知道吗?” “不是不明白~”司空奕小声嘀咕:“当初出门时少主也只说福星可能在南方,并不能确定目标,为何一到邀月就能确定是她呢?” “这是天机,咱们肉眼凡胎如何得知?”司空博一脸骄傲地望着躺在软榻上的绝美少年:“少主天赋异禀,能堪破玄机有何稀奇?” “呵呵~”唐郁微微一笑,忽地道:“因为命格不同。” “哦。”司空奕听得似是而非,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 “江湄的命格与咱们所有的人都不一样,换言之,她并不属于这里。”唐郁慢慢地道。 “不属于这里?”司空奕憨憨地问:“那她莫非是啖星人?” 司空博到底跟唐郁时间久了,对他的了解更深,闻言大吃一惊:“少主的意思,江湄她……不是人?” “当然是人~”唐郁愉悦地冲他夹了夹眼睛:“我虽会占星,却还未通灵到能与鬼沟通。命格不同,并不是说她不是人,否则太阳一出,她岂不是就要灰飞烟灭?” “那也有可能是厉鬼成精,不然她怎么面对死尸一点也不发悚?”司空奕小小声地嘀咕。 “别瞎说~”司空博瞪他一眼:“听少主解释。” 既然江湄是人非鬼,那为何说她不属于这里?莫非她是神仙?这也太扯了吧? “我算过了,”唐郁呷了一口茶,慢吞吞地道:“几百年来,这种命格只在两人身上出现过。一个是江湄,还有一个是谁,你们知道吗?” “是谁?”司空两兄弟异口同声问。 唐郁展颜,冲他们露了个甜蜜的笑:“圣武皇后。” 罚俸一月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江秋寒的三七已过。靖王府里,陈老太太也在紧锣密鼓地张罗着给君墨染的亲事。 她铁了心要把文紫萱娶进门,婚事在她的竭力促进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推进着,很快地双方已交换了庚贴,议定了婚事日期。 为了防止出意外,陈老太太和文夫人一同进宫,求见了太皇太后,请她出面游说皇上赐婚。表面上的说词自然是希望为君文两家的婚事撑场面,喜上添喜。暗地里,更是老夫人给君墨染上的一道紧箍咒。 亲情加上圣意,他就算对婚事有再大的不满,对文紫萱再不中意,又怎敢违拗? 因此,这桩婚事就在双方的默契之下悄然而迅速地进行着。君墨染一心扑在三十几桩的命案上,老夫人对自己房里的四个大丫头下了死命,严格防止她们把消息外泄。 因此,直到双方已将婚事推进到了文定下聘的程序,当事人君墨染对此竟全不知情。 梅雪望着老夫人笑得乐开花的老脸,心知若任事态发展下去,最后不知会闹出什么事端。靖王府娶王妃本是大喜之事,别到时候弄得母子失和,反为不美。 她咬了咬唇,怀里揣着那张聘礼清单,悄悄地溜进了隔壁的墨韵居。 踮着脚尖在院子外张望了片刻,不见君墨染出门。 “雪丫头,你上哪了?”田嫂在院子里唤她。 蓝三刚巧自院外进来,见她杵在门口,俏脸上泛着红晕,不觉奇怪:“梅雪,你来找谁?干嘛不进去,光在院子里站着?” “嘘~”梅雪紧张地竖起食指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这个死丫头,也学着偷懒了!刚还见着呢,一眨眼的功夫跑得影子都不见了!”田嫂的咒骂声隔着围墙清晰地传了过来。 蓝三恍然,带着笑意调侃:“我明白了,准是你闯了啥祸,跑到这里想找王爷替你求情,对不?这可不巧,王爷去衙门还没回呢,怕是要晚上才能回来。” “你当我是你呢?”梅雪俏眼圆睁,又怕被隔墙的田嫂听到,只得压低了声音驳:“一天到晚除了闯祸,就不干别的事了!” “瞎说!”蓝三脸一红:“我什么时候净闯祸了?” “你要不闯祸,王爷干嘛把你罚出京城?”梅雪不甘示弱,直接戳他的死穴。 “我~”蓝三一窒,顿觉理亏,一时间竟无词以对。 “好了~”梅雪心软,见他一脸窘迫,遂笑道:“跟你开个玩笑呢,你还当真了?行了,不逗你玩了,说正经事。” 她一边说,一边自怀里掏出那张用帕子包着的清单顺手就塞到了蓝三的手心:“你把这个交给……” “哟~”蓝五刚好路过,把她的话听了一截,取笑道:“三哥,你究竟怎么着雪姑娘了?人家让你正经点呢!” 梅雪窘得俏脸通红,低啐一声道:“呸,坏胚子~”扭身一路小跑地进了老夫人的院落。 “哈哈,害羞了~”蓝五望着她的背影开心地笑:“喂,雪姑娘你别跑啊!有啥话说出来大家听听嘛,干嘛只给三哥说?” “五弟!”蓝三一着急,跑过抱住他的胳膊把他死命地往回拽:“别瞎嚷嚷了,让人听见可了不得!” “哈哈哈~”蓝五顺势去掰他拳头,想要抢那份清单:“那你说,雪姑娘把什么给你了?是手帕还是定情信,快拿出来给我瞧瞧,也让大伙都开开眼~” 蓝三并不知那里面是什么东西,梅雪急切间也没交待清楚究竟要他交给谁。万一给他说中,竟真是想借他的手传给某位弟兄的定情物,岂不是陷自己于不义? 这么一想,他哪里肯放?两个人在院子里抱成团打闹了起来。 “住手!”蓦地一声大喝,如平地惊雷,炸响在两人耳边。 蓝三和蓝五一惊,回过头一瞧,君墨染黑着脸站在院外冷冷地盯着二人。 呃,不是说晚上才回,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你两个怎么回事?”蓝一皱眉训斥:“皮发痒给我到外面去打,别闹得府里乌烟瘴气的,坏了王府的规矩。” 不知道王爷最近的心情十分低落,象吃了二斤炸药随时要找人开刀吗?这个时候犯事,不是纯粹自个找抽呢吗? “快给我吧”乘着蓝三发窘的机会,蓝五蹿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清单:“哈,看你还往哪里藏?” “五弟,那东西不是我的,快还我!”蓝三大急,冲过去抢夺。 “不是你的,那就更不能还你了~”蓝五蹿到蓝一的身后,探出头来冲他扮了个鬼脸,顺手把东西塞到了蓝一的手里:“一哥,给你!” “闹够了没有?”君墨染拉下脸,沉声喝叱:“没够的话继续打,不打死一个不许停!够了的话,每人去领二十军棍!” 蓝五牵住蓝一的袖子:“一哥~” 蓝一瞪了他一眼,转身笑着朝君墨染拱手道:“王爷,这两只小皮猴确实该打。不过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依属下之见,军棍就免了吧?要不罚他一月的俸禄好了?” 君墨染轻哼一声,转身进了书房。 见君墨染进了书房,蓝五立刻抱着蓝一的肩膀惨叫:“一哥,你好狠的心,一句话就扣掉我一个月的俸禄?那你还不如抽我二十军棍呢!” “臭小子,你要钱还是要命?”蓝一狠狠一指戳到他的额上。 “我要命,”蓝五答得响亮:“更要钱!” 蓝一斥道:“一月俸禄才有多少?叫得这么大声,也不怕丢人!这钱我出,行了吧?” “谢谢一哥!”蓝五弯眉笑眼。 “快滚吧~”蓝一抬腿踹了过去。 有话就说 “一哥~”蓝三搓着手,局促地望着蓝一。 “放心,”蓝一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碗水肯定要端平,你的那份也归我出,行了吧?” 蓝三勾着头,小声嗫嚅:“我不是指俸禄……” “你不要钱啊?”蓝一睨着他:“那你是要领军棍罗?” “一哥~”蓝三的脸越发红了,盯着他手里的帕子不吭声。 “那你要什么?”蓝一故意装糊涂。 难怪小五要逗他,这孩子也太实诚了!啥事都摆在脸上,也不会遮掩一下! “你饶了我吧~”蓝三满脸狼狈。 “我明白了~”蓝一假做恍然:“你想把东西要回去呢,对吧?” 蓝三求饶地望着他,心中不免对梅雪生出些许怨怼——要不是她莫名其妙塞给自己这么一个烫手山芋,怎会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行,”蓝一爽快地把东西往他手里一递:“你拿回去吧。” “多谢一哥~”蓝三松了口气,正欲去接;蓝一忽地把手一缩,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过,你得告诉我,这是哪家姑娘送给你的?啧,还挺香的!” 蓝三的脸唰地一下红到脖子底下,直着嗓子嚷:“一哥!怎么连你也这样?” 蓝一仰天打了个哈哈,顺手把清单塞还他手心:“拿好吧,可别再让人抢走了,不会每次都这么好运,有我替你出头~” 蓝三本来去接,听了他这话,忙不迭地缩手:“那还是放一哥这里保险,我不要了~” “胡说~”蓝一又笑又气,斥道:“这孩子脑子坏了吧?人家姑娘好心送你的手帕,我替你收着,成什么样子?快拿回去!” “不是,”蓝三把头摇得象拨浪鼓:“真的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小五干嘛跟你闹?”蓝一顺口反问。 “梅雪本来托我交给别人,可被小五歪缠了一下,没有交待清楚就跑了。”蓝三老老实实地道:“不如一哥自己去问梅雪姑娘,看她到底是要给谁的?” 蓝一不禁失笑:姑娘家的手帕可是胡乱给人的?都已亲手放到他手上了,又没说要他给谁,怎么可能还会是转交给别人的? 他真是憨得可以了,人家姑娘多机灵啊?不好意思直说就找了个借口,也只有他才拿着棒槌当针使呢! “行,”蓝一憋不住笑:“我给你收着,你可别后悔。 ” “谢谢一哥~”蓝三巴不得扔了这烫手的山芋,听他这么一说,拨腿就跑,转瞬不见了人影。 “一哥~”蓝五根本没有跑远,躲在院外偷听,见蓝三走了,从墙外倏地一下跃了进来,笑嘻嘻地望着蓝一:“既然不是三哥的,咱们就打开来瞧瞧吧。” “去~没你什么事,别在这里瞎搅和!”蓝一曲指弹他的脑门。 蓝五早有准备,灵活地一缩脖子躲过:“嘿嘿,打不着!” “蓝一!”君墨染在书房里久候不见他进来侍候,不觉焦躁,提高了声音喝道:“还不快滚进来?” “这几天王爷情绪不好,你皮给我崩紧点!”蓝一瞪他一眼,匆匆进了书房:“来了。” “你拿着什么呢?”君墨染抬眼瞧见他手上一截粉色的丝绸,忍不住皱收:“不伦不类的,象什么话?” “呃~”蓝一脸一红,恭恭敬敬地把手帕往桌上一放:“这是梅雪姑娘送给小三的,他脸皮薄,不敢拿,要我替他收着呢。要不,还是王爷替他收着?” “哈,谁脸皮薄呢?”李煜宸风尘仆仆地自外地赶回,进门就听到这句话,不禁笑着打趣:“要不要我教他几招硬功,包他刀枪不入。” “李公子,你回来了?”蓝一躬身问安,上前接过他肩上的行礼。 “怎么去了这么久?”君墨染略有不满,把眼一瞪:“有收获没有?” “你猜?”李煜宸卖了个关子。 “烦着呢,”君墨染冷声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啧,”李煜宸啧了一下舌,无奈地摇头:“你可真是无趣得很,难怪……” 君墨染把脸一沉,抄了份案卷低头翻阅:“本王可没心情陪你闲嗑牙,你如果是来耍嘴皮的,对不起,门在那边。” “得,算我怕了你了~”李煜宸示意蓝一把包袱打开,小心地取出一大叠的图像——这些图,是文紫萱不分昼夜,加班加点赶出来的那三十几具尸体的肖像图。 他拿了一份,带回去找人验看,希望可以有新的线索。 从中找出两张拂开桌面的杂物,摊在桌上,语带兴奋地道:“墨染,萱儿小姐可立了大功了,帮咱们逮着两条大鱼。” “哦?”君墨染倾身过来。 “知道他们是谁吗?”李煜宸指着桌上房和角的肖像,愉悦地问。 “我若知道,还用得着你去问吗?” “他们是东方七宿里的角和房。”李煜宸揭晓答案。 “东方七宿?”君墨染挑眉。 “东方七宿是二十八星宿中的一部,他们都是啖星的皇室密探。直接归啖星的三皇子指挥,而这个三皇子三年前神秘失踪,至今行踪成谜。”李煜宸把探得的消息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遍。 “这么说,”君墨染点头:“这次事件,啖星人也插了一杠子?” “很明显,”李煜宸点头:“那个三皇子已然来到邀月,而且他是冲着藏宝图而来,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一张藏宝图,引来多少贪婪的心。至今为止,已有好几股势力浮出水面为了得到藏宝图打得头破血流。 江秋寒已然被判出局,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呢? 这坟不能挖 “现在看来,靖王府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并非偶然,一定有一双幕后的黑手在推动整个事情发展。只要捋顺所有事情,不怕揪不出他!”李煜宸说得信心满满。 君墨染熟知他的脾气:“你是否有所怀疑?” “只是怀疑,没有任何证据。”李煜宸点了点头:“不过,如果真的是他,相信只要顺着线去找,总会有迹可循。” “就怕没有时间。”君墨染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往后靠进椅背里。 江照影正积极畴备货物,组织商家,恐怕年底就要组队前往啖星。他担心,江湄要跟他一起带走,岂不是羊入虎口? “放心吧~”李煜宸望他一眼,二人心有灵犀,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墨染手握重兵,又有封号在身,除非受到邀请,是不能轻易离开邀月进入别国领地。否则对国内有叛国投敌之嫌,对啖星则有奸细图谋不轨之虞。两边不讨好,两边都受遣责。 真到了那种时候,他当仁不让,要挺身而出跟着她一起前往,随时保护她的安全。 君墨染如何能放心?只是他身肩重责,无法抛下一切,这份牵挂只能存在心里。 李煜宸聪明地转了话题:“对了,你这边有什么收获?” 君墨染缓缓摇头:“已然查过当日现场所有的死者的服饰,鞋帽,兵器,全都是在各大商铺即可购买,并无显著特征。” 但正因如此,才更为可疑。 统一服饰,统一兵器,这看起来可不象是一般的乌合之众,更象是训练有素的侍卫或是军队。 结合李煜宸自文紫萱的绘像中得到的结索,基本可以下结论:这次令到江秋寒全船尽殃的凶手,是来自啖星的二十八星宿。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料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早落在另一方人马的眼里,在他们得手之后,乘其不备将他们一举狙杀。 并且带走了江秋寒和江富,严加拷问,追查藏宝图的下落,最后将江秋寒大卸八块抛尸都兰河。 可不论是啖星的三皇子还是赤日的西门世家,都象是空气一样,明明能感觉他们就在身边飘浮,却怎么也抓不住。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不知不觉中变得心浮气躁。 明明隐约觉出哪里不对,细细一想,偏又不知所踪。 “本以为江秋寒精心准备了三十年,总有会不俗的表现,哪知竟是不堪一击,轻易就丢了性命。”李煜宸心怀感叹。 “对了!”君墨染忽地拍桌而起:“就是这个!” “什么?”李煜宸吓了一跳。 “江富!江富不见了!”君墨染神情激动:“咱们的视线一直都在江秋寒的身上,却把另一个关键人物江富给漏掉了!” 李煜宸倒不觉如何重要,不以为然地道:“可能他的尸体被水冲到下游,没有打捞上来?” 毕竟那河道水流湍急,几十个人抛下去,漏捞一两具尸体也不稀奇。 “不对,”君墨染摇头:“你想想,如果死的真是江秋寒,为什么连手掌的皮肤都一起剥掉,而且至今为止没有找到头颅?” “你认为是什么原因?”李煜宸反问。 “我们一直走进了误区,以为凶手剥掉他的掌纹,藏起他的头颅,是为了不让我们发现他的身份,无法确定他就是江秋寒。其实恰恰相反!凶手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们认为这具无名尸体是江秋寒,这才剥走了可以证明他身份的手掌和头颅!” “这太复杂了吧?”李煜宸瞠目望了他一会:“指纹可以确定死者的身份只有江湄才知道,难不成你以为这事是她主使的?” “非也~”君墨染摇头:“上次湄儿在皇宫破获经书失窃案,恰好利用了指纹确定身份,难保有好事者将此宣扬出去,被对方知道。他明知出现了无名尸体和疑难案件,江湄于公于私都不可能置身事外,这才有针对地剥掉了他的手掌皮肤!” “墨染~”李煜宸低眉思索了一会,抬头静静地看着他:“你的分析不无道理。可既使没有指纹,梅子照样还是利用了雪球灵敏的嗅觉,确定了江秋寒的身份。难道,你怀疑梅子的判断?” 君墨染沉默一会,艰涩地道:“我并不是怀疑她。” “你怀疑雪球?”李煜宸到底与他兄弟一场,很容易便看穿他的心思。 “嗯~”君墨染点头。 雪球毕竟是头畜牲,难免会出现错漏。再说尸体在水里浸泡了这么多天,谁知道还能残留多少体味?仅凭这一点就得出死者是江秋寒,会不会太草率了一点?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管躺在棺材里的那具无头男尸是不是江秋寒,他都已入土为安。全京城都知道了他的死讯,现在连三七都过了,难不成再挖地三尺,将他从坟墓里掘出来,辩别真伪? “不知道~”君墨染疲倦地支着额,感觉头更痛了。 没找出疑点,他整日焦虑不安;现在查到疑点,却让自己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 江湄已然对他心存怨恨,若他再对她下的结论提出质疑,甚至要挖出她父亲的坟墓……她会是什么心情,又会怎么看他? 万一最终的结果证明她是错的,娘亲又该怎样想江湄? 亲手验证父亲的尸首已然是艰难万分,若是再背上她贪图宝藏,与江秋寒合伙欺骗世人,用诈死之计帮江秋寒瞒天过海,她情何以堪? “墨染~”李煜宸心中焦急,上前一步按住他的手,正色道:“这坟不能挖!就算真怀疑江秋寒的死,咱们也可以用别的方法去查,别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去!” 要知道,这挖的不是江秋寒的坟而是江湄的心啊! 我拿双份 丧父之痛再痛,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在渐渐的淡化。做为江家的长子独男,江照影必需撑起这个家。 葬自头七过后,他便强打精神,开始接管江家在京城的各大分号。各商行的掌柜在短暂的混乱过后,看到了江照影灵活的手腕和机敏圆滑的处事手段,认可了他继承人的地位,开始安安心心地经营。 姜梅从秋雁阁里搬出来,住进了锦秀阁;如意重新回到江絮的身边侍候,江絮又搬回秋雁阁。除了增加一个二小姐,死了个老爷,病了个当家主母,江家的生活已逐步导回了正轨。 这一日早晨,姜梅洗漱完毕,象往常一样带着绿珠下楼用早餐。 这是莫萍在江秋寒的葬礼过后重新制定的第一条亦是唯一的一条家规——不论多忙,每日早晚二顿,全家人必须聚在一起用餐。否则就罚没一年的月钱,亦不许私自到帐房去支领款项。 不消说,这一条家规完全是针对江絮制定。目的当然是为了让三兄妹多多相聚,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 其用心不能不说良苦,可惜收效甚微——如果更诚实一点,不但没有促进姐妹两个的感情,反而起了反效果。 江絮养尊处优,习惯了晚起;偏江照影手上有一大堆店铺需要打理,又是江秋寒死后匆忙接手,必需早出晚归,总不能为了迎合她拖到日上三竿一家人才用早饭。 江絮在撒娇哭闹无果之后,将一肚子怨气全都发到姜梅的身上——若不是为了她,娘怎会订下这条莫名其妙的家规? 好在姜梅经过靖王府诸多小妾的调教之后,江絮这种程度的不友好,等同隔靴搔痒,没有任何感觉。 摸清了江絮的脾气之后,自行总结了个三不原则:不挑衅,不回应,不理睬。左右她整人也只有那几招——见面瞪眼,出去摔门,遇事避让,有好处就占。 江絮闹了几天自觉无趣,也就不了了之,开始把她视为空气。两姐妹总算相安无事,井水不范河水了。 姜梅反正也没打算跟她建立什么姐妹情,自然是求之不得。莫萍瞧了这二人冷冰冰互不理睬的现状,常会不自觉地落下泪来,怪当初一念之差,弄到现在这步田地。 江照影出面训斥了江絮几次,见没有效果也就只好不了了之,只能私下里安慰姜梅,说江絮个性如此,时间长了会慢慢有所转变,让她多多担待。 姜梅虽感抱歉,却无意改变现状,也没打算在江家长住。她只在心中盘算要如何筹集一笔钱,待时机成熟就远走高飞,看山观水世外逍遥去。 经过上次的愤而离家之后,她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她不求大富大贵,至少要养活自己。 进入餐厅,见一向姗姗来迟的江絮居然到得比她还早,莫萍和江照影也早已各归各位,见她进门,都笑眯眯地看着她:“早啊。” 姜梅不觉怔了一怔,随即装做没有看到,直接走到自己的位置,告了个罪:“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事,”莫萍望着她,笑得十分慈祥:“还没到饭点,今天大家都到得早了,快坐吧。” 姜梅暗自奇怪,自江秋寒身故,莫萍没有一日不以泪洗面,怎么今天情绪这么好? 在普遍拥有三妻四妾的古代,江秋寒却始终只有一名正妻,就连姜梅来自现代,早习惯了一夫一妻也不得不佩服他的专情。 做为江秋寒唯一的妻子,三十年来一起走过无数风雨的莫萍的感受自然更胜她万分。 “娘~”江絮冷着脸,极为不耐地敲着桌面:“人都到齐了,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急什么?”江照影叱道:“难道还会少了你那一份?” 嘴里是这么说,手已从怀里摸了二张红包出来,从桌面上推了过来,分别送到姜梅和江絮的身前:“哪,这是大哥的一点意思,拿去买些合心意的物件吧。” “什么意思?”姜梅一头雾水。 好端端的,又不是过年又不是过节,干嘛给红包啊? “就只这些?”江絮的脸已垮了下来:“大哥你好没诚意!往年都会买许多新奇的玩意来逗我开心,爹还会在家里大宴宾朋,弄得热热闹闹的,今次却拿几个臭钱打发我!” “絮儿~”莫萍的眼里又蓄满了泪,好容易才忍住,强挤出笑容道:“现在家里这种情形,大哥哪有心情准备礼物?再说你爹刚殁,还没出七七呢,也不宜大事庆祝,将就着过完今年,咱们明年再好好补过生日,啊?” 生日?姜梅这才恍然——依稀记得君墨染曾说过自己的生日在十月,莫非就是今天? “对不起,”江照影强打精神,陪着笑道:“大哥没用,要不我年底去啖星给你带几件新奇的物件回来补上?” “我不管!大哥就是不疼我们!谁知道明年我是不是嫁了人,再不能在家里过生日了?”江絮吼完这几句,生气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提着裙角飞奔而出。 “絮儿,你回来!絮儿~”莫萍唤了几声,哪里叫得她回来? 强撑起的欢颜这时亦没了踪影,扶着桌角低泣了起来:“老爷,老爷~” “湄儿~”江照影尴尬地望着姜梅,眼眶慢慢泛红:“真对不起,十八年来,你第一次在家过生日,原本大哥的确应该给你一个最隆重的庆典。可是……” 姜梅淡淡一笑,拈起面前那个鼓鼓的红包,顺手又把江湄的拿了一并拿在手上扬了扬:“既然是第一次,我拿双份,大哥没有意见吧?” “应该的,应该的~”江照影松了一口气,笑了。 桂花楼的不速客 虽然早就知道江家富可敌国,姜梅在打开红包的一瞬间,还是有一种被钱砸晕了的感觉。 她万万没有想到,只不过是平常的一个生日,江照影出手就是二十万两! 世界果然不公平!有人为了温饱在卖儿鬻女,有人却甩出二十万两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当然,来说,不谛是天大的喜讯——一下子就解决了她苦恼了月余的大难题。接下来,她只需考虑第一站的目的地,以及周游列国的路线了。 “小姐~”绿珠在一旁见她喜不自禁的模样,忍不住取笑:“大少爷究竟给了你多大的红包啊?瞧你,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了。” “呵呵~”姜梅拿着厚厚一叠银票在她面前扬了扬,狡黠地一笑:“不告诉你!” “小姐,”绿珠见她心情颇好,乘机劝道:“既是你的生日,不如咱们到街上选几样东西应应景,也省得拂了大少爷的好意,是吧?” 自葬礼过后,姜梅一直足不出户,害她连跟柳无风联络都没有机会,也不知他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偏她在江家又是个外来人,不敢轻举妄动,怕万一给人逮着小辫子,被逐出江府,岂不是前功尽弃? 姜梅原没多大意向,转念一想,既然要出远门,总得做些相应的准备吧?再一看绿珠那双含着渴盼的眼睛,改了主意。 “好吧,左右在家里没事,天气也不错,那就出去转转吧。”姜梅笑涔涔地睨了她一眼,补了一句:“别把你憋坏了。” 这丫头,怕是自打进了江府开始就没有出过大门吧?也真难为她了,小小年纪,正是活蹦乱跳的时候,整天关在家里,谁受得了哇? “小姐~”绿珠脸一红,也不辩解,索性垂眸默认了。 这就是绿珠聪明的地方,冷眼旁观了这么久,她早就发现姜梅是个极体恤下人的主子——有些时候,甚至是过份体恤。 有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要求,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提出来,既省了许多拐弯抹角的力气,也更能博得她的好感,一举数得。 “出发~”姜梅寻了个妥善的地方把银票收好了,兴致勃勃地带着绿珠出门去。 同一天早上,靖王府里的气氛很有些诡异。 李煜宸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又惯好杯中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一晌午不见人影是稀松平常的事。 君墨染却是个有着严谨的作息时间表的工作狂人——尤其是近段时间,为了揪出暗藏在京城的强敌,更是一心扑在公务上,常常通宵达旦。 然而,这一日清晨过了他惯常起床的时间,房里依然没有动静。 蓝一体恤他这段时间的艰辛,没有去唤他。哪知眼见日头高挂,辰时已过,怕再不叫他到时挨批的是自己,只得硬着头皮轻敲房门:“王爷,该起身了。” 回应他的是一片岑寂。 “王爷?”蓝一心知不对,再叫了一声依旧不见回应,忙推门而入——室内早已空空如也,哪里有君墨染的人影? 问遍了当晚当值的侍卫和门房,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去向,蓝一才开始真正的着急起来。 这还了得?门外有一堆侍卫守着,竟然让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 “一哥,现在怎么办?”蓝衣营的弟兄们个个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偏又不敢声张,怕传到老夫人的耳里,又是一场风波。 “大伙先别慌~”在最初的慌乱过后,蓝一恢复了冷静,拿出他蓝衣营老大的智慧:“王爷的身手不弱,府里又有这许多守卫,敌人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王府再把王爷绑走。王爷应该是自己出门去了。” 只是,在明知道现在京城里藏龙卧虎,各方势力纷涌而至的非常时刻,他为什么一个侍卫也不带,独自一人凌晨出府? 究竟有什么事情重要到非办不可,又不愿意惊动众位弟兄? “去问问李公子吧,他昨晚与王爷一起待到深夜,或许知道点线索也说不定。”蓝二提出建言。 “我去看过了,李公子好象也不在房里。”蓝五机灵地答道。 “嗯,立刻分头去找,记住千万不可闹出大的动静,若是惊了老夫人,不等王爷责备,我先揭了你们的皮!”蓝一把眼一瞪,气势无人能挡。 “是!”大家应了一声,蓝一分派了任务,各自领了命,分头散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去寻人。 此时长正街桂花楼酒楼二楼临窗的雅室里坐着一个身着墨色锦衣的男子,正大马金刀地独霸一桌,自斟自饮,面前放一壶杏花村已喝得去了一大半。 桂花楼的掌柜,伙计无不小心翼翼地在楼下忙碌,谁也不敢前去打扰。 这个疯子,大半夜就跑过来把掌柜的从被子里掀了起来,硬要包下整间二楼。也不要下酒菜,更没有朋友,也不发酒疯,除了要人添酒,一句话也没说,独自喝到天亮。 一个人喝了那么多酒,偏生一点醉意也没有,反而还象是越来越清醒。 最教人害怕的是,他象个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象一柄出了匣的冰冷的剑,不论伙计们何时上来添酒,他似乎一直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尤其是那双眼睛,象是冬天高山上千年不化的寒冰,盯着你看的时候,亮得吓人,冷得让人往外嗖嗖直冒冷气。 天渐渐地亮了起来,鸡在远处鸣叫,雾气慢慢散开,阳光穿透薄雾把金色洒遍山野,吱呀的开门声清晰可闻,街上有了人声,熟悉的叫卖声断断续续悠悠扬扬地响起,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互不相让 等待的过程格外的漫长,就算喝再多的酒,也没有办法抵御那由身体内向外散发的寒意。 君墨染推开窗,见天边那轮红日高高地挂着,满目耀眼的金色,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却依旧温暖不了他的心。 闭上眼,想象那双纤细的手臂温柔地将自己环绕,一丝浅笑不自觉地在唇边泛开,如涟漪向四面扩散,融化了他僵冷的脸部线条。 他端着一杯酒,视线穿过街道,落到那扇朱漆大门之上。 每一次,从里面走出一个人都会令他精神一振,如墨玉的眼睛倏地一亮,待瞧清并不是他等待了一晚的人,复又黯下眸色。 眼见辰时已过,巳时已交,他不禁升起焦躁——今日是她生日,莫非她也不打算出门?他并没有更多的念想,只希望能远远地看她一眼,足矣!难道,就连这样的期盼也变成了一种奢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抹纤细的人影终于自那扇朱漆的大门里婷婷地走了出来。 只一眼,他就确定——是她,那个把他变成下堂夫,成为全京师的笑柄,阔别了一月有余的江湄! 他近乎贪婪地盯着她姣美的容颜,不愿意放过哪怕是最细微的表情。[ ] 她着一袭素色裙子,式样简单却不失庄重,一头乌黑如瀑的秀发,只用一枝桃木簪子挽着,素雅里透着清纯。 江秋寒的死对她的打击远比他想象的要轻得多,她看起来似乎比在靖王府时要胖了些。 她正偏头跟身边的侍女说话,唇边挂着浅浅的笑容,眉眼弯弯,心情很好的样子。 这令他又妒又气还有些安心,复杂又矛盾的情绪涨满了胸膛,象有什么堵住胸口,闷闷的,又酸又痛又涩却又渗着丝丝甜意。 象是感应到他的视线,姜梅忽地转过头,目光朝这边望过来。 君墨染一惊,心里明明想要躲闪,偏偏身子象被人点住了穴道,竟不舍得移开分毫。 “梅子!”清越中带着喜悦的男音蓦地响起。 君墨染蓦地变色,扔了一绽银子在桌面,悄无声息地消失。 姜梅的视线自君墨染的方向一掠而过,匆匆转向李煜宸,眼底一片茫然:“煜宸,你怎么来了?” 奇怪,她怎么感觉好象有人在暗处偷看? “怎么,看到我好象很失望?”李煜宸故做轻快,语气不自觉带着酸。 自己到底不是她期待中的那个人吧?否则的话,她见到自己应该很开心才对!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梅尴尬地笑,不自觉地转头再次寻找,却没有捕捉到丝毫映象。 是她太敏感了吧?君墨染早已与她一刀两断,没有派人暗杀自己就该偷笑,又怎么还会记得她的生日,更不会跑到这里看她! “找什么呢?”李煜宸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林立的店铺,酒楼和穿松往来的行人,不禁好奇。 “没什么。”姜梅掩住心底的失落,整理好情绪:“有事吗?是不是案件有了新的进展,又或者是遇到什么疑难,需要我帮忙?” “怎么,”李煜宸夸张地垮下脸:“你看到我,就只能想到案子?” “对不起,”姜梅歉然一笑:“事关我爹的生死,我的确敏感了一些。” 想到她依旧在丧期,李煜宸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梅子,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要想太多,于事无补,于身体无益,明白吗?” “嗯,”姜梅扬起笑容:“我不想!今天只想吃好玩好,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提议?” “今天是我们小姐生日呢!”绿珠生恐他不知情,忙忙地插了一句嘴。 “绿珠!”姜梅轻声喝止。 这算什么,好象她特地问他要礼物一样! “哦?”李煜宸故做讶然地瞥了姜梅一眼,笑嘻嘻地道:“难怪早上起来听到喜雀在叫,原来真的有喜事。嘿嘿,既是寿星,肯定是要请客的,我有好酒喝了!” “李公子,”绿珠噘着唇抱怨:“哪有让寿星破费的理?该是李公子请我们小姐才对!” “这样啊?”李煜宸笑睨了姜梅一眼:“那你说,想要什么,我送你!” “不用,”姜梅淡然一笑:“我还欠你一顿酒呢,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请了吧!” 等过些日子,她做好准备,就要开始浪迹天涯,谁知道再见面是什么时候?她不喜欢欠人情,不如乘这个机会还了。 “喂!”粗鲁的男声突兀地加入:“你请了他,那我呢?” 姜梅侧身,一眼看到一乘漂亮的软轿张扬地停在江府不远处的岔路口,司空博挑着轿帘,唐郁探出头,凶巴巴地瞪着她。 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自己好不容易才决定来给她庆生,她竟敢当着他的面跟别的野男人走?她要敢走,他就打折她的腿! “呃~”姜梅回头看看李煜宸,再瞧一眼唐郁,小心地问:“要不然,大家一起喝酒,我一块请了?” “不行!” “不要!” 李煜宸和唐郁异口同声地拒绝。 她熟知唐郁的个性,蛮横不讲理,要他退让显然不太可能,只能从李煜宸的身上想办法,做工作了。 “那,”姜梅歉然地望了一眼李煜宸,压低了声音道:“要不然,我下次再请你?算上这次,请你两回,行不?” 这个好了,作茧自缚,本想清了旧帐,谁知又添新帐,这债不知何时才能还清? “不行!”李煜宸断然拒绝,冷然望着唐郁,义正言词地申明:“是我先来的,要让也该是他!” 长袖善舞 画船悄无声息地从水面轻盈的滑过,荡起了细细的涟漪,远处岸边的杨柳和着天边飘着的数朵白云倒映着清澈的湖水。 悠扬的丝竹声随着风在湖面飘飘荡荡,十分悦耳。数十本各种名贵菊花自船头排到船尾,红黄兰白紫,开得绚丽灿烂,煞是好看。 阵阵微风自湖面吹来,却拂不去姜梅心中的躁热。 李煜宸独立于船头,白衣飘飘,一枝玉笛在手心里打着旋,姿态潇洒;唐郁则双手环胸,斜躺在船尾,拥着一袭狐裘,象是跟菊花有仇,冷冷地盯着眼前的花团锦簇。 这二个人,一个说要去游湖,一个坚持要赏菊,各执己见偏又互不退让,一个弄来了华丽的画舫,一个搬来数十本菊花。 姜梅费尽口舌,一个也搞不定,索性撒手不管,来了个坐山观虎斗。谁知这二人僵持到最后,竟弄出了现在这副划着画舫在湖心赏菊的怪异局面。 “梅子,”李煜宸见姜梅自船舱里出来,忙蹭到她身边:“看到那盆金龙献爪没有?那花儿硕大肥美,花形独特,清香四溢,沁人心脾,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珍本。” “抱歉~”姜梅恼他固执己见,板着脸冷冷地回他一句:“我对菊花没有研究,金龙银龙咱都不认识。 花香太浓,熏得我头晕脑涨。” “你瞧,那花瓣卷曲飞舞,似不似一只只舞动的金龙爪?”李煜宸也不恼,耐心地解说。 “我看不出来。”姜梅淡淡地道。 “那你再看这本紫玉,象不象一个长袖善舞的女子?”李煜宸不死心,继续拉开话题。 “长袖善舞的女子?”姜梅假意凝眉细看。 “是啊,你仔细看,然后再闭目想象,”李煜宸见她似于终于有些兴趣,大喜过望:“是不是有一个盛装华服的女子,腰肢纤细,步伐轻盈地在眼前舞蹈?” 就象姜梅一样,灵秀脱俗,随便往哪里一站,都能令人眼前一亮,顿感耳目一新。 “如果这是一个女子,”姜梅左看右看,弯下腰去看,弄了好一阵,才回过头,一本正经地问:“麻烦你指一下,哪里是她的头?” “嘎?”李煜宸反应不及,一时瞠目。 “噗~”绿珠忍俊不禁,喷笑出声。 “活该!”唐郁冷哧一声,一直郁在心中的闷气散了开去,这才展颜露了一个笑容出来。 李煜宸心知姜梅有意捉弄,急中生智,手中玉笛一横,斜指着那盘紫玉道:“纤腰一握,绿衣紫裳,踩歌而舞,身姿妖娆,窈窕女子,君子好逑。” 姜梅不禁叹服,笑道:“满嘴胡言,倒也有些道理,就算是通过了吧。我知道它是紫玉,你别卖弄了,行不?” “长见识了吧?”李煜宸牵动嘴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要不要我再教你如何侍弄花卉,让它异时而开,品象优美?” “得了~”姜梅失笑:“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房来了。” 让花异时而开,甚至四季常开,在现代人眼里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要掌握好了温度和湿度,以及供应它所需要的营份,探制花期又有何难? 她以为他专精医术,没想到对花草还有研究,竟隐然具有专业水准。只不过,她可没打算把自己变成一个园丁。 “切~”唐郁哧之以鼻:“鲜花四时常开有什么稀奇?在我们赤日早已是稀松平常,哪值得如此炫耀!” “唐公子祖籍赤日吗?”李煜宸心中一动,顺势探问。 “哼~”唐郁轻哼一声,不再搭腔。 “是,”司空博神色坦然,在一旁恭声回答:“我们的确是从赤日而来,一路碾转只为求医而来。可惜,世人所传神医大多皆是沽名钓誉之辈,以至少主的病迁延日久……” 言下之意,李煜宸被誉为当世第一神仙,也不过尔尔! “司空!”唐郁不悦地皱眉。 李煜宸微微沉吟:“请恕再下冒昧,唐小公子的病由来已久,先天上似乎是从娘胎里就受了极寒之气,导至身体孱弱。再加上家境优渥,过度服食大补之药,造成了反效果。” 他这话说得婉转,暗示他并非生病,而是从娘胎里带了毒素;加上后三调养过度,遍访名医又令他服下众多药物。 俗话说是药三分毒,他体质本弱,再胡乱进补,身体自然是每况愈下。 “李公子果然高明。”司空博一惊,倒对他生出一些佩服之情。 唐郁的生母原是西门家绣房里专做针线的粗使丫头,偶然的机会被为提高功力大量服食过量毒粉的西门煌强暴,西门煌的正室马氏是个极善妒的女子,得知消息后立刻将她毒打一顿后,又强行喂服了巨毒蝎粉后将她逐出了西门家。 哪知道唐郁的母亲命不该绝,毒伤发作时栖身于一间破庙,刚巧遇到个饿得奄奄一息的乞丐,她思忖自己必死,将身上仅有的二个馒头送给了他。 乞丐感念她的恩德,将祖传的一颗丹药赠予了她,保住她一条性命。之后她发现怀有身孕,狂喜之下躲在偏远的山村养胎。 西门家素来人丁单薄,西门煌在偶然间卜得一卦,得知自己竟有一个流落在外的骨血,立刻遣了人四处寻访,把她接回了西门家。 马氏多年未孕,眼见她怀了西门家的孙子,自己地位就要不保,哪里按捺得住?明里暗里不知给她设了多少毒计,一心想害死唐郁。 唐郁命不该绝,经历了无数凶险,始终安然无恙;西门煌冷眼旁观,心知此子必有大成,与马氏达成协议——在唐郁出生之后,立刻把唐郁的生母逐出家门,对外只说是马氏所生,这才平安无事。 半途折返 唐郁出生时满室生香,三岁时就显露出惊人的才智,五岁已隐然有领袖之风,到七岁时已然引起了西门世家的掌门人的注意。 到他十岁时,终于自另一个被马氏妒恨毒手杀害的侍女嘴里得知自己的真正身世。他小小年纪,忍功了得,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埋头苦练,利用大量药物,以自残肢体的邪术速成,提高功力。终于在十二岁时独挡一面,得到了西门老爷子的信任,指定他为西门家的继承人。 这时,他开始暗地里布署,把复仇的利剑指向了马氏。 先支使老爷子的宠姬勾引自己的父亲,再故意将消息外泄给马氏。 马氏捉奸在床,妒火中烧,早将理智抛到九霄云外,加上这么多年她一手遮天,从来也没有遇到一个敢反抗的女子,虽明知她是老爷子的人,自恃名门正室,哪里将一个姬妾放在眼里? 姬妾即死,西门老爷子追查下来,在铁的证据面前马氏只得将事情和盘托出,哪知西门煌事到临头,却不敢承担责任,一口否认与宠姬有染。 唐郁又搜集了马氏历年来犯下的十数桩命案,包括做假帐贪污府中银两中饱私囊的罪行。最后马氏受鞭刑被活活打死,唐郁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名声在西门家不胫而走。 十三岁半时,老爷子一次练功走火入魔,唐郁不但不救,反而毫不手软地带人逼宫,连抢带骗地把西门家的掌门金印夺到了自己的手里。 这么小的孩子掌着这么大一个家族,那些族中长辈如何肯服?自是人人都想取而代之。 他们亦知唐郁人既聪明,行事又狠,做事果断,若是单独行动很难将他降服,是以不顾身份联手向他发难。 唐郁对家族形势了若指掌,故尔早有准备,只用一年的时间就将家族里的反对势力全数扳倒,可谓见神杀神,见佛杀佛,几乎是全部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杀到最后,西门家人人提到他皆胆寒,这才臣服于他。唐郁重订家规,全部启用新人,给西门家来了一次大换血,自己也公然改回了唐姓。 当然,在看似风光无限的背后,所经历的艰辛和煎熬也只有唐郁自己清楚,旁人无从窥得一鳞片爪。 司空博陪着他一路走来,亲眼看着他跌跟斗,受磨折到最后击败强敌,脱颖而出。( )对这个少年老成的少主,自是在敬畏之余更多了一份父亲般的疼爱。 “说这些干嘛?”唐郁不悦地皱起眉头。 “李公子是当世神医,不知可有良方?”司空博听而不闻,若有所盼地望着李煜宸。 “唐公子的病想要连根拨除,恐怕很难。”李煜宸缓缓摇头:“需得天时地利,再加上长期的调理,才能有所缓解。” 据他所见,唐郁的毒素早已侵入肌理,而且今日似乎比月前又胜了几分,想必他仍在不停地服食各种药物。如果不停止这种对自身的损伤行为,就算是神仙也回天乏力。 但他脾气如此傲慢,对自己又百般的抵触,要他配合自己想必比登天还难。所以,这个病,不治也罢。 “煜宸,”姜梅在一旁听提忧心冲冲,忍不住插言:“你有什么好办法,不要藏着掖着,都说出来吧。有没有效,咱们再另说。” “你想得倒美,”唐郁并不领情,冷眼觑着姜梅:“让我当这小子的试金石呢?少爷才不干这傻事!” 李煜宸不愿意跟个小孩子逞口舌之利,笑了笑没有吭声。他成名日久,实力早已经无数人验证,一个惨绿少年还不足以打击他的自信。 “唐郁!”姜梅错愕:“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认好歹?” 李煜宸肯替他看病,且替他指出了症结所在,他不知道感激,竟还如此无礼? “靠岸!”唐郁冷冷地瞪了她好一会,突然冷不丁喝了一句。 “靠岸?靠哪边?”姜梅转头四顾,船在湖心,四处皆是水,并没有景点,他要靠向哪里? “回城~”这湖游得没意思,他不玩了! “喂,”姜梅又好笑又好气:“巴巴地拖了我来,结果玩一半把我扔下?” “你再罗嗦,信不信我把你扔湖里?”唐郁阴沉着脸。 就说女人不能宠,给她颜色,她就敢开染房。居然对他指手划脚,批评他的行事为人? “是哦,我好怕啊~”姜梅冲他扮了个鬼脸。 “要回便回吧,我请你喝酒。”李煜宸暗自高兴,乘机提出邀请。 唐郁的脸色越发阴沉,狠狠地瞪着姜梅——你敢跟他去试试看? 姜梅莞尔,耸耸肩:“没办法,我欠他一顿酒。” “那你还欠我一个承诺呢!”唐郁阴恻恻地道。 “呃~”喝杯酒容易,煜宸不是说他这个病很难治好吗?那她要陪他到何年何月?她又不是他的谁!再说了,就算她肯陪,至少也得他肯配合才行啊! “我明白了~”唐郁见她不说话,臭着脸:“你盼着我快点死!” “你!”姜梅气结:“你若是自己想死,谁也拉不住你!” “江姑娘~”司空博忙打圆场:“少主昨夜一晚没睡,脾气不太好,你多担待。” “我们走!”说话间,船已靠岸,唐郁竟真的带着手下扔下姜梅扬长而去。 望着他纤瘦而倔强的背影,姜梅心中升起不安:“煜宸,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唐郁再怎么要强,再怎么蛮横,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她怎么总是忘了呢?应该好好跟他沟通,怎么可以把话说得那么重? 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若稍有点脑子,就应该知道你是为他好。”李煜宸把手搭上她的肩,轻轻地拍了拍。 “哎~”姜梅心有所憾:“好好的出来玩,怎么变成这样了?” “喂!”李煜宸哇哇乱叫:“当世第一神医给你庆生,你还有什么不满?” “嘿嘿~”姜梅俏皮地吐了吐舌尖:“我不是这个意思。” “走,”李煜宸顿觉豪气满怀,揽住她的肩,意气风发地道:“咱们喝酒去!” “李公子~”绿珠欲言又止,只用手指了指他搭在姜梅肩上的手。 “抱歉,我一听到酒就忘乎所以了。”李煜宸正心中暗爽,被她一语道破,微微红了脸,打了个哈哈,掩饰尴尬。 “可惜,”姜梅倒不觉得有何不妥,笑道:“我酒量不行,恐怕没办法让你尽兴了。” 李煜宸脱口而出:“你就是天下最烈的美酒。” “干嘛?”姜梅伸出手在他眼前晃荡一下,娇嗔地道:“没开始喝呢,就说醉话了?” 她软语娇嗔,小女儿情态尽显。 李煜宸心中一荡,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她:梅子啊梅子,你可知道?只要有你相陪,就算不饮也醉人哪! 绿珠见此情形,心中雪亮,乘机脚底抹油,假意探手入怀摸了一下,惊嚷道:“啊呀,瞧我这记性,出门竟然忘记带银子了!小姐,你们先去谪仙居,我回去取了银子马上来。 ” “绿珠~”她这个障眼法使得太不高明,姜梅被她臊得满面红晕,想要拖住她。 绿珠早有准备,哪里会让他逮住?跑出去一段,忽地回过头,手在唇边围成喇叭状,嫣然笑道:“小姐,你只管和李公子慢慢饮酒,我会回来得很晚,很晚~” 李煜宸呵呵一笑,远远地冲绿珠抱拳相谢。 “死丫头,没王法了不是?”姜梅气得跺脚。 倒了,竟然明目张胆地把她跟李煜宸送做堆呢?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她事先跟丫头串通好,故意的呢! 绿珠嘻嘻一笑,冲她挥了挥手,吱溜一下钻进人群,转头跑得不见人影。 “梅子,”李煜宸见姜梅对着她的背影呲牙咧嘴,不禁低声调侃:“人早跑远了,你嚷再大声她也听不见。( )” 真是奇怪,不论哪个丫头,只要到了她的身边,立刻变得活泼俏皮,全都不怕她了。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吸引人不由自主地向她靠拢。 “呃~”姜梅尴尬地望向李煜宸:“那个,我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其实我,其实我……” “其实你怎样?”李煜宸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发现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和从容的姜梅,别有一番韵致,更令人心动。 姜梅张了几次嘴,竟然其实不下去。 说她其实对他完全不喜欢他?那根本就不是事实!其实她很喜欢他?好象又不是那么回事。而且,绿珠也没有说什么,她竭力解释会不会欲盖弥彰? “算了,咱们还是去喝酒吧!”姜梅的手挥了几下,颓然地放下来,懊丧地道。 “我改主意了,”姜梅越心慌,证明她越在乎他,李煜宸的心里象喝了蜜一样地甜:“咱们不去喝酒了。” 喝酒原本就是接近她的借口,明知她不胜酒力,他怎会勉强她?他可舍不得让她难过——不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酒什么时候都可以喝,生辰却是一年里只有一次。而且,让她欠着这顿酒,下次不是又有机会了吗? “不喝酒?”姜梅有些晕:“那干嘛?” “是不是我想干嘛,就可以干嘛?”李煜宸忽地顿住脚步,紧紧地盯着她嫣红的唇瓣,声音轻且飘乎。 “喂,”姜梅心中一惊,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低声叱道:“你别胡来,这里可是大街上!” “哦~”李煜宸见她又急又慌,小脸通红的俏模样,心情大好,斜眼觑她:“是不是换个地方就可以了?” “煜宸,你再胡说我可不理你了!”姜梅大喝一声。 “哈哈哈~”李煜宸忽地纵声朗笑。 “你笑什么?”姜梅狐疑地望着他。 “逗你玩呢,这么紧张干什么?” “吓死我了~”姜梅松了一口气,挥拳击向他的胸口:“以后再不许开这种玩笑了,怪尴尬的!” 别的不论,单凭他与君墨染的关系,彼此都会觉得不方便。而且,既然已然放手,就要断得干干净净,她不希望今后的人生再与那个人扯上半点关系。 读出她的潜台词,李煜宸不禁黯然,勉强按捺住失落的心情:“走,咱们给你挑件礼物去。” “不用了~”姜梅摇头拒绝:“江家什么都有,我什么都不缺。” “我知道江家有钱,不过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可不许拒绝。”李煜宸不由分说地攥住她的手,拉着她就走。 “别拽了,大家都看着呢!”她还在热孝中,在大街上跟男人拉拉扯扯的,象个什么样子?而且她也不希望这样的传闻传到某人的耳里。 “不想被人议论,就老实点跟我走。”李煜宸拿着她的软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威胁。 姜梅无奈地跟着他走街穿巷,很快来到了金翠路。正迷惑间,李煜宸已拉着她进入了宝月楼。 做为朋友在一起吃顿饭喝杯酒倒无所谓,可上升到赠送首饰,似乎就有些不妙了,何况这还是在民风保守的古代? “这里东西太贵,咱们换个地方吧~”姜梅心生警惕,掉头就往外走。 她心跳如雷,在心中哀叫:不会吧,李煜宸莫非真的对她有意思? 她是江湄 “梅子,你回来!”李煜宸一急,不觉提高了声音。 文紫萱母女二人正在宝月楼的二楼挑选嫁妆,听得这一声叫,疾步走到窗口探出头生下一瞧,姜梅和李煜宸正在街边似在低声争执着什么。 奇怪:这二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她心中讶异,不觉轻“咦”了一声。 姜梅下意识地抬头,见了文紫萱,越发窘迫,胡乱冲她点了点头。 糟糕,糟糕!让她瞧见,回去添油加醋一传,不知会变成什么状况? “萱儿小姐~”李煜宸见姜梅表情僵滞,顺着她的视线往楼上一看,悠然一笑:“最近咱们好象经常见面?” 文紫萱躲避不及,被两个人逮个正着,颇为尴尬,白净的颊上飞起两团红晕,吱吱唔唔地应了一声:“嗯。” “萱儿?”文夫人曹氏刚挑好一款首饰,正欲征询她的意见,转过头已不见了女儿,忙回过头,见她满面通红地杵在窗边:“你在干什么呢?” 她一边问,一边走了过去。 “娘,没什么~”文紫萱阻止不及,文夫人已探出身往下瞧了瞧,已认出李煜宸:“这不是李公子吗?” 李煜宸在楼下揖了一礼:“伯母,今儿兴致挺好啊。[ ]” “嗯~”文夫人矜持地点了点头:“那位是李公子的朋友?” 见她问到自己头上,姜梅不得不曲膝行了一礼:“伯母好。” 文夫人见她并不介绍自己的名字,心中奇怪,又知李煜宸是君墨染的至交好友,一心想替女儿做人情,拉拢人脉,放着这样大好的机会,哪里肯放过? 她脸上堆了慈详的笑容,冲楼下二人招了招手:“既然都是萱儿的朋友,不如都上楼来坐坐,一起喝杯茶吧。” 李煜宸巴不得她有此一说,也不跟姜梅商量,道了声讨扰,撩起长衫迈开大步就上去了。 姜梅拉之不及,若坚持不去,倒也无奈她何,只是未免显得自己太过小家子气。 难道跟君墨染分了手,就连他的妻妾都不敢见了?她又没做亏心事! 这么一想,也就硬着头皮上来了。 方才在楼下,文夫人居高临下并未瞧得清楚,等姜梅上了楼,这才发现她似在孝中,心中咯噔一响,暗呼晦气,已自不喜。( ) 如今的女子怎么一点羞耻心也无?孝期也敢跟着男子满世界乱跑,真正是世风日下!偏自己亲口邀人上来,这时也不好反悔,但言词间已不如方才亲热。 李煜宸察言观色,自然将她的变化瞧在眼里,理由自然也心知肚明。他油嘴滑舌惯于讨老人家喜欢,此时又刻意讨好,几句话哄得文夫人乐开了花,把那点子不悦也抛到九屑云外。 又见姜梅举止得体,话不多句句都在点上,并不是张扬之人,衣着也颇素雅,人长得俏丽,同情心做祟,复又开始怜惜她。 她这里内心反反复复,忽忧忽喜;李煜宸也在暗中盘算要找个借口辞别老夫人,带姜梅去挑礼物;文紫萱却是心急如焚,唯恐姜梅瞧出异样,对自己生出罅隙;只有姜梅,心无旁骛,正而八经地品铭着杯中的顶极银针。 “文夫人,这里一共一百单八件首饰,是否可以下样了?”说话间,掌柜的亲自捧了型录过来,请她过目。 李煜宸一惊,不觉诧异地瞥了文紫萱一眼——原以为她只是闲极无聊,随便上来买上一二件,哪知竟如此之多? 文紫萱心中别扭,早已后悔不迭,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这下好了,江湄倒以为自己故意在她面前示威,实在是冤枉得很! 文夫人喜滋滋的接过型录,忍不住递到姜梅的面前:“你们年轻人眼光好,不如你帮我瞧瞧,这些可还入得了眼?” “娘~”文紫萱差点跳起来,想要阻拦,偏越急越说不出话,只急得一张俏颜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可怜兮兮地瞅着姜梅。 姜梅早知道宝月楼的首饰是邀月的品牌,常人一件已是难求。她一口气订了一百多件,出手这么豪阔,其目的已不言自明。 “文夫人端庄高雅,萱儿小姐知书达礼,既是二人共同挑中,想必不会差了。”姜梅落落大方地接过型录,匆匆浏览了一遍,再还到文夫人手里:“不错,精致秀美,简洁大方,不落俗套,很漂亮。” 文紫萱听到这里,心里一颗石头这才落了地,悄悄舒了一口气,敛衽施了一礼,赦颜道:“多谢妹妹。” “既是这样,那就这样定了。”文夫人满心喜悦地把型录递还给掌柜。 “多谢伯母赐茶,”姜梅放下茶杯,起身离去:“时候不早了,我也出来得够久,该回去了。” “我送你!”李煜宸忙起身追了出去。 “娘~”文紫萱见二人离去,这才娇嗔地冲文夫人低嚷:“你能不能尊重我一次!” “怎么了?”文夫人一头雾水,温言安抚:“可是首饰有何不满意的?左右还没出门,现改还来得急。” “首饰,首饰!”文紫萱气得直跺脚:“不过是几件死物,哪用得着这么费心?早说了在家里看型录挑就好,娘偏要亲自跑这一趟!” “不是跟你说了吗?纸上画的总不如亲眼见的好!娘也是为了让你嫁得风光,你倒不领情了?”文夫人失笑。 “你知道刚才那个女子是谁吗?”文紫萱气鼓鼓地道:“娘差点闯下大祸,知不知道?人家在孝你,你让她上宝月楼看首饰,不是存心寒碜人嘛?” “娘不是没看清嘛?人都叫上来了,总不好再赶她下去吧?”文夫人不以为然:“我都没嫌她孝中冲了咱们的喜气,她有何好气的?再说了,我看她文静秀美,落落大方,也不象是生气了啊?” “她是江湄,江湄你知道吗?” 好事已近 离开姜梅和李煜宸,绿珠在街上转了一圈,确定身后没有人跟踪,这才掉了头直奔约定的地点而去。 “你总算来了~”柳无风双手环胸,冷声嘲讽:“还以为自认跟了个好主子,就把我给忘了呢。” 绿珠见柳无风表情阴鸷,聪明地以退为进,曲膝跪了下去:“奴婢无能,一直没找到机会溜出来,请主子责罚。” 柳无风拂袖,一股大力涌来将绿珠托了起来:“废话少说,江湄最近怎样?有没有意向离开江家?” “小姐喜静不喜动,不论我怎么劝,她都不肯出门,宁愿窝在家里捧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绿珠撇撇唇,十分不屑。 江湄好虽好,可惜不对她的脾胃,以前跟着冷卉,倒是三不五时可以出门透透气。也不知这书里到底有啥吸引她的?明明是两姐妹,江絮与她可谓天差地远。 “这些天,可有陌生人去找她?”柳无风换了个问题。 “陌生人?”绿珠一时没有会过意,怔住。 “唐郁有没有找她?”柳无风无奈,只得直接点名提醒。 “唐公子倒是去找过两回,”绿珠恍然:“不过小姐都提不起劲,没出去。 ” “或许瞒着你出去过呢?”柳无风不放心。 “呵呵~”绿珠笑了起来:“江湄不是个喜欢耍花招的人。” 她的事都摆在台面上,坦坦荡荡,明明白白,一眼即可看得通透。 那倒是真的,她是他见过的女人里最聪明博学,偏又是最没有心计的。该精明的地方,她糊里糊涂,该糊涂的时候,她偏又精得象个鬼!真不知道是该赞她聪明,还是笑她傻? 柳无风沉默了片刻,再问:“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看她好象打算看一辈子书,老死在家里了。”绿珠叹气。 她自己老死不要紧,苦了她这个丫头,跟在这种主子身边,每天无聊到只能数蚊子打发时间。 哎,大好的青春年华如此虚度,真是不甘哪! “那你必需想办法鼓动她跟着江照影一起去啖星。”柳无风冷声命令。 “可是,”绿珠忙把最近听到的消息奉上:“好象因为江老爷过世第一年,必得为他守孝三年,不出远门。 再加上,邀月的产业他刚接上手,还不太熟悉,也要时间。我听大少爷的口气,好象正在务色能代替他又老实可靠的人领着商队去啖星呢。” “哼!”柳无风面色阴沉,咬着牙咒道:“江秋寒这老鬼,就算死了也要挡着本座的路。看来大卸八块还太便宜,应该将他挫骨扬灰!” 绿珠见他不停地在房中走来走去,那模样象是要吃人,她心中害怕,缩着肩膀不说话了。 “好,”柳无风倏地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瞪着她:“你且回去,务必给我打听清楚江照影找谁做领队,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去办。” “是~”绿珠心中打了个突,垂下眼帘。 “去吧,给我盯好江湄!别让她看出破绽,每日过来向本座报告。” “可是~”绿珠一脸为难:“小姐不常出门,奴婢怕没有机会开溜。” “今日怎么出来了?”柳无风冷声反诘。 “今日是小姐生辰,心情不错,还是我左劝右劝好不容易才鼓动她出门一趟。”绿珠很是委屈。 “江湄今日生辰?”柳无风下意识地低喃了一句。 “嗯,”绿珠如实禀道:“唐公子和李公子都来给她庆生。” “我明白了,”柳无风若有所思,沉吟一会后挥挥手:“你先回去吧,记住!要盯紧江湄,有什么异常再来向本座禀报。” “是~”绿珠松一口气,领命而去。 姜梅出了贵宾室,直到确定里面的人看不到自己,这才提起裙边匆匆疾行,她走得匆忙,一不留神与自另一间贵宾楼里出来的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撞了个满怀。 “小心~”中年文生伸手扶了她一把。 “谢谢~”姜梅低头轻声道:“还有,对不起。” “梅子!”李煜宸匆忙追出,见姜梅还在楼梯口,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你慢点走,下楼呢~” “李公子~”周笑愚听到熟悉的声音,扭过头一看,果然是李煜宸,目光不自觉地姜梅的脸上绕了一圈:“这位是你的朋友?” 靖王府九夫人怒而休夫,名声响亮,他进府稍晚与她失之交臂。不过,能让名闻天下的李煜宸如此关心,又叫“梅子”的女人,想必非江湄莫属了。 “周管家?”李煜宸这才注意到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周笑愚瞥了姜梅一眼,尴尬地搓了搓手,急中生智:“快年关了,老夫人吩咐,依例给各房夫人都配些首饰。” 姜梅何等聪明?他虽说得委婉,她心中已是雪亮。 君府和文府不约而同在宝月楼准备聘礼和嫁妆,看来两家好事已近,君墨染娶文紫萱为正妃,已是板上订钉的事实了。 她没有吭声,胸口象堵了块大石,闷得透不过气来——不愧是世人口里冷酷无情的靖王,果然够狠,够果断! 当初信誓旦旦,对自己一往情深,那些虽然质朴却令她感动心颤的话语犹在耳边,他已转身娶了别的女人! 就算她愤而休夫令他颜面顿失,威风扫地;就算她明知他绝不会为她放弃整坐森林,更不可能一辈子不娶正妃…… 就算他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他也不该在彼此的伤痛还未平复之际,在她刚刚经历了丧父之痛的时刻,用结婚的礼炮在她的心上插上一刀! 无话可说 “行了,都到家门口了,你可以放心回去了吧?”姜梅在江府的大门前停下来,苦笑着道。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李煜宸斜觑着她,邪邪地一笑:“我是舍不得你。” “少贫嘴~”姜梅横他一眼,笑意却未达眼底:“懒得管你,走了。” 李煜宸目送她进了门,这才敛去笑容,提气朝靖王府飞奔而去。 蓝三端着托盘,上面盛着几碟下酒菜和一碗白米饭,忽见远处一道白影电一般疾掠而来,弯眉笑道:“李公子,我们王爷早回来了……” “墨染那臭小子在里面吧?”李煜宸飞起一脚踹开大门。 “呃~”蓝三瞠目。 就算王爷一声不吭地溜走是有些过份,那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吧?李公子自己不是经常上演这种戏码吗?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他们王爷点灯啊? 君墨染正在喝茶,大门咣当一声被踢开,只皱了皱眉,继续吹了吹茶面上有浮沫:“这茶老了,明儿给我换一种吧。” “是~”蓝一恭声应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品茶?”李煜宸气不打一处来。( ) “什么时候也得要吃要喝不是?”君墨染坐得四平八稳,冷冷地道:“愣着干嘛?饭送进来啊,本王还饿着呢~” “我让你喝!”李煜宸抬手,一柄柳叶刀自袖中飞出直奔君墨染手中茶杯而去。 “你发什么疯?”君墨染侧身避让,飞刀擦着杯沿,哧地一声没入他身后的墙壁,剩下薄薄的刀刃颤抖着嗡嗡做响。 “我看你才疯了呢!”李煜宸见被他避过,一甩手另一柄飞刀直取蓝三。 蓝三眼见飞刀破空而来,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仰身趋避。 李煜宸正是要他闪,紧接着发出二枚飞刀,叮当二声,一枚被君墨染掷出手中杯子磕飞,另一枚击在蓝三托着银盘的腕骨上。 蓝三吃痛,手一松,托盘倾斜,碗碟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他耷拉着头,哭丧着脸道:“李公子,就算蓝三做错了事,你要罚我也别打翻我们王爷的晚餐啊?” “瞧你那点出息!”李煜宸本是一腔怒火,被他这一闹,忍俊不禁,哧地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意识到不妥,复又板起脸训道:“你的手难道还比不过他的一顿饭?给我瞧瞧,破皮没有?” “我们王爷从早上饿到现在,一粒米都没下肚呢!”蓝三把手背在身后,一脸地委屈。 “少罗嗦,再去端一份过来也不会跑折了你的腿!”蓝一忙低声斥责。 “是~”蓝三应声而去,蓝一也知趣地离开,临出门时回头恭敬地扔下一句:“李公子,给你一刻钟,有什么话好好跟王爷说。一刻钟后,蓝一准时进来侍候王爷进餐。” “嗬~”李煜宸愕然半晌,嘲讽地道:“墨染你好威风,现在连蓝一都学了你个七八成!看看,他还把我当军师吗?”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君墨染冷冷地回了一句。 “你的意思,现在没仗打,我这个狗头军师派不上用场,可以象破鞋一样扔了?”李煜宸气得大叫。 “说重点~”君墨染往后仰靠进椅背,手指轻敲扶手,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蓝一只给了咱们一刻钟,你别扯远了。” 有个这么强势的下属,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对了!”李煜宸拍一下额:“被他们一搅和,差点忘了找你算帐!” 他不顾兄弟情谊,在江湄孝期就去打扰她,自己还没找他算帐,他竟然还有脸反过来责备自己? 君墨染不太情愿地转过头,冷着声音道:“什么事?” “梅子的事,你怎么说?”李煜宸摆出兴事问罪的表情。 好家伙,表面上装得八风吹不动,由着文紫萱在他面前晃荡,永远一副古井无波处之泰然的模样,原来背地里早把什么事都搞得妥妥贴贴,只等迎娶进门了,感情就瞒着他一个人呢? “她已出了我君家门,我无话可说。”君墨染的脸色越发阴沉。 圣旨上黄绫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江湄若真的属意煜宸,执意要跟他在一起,他又有什么权力置喙,有何话可说? 但他可以忍住心痛装着不知情,再狠一点,还能默默地退到远处看着他们;却没有办法大大方方地将江湄双手送到煜宸的手上,更不可能由他的嘴里说出祝福两人的话! “好啊!”李煜宸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噌地一下复又冒了上来:“君墨染!你这个口是心非的伪君子!前些日子还厚颜无耻地在我面前大谈如何爱梅子,如何地非她不可……” 君墨染俊脸一红,拍桌而起,厉声喝道:“住嘴!” 他算什么兄弟?明知道他深爱江湄,横刀夺爱不算,还往他的伤口上撒盐!竟然拿兄弟间互诉情感的话出来取笑于他! “呸!”李煜宸的火气比他还大,桌子拍得比他还响,一掌下去,红木的书桌生生拍断了一个角:“你是想在我面前耍王爷的威风呢,还是认真要跟我在拳脚上一较高下?” “别以为你占着天下第一庄的牌子,君某就怕了你!”君墨染积郁在心底的火气蹿了上来:“来吧,刀剑还是拳脚,任你选择!” 千军万马尚且一人独行,还怕这单打独斗?笑话! “打就打,本少爷怕了你不成?”李煜宸冷笑一声,提起拳头就上。 这一拳夹着他长期以来的妒忌,对梅子的心疼和怜惜以及对君墨染舍了梅子娶文紫萱的愤怒,带着隐隐的风雷之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狠狠地砸了下去! 岂有此理 书房里这兄弟二人关起门来打得风声虎虎,蓝一在门外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听得乒乓乱响,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形,无奈他话说在前面,不到一刻钟不便随便闯进去,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这二人俱是血气方刚,功力原本相差也不远,大家半斤八两又都憋着一肚子气,因此都闷不吭声,出手绝不留情。 双方你一拳我一脚转眼就斗了百八十个回合,屋里的东西能碎的东西早砸了十之**。 蓝一见时间已到急忙一脚踹开门,见漫天飞舞的纸张,冲进去大喝一声:“时间到,王爷该进餐了!” 君墨染和李煜宸恨恨地停下手来,对视一眼,见对方鼻青脸肿,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蓝一仰天叹道:“两位爷就算精力过剩,也不要拿小人来消遣啊!” “行了,没你什么事,下去吧。”君墨染发话。 “有酒没?”李煜宸撩起长衫一屁股坐到地上:“送几壶过来。” “怎么?”君墨染瞥他一眼,忍不住酸了一句:“好好的给她去庆生,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你知道?”李煜宸倏地抬头。 还以为他全忘了或是根本没记在心上,原来…… “说重点吧,在研究案子,没时间听你废话。”君墨染别开目光,避开他探究的眼神,假意将跌倒的椅子扶了起来:“已然浪费了不少时间了。” “你会后悔的。”李煜宸斜靠到墙壁上低喃了一句。 “后悔?”君墨染苦笑,并不答话。 若说后悔,错过江湄已是他今生犯过的最大的错,除此之外,他不觉得还有什么是需要后悔的? “萱儿小姐确实是个好姑娘~”李煜宸不看他,垂着头自言自语:“我也知道干娘一直在逼你娶妻,但不该这么急~” 更不该选在这么敏感的时刻!梅子瞬间黯淡的眼神,象几千几万根针扎进他的眼球,痛得让他忍不住落泪。 “瞎叨叨什么呢?”君墨染蹙眉,十分不悦:“好好的,提萱儿小姐做什么?还没喝就醉了?” 娘前段时间确实对萱儿念念不忘,照三餐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叨。这段时间倒消停了不少,而且萱儿小姐的画也已完工,两人今后当再无交集,他正暗自高兴自己的办法奏效了,终于可以摆脱一个麻烦。 谁知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偏要惹他心烦! “醉?”李煜宸掩住脸,声音从指缝间透出来:“如果真的醉了该有多好?就不会看到梅子伤心,也不会看到自己的失败……” “煜宸?”君墨染越听越觉得奇怪:“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一会江湄,一会文紫萱的,都快语无伦次了! “吃错药也比娶错人好。”李煜宸轻哼一声,懒洋洋地刺了他一句。 “别再说了~”君墨染怫然不悦。 恰巧蓝三重新整了饭菜再送进来,两个人遂不再吭声。蓝三见满室混乱,纸张文件撒了一地,弄得到处都是,摆上碗筷,忙躬下身子打扫。 他扫到书桌底下,忽地瞅见一方粉色的绢帛,认出正是那日梅雪交予自己的,还以为在蓝一手里,谁知竟会躺在这里? 莫非,梅雪喜欢的是王爷? 一念及此,蓝三彻底傻住:场面已然够混乱了,她再插进来怎么办? 李煜宸眼尖,见他盯着一条女子的手绢发呆,误以为还是当日文紫萱赠予君墨染并绣有他的画像的那一条,出言讥讽地道:“哟,还留着这条手绢呢?也对,人家知书达礼,出身名门又对你一往情深,说不动心是假的吧?” 要不是她多事绣这条手帕,就不会有后面一系列的事件,史酷比也不会死,江湄也不会跟自己闹翻,而煜宸……也没有机会去追求江湄! “不是,”蓝三见他生出误会,忙解释:“这条是梅雪姑娘的。” “你不是吧?”李煜宸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现在连老夫人身边的人都下手了?” 蓝三把手绢从桌角下抽出来,礼单自手帕里飘然落出,他一时好奇,打开一瞧,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长串物价,吃惊地张大了嘴:“王,王爷,这,这都是些什么啊?” 君墨染接过礼单一瞧,俊颜瞬间沉了下来:“这是哪来的?” “梅雪姑娘交给我的啊。” “我看看~”李煜宸凑过来瞄了一眼,了然:“还不明白吗?这是文府开出的聘礼清单,看来两边已换了庚贴,只等着过礼呢!” “不可能!”君墨染斥道。 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他大小是个王爷,他不点头,文隐舍不得女儿怎会逆自己的意? “你确定不是为了报复梅子,故意气她的,甚至借机报复江家?”李煜宸心里其实已然信了,嘴里还是要再确定一下。 “胡说!”他若真要对付她,江湄乃至整个江家还能安然无恙吗? “有没有胡说自己去看!”李煜宸悻悻地道:“今儿个赶了个巧,文府置办嫁妆,王府采购聘礼都在宝月楼,让我们撞个正着!” 文夫人还请梅子替萱儿小姐挑嫁妆,这不亚于将一个耳光甩到梅子的脸上,让她情何以堪? “说清楚点,究竟什么事?”见他不似说笑,君墨染肃了容。 李煜宸于是也顾不得隐瞒,把今日在宝月楼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再说了一遍,末了警告道:“你若是真的不愿意娶萱儿小姐可得抓紧了,等聘礼送过府,行了文定之礼,你再想反悔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岂有此理!”弄清事情的原委,君墨染俊颜铁青,拍桌而起:“文隐欺人太甚!真当我君墨染是好欺侮的吗?” 瞒天过海 “墨染~”李煜宸皱了皱眉:“文隐那老贼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接近你,现在有竿子还不顺着爬?说句公道话,若不是你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事情也不会弄到这步田地!” 现在势成骑虎再来发脾气有什么用? “你怎知我没有阻止?”君墨染神色恼怒,顺口反驳。 “你阻止了吗?”李煜宸闻言一愣:“我只看到你一直逃避,任干娘在那边热乎,根本连提都没提啊!” “这种事,你跟娘讲理讲得通吗?”君墨染烦燥地反诘一句。 若是军国大事,他自然可以据理力争,老人家也不会置喙;但事关君家的子嗣传承,你去跟她说理,那不是找抽吗? 那可是自己的娘,难不成用拳头打,用权势压? “那倒是。”李煜宸深有同感。 老人家性子执拗,认定的事情九条牛也拉不回。她盼着墨染娶正妻、抱孙子已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挑中一个文紫萱,又怎会放弃?想要说服她,比登天还难。 这么多年了,每次母子之间产生分歧,让步的都是君墨染。( )所以,若是硬对硬地争执,把老太太气病,最后低头的还是墨染,丝毫不能解决问题。 君墨染回他一个“知道就好”的眼神,恨声道:“可恶的文老贼!” “我明白了!”李煜宸不笨,略一思索已猜出了他的计策:“你使了个釜底抽薪之计,绕过了干娘,跟文隐达成协议,由他来阻止这桩婚事?” 所以,他才会稳坐钓鱼台,任干娘在那里跑前跑后,做自己的孝顺儿子,办自己要办的公事? 君墨染轻哼一声,默认了他的说词。 本以为老人家就算再怎么强硬,只要文丞相那边不配合,她一个人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所以,他由着她忙乎,直接找上文隐,明确地表达了自己并无意与文府联姻的想法,希望他能妥善地处理好这件事情。 哪知那老狐狸竟阳奉阴违,表面上客客气气地答应,暗地里却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想通这一层,李煜宸瞧着君墨染气得青黑的脸,忽地捶着桌子大乐起来:“该!居然拿这损招来对付干娘?活该你被文隐那老贼玩!你知道这叫啥吗?这就是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就叫那啥,你有釜底抽薪计,我有瞒天过海招! 文隐这招确实够狠的!若不是赶巧让他碰上了,真到了行文定之礼,惹毛了墨染,这事不知要闹出多大来? “笑够了没有?”君墨染冷睨着他,表情阴冷:“够了的话,帮着想招。 ” “没~”李煜宸耸着肩,笑得前仰后合:“你让我先顺过气再说。” “你慢慢顺~”君墨染冷哼一声,大踏步往外走。 “等一下~”李煜宸忙挡在他身前:“你干什么去?” “你管我干嘛呢?”君墨染冷冷地回。 “想找文隐算帐?”李煜宸不急不慢地丢出一句,成功的挽留了他的脚步:“还指望他来收拾这烂摊子呢?” 见君墨染僵在门边,李煜宸笑得越发的得意:“别傻了,他若是肯出面,也不会背着你把事情弄成这样。我敢打赌,你若是找上门去,他肯定一推二六五,装不知情,把责任推到文夫人身上,再不然就嘴上认错,然后给你用个拖字决~那家伙是个人精,不管哪一种,你都无奈他何。” 毕竟,墨染总不能因这种事将文老头揍一顿吧?这中间还隔着个老太太呢,你打了他,不等于给老人一耳光嘛? “那你说怎么办?”君墨染怏怏地极不爽。 “这样吧,”李煜宸静下心来想了一想,道:“咱们也别被动挨打,先把梅雪叫过来问清楚,看他们究竟进行到哪一步,还有哪些迫你就范的招。这一回,咱也不打没准备的仗。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蓝三~”君墨染见他说个没完,早已按捺不住,沉声喝道:“去老夫人房里把梅雪叫来。记住,别说是我让她来的,省得让其他人起疑。” 蓝三摸摸头,憨憨地问:“不提王爷,那我该怎么说呢?” 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可不是谁都能呼来唤去的。 “傻小子~”李煜宸指着那条包着礼单的绣帕,瞅着他,眨巴眨巴眼睛,笑了:“你不会说自己喜欢她,想跟她说点体己话?我看那丫头不错,配小三倒是刚刚好。” “军师!”蓝三臊得满面通红:“知道我笨,别总是取笑我行不?” “这是好事,哪里是取笑啊?”李煜宸见他着急,越发逗他上瘾:“墨染,你说我说得有没有理?” “这主意不错~”君墨染颌首:“就这么决定了,娘若是问话,我自会支应,去吧。” 把梅雪配给他也不错,省得他老惦记着湄儿! 蓝三又气又急:“怎么连王爷也跟着瞎起哄啊?” “嘿嘿~”蓝一在一旁乐了:“所谓肥水不落外人田,三儿你也别推辞了,我看她对你也有意思,要不然干嘛那么多弟兄里就只挑中了你呢?” 他身为蓝衣营的老大,也没有获得那丫头的信任呢! “一哥~”蓝三直着喉咙解释:“那是因为她进来时,刚好只有我在嘛!” “这就对了!”李煜宸笑嘻嘻地道:“可不就只有你在嘛!为什么刚好只有你在呢?那是因为你俩有缘啊!” “我说不过你们,”蓝三浑身长嘴也说不清,狼狈地转身就跑:“反正不是那么回事,我不管了,你们找别人去吧!” 君臣对决(一) “皇上要下旨赐婚?” “是~”梅雪毫不迟疑地点头:“那日是我陪着老夫人进的宫,太皇太后已然应允,想必圣旨就是这两天要下来了。” 听到这个劲爆的消息,君墨染愀然变色,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姓杨的,老子这些年来替你疆场卖命,浴血奋战,却只换来你一次次的背后下黑刀? 李煜宸先是错愕,继而暴笑:“哈哈哈,墨染,你好福气啊!” 啧,赶走一个女人,再还一个女人给他?杨嘉烨这顺水人情做得,真是让人不敢恭维啊! “杨嘉烨,你给我等着!”君墨染瞪圆了眼睛,一声怒啸,化身一尾狂龙,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耐力,就算他是皇上,自己也不是他手中的那团面粉,可以任他搓扁捏圆! “哈哈,去劈了姓杨的那小子,我支持你!”李煜宸冲着他的背影大嚷。 “王爷,王爷!”蓝一唤之不及,急得直跺脚:“我的好军师,王爷已然够闹心的了,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行吗?” 这下好了,他挟怒闯宫,万一闯出什么祸事来要如何收场? 李煜宸呵呵一笑:“没事!姓杨的只怕是在宫里闷得久了,闲极无聊,拿人消遣着玩呢,让墨染去给他一点教训也好。 ” 墨染事母至孝,总是不忍拂了老人家的心意,偏干娘对梅子成见已深,他夹在这中间左右为难,这股火气一直憋在心里,不找个地方发出来,还不得憋出病来啊?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祸是皇上闯出来的,当然要他来收拾。要不然的话,给他玩出兴趣来,哪天玩到自己头上来,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南书房里,杨嘉烨正在批阅奏章,忽地鼻中发痒,“阿切!”仰天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德子,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咒朕?”杨嘉烨放下朱笔,转头疑惑地望着德子。 “皇上是百年难遇的明君,百姓们感恩戴德尤有不及,谁有那个胆子咒皇上?”德子自案头端了热茶,小心地递到她手上,笑道:“秋寒露重,皇上千万要保重龙体,喝杯热茶暖暖身吧。” “那可不一定。 ”杨嘉烨苦笑一声,接过茶杯在手,揭开茶蛊闻了闻香气:“这几日朕总是无故心惊,算算日子,靖王那边也该要东窗事发了……” “杨嘉烨!”一声长啸自远处传来,紧接着侍卫们奔走呼喝的声音四面响起:“靖王爷,请你不要让属下为难~” “来了~”杨嘉烨忙忙地放下杯子,起身就往帘后走:“哇,看这怒气,朕还是不见他为好,你替朕挡一挡。” “皇上,奴才要怎么挡啊?”德子不敢拦阻,只嚷了一句,那边胡乱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得不见人影。 “杨嘉烨,你出来!”君墨杀气腾腾,站在廊下朗声大喝。 “哟,这不是靖王爷吗?”德子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堆起笑容自书房里迎了出来:“今日怎么有空到宫里来?” “皇上在里面吧?我有事禀报~”君墨染黑着脸。 “哟,这可不巧了,皇上今日偶感风寒,散了朝就直接回乾清宫歇息去了。”德子故做遗憾:“王爷若没什么急事的话,还是明日早朝再说吧?” “哼~”君墨染哪里肯信?冷哼一声,推开他直接往里闯:“杨嘉烨,敢做就要敢当,避而不见,哪象天子所为?” “王爷,请留步!”德子拦不住他,只得跟在身后着急地唤:“王爷~使不得,书房重地,未经传唤擅闯可是死罪啊!” “死罪?有本事让他杀了我!”君墨染绕着书房转了一圈,果然不见他的人影,倏地停了下来:“乾清宫是吧?” 德子一直亦步亦趋地着,冷不防他突然刹住身形,饶是他反应迅速,还是一头撞到他背上,揉着生疼的鼻尖:“王爷,皇上早已歇了~你还是明儿个请早吧~打扰了皇上,奴才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你不带我去,信不信我现在就揪了你的脑袋当球踢?”君墨染把眼一瞪,煞气满面。 “呃~”德子把脖子一缩,拱着手求饶:“王爷,你与皇上斗气,何苦为难我一个奴才?” “好!”君墨染冷睨着他:“你告诉我皇上在哪,我自己去找。” 皇宫这么大,他若存心要躲,自己就算找到天亮也未必找得着。 “一开始确实是在乾清宫,”德子苦着脸:“现在给王爷这么一闹,跑到哪里去了,奴才就真不知道了。” “你当本王是傻子呢?”君墨染懒得跟他罗嗦,直接抢了挂在书房壁上的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大喝:“再敢故意隐瞒拖延,本王先拿你开刀!” 全邀月有谁不知道,若天底下只有一个人知道杨嘉烨在哪,这个人必然就是德子。 “别别别~”德子见顶不住了,忙道:“奴才实话跟你说了吧,皇上刚才还在书房,听到王爷的嚷声,这才避了开去。这会子功夫,奴才也不知他去哪了啊!” “好~”君墨染见他表情不似做假,把刀移开:“这颗头先寄在你颈上,你且猜一猜,他最可能去哪?若是猜错,本王回来再取你的人头。” “王爷~”德子哭丧着脸:“那你还是别存了,直接取走算了吧~” “呗~”君墨染啐了一口,头也不回随手一抛,手中宝刀呛啷一声归于刀鞘:“瞧你这德行,若是跟着本王去行军打仗,老子肯定活剥了你!” “奴才不是没那个福气嘛~”德子松了口气,诌媚地道。 君臣对决(二) 夜深人静,秋虫呢喃,倾云宫里不时传来喁喁的私语之声。 “皇上~”静妃娇嗔地低语:“你怎么一晚上都心神不宁的?可是有何心事,或是嫌静儿侍候得不周?” “爱妃~”杨嘉烨心不在焉地道:“朕哪有心事?别胡思乱想,快睡吧~” “嘿嘿~”一声冷笑忽地传来,在这幽深的秋寒,显得格外的阴森。 “皇上,”静妃娇嚷一声,惊慌失措地扑进他的怀里:“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禁宫深处,哪里有什么声音?必是爱妃听差了~”杨嘉烨佯做镇静,轻抚她的秀发低声安慰:“朕还有些奏折没有披阅完毕,得回南书房了。” “皇上~”静妃一听急了,也顾不上害怕,一把搂住他的腰,柔软的腰肢直往他怀里揉,腻声道:“天还没亮呢,臣妾不让你走~” 杨嘉烨心里发苦,手忙脚乱地招架着往自己身上摸来的纤柔小手:“爱妃,别闹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美人在怀最**。可惜,若是有人在旁虎视眈眈地瞧着,再**的美人,也会变成一具枯骨。 “嘿嘿~”冷笑声再次传来。 这一次,静妃听得真真切切,停下手回过头一看,竟然在重重帷幕之后看到一个黑越越的影子,当下“啊”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叫声:“有刺……” 杨嘉烨见势不妙,食指轻点,静妃的穴道被封,软绵绵地扑倒在他怀中,他转头先声夺人地喝斥:“靖王,你好大的胆子,深夜闯宫,就不怕朕治你一个谋反之罪,抄你满门?” 君墨染自暗处缓缓地踱了出来,冷然嘲讽:“那皇上干嘛封她穴道?让她嚷啊,让御林军来抓我啊。” “算了,”杨嘉烨见他不受威胁,忙又软了声音:“念在你这些年替朕立下汗马功劳,这次闯宫惊驾,朕就当没有看到,你回去吧~” “绕吧,”君墨染矗立不直,目光似能穿透重重黄绫,直逼到他的脸上:“看你绕到什么时候?老子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杨嘉烨见他软硬不吃,心知他下了决心,只怕不能善了。只得捞起龙袍慢慢地穿了,掀开纱帐走了出来:“咳,究竟有何紧急军情,令靖王惘顾君臣之礼,闯宫见驾?” “还敢装?”君墨染怒从心底起,大喝一声:“江湄的那份休书圣旨可是你给她的?拆散我的家庭,害我颜面全无,威风扫地,你又有何好处?” “呃~”他提到休书,杨嘉烨的气势立刻就弱了三分:“你听我解释,那完全是个误会。[ ]只怪朕当初不该承诺只要她追回经书,就允她一件事。谁知道她要空白圣旨,竟然是要休夫?等朕听到消息已是悔之晚矣,所以,你,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你也知道悔之晚矣?”君墨染冷笑着逼上前去:“要不要我也去弄几份空白的委任状,拿虎符盖上大印,满世界散发,然后再来悔之晚矣?” 杨嘉烨自知理亏,瘪瘪嘴:“朕可只给了一份,而且是因为信任靖王,所以才信任九夫人的人品。比你的随便发要强得多~”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君墨染冷声反问。 “朕也没说朕有理~”杨嘉烨见他态度有所软化,忙讨好地道:“朕不是后悔了吗?所以,朕才要补偿你,给你一个风光奢华的婚礼……” “哈!”君墨染的火气噌地一下冒上来,咬着牙瞪他:“随便塞个女人给我,就是你所谓的补偿?” “不是随便的女人~”杨嘉烨故意装糊涂:“她可是文丞相的千金,才情满腹,诗画俱佳,家世品貌皆属上乘,年纪虽然偏大了点,不过配你还是很嫩的,是吧?” “她那么好,你怎么不收到宫里自己养着?”君墨染反唇相讥。 “哎呀,”杨嘉烨立刻拽得二五八万:“朕的身边还缺美女吗?况且君子有成*人之美,她又没有绣上朕的画像揣在身上,日日相思。” “那是不是只要有人绣,你就一定娶?”君墨染冷声诘问。 “嘿嘿~”杨嘉烨见招拆招,狡黠一笑:“朕身为天子,哪能随便带女人进宫?” “你现在是要在我面前摆皇帝的臭架子了?”君墨染心生焦躁。 “不是~”杨嘉烨两手一摊,嘴里在叹气,眼里笑眯眯:“依朕看来,文小姐没有什么不好嘛!再说是老夫人亲自看中了她,加上太皇太后又下了口谕,朕也很为难啊~” 不止是她,在所有人的眼里,文紫萱的条件都要好过姜梅十倍百倍吧?一个是丞相千金,一个是商人之女,两家还有世仇。这墨染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偏要舍易就难呢? “哼!”君墨染冷哼一声:“少在我面前装,别以为你存心看我笑话~” “冤枉啊~”杨嘉烨指天划地:“朕可以摸着良心说,朕是真心为你好,想给你找门好亲事。你不小了,二十五早该立妃了!” “你管我几岁立妃?”君墨染烦燥不已,这几个月听到“立妃”两个字就头疼。 “要不,”杨嘉烨察言观色,小心地试探:“朕再下道旨,命令江家把江湄再嫁给你?” “这种馊主意也亏你想得出?”君墨染心中别地一跳,俊颜蓦地泛上红晕:“你是不是下旨下上瘾了啊?” “不一样啊~”杨嘉烨越想越可能,越想越觉得兴奋,两眼里嗖嗖地往外冒星星:“你把她娶进来,再狠狠地休掉她一回,把面子找回来?” “你敢?!” “你真的不要?”杨嘉烨一脸遗憾,斜着眼睛觑他:“朕倒觉得这个主意挺不错呢~” 君臣对决(三) 君墨染神色凛然:“皇上只需操心国事就好,至于我的婚事,还是别掺和的好。” “话不是这样说,”杨嘉烨笑眯眯地反驳:“俗话说齐家治国平天下,你的家不齐,怎么帮朕治国平天下?” “放心,”君墨染冷哼一声:“只要你不在中间乱搅和,臣的家就齐得很!” 若不是他左一次赏,右一次赐,靖王府里怎会凭白多出这许多妾?若没有这些女人,江湄或许还不会走…… “你~”杨嘉烨指着他,捶胸顿足:“朕是怕你君家绝后,这才赏了许多绝色女子予你,你不但不感激,居然称之为搅和?” “为我好?”君墨染哧之以鼻:“我看是为了满足你奇怪的偷窥癖吧?” 别以为他要宛儿干的那些事他不知情,只是见他玩得高兴,他亦没有做不可告人之事,量宛儿这种角色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索性睁只眼闭只眼装没看到罢了。 “呃~”杨嘉烨脸一红,不愧是皇上,千机百变,立刻找到说词:“朕这还不是关心你嘛?为的是充分了解你的家庭生活,及时解决你的困难!你呀,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不管,”君墨染神色冷竣:“那些女人,你怎么给我弄进来的,再怎么给我收回去!” 他已厌倦了被一堆女人争来抢去,象块上好的肥肉,真让人恶心。 “嘎?”杨嘉烨瞠目:“这也太高难度了吧?” 当皇帝的想给臣子赐几个美妾那是非常容易的事,大笔一挥,一道圣旨就办妥了,尤其是看到他敢怒不敢言的脸,真是爽得很!但是,想从臣子的家里往外弄女人,那可是大忌,是要被御史弹赅的! “难?”君墨染冷冷一笑:“不难我也不找你了!” “要不,”杨嘉烨讨价还价:“朕把宛儿给你弄走好了?你看,你又不肯聚文小姐,总得留几个让老太太有个念想不是?” 收回去当然是不可能,但是弄走,就要容易得多。 “你让我征讨绵罗的时候,怎么不说只逐他们出边境就行了?非要乘胜追击,灭了他们的国?”君墨染反唇相讥。 “那是军国大事,那怎么一样?” “对我来说,都一样。 ”只有赶尽杀绝,才能永绝后患,一劳永逸! 杨嘉烨摊开手苦笑:“除非灭你九族,不然你有何良策?” “那就灭吧~”君墨染淡淡一笑,并不介怀。 或许这样才好,反正江秋寒一死,他的家仇也算报了。 一来断了文隐的念想,二来可以飘然远引,带着娘一起隐居山林,从此不再卷入朝庭里那些复杂的是非中去。 “那可不行!”杨嘉烨大叫:“你死了,藏宝图的事谁来办?” “你怎么知道藏宝图?”君墨染一脸警惕,危险地眯起了眸子。 所以,插宛儿在靖王府,并不纯粹是他无聊之举,还是另有目的的,对吧? “嘿嘿~”杨嘉烨略略心虚,声音低了几分:“朕只是好奇你与江家到底有何怨仇,所以才稍微查了查~” “稍微?”君墨染轻轻地笑了起来,漆黑的眼睛似冰晶般闪着寒光。 这么说,他与江秋寒斗了这些时间,杨嘉烨都一清二楚,却一直只字不提,坐山观虎斗。若是他稍有贪婪之念…… 君墨染的背脊忽地蹿起一丝寒意。 “真的!”杨嘉烨急了,神色忽地变得郑重,一直柔和温软的眼睛里闪着睿智的光芒:“朕知你并无野心,但那是先祖的遗物,不论天书里究竟藏有什么,朕都有义务将他找回来!” “先祖遗物?”君墨染狐疑地盯着他,掂量他的话里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众所周知,邀月,赤日,啖星以前都归南豫,为标榜自己立国有理,因此三国都自称自己是圣武帝的嫡系正统。而事实上,圣武帝并无后人,三国皇室都供奉着圣武皇帝的灵位,鬼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嫡系? 杨嘉烨严肃地强调:“一笔写不出二个杨字,圣武帝当然该是朕的嫡系先人!做为后辈,替祖宗找回遗物,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圣武皇后的天书流失至今已有数百年,坊间一直以为只是个传说。但是杨嘉烨清楚的知道,邀月每一代皇帝自继位的那一天起,就肩负起了追回天书的责任。 历经九代,到他的手上才算有点眉目,他又怎能允许别人轻言放弃? 当然,如果传说中的宝藏真的存在,拿来扩充国库,武装军备,将邀月变得更强更大,最终实现一统三国的梦想,不是更好? “不管你信不信,藏宝图并不在臣的手上。”君墨染淡淡地申明。 “不管在不在你的手上,你都必需替朕将它找回。”杨嘉烨暴露出他藏在温和善良表象下本性中精明的一面。 “那我也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必需让文隐彻底死心,让我身边的女人通通消失。”君墨染毫不示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不管朕用什么办法?”杨嘉烨试探地问:“不怕老太太伤心?她老人家对你的期望那么高。” “放心,”君墨染傲然地道:“娘是受过苦的,目前身体也还硬朗。而且,有我陪在身边,再大的打击也抗得起。” “墨染~”杨嘉烨不禁动容:“平心而论,你真认为这么做值得吗?” 江湄虽然特别,但也不至做到这种份上吧? “错了,”君墨染淡淡地笑:“我不是为了她,是为我自己。” 只有让一切都回到最初的状态,或许才会有一丝机会。 皇上,后会无期! “不行了,晚上象是吃坏了东西,我得去方便下,几位哥哥稍等片刻~”侍卫甲将手中的长戟交予身旁的同伴,急匆匆穿过御花园抄近路奔茅房而去。 “一晚上都上三回了,拉死你!”侍卫乙抱着长戟低声咒骂:“快去快回,别累得哥几个给统领骂!” “哎哟~”侍卫甲奔了几步,脚下踩中一物,软绵绵的,定睛一瞧居然是个人,再一看身上穿的竟是禁军的服饰。 “不好了,”侍卫甲吓得掉头就跑,也顾不上去茅房,嘴中狂呼:“有刺客进来了,快抓刺客啊!” “有刺客,抓刺客啊~”只在顷刻之间,整座皇宫变得灯火通明,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向倾云宫方向纷沓而,很快将它围得水泄不通。 “好啊,你耍诈!暗地里调了这许多兵来捉我!”君墨染把眼一瞪,一脚踢翻身前的圆桌,伸手从杨嘉烨的腰上抢过一柄镶金嵌玉的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墨染~”杨嘉烨只觉眼前一花,脖子上一凉,寒气已袭上心头:“你误会了,朕完全不知情~” 外面的院子里,杨耀辉一抬手,几百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杨抱着拳,恭敬地道:“御林军统领杨耀辉参见皇上,恭请圣安。 ”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数百御林军俱是心中一紧——皇上若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被歹人挟持,恐怕不知要多少人要掉脑袋! “皇上,臣杨耀辉恭请圣安。”杨耀辉深吸一口气,吐气扬声,洪亮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倾云宫。 少顷,屋里终于传来大家熟悉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吵什么?” 杨耀辉不敢放松警惕,躬着身子禀报:“回皇上,宫里进了刺客,臣恐惊了圣驾,特地前来护驾,请允许臣入内一查。” “朕很好,不需要查,你们回去吧。”杨嘉烨不耐地答。 杨耀辉见他始终不肯露面又不许人进入,心中越发生疑,哪里肯离去? “圣上龙体乃国之根本,”杨耀辉朝身边的侍卫递了个眼色,分成几拨从几个方向悄无声息地往寝宫掩去,一边继续游说:“微臣斗胆,请皇上恩准臣入内护驾,以策万全。” 说到这个“全”字,他果断地一挥手,领先纵身向前一跃,一掌拍开窗棂,迅速地蹿了进去,里面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靖王,你想造反吗?还不快把刀放下!” “让他滚出去~”君墨染一手挟着杨嘉烨的身子,另一手执着柄利刃架在他的脖子上,微微抬了抬下巴,冷声道。{ } “混帐,谁准许你进来的?”杨嘉烨仰着身子,色厉内茬地吼:“还不快滚!我与靖王在谈事呢!” “靖王~咱们同殿为臣,我劝你还是放下刀为好!看在同僚多年的份上,下官会为你在皇上面前求情~”杨耀辉职责所在,哪里肯退? “放屁!”君墨染冷笑:“本王何需你向这个昏君求情?” 杨嘉烨的眼皮跳了几跳,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墨染,咱们君臣有话好商量,何必让这些奴才们看笑话?” “哼,”君墨染俊颜铁青,手中短剑往下一压,一丝鲜血渗了出来:“你下圣旨给江湄,让我成为全京城的笑柄时,可有考虑过咱们多年的君臣关系?” “靖王~”杨耀辉见了他的举动,惊出一身冷汗,忙按住腰间长剑厉声喝叱道:“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万一伤了龙体,外面有数千枝驽箭正指着你的咽喉,你绝对逃不出去的!还是放下兵刃束手就擒的好!” “是吗?”君墨染阴恻恻地笑了,手中短剑晃了晃划了一道诡异的寒光,在杨耀辉还不及反应时,忽地又回到杨嘉烨的脖子上:“能不能逃出去,那是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叫他们让开!” “墨染~”杨嘉烨轻吸了口气,颤声道:“别激动!小心刀子啊~杨统领,让外面有侍卫都退到倾云宫外,让靖王出去。” “把屋顶上那些弓弩手也都收起来~”君墨染抬了抬匕尖,冷声命令。 小子,你那脑子里那几根弯弯肠子还是老子教的!想用这几个甭种围住我,简直是做梦! “这~”杨耀辉略略迟疑。 外界传闻,他能在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侍卫到倾云宫外倒不成问题,弓弩手撤了,可就不太好办了! “撤不撤?”君墨染低喝一声,手中匕首再往下压了一分,鲜血顺着匕身流下来,空气里迅速散发出血液独有的甜腥味。雪亮的匕首配上腥红的血液,红白交错,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杨嘉烨吃痛,忍不住轻咝了一声,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做戏而已,要不要这样逼真啊? “外面的人听着,全都退到倾云宫外侍命。”杨耀辉无奈,只得扬声下令。 “还有弓弩手呢?”君墨染步步紧逼。 “弓弩手,撤!”杨耀辉无奈,只得咬着牙下令。 “皇上,”君墨染垂眸,睇着臂弯下一动不敢动的杨嘉烨,冷然道:“记住我的话,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逼急了我……哼哼!” 逼急你又怎样?你难道还敢带着朕的军队投到敌国去? 君墨染弯唇一笑,露出一抹俊魅之极的微笑:那可说不定!只要我愿意,到哪里不能混个人样出来?别以为就只有你的饭菜香! 杨嘉烨狠狠地瞪他一眼:小子,威风一下就够了,不要太得意! “皇上,”君墨染押着他出了房门,忽地将他用力往前一推,飞身跃上屋顶,朗声长啸:“后会无期!” 难消心头之恨 外面的侍卫见从倾云宫里冲出来的人居然是靖王,一个个傻了眼——靖王怎会成了刺客了? “皇上,你不要紧吧?”杨耀辉一个箭步冲上去,张开双臂牢牢地兜住杨嘉烨的身子,双膝跪倒在地,一边厉声吼:“都愣着干什么,快给我追!” “哎哟~”杨嘉烨轻呼一声,以手按住伤口,头一偏歪在杨耀辉的怀里。 忍不住逸出粗口:操,朕为了放水,连天子的威严都扔在一旁,你小子要不给朕找回藏宝图,就等着被灭九族吧! “皇上受伤了,快宣御医!”杨耀辉惶急地大吼。 宫里进了刺客,皇上受伤昏迷,这劲爆的消息明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有那消息灵通的,当天晚上就赶到宫里探望兼慰问,其中自然包括文隐。 这厮老奸巨滑,在听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传言之后,心中生出疑惑——如果靖王不满皇上为江湄撑腰,下圣旨让她休夫,早就应该发难,何以忍到一个多月之后才爆发? 可惜,皇上受惊过度,至今昏迷未醒,大臣未得宣召,一律不得入内探试,就算他心中有谜团上千,也是无可奈何。 “靖王恃宠而骄,竟敢闯宫挟持皇上,还伤了龙体,究竟要如何处理,请太皇太后定夺。” 皇上没醒,追辑刺客又迫在眉睫。按理刺伤皇上,其罪当诛,偏这刺客身份特殊,手里握着的虎符,可调动邀月一半的军队,要不要追到王府捉他下狱,杨耀辉一个小小的御林军统领如何敢做决定? 他脑子灵活,眼珠一转已把脑筋动到了太皇太后的身上。 “皇帝只是暂时昏迷,又不是……”太皇太后怒叱道:“事关国之根本,兹事体大,等皇帝醒来再做决定。” “是是是,太皇太后教训得是~”杨耀辉惊出一身一脸的汗,呐呐连声,偏职责所在,又不能不硬着头皮提醒:“可是,靖王狡诈成性,臣恐拖久了让他走脱,再想抓他入罪,恐怕比登天还难了!” 邀月谁不知靖王骁勇善战,足智多谋?他若有心叛国,你紧随其后都不见得能围捕到他,过了一晚,连人毛都捉不到一根! 到时龙颜震怒,怪罪下来,还不是他这个当值的御林军统领倒霉? “既如此,”太皇太后见他说得有理,忙转向文隐:“依左相之见,当如何定夺?” 文隐老奸巨滑,君墨染又是他相中的乘龙快婿,在没有分清真假之前,怎会轻易表明态度? “呃,老臣也认为太皇太后的决定很是英明。 ”听清楚了,他尊从的可是太皇太后的决定,即便有何不妥那也与他无关。 “既然文卿家也同意,咱们还是安心等皇上醒来吧。”太皇太后怔忡不安地叹一口气:“哀家就闹不明白了,墨染那孩子与皇帝亲若手足,怎么闹到这种程度了呢?” “老臣也是这么想的,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文隐应声附和。 推倒一个君墨染容易,可再想找一个这样的好女婿可就难于登天了。象现在这样,翁婿二人联手,足可遮了邀月半边天,就是杨嘉烨也不敢不给几分薄面。文紫青的仕途是可以预见的一片光明,不是拜相就是封候。 若不是万不得以,他怎会轻易放弃? 太皇太后不满地斜睨着他:“文卿家与君家是儿女亲家,事先就没听到过什么风声?” “太皇太后,”文隐一听急了:“老臣若是知道他要以下犯上,闯宫惊驾,就算拼了老命也会全力阻止,又怎会瞒而不报,以至闹出如此祸端?” “那倒也是~”太皇太后点了点头:“看来只有等皇帝醒来才知原委了。” “启禀太皇太后,皇上醒了。”御医满面喜色地自内室走了出来。 众人如释重负,急忙鱼贯而入。 杨嘉烨斜卧在龙榻上,脖了上绕了厚厚的一圈黄绫,看上去很是触目惊心。太皇太后瞬间红了眼眶,颤巍巍地走过去:“墨染这畜牲下手可真狠!” 杨嘉烨面上一红,强做镇定地微笑,挣扎着要坐起来:“皇奶奶,不碍的,只是些皮外伤,并未伤及骨头,将养几日也就好了。” 御医在一旁略带些得意地垂下头。他心中明白:皇上只划破了皮,流了少许血,会昏迷不醒十之**是惊吓过度。 但皇帝年轻气盛,若被人知道这么点伤也昏了过去,只怕会十分难堪,搞不好会迁怒于人。所以索性将崩带缠得厚些,至少让别人看起来,似乎伤得极重,不至伤了皇帝的颜面。 他这里用心良苦,却不知歪打正着,正好帮了杨嘉烨一个大忙。 “快躺下,千万不要动!”太皇太后忙按住他“流了那么多血,还说什么皮外伤?要时刻记住,你是皇上,保重龙体是重中之重!” “皇奶奶教训得是~”杨嘉烨乖巧地答。 “老臣文隐,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杨嘉烨意兴澜珊:“都到这田地了,还说什么万万岁?” “别瞎说!”太皇太后瞪他一眼,问:“究竟怎么回事?墨染那孩子怎会成了刺客,还持刀挟持了皇上?” “哎~”杨嘉烨瞟一眼站在一旁的文隐,无奈地长叹:“此事说来话长,刚好与文丞想还脱不了干系。” “请皇上明察!”文隐这一惊非同小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臣完全不知靖王所为,若有一字虚言天打雷劈!” “行了,”杨嘉烨挥了挥手,示意他起来,咬牙道:“朕也没说怪你,只恨这姓君的小子可恶,仗着立了些军功,这几年越来越嚣张,现在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不重重治他,难消朕心头之恨!” 出大事了! 夜色深沉,京城一片静谧。 “王爷,你可回来了,没出什么事吧?”蓝一在宫墙下等得心焦,远远地见一条熟悉的人影如星掷丸跳般蹿了过来,急忙迎了上来。 这一晚,皇宫里灯笼火把四起,狼奔冢突,闹腾得厉害,他心知十之**与君墨染脱不了干系,苦于被拒在宫门外,不知究竟何事,闹到什么程度,更不能入内相助,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 “走,回府。”君墨染一声低叱,利索地翻身上马,如离弦之箭没入夜色之中。 蓝一见他脸色凝重,也不敢问,追随着他回了王府。 “我去跟娘说几句话,你把院子里值夜的弟兄撤了,也去睡吧。”君墨染交待一句,头也没回,如一缕轻烟般掠过围墙悄然没入靖王府,直奔墨韵居里老太太的院落。 “是~”蓝一心中生出疑惑,怔怔地立在院中,瞧着那窗纱上摇曳的人影。 “一哥,你发啥呆呢?”蓝九当值,见君墨染入内忙蹭过来打听:“快跟我说说,王爷进宫都干啥去了?” 傍晚时王爷把梅雪姑娘叫去问话,当时就在书房里大发雷霆,紧接着就进了宫,整个王府早都炸开了锅。 大伙心里都明镜似的——王爷就是那火山,平时默不吭声,瞧着就象个石疙瘩似的又硬又冷,一旦爆发能量惊人。 他去得越久,这事情只怕闹得越大。眼看着过了午夜都没回,蓝衣营的弟兄谁睡得着?这可好了,好不容易盼回来人,却只顾着发呆,也不透露一下内情,你说急不急死个人? “小九~”蓝一直直地盯着一片漆黑的卧房,头也不回,慢慢地道:“我有感觉,王爷这回的祸,只怕是闯大发了。” 跟在王爷身边五六年,不论是扫贼寇,还是灭绵罗,他一直都是举重若轻,谈笑间便能让敌人灰飞烟灭。 但今天这表情却让人琢磨不透——你说是发泄了积在心底的不满情绪后的酣畅淋漓的痛快吧?他偏还带着几分没有把握的凝重和忐忑。 没把握?不不不!蓝一忙摇头否认这一闪而过的情绪:他们王爷的字典里,几时出现过“没把握”这样的字眼?笑话! 你说是挟怒而去却碰了一鼻子灰后的憋屈愤怒,心有不甘吧;他偏还隐隐透着几分解脱的喜悦和轻松。 蓝二几个得了信,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本来害怕王爷征罚,只敢远远地站着,想偷偷看见点啥就算了。( ) 谁知他一个人在那里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哪里还忍耐得住?呼啦一下都围了过来,这个拽袖,那个摇肩:“一哥,别卖关子了,究竟什么事,你倒是说话啊!” “嘘~”蓝二忙竖指就唇:“都给我噤声,吵着老太太了~” “大事,指定是大事!”蓝一若有所思地低喃。 “废话!咱们王爷出马,哪回办的不是大事?”蓝五急得直跺脚,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各揪住他一只耳朵,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逼问:“把头给我定住,不许再摇!我瞧了眼晕,看了心急!老实交待,王爷进宫里干什么事了?” 该不会把那个糊涂皇帝“咔嚓”一声给就地交待了吧? 这句憋在心里的潜台词,他不敢宣之于口,只用手指了指天,再在脖子上一横,做了个灭口的动作。 “别胡说!”蓝一低声叱道:“这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一时之间,众人静默。 朗朗乾坤下弑君,那等于要跟天借胆!这可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啊! 可,眼前说的也不是别人,而是他们敬若神明,坊间畏惧如鬼,天不怕地不怕的靖王呢! 如果是他,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一哥,”蓝九搓着手在坪里转圈,只差没给他跪下来:“到底啥事,求你说出来,别再吊着咱们了行不?!” “不知道~”蓝一苦笑着摊开手:“王爷没让我跟着进去,把我摞宫外了。” 他要是跟进去了,还用得着在这里费那个劲去瞎猜吗? “王爷怎么说?”蓝三好不容易才挤进去插了一句话。 “王爷?”蓝一眨了眨眼,迸出一句:“他让大伙都撤了,回房睡觉去。” 这个也挺反常滴——王爷御下向来极严,突然这么亲切,搞得他心里毛毛的,不踏实。 “睡觉?”蓝五怪叫:“这会谁睡得着?” “一哥~”一直沉默的蓝二怔怔地盯着老太太的卧房,忽地开口:“你说王爷都进去多久了?” “从我回来他就进去了,应该有小半个时辰了吧。”蓝一抬头看了看天色,掐指算了一下时间,莫名:“你问这个干嘛?” “你说,”蓝二直直地瞪着黑漆漆的窗口,表情怪异:“都呆那么长时间了,王爷为嘛一直不点灯呢?” 外面这么多弟兄闹哄哄的,就算别人听不到,王爷的功夫可深着呢,他咋也不出来吱一声? 他这一问,蓝衣营的众兄弟一致把头转过去,直愣愣地盯着那窗黑黝黝的窗户上两团模糊的影子,似乎能透过黑暗看到某种未知。 “呃~”蓝一被问得呆住,低头想了一阵:“或许他们娘俩有体己话要说,不想惊动外房那四个丫头?这不,影子还在呢~” “我看不大对头,”蓝二摇了摇头,纳闷地道:“王爷且不说,他本来就是块石头,搁哪里都可以不动。老太太年纪大了,咋也能坚持这么久?我瞧了好一阵了,她老人家可是连头都没偏一次。” “对啊~”大伙这才觉得奇怪,纷纷加入见解:“这娘俩之间说了那么久的话,咱们这么多人在这里站这么久了,哪能一句都听不到呢?” “坏了,怕是出事了!” 连夜潜逃 君墨染一进门,陈老夫人就醒了,摸索着披了衣服坐起来,望着床边那一团熟悉的暗影:“墨染,是你吗?” “娘,”君墨染略略不安地站在床边,弯下腰歉然道:“吵到你了?” “不要紧,人老了觉少。”老夫人示意他在床边坐下,将他的手捂在掌心,触手一片冰冷,不觉皱眉:“又去哪了,忙到这会才回来?快进被子里来捂捂~” 她一边说,一边往旁边让。 “不了~”君墨染抓过床边的衣服,笨手笨脚地侍候她着装:“娘,先别说话,穿上衣服跟我去个地方。” “大晚上,这是要去哪啊?”老夫人满脸疑惑。 “你就别问了,”按捺住心中的歉疚之情,君墨染轻声答:“等到了你自然会明白。” “很急吗?”陈老夫人毫不见疑,匆匆穿了衣服,就要去点灯:“那就只把雪丫头叫上,咱们走吧。” “娘~”君墨染忙按住她的手,定定地望着她,漆黑的眼睛在暗夜里幽亮如星:“来不及带她了,就咱们娘俩一起。” “出啥事了?”老夫人半生飘摇,听出语气不对,警觉地抬起头盯他:“是不是仇人找上门来了?” 究竟那人有多强大,连向来强硬的他都不敢掉以轻心,选择不战而逃? “娘~”君墨染别过头,不敢与她对视,轻声道:“以后,怕要委屈你老人家了。 ” “别废话了~”老夫人回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只木匣子揣在怀里:“走吧!” 自那日思亲堂我端走水之后,她的感觉很不好,于是收拾了一些细软带在身边,以应不时之需。 雪儿那丫头知道后,笑她多心——堂堂靖王,手里握着重兵,跺一跺脚,邀月的天下要震三震,还能差了老太太那几个私房钱? 她总是笑笑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昔祸福。以后的事,只有老天才晓得,平时多准备,留一手总是没错的。” 万万没有想到,竟被自己不幸言中,堂堂靖王果然还是有逃亡的一天!她老了,别的忙帮不上,至少不能留在这里拖他的后腿! “娘~”君墨染见此情形,鼻中不觉发酸,垂下头轻声道:“对不起~” 娘或许手段过激,思想固执,她的所作所为也并不那么与自己的想法合拍。{ }但是,这个世界上若只有一个人对他毫无保留,豁出性命去爱他,那这个人必定就是老太太。 可是,自己却为了满足私欲,与嘉烨合起伙来骗她,伤老人家的心! “傻孩子~”老夫人握着他的手:“又说傻话了不是?不管到哪,也不管别人说啥,咱们始终都是娘俩!” “嗯,”君墨染低声而坚决地道:“你就是我的亲娘~” “呵呵~”老夫人愉悦地轻声笑起来:“傻孩子~” “娘,你上来吧。”君墨染背对着老人在床边蹲下来,示意老人趴到他背上:“咱们这就要起程了。” “啊,”老夫人一惊:“就这么走?” “嗯~”君墨染不敢多说:“短时间内怕是不能回京了。” “那,”老夫人迟疑地指了指与她的卧室相连的睡房:“那几个丫头怎么办?她们跟着我好些年了,我答应过要照顾她们一生。现在就这么走了,她们怎么办?” 别的都不担心,扔下这如花似玉的丫头和满府妻妾,就这么逃了,失去了庇护的她们,命运又会如何? “放心吧~”君墨染托住她的身子,推开后窗,轻灵地跃了出去,避重就轻地答:“嘉烨那小子总算还有点人性,应该不会对付一群无辜的妇儒。” “嘉烨?”老夫人惊得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来,愣了半天才颤颤地问:“皇上为何会对付你?你老实讲,究竟闯什么祸了?” 她真糊涂,如果是普通的仇家找上门,何致于抛家弃眷,连夜带着她偷偷摸摸地翻窗而逃? “没什么~”君墨染不敢多说,含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只是几句口角罢了。” “几句口角?”老夫人大急,挣扎着要下地:“不行,你带我回去!我要进宫找太皇太后问个清楚!” 他当自己还是三岁孩子呢?自己的孩子只有自己最清楚,宁肯站着死,绝不坐着生,若真只是几句口角,用得着深更半夜地潜逃出京? 他必然是闯下了滔天大祸,自知躲不过,怕祸及家人,逼不得以之下,才带着自己走啊! 不行,她要回去问问,究竟是什么事?如果可能,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去太皇太后面前替墨染求情!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 君墨染哪里肯依?背着她一路狂奔:“放心,等把娘安顿好之后,儿子再回京安排别的。” “蓝衣营的孩子们呢?”老人左顾右盼,不见他的身边有护卫,越发地心惊:“他们也一个都没跟来吗?” “嗯~”君墨染轻声道:“我们先走,他们随后再来。” “别再骗我了~”老夫人用力捶着他的背:“你给我说清楚,事情究竟到啥程度了?蓝一他们为啥一个也不来?不然,娘就算死在这里,也绝不离开京城半步!” “娘~”君墨染见拗不过她,只得透露一句:“儿子把虎符交了,蓝衣营……以后就不归我管了。” 老夫人的心一凉,颤着嗓子问:“真的?” 交出兵权,这对一个年富力强,以战功卓著著称的名将意味着什么? “嗯~”君墨染轻应了一声。 “那,”老夫人闭了闭眼睛,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靖王的封号呢?不会也追回了吧?” 不去的是孬种 “王爷!”蓝一察觉不妙,率先冲了过去,在门外大声禀报:“你在里面吗?” 回答他的自然是一片死寂。 “王爷,”蓝五沉不住气,抢先发话:“我再不说话,我们可要冲进来了!” “吱呀”一声,连着老夫人卧室的厢房的门开了,梅雪一手撑着烛台,一手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大半晚的谁在外边吵呢?惊着老夫人了怎么办?” “雪丫头,你来得正好~”蓝五一把拽住她的手:“你可见着王爷了?” “啊!”梅雪冷不防给他一吓,挣扎着抽出手往后退,手中的烛台啪地掉到地上,闪了一下,熄了。 “小五,快放手,你吓着她了~”蓝二大喝一声。 “借过~”蓝三在众人吵嚷的时候,已侧身自她身边穿了过去,越过她直奔老夫人的卧室,推开门一看,大嚷:“都别吵了,王爷和老夫人都不见了!” “什么?”蓝一大吃一惊,顾不上梅雪,领着众人冲了进来。 这里一闹,另外三个丫头也都惊醒,睁开眼睛一看,房里闹哄哄地挤了十几个大男人。( ) “啊~”尖叫声此起彼伏,穿破了沉寂的夜空。 几十枝烛台把老夫人的卧室照得比白昼还亮,几十个人数十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房里空荡荡的,哪有半个人影? “王爷和老夫人走了?”蓝一茫然地呆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令整个靖王府沸腾了起来。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墨韵轩,各个面上都是惊讶和慌乱。 王爷进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他带着老夫人去哪里了?又为什么要连夜象贼似地扔下众人逃走,甚至连一个护卫也不带? 在这种情形之下,蓝一成为了众人观注的焦点——只有他当日跟着王爷进京,王爷的行为失常,他不给出一个交待,谁肯罢休? “蓝一,你把王爷藏哪去了,快交出来!”宛儿带着几位夫人气势汹汹地将蓝一围住,不许他走,尖着嗓子嚷。 白天消失了一天还不够,到晚上还把老夫人带走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是啊~”绫香做好做歹,哭红了双眼泣求:“蓝爷你就告诉我们,王爷去哪了,千万不能把咱们扔下不管啊~” “慌什么?”李煜宸从宿醉中被人从被子里挖出来,匆匆赶到墨韵居,看到这一团混乱的场面,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肃着容道:“墨染只是带老夫人出去散散心,干嘛象死了人一样地闹腾不休?都回房去休息,小心墨染回来揭你的皮!” 他一出场,气势立刻压倒全场,大家见他神色从容,慢慢又恢复了镇静,又见围在这里确实不能解决问题,只得慢慢地散了。 “蓝一,究竟怎么回事?”李煜宸把蓝一几个叫进书房,关起门来询问:“墨染不是带你进宫去了?怎么闹到最后把干娘给劫走了?” 他不是找嘉烨算帐去了?怎么又闹这一出? “军师~”蓝一至此也失了镇定,茫然无措地答:“属下不知。” “王爷把一哥扔在宫外,独自进的宫。”蓝二见了不忍,忙替他答。 “一个多时辰前,王爷才从宫里出来,当时啥也没说,直接跟我回的府。”蓝一理清了思绪,慢慢地答:“不过,我在宫外听得里面闹腾得很凶,好象说是进了刺客,莫非……”莫非这个刺客是指王爷? 说到这里,他惶恐地住了嘴,不敢再往下说。 “不可能!”蓝三第一个激烈地否认:“王爷才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他跟皇上感情好着呢!好几回我跟着进宫,私下无人的时候,他们俩都互叫的名字~” 王爷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行刺皇上?再说了,哪有人这么笨,大摇大摆地进宫行刺?除非活得不耐烦了。 “那可不一定~”李煜宸一脸深思地摇了摇手指:“故意行刺当然不太可能,但若是二人过招,失手伤了他却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以墨染的功力,与嘉烨过招,说误伤也还是有些牵强,十之**是挟怨报复,故意整他出气——以他们之间的交情,嘉烨也不该为这点小事就往墨染的头上扣上刺客的帽子啊! “那,会不会是他们过招的时候,正好给太监宫女们撞到,一时惊慌嚷了出来,引起一场混乱?”蓝五越想越觉得可能,脸不自觉地白了。 所以,他才会连夜带着老夫人逃了,为怕连累蓝衣营,也怕这么多人一起逃亡目标太大,索性一声不吭地走了? 他说得有理,蓝衣营立刻群情激愤:“咱们不能在这里干等,得分头去找王爷去!” 要知道,行刺皇上,这罪可不轻,闹得不好,那是要诛九族的啊!他们怎能让他带着老人孤身漂泊在外,自己在京里高枕无忧? “走,不去的是孬种!”蓝九握着拳大吼。 “还没确定呢~”李煜宸忙举手制止:“这样吧,咱们先分头在京城找一下,我进趟宫,去探探消息,等我回来再做决定,行吧?” 就算被大家不幸言中,墨染真的与嘉烨发生口角,闹翻了脸,失手误伤了他,被嘉烨安上了个刺客的罪名,不得已弃家潜逃,他也有得是办法找到他。 他带着一个老娘,短时间里能逃多远?再说了,有干娘在,除了幽州老家,他还能往哪里去? 所以,他不担心找不到墨染的下落,只忧心嘉烨究竟要如何处理墨染? 君臣就是君臣,平时关系如何亲厚,如何情同手足,真惹恼了他的时候,君王一句话,却是真的要人命啊! 晴天霹雳 李煜宸连夜进宫见驾,竟被拒在宫门之外。他在宫墙外转了一圈后瞅了个没人的空隙,悄然掠入宫中。 宫里刚经历过一场混乱,气氛十分凝重,太监宫女往来穿梭不停,到处都是灯火通明。 他抓了个侍卫一审,这才知道事实原委——君墨染伤了杨嘉烨之后,自倾云宫外闯出去,接连伤了二十几个守卫,有几个伤势严重,已不治而亡。 皇上受伤昏迷,太皇太后大发雷霆,要严惩君墨染。文隐还在乾清宫外候传,至今还未见到皇上的面——种种迹象表明,杨嘉烨似乎还未脱离危险。 李煜宸暗呼不妙,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得多!他得赶紧回去替他处理善后事宜。 天刚放亮,右丞张继宗,禁军统领杨耀辉,领着一队甲胄鲜明的禁军自皇宫里浩浩荡荡地开往城南,气势汹汹地将靖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靖王不在,管家周笑愚代替君墨染率全府小妾在书房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王君墨染,罔顾圣恩,无召闯宫,冒犯天颜,挟持皇上,意图谋反,其罪当诛。朕念其往日所建功业,免其死罪,罢免靖王一切官职,追回兵符,贬为庶人;没收全部家财,家眷男丁流放边疆,女眷没籍为奴,钦此!”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我不信……” “是啊,王爷忠心耿耿,怎会意图谋反……” 圣旨一宣,靖王府里炸开了锅,宛儿几个小妾更是慌了神,各个呼天抢地地哭了起来。 “嘟!”德子把手中拂尘一扬,沉声喝道:“君墨染刺伤皇帝是铁的事实,皇上宽厚,没有将君墨染诛九族已算万幸!还不快跪谢圣恩?”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谁敢乱动王爷的东西?”蓝一双目赤红,带着蓝衣营的众兄弟挡在御林军的面前,与张继宗对恃。 他们虽是靖王的亲卫,毕竟不是他的家奴,并不在流放查抄之列。且蓝衣营跟着君墨染转战南北,所向无敌,立下战功无数,个个骁勇善战,张继宗倒也不敢太过无礼。 “蓝统领~”杨耀辉虽为禁军统领,对眼前这位年轻的将领倒也不敢小视:“我知道弟兄们对靖王感情深厚,一时无法接受。 但兄弟领了圣旨,亦是职责所在,请勿令我为难。” 李煜宸见了这场面,心知大势已去,即便蓝衣营与御林军拼死一斗,护得了的也不过是些死物,府里老老少少好几百口人总不能凭空消失,始终还是难逃流放和奴役的命运。 与其反抗后落个抗旨不尊的罪名,倒不如保存实力徐图后事。 “蓝一!”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退到一旁:“你身为朝廷命官,当知上命难违,不要妨碍张大人执行公务。”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在墨染和老夫人都安然无恙,其余人护也护不过来,还是静观其变吧。 张继宗傲然一笑:“还是李公子识实务,知进退,蓝统领,请让一让吧?” 蓝一悲愤莫名,虽心有不甘,却也只李煜宸所说有理,捏着拳头缓缓地退到一旁。 张继宗示意禁军查抄家产,按名册点验家眷。男丁杂役共一百七十三口,侍妾,丫环,仆妇,厨娘等一百九十二名,除君墨染和陈老夫人在逃,其余全部集中在一个院落,等候揖上囚车带走。 靖王府里哭号声一片,胆小的吓得屁滚尿流,体弱些的昏倒在地,就算那些镇定的,想到今后的流放生涯,亦是体似筛糠,股粟不已。 军丁们点收家产,各种杂什扔了一地,桌椅板凳翻倒无数,箱柜抽屉具都敞开四散,古玩字画被横扫一空,衣服首饰掉了一地…… 宛儿哭得双目赤红,忽见一兵丁手中抱着一只红木匣子,里面装的全是她心爱的首饰,哪里还能忍得住? “那件不能动,是王爷赏我的~”宛儿尖叫着冲上去,想去夺那只妆盒。 她这一冲,连带的凌香和绮玉都情不自禁地哭嚷着,向那些抱着捧着抬着扛着各式珍玩的侍卫们:“这是我的~” 梅雪原本神色木然地呆立在院中,看着这一团的混乱,忽见一个侍卫一手提着一尊玉佛,一手拿着一只香炉,狂笑着走了出来。 “不要动那尊玉佛!”似被触动了机关,梅雪忽地冲了出去:“那是老夫人最喜欢的,皇上御赐之物,千万不可弄坏了!” 这尊玉佛代表了她的地们和皇上对她尊重,尤其爱如珠宝。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在佛前上一柱香。这尊玉佛平日都由梅雪打理,擦拭,不敢留有半点污渍,更不敢稍用力使其破损。 现在那侍卫如此慢怠,怎不教她怒火中烧? “去你的!”侍卫招腿就是一脚,喝叱道:“少在老子面前装!靖王也是皇上亲封,现在不照样成庶民了?” “哈哈~”另一人见梅雪长得清丽,嘻笑着凑了过来:“小妞,心疼这佛像呢?来,给哥哥亲一个,哥替你好生拿着,啊?” 说完,他就要上前去搂梅雪。 忽听哧地一声,不知打哪飞来一颗碎石,生生崩掉他二口门牙,顿时血流如注:“哎呀!”他惨叫一声,捂住嘴狂怒:“是哪个兔崽子干滴?不想活了?” 李煜宸袖着手冷冷一笑:“这是抄家呢,还是土匪进了城?靖王就算犯再大的错,他的家眷也还轮不到你这畜牲来染指!” “反了你!”那侍卫恼羞成怒,嚎叫着顺手将手中香炉扔了过来:“御林军你也敢打?你小子肯定跟君墨染那厮是一伙的!弟兄们,给我把这犯上做乱的小子拿下,送刑部候审!” 家门不幸 “孙子~”李煜宸轻松偏头躲过,香炉应声落地,啪地断了一条腿,他挑眉冷笑:“爷爷忘了告诉你,这件香炉可也是御赐之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皇上不敬?莫非想要造反不成?” “你~”侍卫脸一白,想要扑过来,却畏惧于千手医圣的名头,只能虚张声势却不敢上前。 “住手!”张继宗得到报告,匆匆赶过来,急忙喝止:“不得对李公子无礼!李公子……” 面前这位公子虽然并无功名在身,只是一名布衣,然而他的名头却不在君墨染之下。传言君墨染这些年来驰骋疆场之所以能创造不败的神话,除了拥有一帮死士之外,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一位幕后军师。 他,就是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一身白衣飘飘,医毒双绝,一手暗器功夫更是独步天下,足智多谋又温雅如风。多次婉拒朝廷的任命,情愿潇洒走天涯。 皇上言语之间,对他极是推崇。曾多次在上朝时当着众大臣之面感叹:煜宸不进庙堂,乃朝廷之损失,朕之无能!国师一位永远为他虚悬! 因此,君墨染虽倒,李煜宸他却也不敢得罪。毕竟,君墨染之罪再大,亦不能祸及友人!说不定哪天,这位白衣飘飘的李公子,厌倦了江湖游历,心血来潮入朝为官。( ) 他为官多年,当然深深明白: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的道理。 “张大人,”李煜宸阻断他的话,指着梅雪等几个大丫头道:“按朝廷惯例,没籍为奴者是否可以任人买卖?” “呃~”张继宗一怔:“话虽如此,但……” 这人还在清查,没来得及上报后发卖,就在查抄之处把人给卖了,还无前例可循。 “是就好了~”李煜宸再次打断他,摸出一张银票看也不看,往他手心一塞:“张大人卖我个面子,我也懒得去官窑找人,这几个丫头就直接带走了。” “李公子!”宛儿在一旁听到了,立刻扔了手中的匣子冲过来:“你把妾身也买了去吧,求你了!妾身情愿为奴为婢,侍候公子一辈子!” 煜宸到底是墨染的兄弟,把自己赎回去了,难道还能真的把自己当丫头使? 虽说她原本就是歌伎出身,但这些年来在王府里养尊处优,颐指气使惯了,要她重回那种迎来送往,以色侍人的生活,如何受得了? “李公子,你好人做到底,把我们都买下吧!”宛儿开了头,凌香等人立刻蜂涌而上,将李煜宸围得水泄不通。{ } “李公子~”张继宗势不妙,忙道:“这可不行,你把人全买走了,我如何跟圣上交待?再说了,几个丫头我可以卖你个面子,但这几个可是君墨染的妾室,正经的家眷,可不能由着公子的性子来……” 否则的话,君墨染潜逃了,家眷全买走了,留下的全是些家丁仆妇,圣上的责罚岂不变成一纸空谈? “抱歉~”李煜宸原就无意解救宛儿,此时顺势将两手一摊:“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帮,实在是法理不容啊。” “王爷,你把我们都扔下,让我们怎么活啊~”宛儿见自由无望,一屁股坐在地上嚎陶大哭了起来。 宛儿可以不救,但绮玉却不能不管,李煜宸瞥了她一眼,心中已有主张,叹一口气,带着梅雪几个丫头转身离去:“二夫人,你好自为之吧~。” 文丞相府。 “爹,墨染真的被贬为庶民了?”文紫萱原本在绣阁里看书,乍然听小曼传来的消息,大惊失色,匆匆地奔往主屋,也不及下人通报,直接闯进了文丞相的卧室相连的起居室。 “萱儿~”文隐正在跟夫人说话,见她闯进来,皱着眉头道:“什么墨染?女孩子怎么一点矜持都没有,随便叫男子的名字?” “墨染不是外人,他马上就是女儿的夫君,爹的女婿。”文紫萱微红了脸,却并不退缩,据理力争。 “闭嘴!”文隐大喝一声,生恐被人听到,忙去把门关上,厉声训斥:“君墨染挟持皇上,意图谋反,证据确凿,现已全国绘影通辑,怎么可能还是老夫的乘龙快婿?此话休要再提!” “爹!”文紫萱闻听此言,犹如晴天霹雳,顿时面若死灰:“你怎能这般无情?昨天还在没口子称赞墨染,说若得此佳婿,如虎添翼,教女儿定要全力以赴,抓住他的心。今日却翻脸不认人!全盘推翻婚事,传出去,女儿岂不是沦为笑柄,成为世人口里趋利避祸,攀龙附凤的世侩女子!” “胡说!”文隐气急败坏,面上阵青阵白:“你是我文隐的女儿,身份尊贵,是千金中的千金,不必攀龙附凤已足可傲视京城!谁敢笑话你?” “娘~”文紫萱见文隐态度坚决,只得转向文夫人:“你看爹,他不讲理!庚贴都换了,哪有反悔的道理?” “萱儿~”文夫人心疼女儿,却也莫可奈何,只得轻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你别急,娘一定替你挑个更好的女婿,让你风光出嫁!” “不,我就要嫁墨染,除了他,女儿谁也不嫁!” “你嫁他?”文隐气不打一处来,手指戳上她的额头:“他现在千里逃亡,家眷全部没藉为奴,你是不是要去官窑里迎门卖笑,等他回头来找你?” “爹~”文紫萱又气又羞,差点背过气去。 “老爷~”文夫人急忙将文紫萱护在怀里:“你少说几句行不行?萱儿对他一往情深,一时不能接受事实也可以理解。她不懂事,咱们慢慢教就是,何必拿女儿出气?” “哼!看你教的好女儿!”文隐面色铁青,长叹着负气而出:“慈母多败儿,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她不信! 姜梅最近迷上了中医,刚开始只是因为唐郁的病,她希望不必依赖李煜宸,靠自己那点现代医学的基础,加上点中医知识,就算不能把唐郁彻底治好,至少也能对他有所助益。 憋着这样一股气在胸口,一头钻进了江家的书房,翻看了几本旧到泛黄的医书后,从此跌进了中医博大精深的海洋里。 好好一个生日被君墨染和文紫萱的婚讯闹得不开心,让她觉得很没面子——明明已然没有瓜葛,明明已成陌路,明明知道他娶不可能永不娶妃…… 奇怪的是,她还是受到了冲击和伤害。这一切似乎发生得太快了,她都没来得及喘口,他已整理好心情,要展开新的生活。 当然,他是对的。人不可能一味地沉浸在过去中,缅怀那些逝去的岁月和永不会再回来的感情。 江秋寒的死,对自己是丧父之痛,对他却是大仇得报,放下多年心结的他,难道不应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吗? 更何况,她奉旨休夫的时候,也完全没有考虑到要给他留面子……所以,事到现在,她有何好怨恨,伤心和生气的呢? 可惜,不论她给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找了多少理由来开导和安慰自己,君墨染与美丽优雅的文紫萱并肩而立的画面还是如一根针,刺得她心痛难当,碾转不得眠。[ ] 所以,她索性钻进书房潜心研究中医理论。一开始静不下心来,那一行行的文字都幻化为君墨染一张张表情各异的俊颜,似讽似叹还似怜…… 慢慢地,她终于抛开杂念,沉浸到了那些艰深晦涩的语言当中,直到天际泛白,才倚着书桌沉沉睡去。 她丝毫也不知道,这一夜,有无数人跟她一样度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 “小姐,小姐!”绿珠乐得悠闲,睡到日上三竿才去厨房拿早点,猛然听到这个劲爆的消息,扔下盘子就往书房里跑:“出大事了!” “又怎么了?”姜梅好梦正酣,被她大呼小叫地唤醒,微微有些不悦。 “别睡了,靖王~”绿珠意识到不妥,忙改口道:“不!君家出大事了,快去看看吧~” “君墨染?”姜梅心中微微一酸,拿了一本书在手上,不情愿地道:“能有什么大事?不就是娶妻吗?他都已娶了九回了,还有什么新鲜感可说?” 虽然说,这次娶的是正妃,与侍妾不可同日而语,但那也只是场面更热闹,婚礼更奢华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只是,她万没料到进度如此迅速。 昨天还只在购置嫁妆,今天就下聘过礼了?当然,两边都是有钱有地位的贵族,有此能力也不稀奇。 “哎呀~”绿珠拍着胸口,语带兴奋地道:“不是的,靖王意图谋反被贬为庶民,所有男丁都流放边疆,女眷全部没藉为奴了!” “你说什么?”姜梅手中的书啪地掉到地面。 君墨染,那个一直宛如天神般矗立,仿佛永远都高高在上,永远能在朝堂上屹立不倒的男人,居然在一夕之间沦落到凡间了? “君墨染被贬了,听说他自知罪孽深重,连夜带着老夫人逃出京去了。现在满世界都在绘影通辑他呢!” 绿珠连说带比划,把听来的小道消息竹筒倒豆般讲给姜梅听,末了加上一句:“小姐真是有先见之明,奉旨休夫,没有被卷进这场风波,真是万幸!” “不可能,这不可能~”姜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相信!” 别人她不知道,但杨嘉烨她是亲眼见过,并亲自打过交道的。 他与君墨染之间的互动极为默契,她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绝不止于君臣! 与君墨染好歹做了近半年的夫妻,她当然明白,在他看似冷酷无情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极重感情的柔软的心。 从他对老夫人的孝顺,从他对绮玉的尊重,从他对冷卉的照顾,从蓝衣营众兄弟对他的敬重……这一点一滴的小事,都无不论证了她的这个结论。 可是这样一个人,怎会毫无征兆,无缘无故去谋反? 好,退一万步说——他虽重情却更重权势,妄想登上大宝,掌控天下。 但那样一个精明睿智的男人,在战场上能决胜千里,怎会事先一点布署也无,仓促鲁莽行事,只身潜入皇宫刺杀皇上,把自己陷进削职为民,天涯逃亡的悲惨境地? 这太荒谬了,她没有办法相信! “你不信也没办法,”绿珠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加了一句:“听说皇上要下旨赐婚,封萱儿小姐为靖王妃。靖王恼他擅自做主,前次让小姐休了他,这次又强行逼他成婚,新仇旧恨一次爆发,这才……” 听到这里,姜梅的心瞬间狂跳了起来,两耳嗡嗡地已听不见绿珠在说些什么。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冲冠一怒,竟是为了她! “……今儿一大早右相已领着御林军去抄了靖王府,所有家财全部罚没,靖王府上下三四口人尽数带走了……”绿珠勿自未觉,径自说得眉飞色舞:“听说从靖王府里抄出来的家财装了好几百车,从街头直排到街尾……” 姜梅不等她说话,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撒腿就朝门外跑。 “小姐~”绿珠愣了一下,急忙追了出来:“你要去哪里,等等我啊~小姐,小姐!就算要出门,咱们好歹也套辆车啊!” 姜梅充耳不闻,提着裙边在大街上飞奔。 造谣,肯定是造谣!君墨染怎会如此容易就被打倒?她不信,她一个字都不信! 满地沧桑 姜梅接连跑了几条街,喉咙里似有一把火在烧,胸口象要炸裂般的疼痛,腰肋间传来的剧痛感逼得她不得不弯下腰,扶着墙喘气。 “江湄!”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辆华丽的大车疾停在姜梅的身边,唐郁从车里探出头来:“上车!” “唐郁?”姜梅苦笑着摇了摇头:“抱歉,我今天有急事,不能陪你。” “知道,我送你去~”唐郁皱眉,反常地没有咒骂她,平静地向她伸出手。 这个笨蛋,就算再心急,也是能虐待自己的身体啊!靖王府被抄已成事实,她跑得再快也无济于事,只能凭白让自己吃苦而已! 姜梅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攒动的人头,靖王府似乎还在千万里之遥,忽地意识到要用她的这双腿穿过大半个京城跑到王府不是个明智之举:“谢了。” 握住那双纤细修长的手掌,掌心传来的温度令她胸腔发热,抬头,再触到那双满是关心的眼眸,热泪忽地涌进眼眶。 她尴尬地别过头,轻轻挣脱他的掌握,默默地坐在他的对面,垂首望着平放在膝上的手,竭力控制即将泛滥的情绪。 “我去看过了,情况还不算坏。”唐郁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看样子姓君的早有准备,带着那老太太连夜逃出了京城。 蓝衣营不在流放之列;至于那几个女人只是打回原形;奴才们就更不用说了,反正再差也只是换个地方做奴才,说不定换个主子,际遇比现在好得多。损失的不过是些财物,相信这些东西姓君的还没看在眼里。” 虽说狡兔死,走狗烹,原就是历代君主惯用的伎俩。但姓君的正当盛年,锋头正健;杨嘉烨又是新君继位,正需要培值自己的势力来对抗朝中元老。这个时候烹掉这条狗可不是明君所为。 另外,据他测算,君墨染的前途看似暗淡却并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因此,他有理由相信,这很可能一个目的不明却很有针对性的局。 当然,关于这点,他是绝对不会对姜梅透露的。 “谢谢~”姜梅低垂着头,声音微微哽咽。 他说了这一大堆话,无非是想宽她的心。然而,只要想到这场灾难很可能因她而引发,她要如何释怀? 靖王府很快到了。 远远就能看到朱漆的大门上交叉的白色封条,如此醒目而张扬地宣告着一个显赫家族的没落。 街头街尾上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但虎死余威在,众人只敢偷偷摸摸地远观,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上前指点。 唐郁的马车穿过人群缓缓地停在了靖王府的朱漆大门之前,唐郁在前,姜梅在后,自马车上走了下来。 有附近的居民很快认出姜梅,人群里逸出几声惊呼:“快看,那不是一怒休了靖王的九夫人吗?” 唐郁回过头,阴冷的目光淡淡地自他们脸上扫过,犹如寒风过境,留下一地萧瑟,众人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通通闭上了嘴巴。 姜梅浑不在意自己成为了众人的焦点,只呆呆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和那双寂寞地守在门前的石狮,一丝苍凉之感油然而生。 缺了那些镇日里从这扇大门里进进出出,吵吵嚷嚷的人们,这威严肃穆的靖王府,俨然已成了为一座废墟。它是那么安静,安静得让她心慌。 昔日满目繁花,今日沧桑满地。 姜梅上前,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抚着那对封条,似乎想透过那薄薄却无情的白纸,触到某个人的脉博。 “走吧!”眼看着日头渐渐西沉,这才上前拉住几乎痴了的姜梅:“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嗯~”姜梅并没有反抗,乖乖地任他拽上了马车。 “江湄~”唐郁皱眉,十分不喜她的柔顺:“雪球怎样了?” “嗯?”姜梅有一瞬的茫然。 “喂,”唐郁不满地瞪她:“我把雪球交给你,你就这么对付它啊?” 他把西门家的灵犬交到她手上,待遇竟还不如一条流浪狗?简直是岂有此理! “抱歉~”姜梅略带歉然地看着他:“最近没什么心思,没什么时间照顾它。要不,你把它带回去吧?” 雪球虽漂亮却有着同它前主人一样傲慢的性格,始终对她存有戒心,不论她怎样努力,都一付爱理不理的拽样。 偏偏她最近情绪低落,连动物都不鸟她,在大大地打击了自信之后,越发深深地怀念着史酷比。 如果史酷比还在,她至少还有一个能倾吐心声的朋友。可惜…… “你说什么?”唐郁悖然色变:“看不起我呢?” 他唐郁什么时候主动送过人东西?更何况是象征着西门家的至高无上地位的灵犬!她竟然敢给他退回来?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姜梅自觉理亏,讪讪地小声嗫嚅:“雪球的性子就象你一样,跟我好象不太对盘。” 所以,不是她不想要,而是她要不起! “哼~”唐郁哧声冷笑:“别告诉我,才这点困难就要打退堂鼓?这可不象是我认识的江湄。” 姜梅默然:姜梅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自己都有些迷糊了。 似乎在每个人的眼里,对她都有不同的定义,因此每个人对她有着不同的要求。一直以来她也在努力让身边的人满意,可最后的结果,好象是让所有的人都失望了…… “怎么,”唐郁见她不吭声,越发气往上冲:“又忘记他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了?看他落魄了,你心疼了?愧疚了?想去找他了?” “呃~”姜梅尴尬地垂下眼。 她只是觉得心里堵,倒没想过要去找他——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她对他的了解少得可怜,竟然猜不出他会往哪里去? “你要敢去,我打断你的腿!”唐郁扔下一句狠话,挟怒而去。 一对怪人 红日西坠,时至未正,起风了,从天边涌出几朵阴阴的云。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带着点湿意,吹散了日间的暑气,吹息了骄人的热浪。 一辆青篷车缓缓进入了双桥镇,在镇上绕了一圈,停在了镇上唯一的青风客栈前。 驾车的是名黑脸的青衣汉子,身材极高大,虽是一身布衣,浑身上下隐隐散发出的凛然威夷却让人不敢轻视。 他从车辕上跳下来,从车里扶出一位年约五旬的老太太:“娘,时候不早了,咱们该歇息了。” 老人亦是一身素服,一脸哀容,默默地自车内钻出来,并不急着下车,先缓缓打量了一遍周遭的环境。 双桥镇是个民风淳朴的小镇,镇上只有几百名常住人口,两条主街交叉成十字形,一条小河蜿蜒着自城外流过,是典型的江南小镇。 此时,天色已晚,前来赶集的附近百姓都匆匆的收拾东西往家里赶,街边的商铺也大都已经半关,预备打佯了。 青风客栈的门楣上挂着一块破旧的木匾,漆色已然剥落。一名伙计手里提着油壶从门里走出来,正欲往门前的气死风灯里添些灯油。 “客倌,是要住店还是投宿?”见有生面孔上门,伙计立刻热情地上前招呼:“本店有干净的客房,住店的话,可免费供应饭食。 ” “给两间上房,要清静些的,另外~”黑脸男子看了看身旁的老妇,吞下了后半句话。 “上房?”伙计的目光极自然地跟着往老妇人身上投去,有些迷惑地答道:“本店利小,没有上房。” “那你看着哪里干净,给挑两间好的吧。”黑脸男人皱了皱眉,语气已不自觉地严厉起来。 伙计脾气好,对他的挑剔倒也并不在意,热情地道:“客倌只管放心,本店的整洁在方圆百里之内那是出了名的好,包你住了满意,下回还……” 话没说完,黑脸男子已弯下腰,将老妇人打横抱在怀里大踏步往里走:“房间在哪,前头引路。” “好嘞~”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老妇人在他怀里挣扎,语中隐有怒气。 黑脸男子默不吭声,只顾埋头疾走。伙计瞧了暗自感动:这黑脸男人看着粗鲁,对娘却是极孝的。 安排了房间,又帮着从车里搬了两件简单的行礼,老妇人便站在窗前望着西沉的落日发呆。 黑脸男人跟着伙计到门口中,从怀里摸出一绽银子塞进他的手心,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小声加了一句:“麻烦再替我请个大夫。” “呃?”伙计忍不住回过头再瞥一眼窗前的老人,好奇地问:“老太太哪里不舒服?” “做你的事,少打听~”**一句话顶回去,黑脸男人咣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呃~”伙计摸摸鼻子,讪讪地离去:“真是一对怪人。” “娘,”黑脸男人疾步走到窗前,小心地扶着她的腰:“累了吧?躺下睡一会,大夫就该来了。” “我没病~”老人淡淡地瞥他一眼,固执地不肯移动。 “可是,”黑脸男人无奈地低叹:“人不能不吃饭呀,你一直这么犟着,饿坏了身子怎么办?” “要我吃饭也容易~”老太太静静地看着他:“你给我说实话就行。” “娘~”黑脸男子不自在地别开目光:“我啥时骗过你了?” 老太太伸手扶住他的肩,不容他再逃避,一字一句地问:“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不满意娘替你安排的婚事,故意用这种极端的手段来报复我,往我心里扎刀子,是不是?” 从最初的慌乱中清醒过来后,她慢慢察觉出了怪异之处。 墨染的禀性她最清楚,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绝不会为了贪欲,为了权力出卖自己的良心!如果他真的有野心,当年就不会拒绝绵罗皇帝提出的优厚的条件,那么努力地替朝廷卖命。 他身上的每一分荣耀都是他十年来浴血奋战,辛苦打拼得来。他十分珍惜,更为之骄傲与嘉烨之间的亦君亦臣,亦兄亦友的兄弟情谊。曾多次在她面前炫耀:“嘉烨这小子,真是好样的,不枉我这么多年为他在沙场拼命!” 所以,他怎会为几句口角之争动手伤人,甚至企图叛国? “娘~”黑脸男人垂下目光,轻声道:“你想太多了,怎么可能呢?” “那好,”老太太也不坚持,放开他转身朝门外走:“你现在就同我回京,咱们一起去见皇上,我要亲自问问他,你究竟谋了什么反,叛了什么国?以至他一点情面都不留,革你的职,抄你的家,还要灭咱君家的门!” 是,不错,这对母子就是易容变装的君墨染和陈老夫人。 “娘~”君墨染微微蹙眉:“我与嘉烨意见相左,一语不和过了两招,错手伤了他是事实。他小气爱记仇,把事情闹大了,娘为什么硬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不对~”老夫人缓缓摇头,语气沉痛:“皇上的为人我清楚,比你的性子要柔和谦冲得多,他绝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折了国之栋梁,损失的可是他。” “或许,他怕我与左相联姻后势力大增,他无可驾驭,朝里亦无人可以均衡,这才有心打压。” “说来说去,你还是怪我不该瞒着你娶萱儿进门。”老夫人一双洞察世情的老眼紧紧地盯着他,痛心疾首地道:“说到底,你还是忘不了江湄那个女人!” “娘~”君墨染一阵心浮气躁,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她已不再是我君家的人,还提她做什么?” “她究竟有什么好?”老夫人的眼里落下泪来:“为了她,你连萱儿那么好的姑娘都不要,偏要自毁前程,连王爷都不肯做,真是冤孽啊!” 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流了多少汗,洒了多少血,如今为了个女人说没了就没了,教她怎不心若刀割? “娘~”君墨染轻声道:“别再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只要娘平安就够了,真的。” 横加阻拦 柯良从自家的商铺里走出来时,日头已然偏西,落日的余辉将天边染得五彩斑澜,预示着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自从江照影接替江秋寒照管所有的生意之后,对这些多年的老客户采了许多优慧政策,令他的利润增了近一成。 想着接下来的这个饭局,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江少爷要与他商谈由他带队前往啖星的事宜。 在商场打滚多年,他当然明白这对自己是个绝佳的机会——只要能靠着江家的这条线,攀上啖星的皇族,今后势必是财源滚滚,想不发都难。 “几位?”伙计见有客上门,迎上来询问。 “我与江公子有约~”柯良的胸膛忍不住挺了起来。 能够得到江照影的亲自邀约,这在京城的商圈中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柯掌柜是吧?请跟我来~”谪仙居的伙计果然训练有素,立刻把他带到了二楼的雅间。 “咳~”柯良轻咳一声,整理好衣帽这才抬手轻敲房门,态度立刻变得恭敬有礼:“江公子,我来了。” “进来~” 柯良推门而入,一抹修长人影正大马金刀地端坐在西边,却不是江照影,他不禁一怔:莫非伙计带错门了? “柯良?”柳无风抬起眼皮打量了他一遍,启唇冷冷地吐出二个字。 “正是区区~”柯良在他冷厉的逼视下瑟缩,冷汗渗透了衣背,嗫嚅着道:“我好象不认识公子,不知公子有何贵干?” 这人是谁?好大的气派!他经商多年,走南闯北也算是交际广泛,却从未见过他这么冷厉的眼神——只一眼就足以令他胆寒! “拒绝江照影。”柳无风不打算跟他绕弯子,单刀直入地挑明来意。 “啊?”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柯良不禁怔住。 虽然摸不清他的底细,感觉到对手的强大,毕竟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弄好了就是个一本万利的营生,做为商人,怎会轻言放弃? 柳无风微微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手指一弹,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身前:“答应了,它就是你的。” 柯良偷偷瞥了一眼,票面上竟然写着五万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拒绝就有五万可得,那如果答应了,这个利润有多高? 柳无风冷笑,伸手取了一只茶杯,斟了一杯茶顺着桌面推过去:“喝口茶,慢慢考虑。{ }” “谢了~”柯良忙双手捧过茶杯,刚要就口,忽地见茶杯底自动脱落,一杯滚烫的热茶尽数泼到他的手上,痛得他嗷嗷乱叫。 “怎样,想清楚了?”柳无风往后靠上椅背,悠闲地跷着双腿。 “是,是,是~”柯良惊出一身汗,哪里敢去拿银票?笔直地倒退出雅间,仓惶离去,在楼梯上刚好与拾阶而上的江照影撞个正着。 “小心~”江照影本能地趋身闪避。 柯良失去支撑,化成滚地葫芦,咕嘟咕嘟滚下大堂,摔了个四脚朝天。 江照影居高临下,这才认出是他,惊讶地问:“柯掌柜,你不要紧吧?” “江公子,在下突然还有急事要处理,后会有期,后会有期~”柯良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柯掌柜~”江照影急忙奔下楼梯:“咱们的事还没谈呢?先跟我聊几句吧~” 柯良此时已跑出谪仙居,忽觉头顶一片冰凉,下意识地抬头,见柳无风站在窗前,手里执着一只精致的茶杯,正对他举杯微笑。 他哪里还敢答话?连滚带爬地走了。 “江勇~”江照影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仓惶的背影,问:“这是第几个了?” “好象是五个,还是六个了?”江勇义愤填膺,握着拳头道:“少爷,咱们报官吧!” 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变故,傻子也知道是背后有人的捣鬼,意欲阻止江家的商队前往啖星了! 眼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再不出发,遇上冰冻封了路,可就晚了!那些预先采购的大批山货只能烂在仓库,损失惨重啊! “嗯,你先回去吧。”江照影还算冷静,不欲在公众场合将事情闹大,传出去引起恐慌,更加不会有人愿意前往了。 自从他放出风声要找人替他带队前去啖星之后,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每一个被他相中的人选,不是突然患了急病,就是遭遇横祸,躺在床上不能起来,要不然就是临时反口。到柯良就更妙了,居然连屁都不敢放就跑了? 打发了江勇,江照影找来伙计轻声问了几句,提脚往楼上走去。 推开事先预订的包间,满室清寂,并无半个人影,只有桌上一杯清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见此情形,他并未急着离去,而是开始仔细地检查。不一会,果然被他发现了残留在地面上的一滩水渍和几片茶叶,另有一片未及收拾干净的碎瓷片。 他蹲下去用手摸了摸,茶水余温尚在,立刻倏地站直了身子,机警地向四处搜寻:“是谁?究竟因何屡屡破坏江某之事?” 回答他的自然是一片岑寂。 江照影并不死心,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抱拳道:“若是阁下有意带团前往啖星,大可坐下来与江某当面协商,若是条件具备亦不是不能办到。何必装神弄鬼地在背后玩些不入流的小动作?” “哼~”一声哧笑传来,耳边忽地吹了一阵冷风。 江照影霍地转过身,哪里有半个人影?他顿觉寒毛倒竖——此人来无影去无踪,刚才只在耳边吹气,若是存心取自己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 他面色铁青,转身匆匆离去。 “哼,跟本座斗,你还差得远呢~”柳无风冷笑一声,自隔壁的包间缓缓踱出,目送他消失在楼梯上。 快跑 黄昏时分,天空中开始飘起了细雨,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越往北走,行人越渐稀少,最后只剩下一队官兵押着一众妇儒艰难地在雨中踽踽前进——就象那茫茫大海里的一叶孤舟,在凄风苦雨里寂寞的飘荡着。 经过了七天的跋涉,她们中的大多数人已慢慢接受了事实,不再猜测自己未来的命运,表情木然,似一具具木偶机械地随着大部队往前移动。 雨势越发大了,队伍移动的速度却越发的缓发,照这样下去很难按预订的计划赶到目的地了。 “妈的,给老子快点!再不走,抽死你!”不时有骂骂咧咧的呦喝声响起,催促队伍加速前进。然而,不管怎样咒骂,始终没有人敢挥起手中的鞭子。 跟见了鬼似的,在这七天里,不管你怎样谩骂都没事。然而,一旦有人按捺不住脾气打算暴力相向,必然会有莫名其妙的石头从天外飞来,精准地击落欲施暴之人的门牙。 最开始衙役们当然是竭尽全力想找出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但不论他们怎么找,怎么骂,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无计可施的他们,只能拿这群妇儒开刀,撒气。然而,一旦他们开始动手,飞蝗般的石头就会再次光临。 如此反复了几天,被打得满地找牙的衙役们在累得筋疲力尽之余,总算是摸清了规律——这批人犯,可以骂,但不能打! 在跳起脚来狠狠地骂了一通娘之后,终于认命。 宛儿提着裙角艰难地前行着,浑身湿答答地往下滴着混浊的水,忽地一脚踩在一块石头上,扑通一跤跌进了水洼里,弄得全身都是泥泞。 她几时受过这种苦?一时悲从中来,一屁股坐在泥潭里哭天抹泪地号泣起来:“天哪,这哪是人过的日子?我不活了!” “王爷,你好狠的心啊~”宛儿一哭,凌香也忍不住诉起苦来:“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咱们也服侍了你三年,怎能说走就走了呢?” 白凝心有感触,忍不住跟着默默地滴下泪来——她性子软懦,从不与人争斗,也没想过要大富大贵,只盼着嫁与了靖王,至少可以一生平安,衣食无忧,谁知这也成了奢望! 有了几个人带头,哭声如同瘟疫一样迅速在人群里传染,并且一发不可收拾,队伍的行进停了下来。 为首的衙役心生不耐,拾起一块石头啪地扔到宛儿面前:“臭娘们,你再不起来,老子剥了你的皮!” “老娘就不走了~”宛儿早已一头一脸的泥,又仗着有人暗中护着,索性一头往那衙役怀中撞了过去:“有本事你杀了我!” 她一带头,凌香几个涌上去,咬的咬,抓的抓,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快跑啊~”也不知是谁,发一声喊,众人愣了片刻,见押送的衙役与宛儿几个撕扯在一起,无暇顾及她们,有机灵腿脚快的立刻撒开脚丫向路边的山林里跑了过去。 “不许跑!”衙役回过头来,见人犯们潮水般向林中涌去,大吃一惊,也顾不上那躲在暗处窥侍之人的暗器,纷纷抽出朴刀往人群中冲了过去:“妈的,全都不许跑,谁跑老子砍了谁!” “哼,让她们跑!”押解头目提高了声音大吼:“弟兄们给老子听着,依照邀月律例,凡是在押解其间企图逃跑的,一律罪加三等,就地处决!” 他这一声厉吼之后果然见效,有那胆小之人,也有那自忖腿短跑得慢的,思量着不但逃不掉反而罪加三等,也就自动停了下来——这些人里,多半是平日养尊处优的侍妾和丫头们。 绮玉茫茫然地站在路旁,看着如蚂蚁般乱蹿的同伴,惶惶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跟我走!”一只手忽地拽住了她的腕。 “蓝……”她一阵惊喜,立刻回头,见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衙役的脸,不禁呆住,然后开始死命地挣扎:“放开我!” “嘘~”蓝一竖起手指按住她的唇,示意她噤声,拽住她猫着腰飞快地蹿进了路旁的林子:“八夫人,别吱声!” “蓝一!”绮玉又惊又喜又是悲,望着他泪如泉涌:“终于把你们盼来了!” “抱歉,”蓝一机警地左右观望,一边带着她往林子深处穿插:“我们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我刚看到宛儿在那边~”绮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做了个顺水人情。 她只看到蓝一,想必蓝衣营的众兄弟是分头行动,另有专人负责宛儿等人的安全,她不必凭白当个恶人。 蓝一没有吭声:之所以冒着风险前来劫人,完全是看在夜鹰的面子上,相信如果王爷在此,定会做出和他一样的决定。至于其他的夫人,他则爱莫能助。 “王爷让你们来的吧?”绮玉见他不说话,已然心中有数,不禁满怀希翼地望着他:“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说到这里,她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狼狈,忙提出要求:“蓝爷,可否先找个地方让我沐浴更衣,这个模样去见王爷恐怕不妥,是大不敬~” “对不起,”蓝一淡淡地道:“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替八夫人设想周全。” 绮玉察言观色,知道自己怕是说错话了,惹起他的反感,忙换了副表情,抱着双肩楚楚可怜地睇着他,娇声道:“看我,真是冷得糊涂了~现在逃命都来不及呢,哪能让我沐浴?” 脏就脏点吧,只要能让她见到君墨染,说不定还能惹得他怜惜呢! “走吧~”看穿她的想法,蓝一暗自皱眉,冷冷地道:“弟兄们都等着呢!” 你来晚了 雨势强劲地拍打着窗户,狂风不甘示弱,呼呼地刮着,老旧的门窗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象是随时要倒榻下来,天空偶尔会有阵阵震耳欲聋的雷鸣。 君墨染扔下手中的蒲扇,拿起钉锤疾步走到窗前,再次把窗棂加固了一遍,这才重新回到灶膛前,细心地料理着那只药罐。 房间里散发着阵阵浓郁的药香。 “咳,咳~”低而沙哑地咳喘声自里间传了出来。 君墨染凑身过去,揭开瓦罐闻了闻味道,把药罐从炉子上端下来,用菜刀压着罐口,把药汁熟练地蓖进瓷碗里,端进了内室:“娘,该吃药了。” 回应他的是一室的沉寂。 “娘~”君墨染把药碗搁在床边的小几上,将老夫人扶了起来:“别跟我呕气了,气坏了身子,我会内疚。” 老夫人拧着身子,用力挣扎,哪敌得过他的力量?被迫靠在他的胸前,怒目而视:“你心里还有娘?” “当然~”君墨染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我所拥有的一切都能抛开,独独不能扔下娘。” 老夫人鼻酸,却努力压住心头翻涌的情绪,沉着嗓子道:“你要是真心疼娘,就该听娘的话,跟我回京去,向皇上认个错,把失去的东西都拿回来!而不是整天无所事事地躲在这荒郊僻岭,守着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 “娘~”君墨染冷淡地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那些东西只是表面风光,看似繁华,内中肮脏。 它们通通都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要什么?”老夫人怒了,一句话没说完,已弯着腰“咳咳咳”剧烈地咳了起来。 “娘~”君墨染手忙脚乱地拍着她的背:“你别激动~” “不激动?”老夫人涨红了脸瞪着他:“眼看你为了个女人,弄得如此落魄,眼见得要把自己逼上绝路,我怎能不激动?” “你不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吗?”君墨染微笑:“咱们娘俩可以天天在一起,我也有时间陪你说说话,给你解闷。” 老夫人以手捶着床,气急败坏地吼:“咳咳,娘还没老到要你陪着的程度!娘要的也不是一个天天钻在娘怀里的儿子,娘要你光宗耀祖,替君家开枝散叶!” “娘,该喝药了~”君墨染顾左右而言他,重又端起药碗该以手背试了试温度,递了过来:“呶,刚刚好,再放一阵就该凉了。 ” “你别给我打岔!”老夫人大怒,一掌拍落他手中的药碗:“我现在跟你说的是子嗣的问题,你别总拿我的病来糊弄我!” 咣当一声,药碗跌落地面,碎成几瓣,药汁四溅。 “我再去煎~”君墨染弯下腰,收拾起地上的碎片地,起身往厨房走去:“你等一下。” “回来!”老夫人哑着嗓子冲他的背影大声吼:“为了个女人,你究竟要跟娘闹到什么时候?” 君墨染僵了一下,没有回头,只轻声道:‘娘,我没有闹,我也早过了可以任意哭闹使性子的年纪。你看不出来吗?我只是累了,想休息。娘,你能不能别总揪着湄儿不放,嗯?” “好,”老夫人咬了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是不是只要把江湄那个狐媚的女人娶回来就好?” “娘~”君墨染慢慢地回过头,薄唇掀出一个嘲讽的弧度,神情落漠,眼里满是悲凉:“你的儿子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优秀,足以匹配任何女人。现在是江湄不要我,是她不要我,你明白吗?所以,别再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去谈她,她根本就不稀罕!” 当他贵为王爷时她不稀罕,潇洒离去,走得不带一丝牵挂;如今他一无所有,沦为逃犯,她是否会在心中留一个栖息的角落给他? 老夫人顿时变了色,错愕地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眼前这个意志消沉,落拓伤感的男人,还是她印象中那个跃马横刀,所向无敌,狂妄倨傲的儿子吗? 他居然会认为自己配不上江湄?凭什么?他身上有哪一点,哪一分配不上她? 君墨染没有再吭声,转过头进了厨房。 “放屁!”老夫人回过神来,捶着床大骂:“君墨染,你这个孬种,竟然说出这么没志气的话来,出去不要说是我儿子,我丢不起这个脸!” 大丈夫何患无妻,居然颓丧至此! “呆着做什么?”君墨染头也不抬,拾起脚边的木柴扔进灶膛:“在外面淋着雨听我被人骂,很爽是不是?” “嗬嗬~”李煜宸飘然而入,雪白的长衫上居然依旧不染纤尘。他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点头承认:“的确很过瘾。” 因为他真的很欠揍!居然敢瞒了他,唱了这么大的一出戏! “有酒没有?” “呶~”李煜宸扔过去一个酒坛:“就知道你肯定淡出鸟来。” “替我看着火。”君墨染起身,倚着窗台一掌拍开泥封,也不用碗就着坛口猛灌了一大口。清冽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一直流下来,打湿了衣襟。他顺手以袖口了一把嘴,叹道:“好酒!” “啧,真脏!”李煜宸撇撇唇,不屑地批评:“躲到这种地方,真亏你想得出来。” “你来晚了。”君墨染淡淡地指出事实。 李煜宸瞪他一眼:“老子忙着帮你擦屁股,你还敢拿跷?” “那也来晚了。”以他的脑子,应该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猜出他的想法,从而做出相应的对策。 “哼!”李煜宸轻哼一声——好吧,他承认,一开始他的确是懵了,耽搁了一两天时间。不过,真的也就晚一两天而已。 她无处不好 窗外大雨倾盆,木柴在灶膛里哔剥地燃烧着,红红的火舌,不甘寂寞地翻卷着,跳跃着,从罐底探出头来;水花沸腾着,化为蒸汽,争先恐后地从瓷盖下嘟嘟地冒了出来…… 君墨染和李煜宸一坐一站,很快把一坛酒喝了个底朝天。 看看药熬得差不多了,李煜宸忙起身把药汁倒出来,一边皱眉批评:“这药虽对症,药性却嫌稍猛了些,我得改改方子。” 君墨染由得他忙乎,懒洋洋地抱着臂:“绮玉呢?送到哪里去了?” “真出息啊~”李煜宸百忙中回过头瞥他一眼:“府里那么多人不惦记,一开口就问她。” “夜鹰救了我的命,”君墨染正色道:“我答应过他,要替他好好照顾绮玉,不能失信于人。” “那你就把她照顾到没藉为奴,差点卖进官窑里去了?”李煜宸反唇相讥。 “她不会的~”君墨染依旧是神色淡淡地:“不是有你和蓝一在呢吗?” “你倒是真放心!”李煜宸摇头,心中不是没有感动。 世上还有什么比兄弟对你的信任更珍贵? 君墨染笑了笑,端了药碗重新往内室走去,李煜宸拉住他:“得了,让我来吧,你送她一准又得砸。 ” “砸就砸吧~”君墨染眉间染了丝淡淡的忧虑:“大不了我再熬,总比憋在心里的好。” 其他的他都有把握,唯有这女人的心,实在难搞定——不管是老的,还是少的,怎么都那么复杂呢? 他推开门,蓝三坐在老夫人床前,两个人正低声谈笑着,听到声音,老太太的笑容沉下去,冷哼一声,把脸扭到一旁:“你来干什么?” 蓝三蹑手蹑足地走过来,从君墨染的手里接过药碗:“王爷,让我来侍候老夫人吧。” “三儿,甭理他!”老夫人臭着脸。 “娘~”君墨染尴尬地杵在房中间,低低在唤了一声。 蓝三憨憨地笑了笑,朝他递了个歉然加安抚的眼神,端着药碗快步向床边走去:“老夫人~咱们先喝药。” “三儿~”老太太从他手里接过药碗正欲喝,忽地停顿,偏头望着他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老夫人,还要什么,我替你去拿?” “我问你件事。 ”老夫人沉吟片刻,道。 “问吧~”蓝三见她神色郑重,忙正襟危坐,摆出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架式。 “你很喜欢九夫人?” “嘎?”蓝三一惊,吓得差点跳起来,瞬间涨红了脸:“不,不是!” “别瞒我了~”老夫人嗔道:“我还没老眼昏花的程度!你们这帮孩子,一提到她个个眉飞色舞,当我不清楚?” “呃~”蓝三惊魂稍定,重又慢慢地坐了下来。 “她有哪里好?”老夫人恨恨地咬着牙:“说漂亮比不过梦蝶,论才情拼不过卉儿,讲家世她不及萱儿,论脾气她没有白凝一半乖巧安静!最多有些小聪明!成天带着条狗,象个男人似的往外疯跑,成何体统?” “我也不知道她哪里好。”蓝三红着脸,低低地道:“只觉得她亲切,温暖,聪明,漂亮,善良,热心,从不为难别人,懂许多我们不懂的东西……嗯,她好象没有哪里不好?” “呸!”老夫人一指按上他的头,冷觑着他:“瞧你把她夸成朵花一样,依我看,站没站象,坐没坐象,没有一处好!”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她~”蓝三很着急,清亮的眼睛象透明的湖水,闪烁着点点的光芒:“如果你肯给她机会,接近她,了解她,你就会发现,她是个多么值得疼惜的女子~” “是吗?”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是真的!”蓝三用力地点头:“撇开江秋寒不讲,江湄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人。有了她在身边,王爷的性子开朗多了,笑容也多了,你没发现吗?” “她再好,”老夫人淡淡地道:“也始终是江秋寒的女儿。”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君墨染或许早已淡忘,她却永远无法将十年前的那一夜的血腥自脑海里抹去。 “老夫人~”蓝三蹲床前,微仰着头,以极虔诚的目光望着她:“能不能让上一代的恩怨,随着江秋寒的死亡而终结?让王爷敞开心扉去爱一个人,不行吗?” 老夫人神色木然,端起药碗将漆黑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喝口水吧~”蓝三忙接过空碗,去桌上倒水。 “为什么偏偏是江秋寒的女儿呢?”老夫人低不可闻地叹息。 “你说什么?”蓝三端了茶过来,疑惑地问。 “没什么。”老夫人摇了摇头,拉高被子盖住头:“我累了,要躺一下。” “哦~”蓝三轻手轻脚地收拾了碗退出来。 君墨染和李煜宸见他进来,俱把目光投向他手里的空碗,异口同声地问:“喝了?” “嗯~”蓝三轻声笑道:“刚刚睡下呢。” “你跟她说了什么?”君墨染心有不甘。 没道理啊,他这个儿子苦口婆心地劝了好几天也不能让她喝下一口,蓝三一来居然一次就成功地劝服老人家了?太伤他的自尊了! “没什么~”蓝三微微垂眸,心虚地掩住情绪。 “墨染,你打算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呆到什么时候?”李煜宸把话题复又拉了回去。 “急什么,该走的时候自然会走。”君墨染不置可否。 “你就磨叽吧!”李煜宸急了,霍地站起来:“等你磨叽完了,梅子早跟着那阴险的小子到了啖星,你就算手再长也管不着了!” 西北的天空 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江照影在最后一刻决定亲自出马带队前往啖星——由于之前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还特地把此次的护卫队增加了一半,提高到了六十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姜梅终于接受了靖王被贬,树倒猢狲散,靖王府在一夕之间没落的事实,临时决定跟他一起前往啖星,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莫萍自然是千万个不放心,眼泪都流了几大缸,奈何姜梅去意已决,江照影也再三保证不会有意外,定会平安把她带回来。 没想到出了京城只两天,就很偶然地遇到了唐郁,他就一声不吭地粘了上来——当然,这个偶然的机率有多高,姜梅深表怀疑,只是嘴上没有说破:毕竟,路不是她家的,有什么权利不许人走? 幽州是邀月西北最偏远的一座城镇,整个城里只有两条街道,交叉成一个十字。与其说它是一个城,倒不如说它是一个镇更恰当一些。 然而幽州虽小,地方又偏僻,从战略和商业意义上来讲,都是个极为重要的重镇。它一脚踏三界,是沟通三国的重要枢纽。 它往西北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南边是千里戈壁,北边有连绵数百里的雪青山脉为天然屏障。[ ]幽州土地贫嵴,长年风沙,偏偏地理位置处在交通要冲上,三国间往来通商者都要经过此地。 将近黄昏时分,江照影带的商队赶在厚重的城门关闭前最后一刻进入了幽州。 西北的秋天,白日阳光灿烂,傍晚却寒意浸人。惨白的日光冷冷地照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将影子扭曲成几条暗影,投映在青灰的墙壁上,显得隔外的凄清。 尚未入夜,街上已没有了行人,整座城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幽州城中百分之七十的建筑都是客栈,可以说每五步必有一家客栈,姜梅数了数,就在她目之所及的范围里,竟有十数家之多。 什么聚友,广发,顺达,兴隆……名字五花八门,总之是怎么吉利怎么来,每一家客栈的生意貌似都还不错。 各家商行的掌柜伙计,赶车的把式,再加上请来的四十人的镖行师傅,商队共有二百多人。看了看身后这一长串的人和马车,姜梅不禁开始担心——这么多人,只怕得分开住了。( )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江照影每年来往在邀月和啖星之间,一路的行程早有周密的计划。进了城,带着商队直奔城西的聚财客栈,一下子把偌大的院子填得满满当当。 转瞬之间人声,车声,马嘶声充塞了两耳,瞬间让这死寂的一角鲜活了起来。 唐郁嫌脏更嫌闹,不肯随商队一起入住,带着随从在客栈旁搭起了帐篷,在一堆的青灰色的土砖屋中,这些色彩鲜艳的帐篷,俨然如一朵朵盛开的蘑菇,悠然自成一个王国。 江照影不停地跑前跑后,召集各家商铺的掌柜包括安排住宿,分派房间,货物堆放的地点,甚至马厩的……看似简单,各种杂事堆成小山一样。 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做着这一切,姜梅也不禁暗自叹服——江家成首富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而她天生不会照顾人,习惯了当个月光族,看来这辈子想在商业上闯出一条道是绝不可能的了;还是老老实实揣着这二十万两,平安顺当地游山玩水,考查各地民情风俗吧。 西北地带的天空,带着高纬度独有的高远和空阔,落日西沉的最后那一抹蓝,苍灰沉郁得令姜梅心酸。 短短半年,经历的风波无数,收获了友谊和亲情,失去了家庭和爱情。她的情绪一直在得与失,爱与恨之间轮回交错。 原以为自己只是个过客,到哪都是在飘泊,以为离开这个不能称之为家和国的地方,就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就会得出她想要的宁静,找到梦想中的乐园。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当目光所及的那一片广袤的草原不再是自己熟悉的家园,脚下踩着的已是最后一片属于邀月的领地,胸中萦绕的,却是满满的无人可诉的乡愁…… “想什么呢?”江照影推门而入,带来一阵冷风:“在下面叫了你好声都没吱声,还以为你睡了呢。” 姜梅没有回头,轻声呢喃:“你看那草原,真美。” “呵呵~”江照影过来与她并肩而立,微微一笑道:“等你真进了甸子,每天看到的除了草还是草,你就不会觉得它美了。” 人与人何尝不是一样?距离产生美感,得不到的时候才会拼命追求;然而撕去那层朦胧的外衣,真正相处之后却开始相互挑剔,相互指责,最后一拍两散…… 姜梅心有所触,不觉有些痴了。 “走吧,该下去吃饭了。”江照影瞧了瞧她的脸色,拍拍她的肩:“要不,我让绿珠给你单独把饭送上来?” “不用了~”姜梅按住翻涌的情绪,默默地摇了摇头。 既然出来了,就要跟大家打成一片,处处享受优待容易与人拉开距离不说,也会让人对她生出反感,从而给江照影的管理带来不便。 她就算帮不上忙,至少也不能拖他的后腿,不是吗? “谢了~”江照影赞许地睨了她一眼,伸出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发。 相比絮儿,湄儿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到骨子里去。 “江公子~”镖行的傅镖头匆匆迎了上来:“你看这天,象不象要下雪?咱们是不是要把时间再推一下,等这场风雪过后再开拨?” “不能等~”江照影果断地摇头:“这次出来的本来就比往年晚,再耽搁下去连纡兰节都要错过了。” 暴风雪来袭(一) “要下雪了吗?”姜梅急忙再抬头看了一眼天——苍灰青寂,晴空万里,哪有一丝要下雪的模样? “嗯!”傅立山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这条路傅某走了不下百十来趟,别的不敢说,气候和地理绝对了若指掌。看着吧,明日申时前后必有暴风雪。” 江照影淡淡地笑:“冬天进了草甸,哪有不碰几回风雪的?有傅总镖头在此,总能找到避风的地头,我回头再跟他们说一声,让大家带足防寒的用具,小心应对也就是了,不必刻意延迟。” 傅立山见他说得有理,也就没再吭声,回去给手下镖师布置明日的事宜。 “纡兰节是什么?”姜梅见他走得远了,这才小声问江照影。 听他的口气,好象这次去啖星能否成功,有很大程度取决于这个节日——他不是跟啖星皇族做生意,那不是只要把货带到星啖城就OK了,早一天迟一天应该也没什么关系,何必管它什么节日不节日? “纡兰是草原上的牧民们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相当于咱们汉人的过年。到时各个部落的人齐集在萨布拉江畔,各种皮货兽骨山珍野味多得不可胜数。( )”江照影知道她心存疑虑,不着痕迹地解释:“咱们这个商队是临时组建,大家搭伙前去啖星做生意,各有各的门路,各做各的生意。就算咱们的货全部卖给皇族,顺便再做些其他生意,也没什么坏处,对不对?” 姜梅冰雪聪明,一点就通,听了他一番话细一思量,深觉有理。 她起先还纳闷他带着大批的盐,茶,布匹上路,难不成啖星人穷成这样,皇族都缺盐少茶?原来他打算在这里以物易物,将手中的货物出手,换了皮货兽骨再去啖星。 “也不全是这样~”江照影看出她的想法,微微一笑:“咱们这么多人上路,时间又长达一个半月,一路上光是吃喝拉撒就所需不少,若是样样都自己携带,那也不必做生意了!咱们得以货易货,以货养商,明白吗?” “原来是这样~”姜梅恍然,佩服地看着他:“大哥想得真周到。” “这都是常识,你看过一次就明白了。”江照影呵呵笑,并不自傲。 这一晚无话,为了抢在暴风雪到来之前抵达预订地点扎营,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朦朦亮,傅立山就频频催促商队上路。 商队里共有二十几家商铺,再加上护卫的六十人,几十辆大车,拉拉杂杂的准备做下来,等真正动身太阳已跃出了地平线。 傅立山看着日头,骑着马来回在队伍前后穿梭,没口子地催促着队伍快点快点再快点,有时实在恼了,便会骂上几句。 往年跟着江照影出过塞去过啖星的老商家自然是一声不吭地照办,有新入伙的见一晚月朗风清,现在又是艳阳高照,哪里肯信下午会有暴风雪? 他们在邀月也都是小有身家,手头有几个闲钱,除了见到官府会哈一下腰,平日里在人前都是大爷,哪里容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如此张扬? 更何况傅立山名义上是个总镖头,说起来也不过是他们雇来保护商队的,跟他们平日请的护院打手也没啥区别,有什么资格对他们指手划脚? 左骏年轻气盛,昨晚在幽州逛了窑子回来,天不亮上路,一路上被叫魂似地催着走,哪里捺得住脾气?碍着江照影的面子不好明着与他做对,暗地里磨着洋工——总归是拿了钱的,就不信他能把自己扔下? 傅立山是个老江湖,他这点花花肠子哪里瞒得过他的老眼?当下心中火起,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们吃些苦头,面上不动声色,索性让他们吊在队伍的后面。 倒是江照影远远瞧着有些不对劲,打了马折回去催了两次,那边嘴里应着,脚下依旧不紧不慢地走。 傅立山瞧了只是冷笑,到了预定地点开始划分地盘,指导大家安帐篷,埋锅造饭,特地把风口位置留给那几个落在后面的,护卫队在商队四周驻护,形成一个保护圈,将商队围在中间。 “天还早着呢,怎么就不走了?”左骏慢腾腾地赶到时,大家的饭已下了肚,正三五成群围在一起闲嗑牙。他立刻气势汹汹地闯到傅立山的面前,劈头就是责问:“这样下来,若赶不上纡兰大会,你负责啊?” “傅总镖头说一会就要来暴风雪,左公子还是赶紧让他们先把帐篷支了吧。”有好心的立刻规劝。 “暴风雪个屁!”左骏破口大骂:“分明是这糟老头偷懒,想多拿几份工钱,在这里信口呲黄糊弄人呢!” 傅立山也不反击,只斜睨着他一径冷笑。 “左公子!”江照影心中暗自皱眉,面上只是微笑:“傅总镖头在这条路上跑了半辈子,哪里有颗石头,哪里有河,哪里有树,他都一清二楚,对草甸的天气变化更是了若指掌,就算错了,也只是耽搁小半天时间,若因此让你的货物滞销,损失由江某承担,行吗?” 他这番话说得圆滑融通,既夸了傅立山,又给了左骏面子,算是两边都不得罪。 左骏见江照影出面,倒也不敢太放肆,只得悻悻地哼一声,带着手下离去。 “江公子,你从哪弄来这么个宝贝?”傅立山不禁埋怨。 “没办法,左掌柜上了年纪,去年差点死在甸子里,今年千求万托让我把他的公子带上,我与他不曾接触,倒让傅总镖头受累了,我替他向你道歉~”江照影一脸歉然。 “江公子客气了~”傅立山含笑道:“我去看看大家的营安得怎样?” “有劳傅总镖头。” 暴风雪来袭(二) 唐郁领着随从自成一个王国,那顶雪白的毡帐在一堆青色的牛油帐篷中间显得格外扎眼。 他掀了帐帘出来,见姜梅饶有兴致地在人群里穿梭,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不时拈一件物品询问,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不禁暗自好笑,招了招手:“江湄~” “干嘛?” “你来,我这里有宝贝。”唐郁懒洋洋地睨着她。 “不去~”姜梅很干脆地回绝。 “哈哈~”左骏正站在空地上等着仆从搭帐篷,听了唐郁的话不禁露出猥亵的笑容:“哥哥这里也有宝贝~” 商队里清一色都是大男人,江湄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又是个休了王爷的已婚下堂妇的身份,带着丫头夹在中间显得格外的扎眼,要不是碍着她江家二小姐的身份,早让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滚~”唐郁眸子一冷,低叱。 左骏自知理亏,摸摸鼻子蹭到一边。 “算了~”姜梅怕唐郁来了脾气闹出事端,反为不美,忙走过来低声把他劝开:“他就是个纨绔二世祖,你犯得着跟他治气?” “他占你便宜,你还替他求情?”唐郁不肯动,表情冷厉,目光阴郁地盯着左骏不放。 姜梅沉默片刻,轻声答:“我也有不好,坏了他们的规矩。” 再说了,几百个男人里就二个女子,走的又是一条枯燥寂寞的出塞路,若连几句带色的玩笑都受不住,她何必来? 唐郁还想再说,耳边隐隐有风雷声传来,住口不语,抬头望天。 姜梅忙转头,见一线灰云如发狂的龙一样奔腾而来,转瞬已然黯了天色。 刚刚还温柔如处子的微风,眨眼间变成疯妇,在耳边咆哮着,翻腾着,狂风卷着雪粒呼啸而来,织一张灰蒙蒙的网,兜头盖脸地砸下来,隔着一二丈的距离便看不清人影。 左骏比别人晚到了半个时辰,他的帐篷这时还只固定了二个角。偏他得罪了傅立山,分给他的位置又是在风口,暴风雪一来,自然首当其冲。 扎了一半的帐篷被狂风一吹,立刻掀翻了过去。几个男人奋力拉扯,又哪里抗得过大自然的力量?被风拖着飞跑! 马儿被风刮得迷了眼睛,在暴风中咴咴地乱叫着四处奔逃,那些装在车上的货物来不及卸下放下帐内,七零八落地滚了一地。 若是装着盐巴和食物还好,偏他自认为跟皇商打交道,带的全是些珠宝和丝绸等轻巧的货物,此时被风一吹,立刻漫天乱滚,十箱里倒刮跑了七箱。 左骏这才慌了神,脸色一变,疾冲过去,厉声叱骂:“你们是猪啊?搭个帐篷要这么久,还不快点去追货,想死在甸子里吗?” “暴风雪要来了,大家赶紧入帐!千万不要乱跑,被风吹走了,可没有人去找人!”傅立山的声音夹在狂风里传了过来。 “进来~”唐郁拉着姜梅的手,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拽进了自己的帐篷。 “呀~”姜梅边走边回头:“他的货全没了,要去帮忙啊~” “就你那身板,也不怕大风把你吹跑了?”唐郁冷声嘲讽。 “怎么,”姜梅不觉失笑:“这会子又不说我是猪了?” “总之,”唐郁轻哼,霸道地下令:“我会找人帮你通知绿珠,你就安心在我帐里坐着就是。” “我得回自己的帐篷,不然绿珠不见了我该着急了!” “这不劳你操心~”唐郁板着脸。 “拿来~”姜梅知道他脾气倔,拗是肯定拗不过的,索性把手掌一摊。 “什么?”唐郁一下子没回过神。 “不是说有宝贝?”姜梅嗔道:“你耍我呢?” “呶~”唐郁摸出一个匣子傲然地递过去:“保证你没见过。” 见他说得如此肯定,姜梅不禁心生好奇,打开一瞧,不禁笑了:“这就是你说的宝贝?” “你见过?”唐郁心生诧异。 “嗯,”姜梅把他说的宝贝从匣子里拿出来,翻过来一瞧,背面不是涂的水银,却是红漆:“不就是面玻璃镜子吗?” 不过这面镜子相比江照影送的那串手珠,倒是值钱了许多,镜框的做工相当精致,镶金嵌玉的,看得出来花了许多心思。 “你果然知道~”唐郁若有所思地道。 “呃~”姜梅急忙补救:“大哥曾送过我一串玻璃手珠,说是从海外传过来的稀罕物,所以我认识。” “哼,他倒是有心。”唐郁轻哼。 “这镜子虽然漂亮,”姜梅来回翻动着手中的镜子玩耍,顺口调侃道:“你一个男人也没多大用处,巴巴地买来做什么?” 原以为他必然反唇相讥,哪知半天都没有反应。 姜梅微讶,抬头看去,唐郁微垂着头,手在膝上交握成拳,脸上染着可疑的红晕,薄唇翕动着却没发出声音,忽地自她手里把镜子抢过来恨恨地扔在地毡上。 “呃~”姜梅忽地醒悟,顿时尴尬:“送我的?” 唐郁扭过头,倔强地咬着唇。 “呃~”姜梅摸摸鼻子,小声道:“这玩意不经摔,很容易碎。” 就象感情,一旦出现裂缝就难以修补。 “那你要不要?”唐郁忽地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她。 “无功不受禄,这东西太贵重了,而且无缘无故的,我也不能收你这么重的礼啊。”姜梅婉言谢绝。 “生日礼物,爱要不要随你!”唐郁说完这句,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毡帐。 “喂~”姜梅想叫他回来,手伸到半空颓然地落下来,轻轻地抚着镜子上漂亮的红宝石,蓦地湿了眼眶。 噩运(一) “江公子~”尖厉惊惶的呼嚷声自帐外传来:“我们少爷被狂风卷走了~这可怎么办哪?” 姜梅一惊,放下手中的木匣就往外冲。 “你去哪?”唐郁早有准备,守在帐外一把揪住她。 “你没听到吗?出事了!”姜梅厉声吼。 只这么会功夫,天已全黑了!迎面而来的狂风吹得她一个趔趄,若是不唐郁瘦弱的臂膀支撑着她,只怕真要被风吹出好几米远了! “有镖行,还有那么多男人,你一个女人去做什么?”唐郁的表情比她还严厉:“是不是想让自己也被风卷走,再让一群人去找你?” “呃~”姜梅一窒。 他说得有理,这种时候,或许只有安静地呆在帐中什么也不做,才是对大家最大的帮助。可,要她就这么坐着,她怎么安心? “我让大二先生都帮着去找找。”唐郁缓和了一下语气,淡淡地道。 “真的?”姜梅立刻转忧为喜:“你肯让司空先生帮忙实在是太好了!” “你乖乖的守在这里,哪也别去~”唐郁把她推进帐中,语带威胁地狠狠瞪她一眼:“不然就算人找回来,我也让司空把他们全杀光!” “哈~”姜梅笑出声来:“我好怕~” 唐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拥紧了狐裘,掀开帐帘,弓起身子迅速消失在风雪之中。{ } “小心哪~”看着他纤瘦的身子犹如风中凌乱的荷梗,姜梅敛起笑容,心忽地提到嗓子口。 只顾着挂心失踪的人,却几乎忘了,他是个病弱的少年!在这种极恶的天气里,能否自保都成问题,自己却让他去救人? 正在胡思乱想,冷风扑面,一条人影忽地蹿入帐中。 “唐郁!”姜梅欢喜地迎了上去:“你回来了?” “湄儿~”江照影立刻握住她的手:“你没事就好,我去找人,让绿珠陪着你。” 说完,江照影转身复又没入暴风雪之中。 “小姐~”绿珠瑟缩着身子靠进她怀里,低声啜泣:“我好害怕~” “别怕~”姜梅一边揪着心,一边安慰着她:“咱们有二三百号人呢,还能都让老天收了去?放心吧,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 狂风肆虐了一晚,到凌晨时分渐渐减弱,天亮时竟放晴了。 马儿的嘶鸣声,把姜梅惊醒。 她蓦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抱着绿珠不知何时已睡着了,身上还盖着一件薄毡——咦,晚上有人进来过?这么说,出去找人的人已回来了? 轻手轻脚地放下怀中的绿珠,掀开毡子钻出帐篷,草原上到处是忙碌的身影。 各家商行都在检查自己的损失情况,忙着给马匹喂草料,拆卸帐篷,把货物装车。远处青色的炊烟袅袅升起,一片详和的景象。 除了一地和着雪渣的泥泞还留着昨夜风雪肆虐的痕迹,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 她转头四顾,见江照影被一群人围住,正在说着什么,急忙跑过去一看,不觉呆了。 左骏满脸的伤痕,静静地躺在一条薄毡上,大张着眼睛死死地瞪着天空。他衣衫凌乱,身上到处血渍,早已不知有多少处伤,血液将身下的薄毡浸润得变了颜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阵阵异味。 “大哥~”姜梅的心一沉,不自觉地哑了嗓子。 这才第一天,就出现了人员的伤亡,这茫茫的草甸里,究竟还藏着多少未知的凶险?难道所有看似美丽的东西,都潜藏着巨毒? 大家见到江湄过来,不约而同地住口不语。 “湄儿~”江照影见大家不吭声,扭过头这才看到她:“你怎么来了?” 姜梅沉默。 她本来是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毕竟在这些人里,她多少还是学过一点医的,有一定的外科常识。想着这么大的风雪,免不了有些碰伤,骨折啥的,她能出一分力是一分。 现在看来,已然纯属多余了。 “饭好了,你先去吃吧,大哥忙完这边就过来。”江照影不愿意把她卷进这场是非,轻拍她的肩,示意她先离去。 “江公子~”左勤开口,令姜梅的脚步顿住:“少东家已经死了,你说说要怎么办吧?” 听说在出发之前傅总镖头就提醒了昨天会有暴风雪,并建议等这场暴风雪过后再出发,是他一意孤行,这才造成这场灾难。现在少东家死了,他要怎么向老东家交差? “左掌柜的意思是要怎样?”江照影沉住气,淡淡地反问。 “最起码,得先帮我们把少东家给送回去吧?”左勤瞥了一眼江湄,到嘴边的话忍了忍,没往下说。 自古以来商行出塞都没有带女人同行的先例,若不是江家二小姐执意随行,冲撞了山神,怎会惹出这场祸事? “然后呢?”江照影听出他还有后序,没有急着表态。 现在刚刚进入草甸,把人送回去也简单,派两个护卫给他把人送回幽州,再快马赶回来,也不会耽搁大家的行程。 “呃,老东家相信你才把少东家托付给你,大家伙也都交了一定的规例才跟队来此,为的不过是多赚几个银子,养家活口。”江勤字斟句酌,慢慢地提出要求:“现在人在你手时出了事,怎么也得给个说法,要让跟东家有交待,是不?” 听到这里,江勇已不自禁地冷笑了起来。 话说得漂亮,归根结底,无非就是想借着左骏的死从江照影的手里榨几个钱财罢了。 左勤见了江勇的笑,不禁恼羞成怒,一时按捺不住,忽地把矛头直指一旁的姜梅:“自古出塞没有女人,乘着走得不远,让江二小姐回幽州吧!” 噩运(二) “啊?”没想到说着说着,这矛头居然指向了自己,姜梅怔住,俏脸不自觉地涨得通红。 “谁说出塞没女人?”唐郁大踏步地走了过来,绝美的脸庞上满是怒气:“他妈的自己短命赖别人!再说一个字,信不信我撕碎了你?” 左勤被他周身所带的那股子冷厉肃杀的气焰煞倒,打了个寒噤不敢与之对视,暗悔失冲动之下失言,但话已出口,不能收回,只得硬着头皮死撑。眼望着江照影:“江公子,你怎么说?” 言外之意十分明显:这是我们商行的事,你一个外人没有发言权! “左掌柜,你也算个老人了,出塞这条路跟着我也走了不下四五次了吧?”江照影淡淡地笑了笑:“商队有商队的规矩,不错,你们是交了规例,但这是出塞的行规,也是为了商队的正常营运才抽取,并非为我江某个人谋福利。” “人人都知塞外有风险,哪年不死两个人?没有哪一个商队有这样的规矩,能包你平安出塞,毫发无伤地归来。否则的话,这条路也就人人可走,何需组队前往?” 江照影这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软硬兼施,左勤自知理亏,但东家把少东家托付给他带出门,还没出塞就死在路上,这个责任他确实担不起。[ ] “那,”左勤沉默了片刻,嗫嚅低声:“依江公子之见,我们少东家这就白死了吗?” 这些货,还要不要运到啖星,若是就此返回,人财两失,损失掺重;若是继续前往啖星,少东家的尸身又要如何处理? “这样吧~你若是信得过我江某,那些货就交给我经手,只要我能平安抵达啖星,定会将它全数发卖,所得利润分文不少地交还左老掌柜。” 江照影说着,从怀里掏了一张银票出来:“另外,烦左掌柜带着左公子回朝,这一万两银子聊表江某心意,算做补偿也可。” 短短几句话既绕过了姜梅是否违返了出塞的规矩的敏感点,又提出了解决事情的具体可行的方案,不伤及左骏的体面,还让左勤有了台阶可下,且给了自己转圜的余地,充分展示了他精明,圆滑的商人本色。 姜梅想了想,竟再想不到比这更完美的方法,亦不禁暗自佩服。 “既然江公子愿意一力承担,左某总算安心,也对老东家勉强有个交待了。( )”江勤得以扔掉一个烫手山芋,忙不迭地就坡下驴,自带了人去转交货物,安排左骏回程事宜。 唐郁见事情解决,冷哼一声,慢慢地踱开。 “大哥~”姜梅见到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一动,不禁升起疑惑:“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为什么死的偏偏是左骏呢?昨天他对自己出语轻薄,立刻横死,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江照影轻咳一声,轻描淡写地道:“他去追货,被箱子砸死,肋骨断了五条,大腿骨折,头骨亦被石头砸得稀烂。” 其实,他常年往来于这条道上,傅立山分给左骏的位置不但不能避风反而是风口,他又怎会看不出来?恼他举止轻薄,不服管教,也就没有做声,想给他一个教训,日后才好管束,哪知竟会酿出如此祸端? 好在同行的众商家都不是行家,对此一无所知。是以他才会破财消灾,借以掩盖真相,推脱责任。 姜梅哪里知道当中的决窍所在?听他说得有理,也就没再往下深究。 左骏全身都是外伤,尤其是头部被砸扁,脑浆都流出来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想不相信也难。 只是,印象中那个贪财好色的左大公子,竟会为了抢救财物如此奋不顾身倒是让她始料未及。 用过早饭,左勤带着一部份人拉着左骏的尸身折返,余下人众收拾了行礼继续上路,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姜梅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一路上,似乎一直有人躲在暗处窥侍着她。有好几次她从梦中醒来,都感觉身边似乎有人,然而不论她怎么努力,始终不能揪出那个暗藏在背后的神秘人影。 好在这除了令她生出好奇,并没有受到威胁的不安,也就把疑惑存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人说;只在暗中跟那人较上了劲,想着总有一天要把他揪出来,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正想得出神,傅立山拍马飞奔过来,指着远处一坐小山丘道:“今晚会有雨,咱们赶到那里去扎营。” 左骏对他不敬,本想略施小惩,没想到因此送了他的性命。其他人不说,此事江照影必定是心知肚明,他若是宣扬出去,自己定然脱不了干系。 江照影秘而不宣反而出钱掩盖,虽明知他也不愿担责任,依旧心存感激,做起事来,自然格外的卖力。 大家赶到小山丘,发现丘后有一片树林,林中一条小河,水流清澈。 这些天在草甸子里行走,众人已有了默契,到了地头,做饭的做饭,打水的打水,卸货的卸货,扎营的扎营,马儿集中在林子里放牧,饮水……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十分有序。 绿珠打了热水过来侍候她洗了发,又匆匆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乘着雨还没下,一身松爽地出帐散步。 走了几步,忽听前面有一阵骚动,姜梅心生好奇,慢慢地走了过去。 “掌柜的,这骡子不知吃坏了啥东西,竟然拉稀,不知明天能不能走呢?”有人忧心冲冲地道。 “不要紧,”人群里有个老者回:“可能是这几天赶路累了,休整一晚,吃点药应当没事。” “糟糕了,俺们家的骡子也拉稀软蹄了~” 噩运(三) 只不过短短半个时辰,陆续有四五十匹骡马拉稀,有些病情严重的已开始呕吐,甚至有暴毙的可能。 商队出现了骚乱——要知道,出塞那么多的货物全靠这些骡马来拖,若是它们倒下了,这次出塞也就算废了。 联系到几天前左骏的死亡,大家明里不说,暗地里都把责任推到了姜梅的头上——若不是她一个妇人执意跟着出塞,也不会招来这多祸患。 绿珠听了自然是气愤填膺,想要上去理论,姜梅拉住她摇了摇头,默默地往回走。 古人愚昧,总喜欢把不明原因的灾难归结于女子,归结于老天,那其实不过是一种心理转移作用,借此消除内心的恐慌,她又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倒不如去研究一下医书,看看能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你去打听一下,看看了随队的兽医怎么说,回来告诉我。”姜梅把绿珠打发去探听消息,自己独自进了帐篷。 她跪在地毡上,从枕边搬出随身携带书箱,才一打开已发觉不对——这些书的摆放已不是她昨夜的顺序,显然有人动过了。 最上面那本《本草纲目》微微张开,露出雪白的一个角。她小心地抽出来一看,竟是一张宣纸,上面洋洋洒洒写着一张方子,墨迹都没干,说明人离去不久。 姜梅一阵激动,攥着这张方子,跳起来就往帐外冲:“煜宸!是你吗?你在哪里,干嘛躲着我?你出来啊!” “湄儿~”江照影正打算掀开帐帘往里走,听到叫嚷声,怔住:“你说谁来了?” “煜宸,一定是煜宸来了!”姜梅拿着手中的方子在江照影的面前晃了晃:“你看,他知道咱们的骡马生病了,特意给开了张方子留在我帐里!我要去找他……” 煜宸来了,那么墨染呢?他在哪里?会不会这些天来一直躲在暗处的人就是他? “湄儿~”江照影心中咯噔一响,机警地四处观察一下,拉了她进去,低声劝道:“别嚷!你想想,如果真是李公子来了,他为什么不来见你?” “为什么?”姜梅怔住。 被通辑的是墨染又不是李煜宸,他有什么不能见人?而且,他也不是朝廷命官,就算到了啖星的地盘也没什么不对呀! “大哥虽不能猜出他的用意,但却知道他写这张方子是为了替你洗脱嫌疑。 ”江照影冷静地道:“他想为你洗清那些不实地指控,要堵住悠悠众口!” 所以,不论李煜宸是不是藏在商队里,都不宜在这个时候把他揪出来。 但是,李煜宸乔装跟过来的目的却值得商榷,显然绝不仅仅是解救江湄于危难之中这么简单。说来说去,冲的还是那张藏宝图。 姜梅情绪激动:“我不怕!” “可我怕!”江照影大喝一声,见姜梅呆住,忙放软了声音道:“大哥也知把这一切归咎到你的头上完全没有道理。可大哥当这个领队也不易,有多少商家就有多少条心,想把这几百人心都拢在一起,有时光靠实力还不够,你明白吗?” 姜梅一窒,慢慢地垂下头去。 是她太自私吗?虽然她并没有当江照影是自己亲大哥,一直以来江照影却把她当亲妹妹疼,她是不是也该站在他的角度,替他考虑? “就当帮大哥一个忙,行吗?”江照影低声相求。 “对不起,”姜梅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我去兽医那边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去吧~”江照影赞许地点了点头。 姜梅过去时,兽医蹲在地上,正盯着一团稀软的马粪聚精会神地瞧,嘴里不时地低声嘀咕着:“奇怪,奇怪~” “哪里奇怪?”姜梅靠过去瞧了几眼,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 “这马粪里好象有巴豆的成份呢~”可是这是在草甸子里,哪可能有巴豆?总不可能是自己人下的吧?哪有自己坏自己营生的啊? “巴豆?”姜梅皱眉:“怎么可能有巴豆?” “你问我,我问谁啊?”兽医没好气地回头,冷不防见是姜梅,唬了一跳,差点跌倒在地:“江,江二小姐?” 她千金之躯,怎么跑到这种肮脏的地方来了? “我听说咱们的骡马生了病,所以过来看看。”姜梅瞧出他眼底的疑惑,淡淡地解释。 “呃~”兽医不以为然。 这倒奇了,她一个大小姐,好好的什么不好奇,对骡子好奇? “对了,”姜梅摸了摸一匹病骡,回过头问:“你可有对症的药方?” 她先看看,若是他有良方倒不必去抢他的功劳,她不过是听几句抱怨,人家可是靠这门手艺吃饭呢! “当然!”兽医把胸脯一挺:“我带有止泻涩肠的药物,保证药到病除。” 姜梅有些不放心,不着痕迹地探问:“请问先生,这方子里都有哪些成分?” “啊?”她问这个做什么? “奴家闲来无事,喜欢翻看些医书,路上无聊,学学先生的医马之术也不错。”姜梅忙掩饰。 医人和医兽虽然都带着一个“医”字,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姜梅硬要把这们扯在一起,兽医也不敢说什么,只撇了撇嘴道:“这药是我祖传秘方,别人问我是断不肯说的。既是江二小姐下问,那倒是可以透露一二。主要有红花,五味子,鸡内金……” 姜梅听他说了一长串,倒也跟李煜宸写给她的那张方子相差不远,遂点头笑道:“先生的确高明,听先生一席话,令小女子茅塞顿开。” 兽医虽不明她茅塞顿开在哪里,不过好话是人人爱听的,当下喜笑颜开:“请二小姐移步暂避,我来替这些牲畜喂药,怕这些家伙性烈,挣扎起来弄脏了小姐的衣服就不好了~” 噩运(四) 兽医忙乎了半天,总算把配好的药用大铁锅熬了满满一锅药汁,用木桶装了一桶,带着碗一匹匹病马跟前去喂。 只是这药汁性苦,气味又涩,十匹里有九匹都不肯配合。兽医原就是个火爆的脾气,见马儿不肯喝药,拿着鞭子上去就是一顿抽,一时间马嘶骡鸣,兽医的吼声震天价地乱响,场面一片混乱。 “我看这样不行,喂到明天天亮也喂不完。”姜梅看不下去,终于上前道:“不如让我来试试吧~” “你?”兽医累得气喘咻咻,斜着眼睛睨姜梅,显然不信自己都搞不定的事,这娇滴滴的女子却有办法搞定。 姜梅记得看过一个纪录片,训马师喂马都喜用方糖,这里虽没有方糖,红糖却是不缺的,于是吩咐绿珠去问江照影要了几斤过来。 听说她要亲自喂病马服药,江照影不放心,跟过来瞧。 兽医提着药汁,绿珠捧了红糖,姜梅走近一匹病马,先看着它的眼睛,微微一笑:“小家伙,生病很难受吧?我这里有药,喝了就好了。” 旁观众人见了不禁哧笑出声:“这是喂马呢,还是哄孩子呢?马儿能听懂才是怪事!” 姜梅装做没听到,回身自木桶里舀了一碗药汁,轻抚它的鬃毛,柔声道:“乖乖听话,有糖吃哦~” “哈哈~”人群里讥笑声四起,哪知笑声还未歇,那匹马儿竟探过头来把她碗中的药汁几口喝个干净。 “真乖~”姜梅微笑,从绿珠捧着的糖罐里抓了一把红糖在手,递到马儿嘴边:“吃吧~” 马儿伸出舌头轻舔她的手心,转瞬又将红糖吃得一干二净,扬起头长嘶一声,模样似极欢悦。 大家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盯着她,姜梅倒不觉得,如法炮制,转眼间已将几十匹病马一一喂完了药,绿珠手中的红糖也所剩无几。 姜梅拍了拍粘乎乎的掌心,回头笑问:“还有吗?” “没了~”兽医怔了一刻,忙不迭地摇头。 “先生的医术果然高明,只这会子功夫,马骡的精神都已恢复得差不多,看来不会耽搁明日的行程了。”姜梅转头四顾,见喝了药的马儿都撒着欢在玩耍,心头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兽医哪敢居功,将姜梅奉若神明:“托江二小姐的福~” 要不是她的神通,他的方子再妙,马儿不喝那也是没有用的啊! “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去了。 ”姜梅不愿多做逗留,领着绿珠匆匆返回帐篷。 只这会子功夫,天边已涌起乌云,镶着一道亮亮的银边,似一顶大帽子沉沉地压下来。 好在傅立山早有准备,大家把营帐都扎在高坡之上,就算是倾盆如注也不会影响休息。 绿珠又是好奇又是佩服,缠着姜梅问个不休,姜梅心中有事,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了几句,夜渐深沉,绿珠终于睡去,她却碾转难眠。 如果来的真是煜宸,应该会乘晚上找机会来跟她见面。然而,期待了一晚,终究只有失望。 雨下了一晚到天亮时终于停了,姜梅钻出帐篷,目光不自禁地落在高坡之下成崎角的几座镖队营帐之上。 她想过了,要想混进商队,从跟队的商铺下手显然不明智——出塞带的都是精干,谁会找个生手?乔装更是不可能,一眼即可辩出。 所以,他若要想藏身在队伍里,只有打替商队保驾护航的镖队的主意。以他的身手,要在镖行里谋一个职位,简直是易于反掌。 姜梅略略踌蹰片刻,还是打消了寻找的念头——他既然躲起来不见她,想必有他的考量,她何必强人所难? 此时天尚未大亮,大多数人还在梦乡,四处都静悄悄的,空气格外的清新。 沿着山坡向下走了没多远,已看到一块空地,西边靠近山脚的方向有一片小树林,颇为幽静。 刚下过雨,山路湿滑,一个不留神,脚下踩着一团软泥身子往前一冲,好在她反应快,右手立刻撑住身边一棵矮树,总算没有摔跤。 啪嗒一声轻响,头上一枝簪子掉下来,没入荆棘丛中。 姜梅没法,只得蹲下身子去捡,这一探才发现原来底下是条沟,要想找到那枝簪子,就得拨开荆棘下到沟里去。 若是别的,她也就算了,偏这枝白玉簪是她最喜欢的,颜色素净,式样简单大方,最重要的是——这是她从君府带过来的唯一一件饰物。 左右张望一阵,四下无人,也没个可以求助的对象,待要离开,偏又挪不开脚。叹了一口气,她只得撩起裙摆扶着矮树试探着往沟里下,哪知一下踩偏,咕噜咕噜顺着坡就滚到沟底了。 “行,就在这里吧~”脚步声传来,在她头顶上方停下。 姜梅大喜,正要开口求救,那人一句话,成功地让她闭上了嘴巴。 “宿主,那妞透着邪门~”尖细的男子声音几乎就在耳边响起:“竟然能让那帮畜牲乖乖听话,坏了咱们的大事,要不要属下直接把她给……” 把她给怎样?姜梅心一惊,摒住了呼吸伸长耳朵也没听到下文。 “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尽想些没用的~”男人冷声喝叱:“主子给的任务是把她弄出来,可不是弄死,明白吗?” “是~”尖细嗓子被训,乖乖地闭上嘴。 “去吧,我会另外再想办法,小心别曝露了身份,没事不要再来找我,我自会去找你。” “小的明白~”悉簌的脚步声远去,沟底渐渐归于沉寂。 杀戮(一) 姜梅的心脏怦怦狂跳,好容易平复了心情,忙拨开荆棘找回那枝簪,也不敢向人求救,怕给人知道她已听去了别人的秘密,到时真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手足并用地爬上了山坡。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绑架?对象还是她?真是荒谬! “绿珠,快些打些水来给我洗洗~”姜梅掀开帘子进了帐,忽地怔住。 唐郁正盘着腿大刺刺地坐在她的地盘上,黑玉似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我的天!”绿珠瞧见她这满身泥泞的狼狈模样,嘴巴张大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大清早的,小姐这是去哪里弄得这一身泥?” “我去散步,不小心跌了一跤。”姜梅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簪子,掩饰地胡乱搪塞。 “啧啧,见过笨的,没见过象你这么笨的!”唐郁撇唇,目光放肆地在她周身绕,忽地瞥见她左颊耳边靠近脖子处被刺勾破数道血痕,有细小的血珠渗出来,眸子一眯,瞬间冷了下来:“你掉沟里了?” 周边的环境他早已了若指掌,长了那么密的荆棘的只有一条沟。 “不是!”姜梅条件反射地答。 “不是?”唐郁挑起眉毛,目光一凝似欲透进她的心里去。 她说谎!然而,她向来坦诚,绝少虚假应对,在这么简单的问题上,为何偏要遮掩? “呃~”姜梅敌不过他的锐利,手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缩,讪讪地道“我是掉沟里了,怎样?” 唐郁若有所思地瞟一眼她紧攥成拳的手,及掌心里微微露出的那一点莹白,懒懒地道:“不怎么样。” 起身,扬长而去。 是什么东西,能让她豁出性命跑到沟里去捡? “小姐,热水来了快洗洗,要开拔了~”绿珠提了热水进来侍候她梳洗更衣。 听刚才那两人的语气,商队这些天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有人为了离间她跟商队的感情,故意为之。 然而,她想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觊觑?她更想不出有谁会为了她如此绞尽脑汁? 难不成是墨染想要她回心转意,怕她就此一去不复返,在故弄悬虚?刚才那人也说过了,他们只想把她弄走,并不是取她性命。{ } 一念及此,她的心不禁又开始怦怦狂跳了起来。 不,不对!如果说单纯只冲她而来,那么直接把她绑走不是简单得多?费那么多手脚,有什么意义? 那么,除了他还有谁? 她想得头都大了,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反复地把玩着手中失而复得的簪子,叹了口气,终于将它扔进妆盒,上了锁。 罢了,她不为难自己,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想不出就不去想! 接连几天李煜宸和君墨染始终没有露面,商队也一路平安无事地过了大片草甸,再有一天就能抵达日格桑,顺利参与纡兰盛会了,所有人都不自禁地松了一大口气,脸上均露出多日未见的笑容。 这一晚月朗星稀,天气奇好,傅立山看了看月亮边上那一圈微黄的光晕,皱了眉小声嘀咕:“下半晚,应有大雾。” “不碍~”江照影心情愉悦:“这里地势开阔,又没有沼泽,就算雾再大也不怕。” “那倒是~”傅立山点头附和,自去检查护卫队的巡逻情况。 商人们在草甸子里走了大半个月,一路上不是雪就是雨,好容易遇上个好天气,哪里肯放过? 大家围在一起,燃起了篝火,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直闹到半夜方休。 姜梅左等右等始终不见有人跟她联系,原本信心满满,到最后也变得满腹疑窦:莫非这一切,都是她的幻觉?根本就没有人想绑架她。可那张凭空出现的药方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躺在地毡上,耳朵贴着地,笃笃笃一阵密如急鼓的风雷声由远及近而来——奇怪,半夜三更的谁在击鼓? 姜梅心中诧异,披上衣服走出帐外,眼前的一幕几乎让她惊呆了。 暗夜里,无数匹战马穿透浓雾仿佛天神一样从天而降,那疾若繁弦的鼓声,原是战马的蹄声。 无数面目狰狞的男子,清一色的黑衣黑裤,驱策着骏马,手挥着钢刀利剑,狞笑着,呐喊着,杀了过来,从睡梦中仓促应战的护卫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之中。 只在眨眼间,无数支火药箭如狂风暴雨般射向身边这那美丽的毡帐。熊熊的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幕,瞬间已将营地化为火海,将乐园变成了炼狱。 马儿的嘶鸣和人们的哭喊,打破了夜的宁静。马骡如开闸的洪水倾泄狂涌,四散奔逃。 到底怎么回事?他们遇上传说中的马贼匪帮了吗?可事先全无征兆,也没听说过这附近有如此强劲的一支匪帮出没啊! 姜梅双膝发软,手扶着帐帘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这一刻脑袋空空的,竟没有想到要逃命! 那些脚夫和商人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连滚带爬地出了帐,双手抱头很自觉地围成一个圈蹲在了一块。 她并不清楚:这是行商的规矩,马匪劫财,商人如果不反抗,一般不会伤及性命。至于抵抗,那是傅立山的责任——不然,何必花上大笔白花花的银子请他们来? “大家别慌,听我的号令!不要各自做战,抱成团!”傅立山的声音穿透浓雾,犹如暮鼓晨钟,惊醒了姜梅。 她惊跳起来,拨腿就往回冲:“绿珠!” 整个商队只有她和绿珠两名女子,从她听过的无数个关于马匪的传说里,绝没有一个是对年轻漂亮的女子有利的!她不要扔下绿珠! 杀戮(二) “你不要命了?”斜刺里忽地伸出一双手,修长干净,润白,紧紧地搂住她的腰肢:“给我抱着头老老实实地蹲在角落!” “唐郁~”姜梅如获救星,一把揪住他的袖子,低声啜泣:“快去找绿珠,她还没出来~” “管好你自己吧,千万别出声!”唐郁狠狠地瞪着她。 “大先生呢?叫他去救绿珠呀~”姜梅死命挣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帐篷烧得只剩一个支架,颓然哭倒在唐郁的怀里。 唐郁犹豫一下,搂住她的肩:“放心,她死不了!” 这么大动静还不醒?那丫头机灵得很,才不会把自己变成一只烧猪! “你看到她了?”姜梅精神一振,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匪帮也有匪帮的规矩,只劫财不杀人,这叫盗亦有盗,懂吗?”唐郁冷冷地嘲弄,眼底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再说了,眼下他们还忙着跟傅立山决斗呢,哪有功夫去劫色?” 姜梅听他说得有理,这才收起眼泪,忽地见自己只着一件中衣偎在这瘦弱的少年怀中,心中羞惭,忙推开他坐了起来,目光左瞟右瞟不敢跟他接触。 唐郁却似未觉,远远地观看着那场殊死的博斗,漂亮的眉毛扬起来:“傅立山,撑不了多久了~” 姜梅心魂稍定,这才有余暇观战。 冲天的火光中只见无数人马混战,隔着浓雾,其实瞧不真切,但不时传来的惨烈的叫声和高高扬起在空中的血幕,却是活生生地摆在眼前。 姜梅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几疑身在梦中。 不,这并不是屏幕上借助高科技合成的三维动画,一切都是虚幻,在谢幕后归为平静。这是真正的血雨腥风,是血淋淋,活生生的屠杀! 空气里迅速地弥漫着皮肉烧焦的臭味和浓烈的血腥味…… 她看到傅立山在奔跑,在他的身后,几名男子狂笑着追赶,钢刀映着冲天的火光,折射出妖异的光芒…… 江照影夹着马腹,从斜刺里冲了出来。他紧抿着唇,手起剑落,将那强盗拦腰斩成两断。马儿带着尸身往前疾驰,鲜血,如泉般喷涌而出,撒了一路…… 姜梅惊骇万分,拼命掩住唇,不让自己尖叫出来,却怎么也止不住胃里的一阵翻涌,弯着腰,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她不敢看,不忍看,却又必需得看!流着泪,颤抖着,咬着牙,焦急地在人群里搜寻着我熟悉的身影。 火光中,一条人影倏然而现。他一张脸黑似锅底,手中高举着一枝黑漆漆,暗沉沉的长戟,犹如天神降临。 默染,那是君默染! 只一眼,姜梅已认出了他,心中狂喜,“墨染!我在这里!”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他奔了过去。 “你干什么?”唐郁伸出脚一拌,姜梅扑通一跤跌倒在地,冷风灌进喉咙,声音被空旷的草原吞噬得干干净净。 她清醒过来,跌坐在地上,为了自己刚才莽撞的行为,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汗透了衣衫——天啊,她刚刚在做什么?嫌场面还不够混乱? 他的身形有如鬼魅一般,在人群里倏然来去。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真的是动如脱兔,迅若奔雷,竟似劈波斩浪。所到之处,肢断臂残,血肉横飞,如入无人之境,当者披摩。 他象一只出了闸的猛兽,恣意地来去,杀人于无形。瞧得她目眩神摇,心为之夺,几乎忘了呼吸。这个手上染满了鲜血,残酷暴虐的君默染是她从来也不曾看见的。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打仗从来不输!杀神,他才是真正的杀神!是战场上真正的主宰! 他似有所觉,飞奔中的骏马忽地人立着停顿在半空,利若鹰隼的目光穿透浓雾准确地与她交汇。 熊熊的火光下,他的衣服满是鲜血,在狂风的吹拂下猎猎做响,漆黑的长发飞舞着,恣意狂放。 姜梅下意识地垂下眼帘,不敢与他对视——这个比狼更凶狠,比豹更残酷的男子,陌生得教她害怕。 恐惧,象潮水般席卷着她。握紧双拳,听见牙齿咯咯作响;心里,好象有只野兽,撕扯着,就快冲出胸口,痛楚得快爆炸了…… 他咧唇,笑容冻结在脸上,转瞬变得冰冷阴鸷,轻夹马腹,跨下骏马长嘶着如龙般向敌人阵地狂卷而去。 唐郁冷眼旁观,不时发出冷笑。 护卫队原本士气低落,他这边连杀了七八人,立刻士气大振,大家呐喊着一鼓作气地攻了过去,跟着他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片刻功夫让马匪连连后退,双方形势很快发生逆转。 漫天血舞中,一声尖厉的长啸声响起,正激斗中的马匪立刻掉头,如来时般突然,瞬间狂奔而去。 护卫队正筋疲力尽,见他们突然撤退,俱是心中大喜,求之不得,哪里还会再追? 地上留下几十具尸体以及遍地的灰烬,空气里散着阵阵难闻的焦臭味。 傅立山面色铁青,带着手下清点人数,死伤已然过半。 商人们心有余悸,直到此刻才敢相信马匪的确已然退去,七手八脚都去清点自己的财物,有些人人混乱中被踩伤,也有被砸伤,烧伤,还有在混战中遭了池鱼之殃,被暗器飞蝗打中的,躺在地上直申吟。 这时绿珠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紧紧地揪着姜梅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姜梅见伤了如此多人,于心不忍,挽起袖子想要上去帮忙。 “先顾好你自己吧!”唐郁忽地轻哼一声,脱了外衣扔过去。 姜梅系紧了外袍的带子,怔怔地目送他瘦削的身影离去。 纡兰会(一) 不见了,居然不见了? 借着替人包扎的功夫,姜梅不着痕迹地把整个护卫队都转了一遍,竟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刚才那个骁勇善战的黑脸大汉了! 只这么会功夫,他又藏到何处去了?他是不愿意曝露身份还是单纯的不想见她? 姜梅心中百味杂呈,一时竟想得痴了。 “傅爷~”江照影安顿了手下的家卫赶过来与傅立山会和:“护卫队伤亡情况怎样?” “不太好~”傅立山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死了十四个,重伤七个,另有十几个弟兄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若不是江公子暗中伏了奇兵,今晚傅某怕要栽在此地了!” “傅爷说哪里话?”江照影一呆:“今晚驱逐贼蔻全是傅爷的功劳,照影岂敢冒领?” “那黑脸大汉不是江公子请来的护卫吗?”傅立山脾气耿直,当下指出事实:“若不是他半路杀出,以威猛不可挡之势将贼人杀退,这场血战恐怕会惨烈十倍。” 江照影一脸惊奇地道:“他并不是照影的手下,我还正想请教傅爷从何处请来如此高人呢!” “这就奇了,”傅立山微微皱眉,狐疑的目光不自禁地朝那座白色的毡帐投过去:“莫非,那人是唐公子的手下?” 他虽一直与商队同行,却并不与众人来往,晚上扎营亦是独自挑选地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强人来袭,商队的帐篷十去其八,唯有他那顶雪白的毡帐却完好无损。手下那么多高人,却都采观望的态度,并未打算插手其中。 他本来还在怀疑,这场匪患来得太过突然和迅猛,不知是否与唐郁有关?如果神秘黑脸男人真是他的手下,那就要重新预估形势了。 江照影若有所思地瞟一眼姜梅,忽地想到姜梅提起的那张医马的处方,淡淡地道:“有可能吧。” 如果既不是唐郁也不是傅立山的人,那么毫无疑问,此人定是君墨染的手下,搞不好正是他本人。 看来他对藏宝图并未死心,竟一路追到了啖星。 “不知唐公子究竟是何来历,与江公子又有何渊源?”傅立山迟疑片刻还是开口询问。 事情关乎商队的存亡,他不能再碍着面子不过问了。 “抱歉,”江照影苦笑:“在下与他也不过是数面之缘,彼此并不了解。 ” 傅立山对这个解释显然并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 不多久,损失报上来,商人那边损失了二十几匹骡马,伤了几个脚夫,被火烧了几件货物。不过这些损失是在预期之中,除了受损的商家捶胸顿足,其他人倒是松了口气。 左右明天天黑之前就能赶到日格桑,那里有大批的牲畜等着处理,更有堆成小山一样的兽皮与山货等他们去收购,这点损失很快就能弥补。 傅立山这边有点麻烦,死了的人就不必说了,伤重的肯定是不能随队前往,就算轻伤的那十几个里,也有十来个短时间里不能拿刀动剑,这样算下来,护卫就只剩下不到三十名,殛需补充人手。 江照影显得忧心冲冲:“护卫短少过半,不知傅爷有何良策?” 原本只是简单的一次经商之旅,现在掺进了藏宝图之争,形势立刻变得复杂多变,就算六十名护卫他都嫌少,减员过半,实在让人焦虑。 “无妨~”傅立山反倒比他信心足了许多:“我们长风镖局在日格桑设有分舵,咱们去那边调些好手补充一下人员,再把伤员安置好,另外在当地招募几个勇士,当能胜任此行。” “临时招募?”江照影皱眉:“这个恐怕不太妥当吧?” 万一给有心之人混进商队,从中做梗,岂不是引狼入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傅立山不以为然:“别小看了这些边民牧族人士,他们之间藏龙卧虎大有人材呢。” 江照影本来还想所理力争,后来一想,若有心之人想要夹进商队,这里几百号人,绝非无隙可钻,可谓防不胜防,只防着那几个护卫哪里够? 这里商议妥当,那边死人安葬的事宜也结束了,此时天还未大亮,商队的帐篷十去其八,时值冬季,草甸上无遮无庇,风吹在身上透骨的寒,在露天里呆站半个小时就会变成冰棍。 唐郁冷漠高傲,谁都不敢去打扰他,都围到所剩不多的几顶帐篷里挤着相互取暖,哪里还能照顾到男女之别,给姜梅单独一顶帐篷休息? 姜梅很自觉地带着绿珠去找唐郁。 偌大的帐篷里,地上铺着长绒的地毡毛色雪白,华美中透着诡异。唐郁拥着一袭狐裘独坐在灯下,身影投在帐幕上显得格外的凄清,见她们进门,眼皮都没撩一下,冷冷地道:“睡门边,别弄脏了我的地毡。” 绿珠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地卷了他扔过来的毯子,这一夜惊吓过度累到虚脱,一下子睡着了。 姜梅心中有事,碾转不能成眠。 这场突来的匪患,是那个“宿主”搞的鬼吗?如果的,那么她还要坚持跟着商队往下走吗?是不是应该在日格桑跟大家分道扬镳? “吵死了~”唐郁扔下手中书卷,冷冷地道:“你究竟要不要睡?” “唐郁~”姜梅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帐顶:“我好象看到他了。” “他,”唐郁蹙眉反问:“谁?” 姜梅沉默许久,久到唐郁几乎以为她睡着了,她才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君墨染。” “你说那个黑脸大汉?”唐郁淡淡地道:“长得一点都不象。” “我感觉是他~”姜梅有些泄气:“可是我找遍了整个营地,都没找到他。” “找不到就是没有。”唐郁冷冷地批评:“别胡思乱想,早点睡。” “哦~”姜梅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她没注意,在她身旁熟睡的绿珠却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纡兰会(二) 路途再遥远,只要不停地走下去,总有抵达的一天,何况日格桑距商队不过一日之遥。 当那座古老的城池出现在草原的尽头,那些喻意着吉祥如意的色彩绚烂的五色旗帜在空中飞舞时,商队所有人都放开脚步向他狂冲了过去。 城里到处是密密麻麻的毡帐,偶然可以见到几座砖坏结构的住房夹杂在其中,那是汉族商人在这里构建的,起初为的方便自家商队的起居,后来演变成一种介乎于客栈和酒店之间的住所,对外经营了。 草原上的民族过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待纡兰节一过,毡帐拆走,留守在这里的却全部变成了汉人,也算是一种奇观。 日格桑地处草甸腹地,官兵不到,朝廷不管,因此有许多逃犯潜逃于此,便留下来在这里扎根,他们年复一年地守在这里,等待着一年一度的纡兰节,等待着一年一次的狂欢。 管你是贫是富是官是兵,是杀人犯还是大善人,草原以她博大的胸怀,默默地接纳着所有,奇异地和谐着一方土地。 这里算是前往啖星的第一站,也算是一个补给站。[ ]今年来得晚了,纡兰会已过了一半,性急的牧民已卖掉了部分手中的山货,回到自己的驻地,准备下一年的生产。 但仍有为数众多的货物在等待着买主,江照影的商队一到,无疑给他们带来了新的希望。 各家商铺的掌柜一哄而散,纷纷涌到集市上去寻找自己合心的货物。唯恐落在后面拣别人挑剩下的;傅立山忙着到镖行分舵补充人手;江照影则带上礼物去拜访相熟的部落酋长。 姜梅乐得轻松,带着绿珠两个人惬意地在大街上溜达,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倒也其乐无穷。 游牧民族的女子大多身材健美,体态阿娜,由于长年餐风饮露,肤色都偏黎黑,姜梅看着叹为观止,大为羡慕。 殊不知似她这么水灵灵俏生生的江南少女在此地更是难得一见,她在街上一走,自然而然吸引了无数的眼球。 姜梅眼睛盯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只恨没有多长出一双手一双眼睛去看,又恨没有相机,不能记录如此丰富多彩的原生态风情,哪里有余暇注意周边情况? 直到一柄锋利的短刃匕首冷不防递到她的面前,几乎削掉她的俏鼻,她惊呼一声,停住脚步回顾,才发现绿珠早已不知去向,身边围着的已是一群神色各异的青年男子。{ } 持刀的是个浓眉大眼的青年,估计二十左右年纪,身板结实,高大健壮,腰上系着一大块色彩斑澜的虎皮,肩上还扛着一张连着熊头的熊皮,看上去颇有些威武雄壮之姿。 “不,我不买刀。”姜梅怔了怔,估摸着那人是向自己推销商品,忙笑着摇了摇头。 哪知那名青年并不肯离去,只固执地把刀继续往她面前推,大有她若不接就要跟着她到地老天荒之势。 不但他如此,身边好几个男人都拨出随身带着的匕首,无比热情又无比虔诚地盯着她。 姜梅转念一想:算了,不过是一柄匕首,又能值几个钱?买下来一算是纪念,二也算是帮人家一个忙。 “多少钱?”她一边接匕首,一边低头去兜里掏钱。 青年男子见她肯接匕首,大喜过望,旁观众人亦都跟着欢笑了起来。 姜梅正茫然间,“啪”从人墙外飞进来一块石子精准地击在她的手背上,她吃痛,蓦地缩手,匕首掉落地面。 青年面色一变,弯腰去捡匕首,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穿过从墙,忽地拽住姜梅的手腕,拖了她就跑。 安静片刻之后,呼喝声四起,一群人在身后叽哩瓜啦地追了过来。 “喂~”姜梅又惊又诧,身不由己被他拖得跑了半条街,终于甩脱他的手,愤然怒喝:“你是谁啊,想干什么?” “傻丫头~”那人忽地回头,倏然一笑:“刚才要不是我,你差点就把自己嫁了~” “煜~”听着这熟悉的嗓子,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之极的面孔,姜梅不由掩唇退了一步:“是不是煜宸?” “不是我还有谁?”李煜宸挑眉,一只手撑着城墙,将姜梅禁锢在身旁,潇洒地挑了挑眉。 “真的是你?”姜梅错愕地张大了眼睛,指着他忽地狂笑了起来:“我的天,居然真的是你!” “有什么不对吗?”李煜宸被她笑得心慌,反复检视着自己的着装——没有问题啊,她干嘛笑得象个白痴? “不是~”姜梅好容易止住笑,看到他莫名其妙的眼神,噗哧一声又笑了出来:“印象中的李公子永远一身白衣胜雪,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穿得五颜六色象棵圣诞树的样子,实在不多见。” “哈~”李煜宸不自在地拉了拉衣摆,笑道:“入乡随俗,咱也得应应景不是?不过,你说的圣诞树是什么?我似乎没见过。” “咳~”姜梅轻咳一声,以快打快扰乱他的思绪:“反正有那么一种树就是啦,你不必管那么多。对了,你既然早到了,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联络?还有,我不过买一把刀而已,你干嘛说得那么严重?” “首先,”李煜宸极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我昨天刚到日桑,所以不存在早到不跟你联络的问题。其次,那些男人把匕首递给你,可不是希望你买下,而游牧民族未婚男女在纡兰会上双方定情的信物。” “等等,”姜梅一脸糊涂:“你说你昨天刚到?那张药方是谁放在我的书里的?” “药方,”这下轮到李煜宸吃惊:“什么药方?” 甩 纡兰会(三) 姜梅沉默,忽地醒悟:莫非那药方是墨染写的?他常年带兵打仗,这点治马的常识应该也有。 “什么药方?”李煜宸还在追问。 “没什么~”姜梅含糊地道:“就上次商队的马拉稀,有人在我的书里放了张方子,我以为是你。对了,你说这破匕首是干嘛用的?” 定情?这玩意会不会太不吉利了? 李煜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特地来赶纡兰节,不知纡兰节的重头大戏吗?” “说来听听?”姜梅饶有兴致地追问。 “赛马,叼羊,纡兰相会。”李煜宸淡淡地笑:“不问即知,纡兰相会才是重中之重呢!” 要知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四季都在流浪,几乎没有固定的居所,也就没有机会去结识异性。纡兰节把各部落的人集中在一起,其实也就是给了大家一个相互交流,相互结识,相互流动的机会。 在纡兰节上,青年男女若是看中了对方,男的赠匕首,女的送鞭子,如果相互交换那就算达成共识,可以相携回家,喜结连理了。 “不过,用刀子来表达爱意,好象有点……”姜梅想起自己的误会,不觉哑然。 不过细想一下,相比现代的玫瑰,这种方式的确够粗犷放达,有浓郁的民族风情,也十分的符合民情。 “嘿嘿~”李煜宸上下打量她一遍,冲姜梅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看不出来,咱们的梅子到了这蛮荒之地还挺受欢迎。” “去你的!”姜梅一拳击过去。 敢拐着弯嘲笑她是个下堂妇,在中原无人问津,只能到这蛮荒之地来骗骗无知的游牧民族? “梅子~”李煜宸没有闪避,兜住她的拳头包在掌心轻轻地摩挲:“能再次看到你的笑容,真好!” 姜梅呆住,红晕漫上脖颈,正欲挣脱,李煜宸已牵了她往城外走:“到了日格桑,成天呆在城里哪能看到塞外风光?走,咱们去看赛马和叼羊大会去!” 在游牧民族里流传着一句俗话“摔跤见力气,叼羊见勇气!” 剽悍的游牧民族们最爱叼羊的活动,因为他们常年在草原上驰骋,经常要同恶劣的天气和凶猛的禽兽们搏斗。 这种娱乐即能增加生活的情趣,更能锻炼骑手的本领。 赛场设在城外不到五里的一片开阔的坡地上。此时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大家笑着闹着,议论纷纷,对参赛的队伍评头论足,看哪个小伙子长得最帅,哪匹马儿最雄壮,哪个人最勇敢…… 参赛的两支队伍,各选出十名选手,分别着红色和蓝色的袍子,头戴鲜艳的花帽,一个个显得精神抖搂,生气勃勃。 随着领队一声令下,二十匹骏马向场中急驰而去,一名蓝衣青年一马当先,冲到了场地中间,弯腰抄起羊就要往马鞍上放。 “伊力亚!伊力亚!”人群里不断地响起欢呼。 这时,斜刺里杀出一匹黄马,马上青年一身红色袍子,英姿飒爽,一个蹬里藏身,人已翻到了马肚下,冷不防拖住了羊的后腿,将羊拽到了自己的怀中,再猛一个翻身跃上了马背。 人群里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格桑!好样的!” 格桑打马疾行,百忙中还不忘回过头来冲大伙抱拳一笑。 姜梅只听得人群欢声雷动,却听不懂他们在叫嚷着什么,远远望去,只觉那人的笑容有些眼熟,一时不知在哪里见过。 李煜宸与她并肩而立,这时忍不住出言调侃:“哟,梅子你运气真好,随手就挑了个维族第一勇士呢!” 姜梅这才省起,那人只怕是刚才在大街上向自己递短刀的青年。 “胡说什么呢?”她俏眼一瞪,抬腿轻踹了他一脚:“不说话没人当 你是哑巴!” “呵呵~”李煜宸微微一笑,再把目光投向赛场,已然悄然发生了变化。 伊力亚失了羊,伙伴们纷涌而至,将格桑团团围住。格桑的同伴也不示弱,冲上来,有的前拽马疆,有的后推马背,配合得妙到毫巅,护卫着格桑冲出重围,向终点进发。 眼看格桑就要冲到终点,伊力亚忽地大喝一声,身子离开马鞍,腾空跃起如一只巨大的苍鹰盘旋着落向了格桑的马背,顺手将羊抢在了手中。 这一下异军突起,格桑回身一手夺羊,一掌击向他的胸膛;伊力亚长笑一声,一个后翻,成功地跃回自己的马背。 格桑哪里肯放?轻夹马腹,驱赶着跨下骏马在马队里左穿右插,急速前进,很快地逼近了伊力亚的马儿:“把羊留下!” 场上数十匹骏马一忽儿往东,一忽儿往西,追逐着,奔驰着,卷起阵阵黄尘,伴随着人群里不时暴发的阵阵喝彩声浪,气氛热烈到不得了。 姜梅哪里见过这种场景?把巴掌拍得通红,嗓子也快喊嘶,一会儿嚷“伊力亚加油!”一会儿又叫“格桑快跑,他要追上来了。” 李煜宸听了不觉好笑:“喂,你到底帮谁?” “不管,两个都帮,只要精彩就好!”姜梅头也不回,看得目不转睛,忽地失声惊呼:“哎呀,不好!” 李煜宸抬眼望去,伊力亚的马儿忽地前蹄高竖人立而起,他侧身抢羊,一个重心不稳,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这个时候,场上二十匹骏马都以最快的速度奔驰着,全都冲着羊而来,拥挤在一块,冷不防他一落马避之不及,眼见他就要丧生在群马的乱蹄之下。 “快去救人!”姜梅情急之下大声催促,不见人回答,扭头一看,身旁哪里还有人影? 别回头 走在日格桑的街道上,前面的姜梅兴致勃勃地观光,绿珠则心怀忐忑,不停地左顾右盼。 柳无风说过,到日格桑就与她联系,却没有具体说明联系的方法。怀着又是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一路走来,现在终于到了日格桑,眼看就要与魂牵梦萦的他相见,却陷入了矛盾之中。 他说会给她一个交待,那个交待是什么却并未挑明。少女的私心理当然地以为是暗许了终身,才支撑着她走到了现在。 然,眼看相见在即,她却害怕那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到头来也会象小姐一样,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自打亲眼目睹了那场惨祸在眼前发生,她对柳无风的身份开始不确定,原本满满的信心也开始动摇。 柳无风神秘莫测,优秀如冷卉都不能获得他的青睐,她一个丫头,凭什么能飞上枝头?这样的念头如毒蛇一样盘旋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让她恶梦频频。 前面有一个身披兽皮的青年挡住了姜梅的去路,绿珠正欲上前解围,忽有人塞了样东西在手。她心中一紧,低眉一看,却是一枚造型奇特的薄刃柳叶飞刀。 “别回头,一直往前走。” 不放心地瞥了一眼前面的姜梅,绿珠依照命令前行,那声音一直追在耳畔,指导她绕过了大半个日格桑城才终于停在了一座外表极普通的毡帐之外。 然,只那些在毡帐外四处逡巡的护卫已让绿珠原本喜悦兼雀跃的心慢慢冷却。 掀帘进去,账中长案前正端坐着一名轻裘缓带,头系雪白丝巾的俊朗青年。他剑眉轻蹙,星眸半敛,正低首沉思,修长的指节轻敲着桌面——可不正是昔日的靖王府管家柳无风吗? 此刻的他与当日靖王府那个温文俊雅的管家不可同日而语,只那周身弥漫的冷厉气息已足可令她止步不前。 “柳,柳公子?”绿珠试探着轻唤了一声。 柳无风,不,从现在开始,应该叫柳烨了。他轻哼一声,锐利的目光在绿珠身上绕了一遍,冷冷地问:“来了?” 他的态度远不是她想象中的亲密,这令绿珠大失所望,但她并不傻,就算他依然是过去的那个管家,也是她高不可攀的对象。 更何况眼前的架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眼前的柳烨身份肯定不简单,绝对不是他当日含糊的一句:家在啖星,薄有田产。 “江湄的情况如何?”柳烨并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直接切入主题:“可发现有人暗中与她联系?” “联系的人倒是没有,”绿珠据实以答:“不过,唐郁倒是一路跟随,时常过来与她说说话。” “姓唐的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或者暗示她什么?”柳烨挑眉。 “唐郁一般都是乘我不在才去找她,不过从江湄的表情看来,应该没什么特别的事。”绿珠想了想,答。 “你确定对江湄了若指掌?她心里想些什么,你都知道?”柳烨冷淡地望着她,只一句已让绿珠冷汗涔涔。 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浇熄了她一颗炙热的心,心中对他残存的那份少女的绮梦至此缤纷碎裂。聪慧如她,立刻清楚地意识到柳烨对她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男女之情,不过是利用而已。 但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很快地权衡了利弊,收拾起了伤心,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显得竭厮底里。 冷卉已然用生命给她做了警示——如果失去了可以利用的价值,眼前这个男人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抛弃。 而她走到现在,已然没有退路。假如他不能托付终生,至少也该保她下辈子衣食无忧,平安度日,而不是暴毙在这苦寒的塞外,连尸骨都无人收! “小姐心地坦诚,宽厚待人,事无不可对人言。”绿珠垂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垂着头低低地答。 “算你有理~”柳烨缓缓点头,眼中浮起一丝暖意:“前日晚间遇袭,从天而降,为商队力挽狂澜的那名黑脸大汉是什么来头?” “听江少爷和傅爷的口气,那人似乎并不是商队中人,他们猜是唐郁的手下。”绿珠极小心地转述。 “不,”柳烨十分肯定地否认:“不会是唐郁的手下。” “对了,”绿珠忽地想起一事,道:“我记得那日晚上,小姐临睡前曾嘀咕了一句,说是看到靖王爷了。” “此话当真?”柳烨一震,坐直了身体,眼中寒光一闪,表情瞬间冷厉起来。 绿珠瑟缩一下,小心地措词,生恐弄得不好丢了性命:“时亦是半梦半醒之间,不知是否梦话?” “梦话?”柳烨的声音低而有力,却颇有暴风雨前的宁静感。 绿珠吓得扑通跪倒在地:“当时唐公子也在,小姐并未说得十分肯定,只说那黑脸大汉象是靖王,但找遍了全营都不见踪影。” “嗯~”柳烨定定地看着她,象在衡量这番话的可信度,良久才缓缓点头:“你回去吧,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今日之事,明白吗?” “是~”绿珠如释重负,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去。 “虚,危听命!”柳烨冷声喝叱。 “属下在~”从帐外立刻进来一个短小精悍的中年男子和一名身量瘦长的黄脸汉子。 “立刻派人在城中搜索,勿必不放过每个角落,找到君墨染格杀勿论!”柳烨的眼中透中冷光,手在袖中紧攥成拳。 “是!”虚领命退去。 “江湄现在哪里?”柳烨转向危。 “在城外观看叼羊,有个男子陪在她身边,似乎是姓李的那个小子。” “哼~”柳烨冷笑:“不管用什么办法,立刻把江湄带到我这里来。” 这里不是邀月,他也不再是那个卑躬屈膝的管家,他的地盘他做主,谁也别想从他的手里把江湄带走! 未停留 危领了命匆匆赶到赛马场,叼羊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双方竞争激烈几达白热化状态。 艾桑将羊横放在鞍上,打马疾行,伊力亚自侧面包抄,忽地单腿勾住马鞍,大半个身子悬在半空伸去抢他的羊。 此时,双方距离姜梅和李煜宸所站位置不足二十丈之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危扣了一枚石子在掌心,果断出手,哧地一声轻响,精准地击中了伊力亚勾住马鞍的那只腿的环跳穴。 伊力亚只觉膝间一麻,还未回过神,人已从马背上摔落,几十匹骏马狂奔着从四面向他涌来,叼羊场上数千人齐声惊呼,场面一片混乱。 人群里突地一条人影冲天而起,似一道彩虹划过苍穹,疾若飘风地掠向场中,大喝一声,双掌一扬击向扬蹄的骏马,把它打得向后一偏,俯身疾冲,弯腰探身捉住了伊力亚的双足。 说时迟,那时快,在一片烟尘之中,马群蜂捅而至。眼看他们两人都丧身在马蹄之下“啊呀~”场上尖叫声此起彼伏,胆小之人已掩住脸不敢悴睹惨案发生。 这一瞬,千人摒息,场上死一般的寂静。那人颀长的身子,忽地弯曲成团,从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斜飞而起,接连晃过无数的马腿,只在片刻之间,已带着伊力亚逃出了马蹄,身形如白鹤展翅,又似曲水流觞,端的美妙异常。( ) 雷鸣般的喝彩轰然响起,数千人朝场上涌了过去,把李煜宸和伊力亚抬起来扔向空中。 姜梅满心喜悦,与有荣焉,微笑着远远观望。 “江小姐?”忽地有人在耳畔轻唤,她蓦然回头,眼前站着一名陌生的男子,身量瘦长,肤色腊黄。 “你是?”姜梅满心疑惑地盯着他。 危神色严肃,压低了声音快速地道:“靖王派我来接你,请立刻跟我走。” “墨染?”姜梅将信将疑,下意识地向场中瞥去:“等一下,我叫上煜宸一块去。” “不要回头!”危迅速提出警告:“李公子使的调虎离山之计,将跟踪之人的视线引开,请跟我走,他随后自然会甩脱追兵到预定地点与我们汇合。” “调虎离山之计?”姜梅越发狐疑。 赛场上瞬息万变,李煜宸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怎知伊力亚会发生危险,从而挺身而出引开追兵的注意力? “伊力亚是自己人,”危倾身向前,几乎凑到她耳边低语:“他落马是事先设计好的。[ ]” “哦~”姜梅这才释然,展颜微笑:“不早说,害我吓出一身冷汗。” 场上众人将李煜宸团团围住,伊力亚的队友亲人纷纷上前向他表示感谢,唯有伊力亚愣愣地呆在当场——这个动作他平日用了不下千次,就算吃饭喝水一样自然,怎么会失手摔下马背呢? “小伙子~”李煜宸轻拍他的肩膀,低声笑道:“马有失足,人有失手,偶然的失误谁都会有,不必太过萦怀。” “不会的~”伊力亚用力捶着自己的腿,反复低语:“我练过无数遍,怎么可能会失手?这绝不可能~” “算了,壮士说得没错,人都有失误的时候,没出事就不错,下次记得吸取教训就是~”艾桑眼尖,在马背上就看到姜梅跟李煜宸站在一起,这时也挤过来,微红着脸道:“壮士的同伴呢?也请来一起喝杯青稞酒吧。” “哈哈~”李煜宸仰头大笑,一掌击在艾桑的胸前:“还惦记着呢?死心吧,她有婆家的了。” 臭小子,算他识货! 艾桑被点破心事,尴尬地摸着头又是窘,又是羞,还有几分不信:“真的?她看起来那么小~” “你不信哪?”李煜宸失笑,回头望向姜梅站立之处,笑容忽地凝住——人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抱歉,我还有事~”这一惊非同小可,李煜宸心倏地一沉,急忙扔下艾桑等众人,分开人群,大踏步往回走,提高了声音焦急地唤:“梅子,你在哪里,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梅子不是那种任性的女子,既然与自己同行,就算临时有事要离开,也绝不会一声不吭就玩失踪的把戏让人心焦。 李煜宸又急又愧,绕着赛马场找了无数遍,始终不见姜梅的影子才终于确定——梅子真的走了,一句话都没有交待,就这么悄然离去。 眼见日头已然偏西,赛马和叼羊都已结束,围观的群众都渐渐散去,百般无奈的他才拖着疲倦的脚步心有不甘地离去。 梅子是个冷静聪慧的女子,且语言不通,所以不太可能上当被人骗走;而他询问过当时围观的群众,当时并未发生骚乱,证明她也不是被人以武力强行带走。 为今之计,只有先回去打听她是否回营,然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令他疑惑不解的是,她究竟遇到什么不可抗拒的事情,这才连交待都没有,扔下他独自离去? 他心事重重,直到进了城要回自己的住所时,才猛地发现——身后竟然有人跟踪! 联系到姜梅向他转述的商队出塞路上发生的一连串的变故,他的心忽地揪了起来:看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商队早就被有心之人盯上了!他们的目的似乎还是在江照影手里的那张藏宝图! 那么,梅子的失踪就很可能不是意外!说不定,他们想通过绑架梅子,威胁江照影交出手中的藏宝图。 那么,他们盯上了他的目的,是不是想从他的身上挖出墨染的下落呢? 他脑中急速地思考,脚下却未稍停半分,毫不迟疑地越过住所,继续前行…… 拿命抵 江湄不见了!这几日,他们发动所有的人手,找遍了日格桑城,她就象融入大海的一滴水,悄无声息的失踪了! 李煜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自责当中——如果不是他拉着她去看叼羊,敌人怎么会有机会下手?而最不可原谅的是,明知塞外是凶险之地,他怎么可以那么大意,让梅子在自己的面前被别人带走? “这不怪你!”君墨染在焦躁之余,勉强保持着理性:“就算你不把她带到城外,他们一样有的是机会下手。” 能够找来那么多的人冒充马匪洗劫商队,此人心狠手辣可见一斑,能力与手腕亦是一流。对手强劲,绝对不容小视。 心急,心慌,心乱对江湄并无任何帮助!当此非常时刻,冷静才是克敌制胜的唯一法宝! 这个道理,李煜宸何尝不明白?只是,人是在他手上丢的,那种感觉比刀割肉还痛! 梅子这几日不知落在谁的手上,受着怎样的折磨,是不是在流着泪期盼着他去救她……诸如此类的想象折磨得他快要发疯! “放心吧~”君墨染努力压抑快要爆炸的情绪:“如果你猜想得不错,他们要的是江照影手中的藏宝图,那么江湄暂时就不会有危险——至少,性命应当无碍。 ” “暂时?”李煜宸痛苦地捧着头,一迭声地质问:“暂时是多久?如果江照影拒不交出藏宝图呢?对方会不会被激怒?那时梅子的处境又会怎样?” 对方死咬着不放,显然并未从江秋寒的身上找出藏宝图,所以才会反过来再次盯上江湄。 江秋寒的死并未意味着藏宝图争夺战的结束,却是宣告着新一轮战争的开始。上一次花了三十年,死了无数人,这一次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君墨染的声音里含着怒气,眼里有一抹潮红。 人是他弄丢的,他还没找他算帐,他居然还冲自己吼起来了? “咱们要怎么办?”李煜宸方寸大乱,失去了惯常的理性与洒脱。 “唐郁,”君墨染沉思片刻,转身问蓝一:“那个少年有什么行动?” “唐郁?”李煜宸一呆,这时才想起他来此处的目的:“对了,我找朋友查过了,西门世家果然换了掌门人。 听说新主子诡秘莫测,不喜张扬,性子阴沉毒辣,杀兄弑母,仗剑逼祖父下台,手段更胜从前。最重要的是,他很年轻~” “你的意思,”君墨染迅速理出重点:“唐郁就是西门家族的新掌门人?” “会不会太年轻了一点?”蓝一表示怀疑:“他还是个少年,而且没有武功,怎么去慑服西门家的那群怪物?” “蓝一,”君墨染平淡地笑了笑:“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还不明白,武力并非决定胜负的关键,脑子才是掌控全局的法宝吗?” 蓝一惭愧地垂下头:“我知道,不过他实在太年轻了。” 一个仿佛风一吹就会飞走的孱弱少年,居然手中掌控了三国里最神秘,最古老的家族,登上赤日国国师之位,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自古英雄出少年。”君墨染的眼眸极冷极黑,如月下静湖,幽微冰冷:“我现在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死死地粘着江湄不放!” 她身边的所有的人都是冲着那张藏宝图而来! 江湄何辜?为了一张死图,自生下来那一刻起就成了江秋寒手里的一枚棋子,被无情地抛弃;之后又被自己利用,娶进门做报复和试探江秋寒的工具…… 自己难道不是如此?惨案发生之后,一直活在仇恨的隐影里,被痛苦蒙蔽了眼睛,从而与江湄失之交臂,错过了今生唯一的爱情。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如果命运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人生不可复制,生命亦不可重复。 “据我观察,唐公子好象对九,呃,江小姐的失踪反应平平。”蓝一尽责地报告着:“当然,也派出人手帮着在城里找了几日,看情况已打算离开,今日已去跟江照影辞行,现在恐怕已出了日格桑城了。” “商队的情况呢?”君墨染再问。 “前两日他们忙着买卖,倒没有说什么。不过这两天大家的货已备得差不多,恐怕再滞留下去,就会有人提出抗议了,江照影为此正焦头烂额,我猜最多两天也会顶不住压力,就算换人领队也得继续前行了。” “另外,”说到这里,蓝一顿了一下,道:“好象有人在找王爷的下落,今日我遇到一人执着王爷的画像正在向路人打听。” “我估计,你那天扮黑衣人助江照影退敌已然引起他们的注意了。”李煜宸皱眉:“你要不要避一避,这两天暂时不要出门了?” 树大招风,虽说他已易容改装,但气质却难以掩藏,明眼之人一眼就可看出他绝非普通百姓。 他现在受到通辑,又深入敌国腹地,难保有贪财图利的小人举报透露,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呵~”君墨染浑不在意:“有本事让他挖地三尺去。若是在这里就怕了,到了啖星城岂不是镇日只能躲在棺材里?” “啖星?”李煜宸闻言一怔:“你的意思是放弃寻找梅子,按原计划跟着商队到啖星去?” “不是放弃~”君墨染的眸光变黯,阴沉的脸色有种特别的肃穆:“我有种直觉,江湄一定被他们带到了啖星。别忘了她是我们找到的现存唯一一个会简体字的人。他们要解图,就必然留下她!” “如果,”李煜宸望着他,声音轻极,飘忽如烟:“你的直觉出错了呢?” “拿我的命抵!”君墨染淡淡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立赌约 “命?”李煜宸低低地笑了:“梅子如果不在了,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军师?”蓝一错愕,忙轻拽他的衣袖。 君墨染愣了片刻:“那你说怎么办?” 李煜宸沉默许久,内心几经挣扎,终于下了决心:“蓝一,你先出去。” “哦~”意识到这二人有话要说,蓝一知趣地离开,顺手带上房门:“好好谈,千万别意气用事,大家都冷静点,明白吗?” “臭小子,跟谁学着净说废话?”君墨染皱眉。 “墨染~”李煜宸忽地抬起头,一双眼睛里燃着炙热的光芒:“咱们哥俩赌一把吧?” “赌?”君墨染惊讶地道:“这个时候,你还有闲心赌?” “墨染~”李煜宸望着他,声音柔和:“咱们认识多少年了?” 君墨染看着他,笑了:“怎么也有十年了吧?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认识之后,我可有逆过你的意?”李煜宸不答,再次问。 君墨染见他神情严肃,低头沉思一会:“还真想不起来呢。” 他性子冷,话少;煜宸热情,爱唠叨;兄弟们常说他们两个一刚一柔,一个纵观全局,一个心思细腻;一个深谋远虑,一个脑子活络;配合得天衣无缝,组合在一起就是天下无敌。[ ] 李煜宸握紧了拳头,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坚决:“墨染,我知道你真心喜欢梅子,做为弟兄,做为朋友,我真心替你高兴,也希望你能和她白头到老永远幸福。” “别说了~”君墨染脸一白,迅速打断他。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梅子选择了离开你。”李煜宸快速地说下去:“所以,尽管对不起你,我还是决定跟你争一次!可是,我也不想伤了咱们兄弟十年间的感情……” “我叫你别说了,我不想听~”君墨染厉声喝叱,转身离去。 “不!”李煜宸身形一晃,挡在他的身前:“这些话在我心里压了很久了,每见一次梅子,这种痛苦就增加几分。我不想再忍耐下去,更不愿意错过她,你明白吗?” “她是我的女人!”君墨染冷冷地睨着他。 “现在已经不是了!”李煜宸丝毫不让。{ } 戳他的死穴是情非得已,他是被逼的~ “煜宸!”君墨染勃然大怒,额上青筋一根根爆起,胸口仿佛藏着一团火药,随时要炸开。 “对不起,”李煜宸眼里闪过歉疚:“可我更不想放弃梅子。” “你放心,她一定会回来。”君墨染傲然地宣布。 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回来;如果还不行,就算用绑的也要将她绑在身边!再不许她东奔西跑搅乱他的情绪,再不许她三天两头闹失踪,让他寝食难安。 “呵呵~”李煜宸忽地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君墨染十分不悦。 “我笑你一点也不了解梅子。”李煜宸敛容,严肃地道:“她并不象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柔顺,平和,善体人意;骨子里她是个非常骄傲的女人!她不争,她忍耐,她退让,都只是因为她不屑!” 君墨染沉默。 他该死的说对了!他又何尝不明白,一直以来,面对冷卉宛儿乃至娘的欺侮,打压,嘲讽,排挤……她的柔顺,她的平淡,她的冷静,她的宽容……都只是因为她身在局外,换言之,她根本不在乎他! 可是,如果她一直心如止水,她不是应该一直安静地忍耐下去,继续做他乖巧柔顺的小妾吗?她为什么怒了?为什么不能再忍耐了?为什么要用那么绝决的方法休了他? 那是因为她心动了,她开始喜欢他了,不是吗? 爱情是自私的!女人一旦开始爱上一个男人,她就会想占有他的一切,希望他的目光只停留在她的身上,无法忍受他的怀里抱着别的女人,不是吗? 所以,他并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对吧? 只要江湄的心里有过他,哪怕曾经一分的心动,他就会用十分的努力去挽回她。 他记得她曾跟他说过,女人的心很小也很窄,小得只能容下一个人,这辈子最大心愿就是:但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其实,当她用那种充满了感情和憧憬的眼神诉说着这样的期望时,他并不完全理解,甚至以为她只是在婉转暗示,希望可以有朝一日坐上靖王妃之位。可当她决然舍弃了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明白了。 她要的,并不是那个王妃的虚衔,而是想成为他心中的唯一! 所以,他才会孤注一掷,用他全部的身家甚至搭上母子感情破裂的危险去赌她的一次回眸。 输了,他失去的只是荣华富贵;赢了,他将得到整个世界。 可,这其中并不包括煜宸,他不想伤害他,也不想跟他竞争,更不想拿江湄做赌注。她是个人,有思想有感情,不是一样可以任他们争来争去的死物,不是吗? “让我们把命运交给老天,”李煜宸见他不吭声,也不管他是否同意,径自说着自己的决定:“谁能最快找到梅子,并且把她安全带回邀月,她就属于谁,行吗?” “煜宸,”君墨染撑着额,低叹:“你打算跟我分道扬镳吗?” “怎么,你怕了?”李煜宸信心满满。 “煜宸,”君墨染苦笑,试图说服他:“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事你我说了都不算,这关系到江湄的终身,这得……” “我知道,”李煜宸迅速打断他:“只要你答应退出,我就有信心赢得她。” “你也知道,我不可能退出。”君墨染郑重申明。 “所以我说把命运交给老天!”李煜宸眼里满是跃跃欲试:“谁先找到,谁就是赢家,另一个不得有异议,更不得坏了兄弟情!” “随便你。” 他不象你! 姜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人,现实中,幻镜中的,过去的,未来的,现代的,古代的,每个人都在不停地说话,他们有的拉着她的手,有的拽着她的胳膊,不停地拉扯着,争执着,有的哭,有的闹,有的骂,有的吵…… “都别说了,烦死了!”她大叫着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置身一个陌生的房间,周围的布置十分的华丽。 “小姐~”绿珠怯生生地探进头来,小心翼翼地问:“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口水?” “绿珠,”看到熟人,姜梅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你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来的?” 绿珠沉默,不敢答。 “对了,”姜梅不以为意,因为奇怪的地方太多,无暇他顾:“我睡了多久,人都到哪里去了?” “小姐,你想找谁呢?”绿珠很小心地绕过重点,跳到她认为无关紧要的问题上。 这个简单的问题,倒把姜梅难倒了,她侧头想了想,道:“这房子的主人是谁?” “呃~”绿珠犹豫着要不要照实回答时,一声长笑自屋外传了进来:“哈哈哈,江湄,山水有相逢,别来无恙啊?” “柳无风?”姜梅一惊,霍地站了起来,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四周,最后落到绿珠的脸上:“这,是你的家?”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曾说过自己是啖星的三皇子。 看这里的布置如此华丽,多半就是他的王府了,这么说,她已经到了啖星城了? 绿珠惶惶地垂下头,咬着牙一声不吭。 “很荣幸,能邀请你到寒舍小住。”柳烨拱手,深深揖了一礼。 姜梅的心一凉,忽地醒悟,神色冷淡,语带嘲讽地道:“在我看来,与其说是邀请,倒更象是绑架?” 难怪,她本来是跟黄脸男子去见墨染,醒来却见了柳无风。 “咳~”柳烨轻咳掩饰尴尬,微笑着道:“眼下时局动荡,柳某身边强敌环伺,不得以采取非常手段,但绝没有伤害你之意,相信以江姑娘的聪慧,一定能了解我的苦衷。 ” “好,”姜梅淡淡地道:“我了解,现在可否让我见大哥一面?” 这就是她的聪明所在,发现处境微妙,她不象一般女子那样歇斯底里,不哭也不闹,更不令他难堪,绝口不提李煜宸,也不提那个把她骗到啖星的男子,只说要见家人,这样的要求合情合理,教人无法拒绝。 柳烨原本准备了一大堆华丽的理由:诸如他听说她远赴啖星十分高兴,打听到商队屡历劫难,有心之人刻意针对江府而为,为了她的安全,他才派出精干人员,不惜一切代价把她带来云云…… 可她轻飘飘一个“了解”就让他的打算全部落了空,好比积蓄了全身的力量击出的一拳却打在了棉花团里,全不受力。 柳烨沉吟一下,小心地斟酌词汇:“江公子杂事缠身,恐怕一时之间难以来见江姑娘。” 姜梅微笑着曲膝福了一礼,眼里有一丝轻蔑闪过:“大哥没空,我去见他也是一样的。多谢招待,绿珠,我们走。” “小姐~”绿珠缩了缩肩,目光瞟着柳烨,不敢移动分毫。 “江姑娘~”柳烨沉沉一笑:“你远来是客,在邀月对柳某又诸多照顾,引为知己,柳某尚未克尽地主之宜,若让你就此离去,岂非让人笑我啖星无礼,不知待客之道?” “引为知己?”姜梅冷笑着反诘:“在柳公子看来,对待知己就该是这样?” 以待客之名,行绑架扣留之实,还敢妄谈知己? 柳烨郑重地道:“我的确将姑娘引为平生知己,这点绝无虚妄!” “不,”姜梅缓慢却坚决地摇头,声音沉痛而自责:“我对你并不了解,知己更是谈不上。只是敬重你清如朗月,没想到……竟错看了你。” 冷卉临死前与柳无风在碧波池畔争执,倒在他臂弯里哭诉的一幕忽地闪现脑海。 冷卉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冷卉因何而死,思亲堂走水的祸首,自己被绑却能轻易获救,冷卉已死,为何有人还要杀死林富灭口……以往种种疑惑,在这一瞬间都豁然开朗。 原来,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看似风雅清竣的男子! 只怪自己太过自信,总觉得自己不会看错人,竟轻易放过摆在眼前的线索,甚至因为欣赏他的才华,尊重他的坦白,选择了相信并且替他隐瞒身份,和导至了后面一系列的事件的发生。 柳烨脸色一变:“跻身朝堂,谁不是满手血腥,一身血债?君墨染并不比我好上一分半分!” 说到孽债,说到谋略,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差!为什么她要区别对待,在她的眼里,一样的行为,分明有着天壤之别? “他至少不象你这么阴险和无耻,利用女人来获取自己的利益,甚至,残忍到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姜梅终于忍不住,反唇相讥。 柳烨愣了许久,千言万语挤在喉咙,偏一个字也吐出不来,象是有块尖锐的刀子在划着喉管,鲜血淋漓,又涨又痛。嘴张了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半天才挤出一句:“那,不是……” “不是?”姜梅斜睨着他,表情轻蔑,象盯着一只苍蝇:“你敢摸着良心对天发誓,冷卉不是你杀的?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你的?” 柳烨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拼命抑住胸中的情绪,猝然转身离去:“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你好好休息!” 找到了! 柳烨羞愤离去,房间里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小姐!”片刻之后,绿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绿珠错了,请你责罚!” “责罚?”姜梅苦笑:“我哪里有那个资格?” 恐怕从她到自己身边那一天起,就存着不良的居心吧?只可笑自己自以为聪明,却连个小丫头都看不透!其实,人的思想与其年纪并无关系,单纯与否更与年龄无关。 是她傻,自以为经历两个朝代,纵观古今,没有堪不破的情,没有看不透的人心,结果却处处碰壁,处处被骗。 “小姐~”绿珠又愧又悔,痛哭失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或许一开始她到她的身边时的确对这个主子存着轻视和算计之心。可是在她的身边,第一次被人真心的关怀,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做为一个“人”的尊严。 虽然有时候,她依然觉得姜梅有点傻,一点也不会算计,更不懂得替自己争取权益。可不知为何,就是这份傻,吸引着自己不断地向她靠近靠近,再靠近…… 她只是个丫头,身份卑微,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她只能听从柳烨的安排,利用她的好心肠和纯真,一步步把她带到了啖星。 “别哭了~”姜梅疲倦地挥手:“让我安静一会~” 时移势易,啖星是柳无风的势力范围,别说君墨染现在已然被贬抄家,就算依旧手握重兵,也是鞭长莫及。 江照影一介商人,在本国的地位都很低微,到了外国,更是力量微薄。说得不好听一点,柳烨要弄死他,等同捏死一只蚂蚁。 所以,这些人都靠不住,要想脱身,还得从柳烨身上下手,想办法与他周旋,降低他的警惕与心防,才有可能找到机会逃离。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后悔刚才一时冲动,没能管住自己的嘴。 可当时听到他居然把自己跟墨染相提并论,胸中的怒火瞬间狂燃,理智被烧毁,只想痛快地击倒他,哪里还考虑后果? 现在窗户纸既已捅破,再想反过来装糊涂,恐怕有点难了。 “绿珠,”姜梅想了想,把绿珠重新叫过来:“你到啖星多久,对柳无风了解多少?” 她肯哭,至少还有歉意,所以,估且再相信她一次——除了她,也实在没有人可以求助了啊! “呃~”绿珠抹干了眼泪,怯生生地答:“奴婢是前天到的,在日格桑时才知道公子其实是啖星的三皇子,其他并无了解。 ” 正是在那天,她怀揣的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破灭了…… 姜梅不死心:“既是皇家子弟,总该有兄弟姐妹吧?你有没有听人谈起过?他跟谁亲,又跟谁是敌对?”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虽然暂时还找不到方法,但多搜集一些情报,总是有好处的,对吧? 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姜梅警觉地住了嘴,退到桌边坐下,示意绿珠去外面察看。 “江小姐~”不等绿珠靠近,笃笃的敲门声已然响起。 “进来~”她倒要看看,这回柳无风还要耍什么把戏? 咣当,哗啦一阵响,门被挤开一条缝,一颗毛绒绒的头探了进来,乌溜溜,黑漆漆的眼睛在看到姜梅的一瞬间,亮了起来。 好家伙,可找到这个蠢女人了!这下对主人总算有了交待,也不枉自己委曲求全,变成俘虏了! “雪球!”姜梅尖叫一声,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将它搂在怀里。 “呜呜~”雪球伏低身子,不满地低吠。 这个疯女人,快放开我,老子快被你搂断气了! “臭小子!”姜梅拼命忍住要冲出眼眶的泪花:“就不放!本姑娘可不是随便谁都抱的,你敢嫌弃?” 呸~老子是为了谁才被关到那又臭又脏的笼子里?想我堂堂西门家的灵犬,这可是奇耻大辱,你懂不懂? 雪球不满地拱着她的肋,姜梅痒极,喜极而泣,泪水滚落双颊:“好雪球,乖雪球,为了姐姐,受委屈了,对不起!” 绿珠在一旁瞧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的妈,这小姐看到条狗都亲热成这样,若是看到唐郁,还那了得? “呃,小姐~”绿珠等她情绪平静一下,这才上前道:“要不要我先替雪球洗个澡?它现在……”实在是太脏了点,味道也不好闻。 “等一等,”姜梅不舍地抚着它凌乱的毛发:“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个我知道,”绿珠见有机会立功,忙不迭地回道:“虚先生把小姐带过来之后,发现雪球一直跟在后面跑。本来他们打算把它杀了,后来柳公子说留着它,或许以后有用,就把它捉了关在笼子里带回来了。” 现在看来,柳公子还是挺了解小姐的,小姐看到雪球的确很高兴,不是吗? 杀我?能杀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雪球冷哼出声,不屑地把头转到一旁,鼻子里直喷冷气。 “虚先生?”姜梅笑睨它一眼,拍拍它的头以示安抚,转头望向绿珠:“怎么名字这么奇怪?” “我听他们相互称呼,好象名字都是取自二十八星宿里的。” “这样啊?”姜梅忽地想起那日掉落沟底,听到二人对话,其中不是有个人叫什么“宿主”? 当时只觉这名字稀奇古怪,也不明白什么意思,还以为是听岔了,现在想一想,十有**就是这二十八星宿的头头,或者直接就是柳无风了。 但不管是哪一种,有一点可以肯定:往商队的马饲料里放巴豆,乃至散布流言想把她挤出商队的,显然是柳无风的主意。搞不好,那日偷袭营地的马匪也是他在幕后指使! 三嫂是美人 接下来三天,柳烨都没有出现,姜梅的活动范围固定在了这座华丽的庭院里。 仆从们对她很有礼貌,可惜只限定于生活上的服务,至于其他,不论她问什么都是三箴其口,拒不做答。 雪球从侍卫仆妇们私下的闲聊里收集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和八卦,姜梅把它们归纳总结了一下,大致了解了一些啖星的国情。 原来啖星共有五位皇子,柳无风居中,原名柳烨;大皇子柳煌是皇后亲生,自小体弱多病,长年吃斋念佛不问国事。 二皇子柳灿是德妃所生,德妃为人跋扈,善妒又阴狠,盛传容妃为她所害,并不为皇上所喜;柳灿天资聪颖,人又圆滑融通,加上舅父是当朝右相,岳父为一代名将,手里握着啖星国三分之一的兵权,候选太子呼声最隆; 三皇子柳烨的母妃容妃早年倒是颇受圣宠,可惜五年前病故,皇上爱屋及乌,对柳烨也算极为眷顾。可惜,容妃出身贫寒,病死之后,柳烨在朝中无人支撑,势孤力单,自是不敌柳煌。 柳烨也算能吃苦,十几岁就自请边关,从小小参将做起,拼杀到定远候的位置,全凭一颗过人的头脑和过硬的本领,手底下能人异士颇多,其中二十八星宿,更是扬名海内外。 三年前他突然在国内销声匿迹,有人传他其实早已病死;有人说他是诈病,韬光养晦,即借此避开朝中堂派之争,又暗中积聚自己的实力;也有人说他看破红尘早已出家;也有人传他早被柳煌暗杀…… 姜梅当然知道,他其实是跑到邀月在靖王府当了个小小的管家!以一个皇子,定远候的身份,扮演一个管家,三年滴水不漏,没有破绽,姜梅不得不叹服,此人能忍常人之不能忍,确实不容小觑! 四皇子柳煊为淑贵人所出,性子软懦,人又蠢笨,是个墙头草,风吹两边倒的人物,争夺太子无望。 五皇子柳烁,温和儒雅,妙解音律,能诗善画,一手好书法,可惜身有残疾,下半身不遂,长年坐一辆轮椅。 现国啖星国内,有能力与柳煌一较长短,争夺太子之位的,除了柳烨再不做第二人想。 他去国三年,卧薪尝胆,此番归来,自然是带着与柳煌决一死战的决心而来。国人都在等待,看这兄弟二人,这场明争暗斗如何鸣锣开场? 事实上,从柳烨踏入啖星的土地的第一天开始,这场斗争已经悄然开始…… 姜梅叹息:既然身为皇子,亦有常人不知的痛苦与烦恼。 由此看来,那些荣花富贵,又有什么意义? “江小姐,请留步~”歉然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打断她的沉思。 姜梅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瑶华院的大门口,再往外可就过界了。 她哂然一笑,心知坚持也是枉然,转身离去。 “四,四公子~”侍卫惶急地声音响起:“请留步,少主并不在家。” “前面可是江湄,江姑娘?” 姜梅心中诧异,自柳烨走后,这瑶华院里只有些丫头仆妇和侍卫值守,所有人都尊称她一声江小姐,敢称呼名字的一个也没有。 她回过身,见到一名华服青年男子,长身玉立,五官倒也算俊朗,可惜肤色微微有些蜡黄,一双眼睛似未睡醒,微布着血丝,目光闪烁,不停地上下打量着她。 对照一下资料表,她已经了然:此人定是世人嘴里那个扶不起的阿斗,常年混迹于歌台柳榭,醉生梦死的四皇子柳煊。 “对,我是江湄。”姜梅不动声色,冷淡地平视着他:“请问尊驾是谁,有何贵干?” 柳煊笑眯眯地抱拳向她揖了一礼:“四弟柳煊,给三嫂请安。” 姜梅吓了一跳,忙侧身避让,怫然不悦:“请柳公子放尊重一点,你我素不相识,怎么一见面就胡言乱语?” 这人有毛病吧?哪有人一见面就叫嫂子的? “哈,”柳煊想是平时常被人奚落,倒也不以为杵,依旧笑容可掬地道:“一回生二回熟,三嫂何必见外?咱俩很快就是亲戚了,还望三嫂在三哥面前,多多关顾小弟才好。” “莫名其妙,谁是你的三嫂?”姜梅见他胡搅蛮缠,竟不知收敛,一颗心咚咚狂跳,当下俏脸一沉,转身就走。 她一心认定柳烨柳烨不远千里把自己骗到啖星,目的在于江秋寒手里的那张藏宝图,谁想到他的目的竟是想要娶她为妻? 这柳煊一口一个三嫂,倒把她叫得心慌意乱,没了主张——这是在他的地盘,万一他要用强,她要怎么反抗? 真是奇了怪了,在现代她想找一个男人都那么难,怎么跑到古代男人缘好得让她害怕,莫非人品大爆发了? “哟~”柳煊倒没想到自己已然亮明了身份,她一个外来的女子竟然还敢给他脸色,这时也挂不住,冷笑道:“三哥这还没当上太子呢,三嫂如此拿乔,是不是太早了点?” “四弟!”身后传来低沉浑厚的男音,十分具有威慑感。 姜梅回头,柳烨得到消息已匆匆赶回,朝她递了个歉然的眼神,姜梅沉着脸,冷淡地撇过头去。 柳煊打了个寒噤,回过身,脸上堆起的阿臾的笑容,令姜梅不自觉地恶心地皱起了眉毛。 “三哥,你回来了?”柳烨笑睨着姜梅,语气里带着点炫耀与讨好的味道:“我正在给三嫂请安呢。三哥真是好眼光,三嫂俏丽可人,阿娜多姿,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嗯~”柳烨缓缓踱了过来,在姜梅身边站定:“我与湄儿还有些话要说,不方便留你,今日就先回去吧。” 不是威胁,是坦白! “呃~”柳煊看看姜梅再瞧瞧柳烨,见气氛不对,再一想姜梅的反应,忽地明白自己只怕闯了祸,忙脚底抹油:“两位好好聊,改天再来拜访。” 柳煊前脚离开,姜梅立刻拂袖离去,不愿与他多谈,更不想听他的解释。 “江湄!”柳烨早有准备,紧紧地拽住她的手腕:“你听我说!” “说什么?”姜梅怒火中烧,蓦地回头,冷然逼视着他:“说这一切都是误会,说柳煊吃错了药乱说话,还是说我耳朵有毛病,听到的全都不是事实?” 柳烨定定地望着她,慢慢地道:“不,你没听错,他也没说错,你的确即将成为他的三嫂,我确实要娶你。” “你说什么?”没料到他连辩解都不做,直接承认事实,姜梅怔住。 “我说,”柳烨望着她,眸光复杂,眼底藏着一抹温柔,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道:“我们即将结为夫妻。” 妻子,多美的名字。而姜梅,多适合他的女子?他柳烨也将要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妻子,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消息? “哈!”姜梅气极反笑:“真是好笑!为什么每次结婚,我自己都不知道?” 不告而娶是古代男人的嗜好,还是流年不利,要不然就是她特别倒霉,这世上唯二仅存的奇葩都给她遇上了? “结婚?”柳烨挑眉,对这个新名词有些好奇,但也能从她的表情大致猜到意思,并不觉得愧疚,坦然一笑:“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 “多谢定远候的错爱~”姜梅冷冷一笑:“可惜,小女子福薄,怕是无福消受。 ” “江湄,”柳烨悠然低叹:“别急着否定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真心?”姜梅嘲讽地弯起了唇:“当然是真心,只是那份真心都是冲着我们江家传说中的藏宝图而来的吧?” “你说得不错,藏宝图我是肯定要的,没有它我登不上太子之位,也就无法报母妃之仇。”柳烨不闪不避,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斩钉截铁地道:“但是,你对我来说同样重要。” 权利和江湄,江山与美人,他都想要,他也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拥有,不是吗? 姜梅气到无语,冷着脸一言不发。 “江湄~”柳烨顿了顿,放慢了语速道:“我知道君墨染到了啖星,我也明白唐郁的来头不小。不过你要明白,再强的龙也没办法压过地头蛇。这里是啖星,我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你不要妄想逃,你也不可能逃出去,还是乖乖地做我的新娘好。” “你威胁我?”姜梅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问。 “江湄,”柳烨微微一笑,伸指轻轻地抚过她的颊,声音低柔:“这不是威胁,只是坦白。我不想欺骗你,说可以放你离开。因为我做不到。” 箭已在弦上,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放开江湄。 姜梅猛地偏头,厌恶地避开他的手:“别碰我!” 柳烨怔了一下,眼底燃起一簇火苗,忽地伸指牢牢地捏住姜梅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别用这种语气说话,这让我很不高兴!” “放开我!”姜梅吃痛,蹙眉吸着冷气。 柳烨伸指轻轻地抚过她的眼睑,低柔清雅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你很聪明,一定懂得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不要试着反抗,也不要用看苍蝇的眼神看你的相公。我不是君墨染,没有那么大的雅量,可以让一个女人骑到头顶上!明白吗?” 姜梅打了个寒颤,定定地看着他,忽地说不出话。 是,他不是君墨染,他就是一个疯子,体内流着的是疯狂的复仇的血液,骨子里轻视女人,看不起女人!惹怒了他,很有可能给自己带来无法想象的后果! 所以,就算她有再多的愤怒和不满,都要忍耐忍耐再忍耐! “对,这才乖。”柳烨捏着她的下巴,俯身在她脸上逡巡了片刻,十分满意她的沉默,低首在她唇上印了一个吻,这才放开她,笑道:“记住,十天后,就是婚期。” 象是一条毒蛇的蛇信吻上唇,姜梅遍体生寒,脸色瞬间变得纸一样惨白,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抬起袖子去抹嘴唇,也没有甩他一个耳光,不争气的泪水涌进眼眶,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老天,她现在才明白,原来君墨染所谓的复仇有多小儿科?面前这个男人比他疯狂十倍!也危险十倍! 眼前的男子,为了权力,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会不择手段地毁掉所有阻止他前进的拌脚石! “你累了,去休息,明天一早与我进宫见父皇。”柳烨面无表情地看着虚弱得好象随时要晕倒的她,强行抑制住想把她搂在怀里温言安慰的冲动,冷冷地交待。 不,他绝不能心软!否则他会被眼前这个女人掌控主动权,变得象君墨染那样凄惨!不但谈不上复仇,得不到天下,还会失去她,失去一切,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一辈子一事无成! 姜梅没有吭声,僵硬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慢慢地离开,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绝不许自己在他的面前落下泪来。 “小姐~”绿珠焦灼地站在远处,看着两人的谈话陷入僵局,一直不敢上前,直到这时才飞奔着过来,搀住姜梅的臂:“你没事吧?” “不用,我能走~”知道柳烨在身后注视着自己,姜梅倔强地推开绿珠,咬紧牙关,哆嗦着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柳烨眼底浮上歉疚和怜惜,低叹一声,悄然离去。 对不起,江湄,他别无选择! 进宫面圣 北风呼呼地吹了一夜,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着,冬日的夜显得如此寒冷而漫长。姜梅碾转了一夜,终归没能想出应对的法子,天却已悄然亮了。 绿珠敲门进来,看到姜梅布满血丝的眼睛,暗暗地叹了口气,默默地上前侍候她梳洗完毕。 “笃笃”侍女轻敲房门,送进来一套华丽的织锦宫装和一整套名贵的首饰:“小姐,候爷在花厅等候,半个时辰后进宫。” 姜梅低头检视,发现那些首饰上居然也纹刻着宝月楼的印鉴,不禁莞尔一笑:“圣武皇后,你牛,影响力无远怫界!” “小姐~”绿珠被她笑得心里发毛,怯怯地望着她:“这衣服~” “换上吧。”姜梅淡淡地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没有办法避开,那就只有迎面而上,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了。 到啖星以来,她一直被关在这个院子里,未能踏足外界一步,所以如果反过来想,这倒也不失为一个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绿珠手巧,没费多长时间就替她梳了宫髻,头插金铰丝凤凰簪,穿着金丝滚边绣牡丹图案的蓝色短夹袄,配上月白镶银狐裘的小坎肩,搭着一条精美的同色印花百褶裙。 揽镜一照,倒也娉婷秀美,大方端庄,颇有大家风范。 柳烨在花厅等待,见姜梅穿了正式的朝服出来,眼睛一亮,唇角微勾,绽了抹满意地微笑:“来了?” “定远候召见,民女敢不来?”姜梅冷冷地反讽。 柳烨的心情极好,并不与她计较,引着她往外走:“走吧,别让父皇久等了。” 置身于宽敞的大车里,与他相对而坐,想着接下来入宫要面对的人和事,忽然有点紧张——周围好象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 “放心,只要你不乱说话,父皇不会对你怎样,别紧张。”柳烨眼望着车窗外,状似漫不经心地低语,脸部的线条变得柔和。 姜梅默不吭声,低头抚弄着坎肩上的软毛。 柳烨碰了个软钉子,一时气闷,也就不再说话,车里陷入难堪的沉默。 “到了~”车子停住,柳烨跳下马车,并不离去,站在车旁,向她递出手:“下车。” 姜梅视而不见,意欲闪避,柳烨手快,向前一探已扣住了她的腕,倾身过来,清俊的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声音却含着警告:“听话,大伙瞧着呢。 ” 姜梅不得已,深吸一口气,勉强握住他的手,弯腰钻了出来——他的掌心粗糙,有一层薄薄的茧,倒不似她想象中的光滑和细腻。 两个人换乘了宫中的软轿,一路穿廊过榭,终于抵达了乾清宫。 “奴婢长乐,见过定远候,江小姐。”一名宫装少女袅袅地迎了上来,曲膝向二人行了一礼:“皇上和娘娘已在宫中,两位请随我来。” 能够生出象柳烨这般狠毒的儿子,并且冷眼旁观几个皇子明争暗斗,那个皇帝不知怎样的冷酷无情? 姜梅不自觉地掌心微微沁汗,察觉到她的紧张,柳烨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附耳轻笑道:“平日胆子不是挺大?这会倒害怕了?” 姜梅正欲反唇相讥,一个声音已然响起,音质轻盈晶脆,却稍嫌刺耳:“哟,这就是定远候的意中人,江湄吧?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呢~” 香风扑面,一名柳眉凤目樱唇瑶鼻的宫装中年美妇,盈盈地迎面走了过来,那双精明的凤目迅速地在姜梅的周身扫视,有一丝轻蔑一掠而过,转瞬换上了温和慈爱的微笑。 “参见德妃娘娘~”柳烨站定身形,淡笑着望向那中年美妇,脸上的线条冷硬,眼度更是没有一丝温度。 “参见德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姜梅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依礼盈盈下拜。 德妃娘娘?那不是柳灿的母妃嘛?这可有趣了,柳烨的妻子不是皇后娘娘来审查,倒要让德妃来把关? “都站在外面干嘛,进来吧。” 姜梅循声回头,见到一名中年男子,头戴紫金冠,身穿金龙袍,长身玉立,五官与柳烨有几分相似却更刚毅,自然散发出一种凛然的威仪。 他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就给人一种高高在上,芸芸众生,皆是蝼蚁的感觉。 进了乾清宫,行过跪拜之礼,皇帝赐座,目光在姜梅的脸上研判地停了许久,单刀直入:“听说你认识简体字?” “呃?”姜梅错愕,不自觉地转头望向柳烨——没想到这个皇帝毫不掩饰他的贪婪,比他更直接。 “启禀父皇,”柳烨毕恭毕敬地替她回答:“据儿臣所知,湄儿是当今世上,唯一仅存的对简体字了若指掌之人。” “听烨儿说,你们江家手里握有半张圣武皇后的藏宝图?”皇帝再次开口,让姜梅瞠目:“并且愿意以它为聘礼,嫁为烨儿为妃?” 她终于明白,柳烨的性格象谁?这么肆无忌惮,这般狂妄无礼! 姜梅张了张嘴,正欲辩解,柳烨忙握住她的手心,抢先开口:“是,父皇。” “嗯,”皇帝满意地点头,大袖一挥:“很好,朕准许你们十日后完婚。” “皇上~”德妃一惊,忙娇声抗议:“现在挑的可是皇子妃,定远候的正室,可不是平民百姓娶媳妇,哪能这么草率?依臣妾所见,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才好。” 姜梅忙不迭地点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你懂什么?”皇帝斥道:“烨儿眼光独倒,慧眼识人,他说好肯定错不了。况且,她能将藏宝图献上,世上再没有女子比她更有资格坐上定远候王妃的宝座!” 皇室选媳不是最重家世和人品吗?她是个下堂妇,已婚妇人身份,按理万万不可能嫁入皇家,怎么献上一张图,就有资格了?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 特别的礼物 “唐郁?”柳煌看一眼拜贴,再瞟一眼花厅上神色悠然的绝色美少年,狐疑地道:“你我素不相识,因何前来拜会?” 唐郁气定神闲,淡淡地答:“唐某此来,是想助候爷一臂之力。” “助我?”柳煌仰天一个哈哈,轻蔑地道:“本候爷权可通天,有什么地方需要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相助?” 唐郁微微一笑,转身离去:“既然候爷不需要,那唐某只能另觅良伴了。” 柳煌低叱一声:“站住!” “候爷还有何吩咐?”唐郁并不回头。 “你要另觅的良伴,不会刚好是定远候吧?”柳煌神色冷竣。 “候爷高明~”唐郁回头,声音懒洋洋的:“在啖星能够值得我唐某一助之人,除了候爷与定远候外,不做第三人想。” “唐郁!”柳煌倏地拍桌而起,怒声喝道:“你就不怕本候爷将你碎尸万段?” “怕?”唐郁冷然一笑,傲然道:“抱歉,能让西门世家的掌门人害怕的人物,恐怕还没出生!” “西门世家掌门人?”柳煌耸然一惊,愕然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孱弱的少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 “怎么,不相信?”唐郁低声问,眸光平静。 奇怪的是,他明明外表孱弱,仿佛风一吹就倒,语调声音也不见得如何凌厉,就只淡淡地五个字,隐隐已具有王者风范,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折。 “为什么,是我?”莫名的,柳煌就信了眼前这个少年。 不是他妄自匪薄,在啖星他虽风头强劲,这些年势力大涨,然在三国间,他的名气大不如柳烨,若不是柳烨忽然退隐三年,确实轮不到他出头。 更何况,他与西门世家并无交情,唐郁为何不远千里,主动上门找他? “无他,”唐郁望着他,眼底一片清澈明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柳煌不知他与柳烨之间有何恩怨,他也不想管,但有一点必需确定:“唐公子总不会凭白相助吧?有何条件,不如开出来看看?” “柳烨手里拿着圣武皇后的藏宝图,这对候爷登上太子宝座是个致命的打击。”唐郁并不急着掀出底牌,只慢条斯理地陈述事实。 “哼!”柳煌面色铁青,并不肯相信:“这是三弟危言耸听,意图欺骗父皇,争取权力的幌子!圣武皇后的天书失传至今已逾二百年,不知多少人为此绞尽脑汁都一无所获!他何德何能,怎会将天书弄到手?” “你最好相信这是真的。”唐郁冷淡地望着他。 这人刚愎自用,又蠢笨如牛,若不是为了江湄,他连一个字都懒得跟他说! “唐掌门的意思~”柳煌大吃一惊:“三弟的手里,真的有天书?” “天书倒不见得已然在他手中,不过藏宝图和能破解藏宝图之人都在他的手里,确是不争的事实。”唐郁似一种悲悯的目光望着他:“有了这些条件,若是放任不管,天书到他手里,不过是迟早的事,候爷你以为呢?” 柳煌沉吟良久,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相信这个少年。 不,不要相信他!事情不会到了如此糟糕的地步!说不定这是一个饵,是那小子拿来试探他的,他不能上当,否则就完了。 然,瞧着神色笃定,一派悠闲的唐郁,柳煌忽地又不确定起来——万一他说的都是真的呢?他若不提前预备,到时给那小子打个措手不及,失去的可是整座江山啊!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在心中权衡了利弊之后,柳煌终于迸出一句:“唐掌门有何良策?” “唐某替候爷准备了一份礼物,若是候爷能应允唐某的条件,那就两全其美了~”唐郁挑眉,神色淡定,俨然一派宗师气度,全不是在姜梅面前那个刻薄冷厉,任性妄为的半大少年。 “本候当然愿意成全唐掌门,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素闻西门家掌门们个个智计深沉,口腹蜜剑,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与他打交道要多留几个心眼,柳煌心中惴惴,不敢将话说得太满。 唐郁微微一笑:“事成之后,圣武皇后宝藏,唐某十取其五,怎样,候爷以为公平否?” “一半?”柳煌吸了一口冷气:“唐掌门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世传圣武皇后天书中所藏宝藏富可敌国,非但如此,尚有兵书,商道之策,得之可一统三国,这唐姓少年的胃口果然不小! “候爷凭白得到一座花花江山和圣武皇后的半壁宝藏,这桩交易,候爷并未吃亏啊!”唐郁神色坦然,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过份。 “哈哈哈~”柳煌仰天一个哈哈,伸出手与唐郁击掌为盟:“既如此,咱们一言为定!事成之后,圣武皇后天书所藏宝藏,赤日与啖星各得一半,若为此约,天诛地灭!” 最要紧先把柳烨击倒,至于宝藏到时再说,若是藏在啖星,除非他真有本事隔山移物,否则还能带着大批宝藏逃出他的手心? “啪啪!”唐郁轻拍双掌,司空博领着几个大汉抬了一只精美华丽的木箱进来,恭敬地摆放在花厅前:“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候爷笑纳。” 司空博上前一步,也不见做势,伸出手握住箱子上那枚精钢所铸的锁,只轻轻一拧,锁芯应声而断,落在他的掌心。 他揭开盖子,朝柳煌做了个手势:“请~” “唐掌门客气了~”柳煌不知唐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当他有意卖弄,心中微微不悦。只是二人刚刚达成协议,倒不好放在脸上,缓缓地踱过去,胡乱朝箱子里一瞧,不禁愣住。 箱子里躺着一名未满双十的少女,姿容艳丽,蜷着身子睡得正沉,丝毫不觉得有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梅园折枝(一) 德妃娘娘反对无效,定远候与姜梅的婚事就在三言两语之间决定了。想着即将到手的圣武皇后宝藏,皇帝心情大好,召各皇子齐集寒香殿赐宴,并留二人在宫中住一晚,宿在柳烨封候出宫前的寝宫昭阳殿内。 寒香殿处里环境清幽,亭台楼阁随处可见,水榔回廊数不胜数,屋宇相连,红墙绿瓦,雕栏玉砌,极尽工巧之能事。昨夜的那一场雪,给天地披上了一层银装,触目皆是晶莹剔透,琼楼玉宇,别有一番风味。 更有一大片梅林,傲霜吐艳,于一片冰天雪地之间散发着幽幽的淡香。 大皇子长年居于深宫,足不出户,皇子妃借口身体不适,只遣近侍过来给姜梅送了见面礼,道了句恭喜便匆匆离去。 柳烨得偿所愿,春风得意,倒不介意谁来谁不来,周旋在众人之间,笑容满面,越发显得俊雅斯文,风彩翩然。 姜梅被动地被他拉着与各位皇亲相见,谁都能看出那笑容有多勉强,然而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各自忧心着自己的前程,谁还会去关心姜梅是什么感觉? “安国候到~” 一声通报,寒香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殿外,静观其变。 “三皇弟,你回来了?”清润的男音如珠撞玉盘,一条修长的人影匆匆自屋外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杏黄蟒服,不是别人,却正是啖星二皇子安国候柳煌。他一脸喜气,一把握住柳烨的手,激动地上下摇晃。 “二哥。”柳烨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轻轻挣脱他的手,略施一礼,语气平淡,全不似他的热络。 “这位一定是三弟妇了?”柳煌不以为杵,转过来望向姜梅,明显一怔,随即迅速恢复淡定,躬身行了一礼:“还未恭喜三皇弟与弟妹大喜,真是失礼了。” “参见安国候。”姜梅淡淡地回了一礼,不着痕迹地把这兄弟二人暗中做了个比较。 这兄弟二人长相颇有几分相似,柳煌长年处在深宫,未经风浪,肤色更为白皙,身材瘦削,一双狭长的眼睛,透着精明和狡侩。 柳烨比他多了几分野性和沧桑,看上去更为孤寂和冷傲。 “弟妹客气了,”柳煌抬手阻止她拜下去,目光在她脸上绕了一周,再次慨叹造物主的神奇,更叹服唐郁的神机妙算,笑得越发欢畅:“都是一家人,何必行此大礼?” 姜梅微微皱眉,果然并不拜下去,只在心中奇怪——这柳煌见了自己为何如此惊讶,目光里那丝隐约的暧昧不明的味道,令她象吃了几百只苍蝇般不适。[ ] “哟,这位莫非是传说中的三皇兄?”寒香殿外走进来两名盛装华服的宫装女子,缓缓在他们身前站定。 两人的目光在冷傲孤寂的柳烨身上掠过,齐齐落在了盛装打扮的姜梅身上:“哟,这位定是刚刚新鲜出炉的三皇嫂了?” 姜梅因搞不清二人的身份,只微微微颌首,静观其变。 从她们身上虽然感受到明显的敌意,却也知她们绝非心怀善意。 “哈哈,”柳煌打了个哈哈,上前一步,朝姜梅微微一笑,眼中颇有深意:“三弟久不在宫中,都不知家中已添新人。来来来,皇兄替你二位引荐一下,这位着红的是你四弟妹,黄衫的是你五弟妹。” 姜梅再次颌首,并不肯以弟妹相称,也不肯以皇嫂自居:“两位好,我是江湄。” “三皇兄~”两名宫装少*妇齐齐向柳烨行礼。 “好了~”柳煌不由分说拽了柳烨就走:“让她们这些女人说说休己话,彼此熟悉一下,咱们男人何必掺和?” “江湄~”柳烨不放心地边走边回头。 这些女人虽面目可憎,言词讨厌,总好过呆在柳烨身边,姜梅转过头避开他的目光,显然并不稀罕他的关心。 “哈哈~”柳煌见状笑得越发欢愉,出言揶揄道:“三皇弟,弟妹似有不适,表情不甚愉快呢~要不要传御医瞧一瞧啊?” “邀月至此关山迢迢,路途遥远,湄儿只是劳累所至,休息几日便好。”柳烨淡淡地回击。 “是吗?那就好~”柳煌望着他,笑得意味深长。 “当然~”柳烨心生焦躁,转过头去寻姜梅,已不见踪影,立刻举步欲去找寻。 “哎~”柳煌伸臂挡住他的去路:“在寒香殿里,三弟还怕她插翅飞了不成?听说你有天书的下落,弟妹是破译天书的唯一人选,此话可当真?” 他因与唐郁会面进宫稍晚,待得自德妃处探听到这个消息,不禁暗自庆幸押对了宝,对唐郁的信心又多了几分。 “是真是假,日后便见分晓。”柳烨挂念着姜梅,生恐她被人欺侮,因此神色冷淡,并不肯与他多谈。 柳烨前脚一走,寒香殿的众女子立刻把姜梅围了起来,评头论足,议论纷纷。 柳煊的正室吴夫人更是当着她的面直指其非:“啧啧,长得虽有些资色,不过听说只是个商人之女,不知定远候看中了三嫂哪一点?” 姜梅不以为然,淡淡地道:“在下蒲柳之姿,自知难与定远候匹配,只是皇命难违,莫可奈何。” 听她提到皇命,众女顿时面面相觑,个个做声不得。 是,她再不具备资格,现在也是皇命钦定,她们若再无端指责,岂非有直斥圣意之嫌? “方才进来时,见寒香殿外梅花开得甚好,不知谁有雅兴,一起共赏?”姜梅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递了台阶过去。 “呃~”吴夫人心有不愠,冷冷地道:“要赏梅花可以令宫女折了进来插到瓶中即可,外面天寒地冻,谁耐烦走湿鞋子?” “邀月地处南方,终年难见积雪,三皇嫂想是没有见过雪景?”柳烁之妻许夫人捂唇偷笑。 “我的确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梅花。”姜梅巴不得摆脱大家,遂坦然直承,朝众人点了点头,缓步离开:“大家若是都没兴致的话,我独自前往即可。抱歉,失陪了。” 梅林折枝(二) 雪依然在不紧不慢地下着,夹着北风,透着丝丝的寒意。主子全都在殿里坐着,那些个太监宫女们自然也不得闲,全都在里面侍候着。搞得一个偌大的一座梅园,竟是冷冷清清没有什么人走动。 那些高低错落的殿宇楼台,平日里金碧辉煌,今日被这大雪覆盖,银装素裹,满园的花木也被冰凝雪结,显得晶莹剔透,竟别有一番妖娆之姿。 身后没有人跟着,身边也没有一堆人瞧着,却正合了姜梅的意。 院中万树梅花已然盛开,点点嫣红俏立在枝头上,冰枝吐艳,妩媚清雅,地上白雪如银,清风微熏,花香醉人…… 盈寸深的积雪,踏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在静谧的梅林里传出去很远;不时有梅枝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啪地折断,扬起的积雪被风一吹,纷纷扬扬的如一张银白的网。 这一切,原本美不胜收,只是姜梅心情沉重,这宫里的景致哪有心思细瞧?只顾着低了头,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也不看路,胡乱地走着,越走越深。 微风飒然,姜梅下意识地回头,一片巨大的阴影罩了下来,她眼尖已瞧到那人一身侍卫的装扮,正欲张嘴呼救,一只大掌及时掩住了她的唇,另一手扣住她的腰,托着她飞快地朝梅林纵深跑去。( ) “呜,你是谁?”姜梅又惊又骇,拼命挣扎着自他的掌缝间逸出声音:“捉了我意欲何为?” “嘘~”温热的气息扑到耳畔,一根粗糙的手指压在她的唇上,低沉的声音暗含警告:“别嚷!” 姜梅呜呜地低叫着,瞪大了眼睛拼命瞪他:“放心,我绝不逃~” 这里是皇宫大内,就算他能囚禁她一时,也不可能关着她一辈子,更不可能将她带出宫去。但若是激怒了他,搞不好杀了她灭口,随便扔到哪个角落,倒是一辈子也找不到了。那她岂不是冤枉? “有人要见你,你乖乖的,就带你去。”侍卫带着她熟练地在梅林里穿插,很快的一角画檐露了出来。 那人机警地左右观望了一遍,带着她从一扇虚掩的角门一闪而入,反手插上房门。 姜梅又惊又怕,正要喝问,那人忽地放开她,弯腰深深揖了一礼:“江姑娘,多有得罪。你要见之人就在里面,请长话短说,一刻钟后我再来接你~” “喂?你是谁啊?”姜梅越发惊疑,伸手想要拦住他问个清楚,他已走得不见人影。{ } 转头四顾,这座宫殿里静悄悄的全没半点人气,院子里积着几寸深的积雪,仍有杂树断枝横呈,门窗也很破旧,看起来象是N年没住过人了。 姜梅心中惊疑不定,犹豫着是要转身逃走,还是鼓起勇气进去一探究竟,揭开那幕后之人的神秘面纱。 一声低叹,幽幽地在身后响起:“湄儿~” 姜梅霍然转身,一条铁臂已自身后搂住腰际,将她紧紧地禁锢在了温暖的怀抱里,熟悉的味道充盈鼻间。 “等,等一下……”姜梅拼了命地推他,想要抬起头察看面前这张脸。偏他紧紧地压着她的头,仿佛想把她揉碎了挤进身体。 “别动~”君墨染微微放松了些力道,低头近乎贪婪地盯着面前那张俏美的容颜,声音低柔沉黯,象水一样:“让我好好瞧瞧你。” 短短几天不见,她瘦了这么多!原本就纤弱的身体,如今更是风一吹就要倒,宫髻上那枝风簪似乎就能把她压折。 姜梅窒住,象突然被人点了穴道,四肢百骸都没了力道,软绵了身体。 君墨染?竟然真的是他,但怎么可能是他?他是如何找到她,又是怎么进到这深宫里来的? “咳~”远处有轻微的咳嗽声传来。 “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去说话~”君墨染机警地抬头看了看四周,抱着她迅速蹿进了离他最近的一扇门。 “你~”姜梅望着他,对着这张陌生的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眼中不停地流下泪来。 他怎么可以来?既然两人已然分手,既然分得如此绝决,就该老死不再往来,他为什么还要冒死前来,扰乱她的心湖? “嘘~”君墨染伸指按住她翕动的唇瓣,低声道:“你不用说,我明白。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全知道。是我来迟了,抱歉。” 姜梅吸了吸鼻子,努力平息一下情绪,重新武装了自己,轻轻地自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不,你不该来。” 既然她选择了离开,那么不管今后遇到多大的困难,都必需自己去面对。他并没有责任和义务来替她承担,不是吗? “湄儿~”君墨染一怔,伸出手却终究不敢再去碰她,讪讪地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还不肯原谅我?” 史酷比的事,尽管不是故意,真的很抱歉!至于萱儿,天地良心,他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那全是娘在一厢情愿!而且,现在也全解决了,甚至连同宛儿她们一起……只要她愿意,他们以后真的象她向往的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望着那双含泪幽怨的眸子,心揪成一团,有一大堆的话堆在心里,涌在喉咙,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是啊,事情已然走到今天的局面,再来分析过去谁对谁错还有意义吗? 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象个小媳妇似地在他面前落泪?姜梅忽地生出羞惭,抬起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想要心平静气,终究还是哽咽了嗓子,转过身背对着他:“这里危险,你还是赶快离开吧。” 可是,她真的舍得他离去吗?为什么话一出口,心里象针扎一样的疼? “王爷,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了~”有人在外面轻敲窗棂,低声提醒。 梅林折枝(三) 这就要分手了? 姜梅一惊,眸光瞬间黯淡,转身默默地向门外走去。 君墨染情急之下,拽住她的手:“江湄,等等!” 姜梅原本想要挣脱,手指轻颤了一下,终究还是贪恋他掌心的那份温暖,乖乖地任他握住了。 “湄儿~”君墨染情动,将她的手合在掌心轻轻摩挲,望着她,眉眼温柔得几欲滴出水来:“我……” 天知道,他有多想她!想得心都痛了! “时间不多了,有什么话快说吧~”姜梅低头,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不,不要再对她说那些足可动摇她的决心的话,她不想重蹈覆辙陷自己于万劫不复! “这几日我都会留在宫里,你并不是一个人。”君墨染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快速而冷静地道:“所以,你不要害怕,明白吗?” “嗯~”姜梅轻应一声,想给他一个坚强的形象,回他一个淡定的微笑,然而,牵动唇角却滴下一颗泪来。 “江湄~”这滴泪似一粒滚烫的岩浆将君墨染的心撕裂,他颤着手想要替她拭泪,声音哽在喉咙里:“对不起……” 姜梅偏头,避开他亲昵的抚触,喃喃地道:“我该回去了。{ }” 看着她倔强的侧影,君墨染无奈地低叹一声,拉开房门,沉声道:“苍鹰,江湄就拜托你了。” 苍鹰? 姜梅只觉这名字隐隐耳熟,苦苦回想哪里见过。 “王爷客气~”苍鹰自暗处轻掠而出,一身侍卫装扮,却正是将她带到此地之人:“江姑娘,请~” 望着她纤瘦的身影随着苍鹰没入皑皑白雪之中,君墨染默然半晌才转身离去。 “江姑娘~”回程的气氛变得轻快许多,苍鹰好奇地打量着姜梅,由衷地感叹:“我第一次见王爷这么紧张一个人。” 姜梅涩然一笑,忽地脑中灵光一闪,指着他低嚷:“我想起来了,绮玉!” 苍鹰脸一红,眼里浮起一丝扭捏之色:“我有两年未见到她了,她,还好吧?” 不好,靖王府被抄家,所有女眷都被没籍为奴,悲声一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又岂能独好? 但,面对一个离家日久,殷殷垂问的深情男子,她又如何以实相告? 于是,她只能沉默以对。 “有人来了~”恰好此时雪地里隐隐有沙沙声传来,苍鹰机警地将她拉到身后,伸手按住腰间刀柄,沉声低喝:“谁?” “季统领~”柳烨自梅花树之间绕了过来,狐疑的目光来回望着眼前二人:“你们二人……认识?” “不~”姜梅下意识地否认。 “三皇子~”苍鹰拱手行礼:“属下巡视至此,刚好遇到江小姐问路,顺便将她带了过来,幸不辱命,告辞~” “是吗?”柳烨心中存疑,脸上倒是不动声色,朝姜梅走了过来,将臂间搭着的一件狐裘往她身上披,亲昵地责备:“天气这么冷,你一个人跑这么远,也没个人陪着,万一着了凉怎么办?” 骗人,江湄的眼睛鼻子都是一片暗红,显然哭过了——以她的性子,又怎会在陌生人面前示弱哭泣? 姜梅并不肯接受他的好意,闪身避开:“这梅花开得极好,为我生平仅见。我贪看雪景,倒不觉得冷。” “此园共值有数万株梅树,寒香殿由此得名,确实名不虚传。”柳烨见她仿佛兴致颇高,投其所好,顺手折了一枝梅花在手:“瞧,这白梅多香,带回去养在瓶中也不错~” “哎呀~”姜梅阻止不及,跺足嗔道:“好好的,干嘛把它折了?” 柳烨见她似有不悦,心念一动已猜到她的想法,不禁莞尔:“你心肠太软,不过是一枝梅花,有什么好不忍的?” 姜梅不语,冷着脸往回走。 在他看来,一切合乎他心意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几时有过亏欠? “好好好,”柳烨陪着笑脸追上去与她并肩:“你不高兴,下次我不折了还不成?对了,你不是想见大哥?” “我可以见他?”姜梅顿住脚步,并不肯信。 “成亲是大喜之事,当然该把大哥请来。”柳烨见她脸色缓和,心中大定,暗自得意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他几时来?”姜梅打蛇随棍上。 “你早走了一刻,不然现在该与大哥一起喝茶了。”柳烨微微一笑:“快走吧,他正在寒香殿等你呢。” “哎呀,你为何不早说?”姜梅跺足,提起裙角飞奔,可惜脚下积雪太厚,跑了几步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小心~”柳烨惊呼一声,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也不急着这一刻,扭到脚怎么办?” “你想干嘛?放开~”林中荒无人迹,姜梅生恐他做出失礼之事,用尽全身的力气推了他一把。 柳烨没有防备,竟被她推得连退了三步,撞到一棵梅树上这才停下来。积雪簌簌落下,瞬间堆了他一脸一身的白。 “江湄~”柳烨斜靠在树干上,定定地瞅着她,眼里浮起一抹受伤的暗红:“我就如此不值得信任?” 姜梅脸一红,撇过头去不肯回答。 “是,”柳烨自嘲地笑了笑,掸了掸身上的雪花:“我承认在你面前用了些心机,也给你看到了很不好的一面,也许你根本不相信,象我这样的人,还会有真心待人的时候?”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姜梅皱眉。 “对你来说若许没有,但对我,却意义重大。”柳烨眉间掠过一丝失落,声音几不可闻。 “你说什么?”姜梅没有听清。 “没什么,”柳烨擎着一树梅花,大踏步往前走:“大哥该等急了,回吧。” 靠山山倒 寒香殿外,江照影正焦急地来回踱步,因在禁宫之中未经允许也不敢随意走动,见到柳烨和姜梅相携而来,喜出望外地迎上来:“湄儿!” “大哥~”姜梅扔下柳烨,奔上去握住他的手,不自觉地红了眼圈。 “行了,”瞧了瞧身后一堆看热闹的人,江照影强行忍住满肚子的疑惑,安抚地轻拍她的肩:“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哟,三皇嫂真是好雅兴,扔下这一屋子人替你着急,折了这许多梅花来了。”四皇妃吴夫人在廊下不阴不阳地讽笑。 柳烨冰冷的目光扫过去,她吓得噤声,讪讪地踱到柳煊的身后不敢吭声了。 “人都到齐了,大家入席吧。”柳煌淡淡一笑,忙打圆场:“今日是家宴,勿需拘礼,随意坐吧。” 但这里是皇宫,一切礼仪皆有定制,他虽说随意,谁又敢真的随意? 姜梅是真的不知品级,有柳烨在,也轮不到她来操心这些小事。 不知君墨染究竟是以何种身份混进皇宫,该不会一直躲在那个人迹罕至的偏殿之中吧?那里明显久未住人,白天倒还好,晚上若有灯火定然引人恻目。{ }似此天寒地冻,不能取暖,他要如何挨? 她心里记挂着君墨染,东西到了嘴里,味同嚼蜡。 “菜不合胃口吗?”柳烨一直注意着她,见她一直不停地拨弄着碗中的菜,附耳低声询问。 “啊?”姜梅垂眸,这才发现一碟子梅花鱼已被她戳得稀烂,索性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她一停箸,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来。 “三皇嫂才吃这么点东西,怕是四嫂养的雀子都比你吃得多呢。”五皇妃掩唇偷笑。 德妃冷冷地逼视着江湄,眼中带着轻视,微微蹙眉:“三皇妃身子这么弱,怕是日后不好生养吧?” 此话一出,诸位皇子皇妃都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柳烨面色丕变,强忍了怒气,拱手道:“多谢娘娘关心,湄儿今日吹了些风,身子略有不适,稍加调整当无大碍。” “是吗?”德妃挑眉:“婚期迫在眉睫,可不要病倒了才好,要不要传太医给她把把脉?” “不用了~”姜梅起身敛衽施了一礼,垂着眸轻声道:“我很好,只是有些想家。 ” 啖星地处北方,体格高大,就算女子也都是长手长脚,象姜梅这般水晶般秀气的女子难得一见。这一番话说得又合情合理,加上她语调凄然,眼敛上一颗泪水将落未落,让人顿生怜悯。 一时之间席上众人皆归于沉默。 柳烨更是心中愧疚,在桌下悄然握住她的手。姜梅挣了两下,他握得越发紧了,她唯恐被人看破,只得任他握住,眼里却欲喷出火来。 柳煌挨着他们坐着,眼睛又尖,两人在桌下较劲的场景尽收眼底,他心中有数,但笑不语。 “娘娘,”江照影顺势起身,抱拳告辞:“舍妹不懂事,我去开解开解她。” 他们兄妹二人叙话,柳烨倒也不能阻止,虽有不甘,也只得目送二人离开。 一路沉默着回了昭阳殿,江照影迫不及待地摒退了左右:“湄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柳烨怎会要娶你?” “鬼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姜梅没好气地回:“大哥手里若是有藏宝图不如早些献出来,也省得一堆人惦记。” 江照影神色一僵,急道:“湄儿,你到现在还不信我?大哥手里若有藏宝图,当日你被破天斧劫持时就交出来了,何需拖到今天?” 姜梅冷哼一声,见他表情不似做伪,也就不好再把气往他身上撒:“大哥是何时进的啖星城?” 江照影拱手抱拳,苦笑道:“为了找你,一直耽搁到昨天才进京,刚一进家门就接到定远候的贴子,邀我入宫赴宴,说是有惊喜。还真是又惊又喜啊!” 这个妹妹,说她命好,自小遭父母遗弃,在庙中孤苦十七年,落得一身的病;可你若说她福薄,偏有那么多男人争着娶她,一个个非富即贵,来头还都不小。 “惊是真的,喜从何来?”姜梅不悦地轻推了他一把。 “你能安然无恙,还不算喜吗?”江照影应变得宜,将帽子一摘,笑道:“那日在日格桑和绿珠双双失踪,大哥急得多生了几许白发,你瞧,你瞧!” 他着急上火,那么李煜宸呢?他把自己带出去,结果却弄丢了,又该急成什么样子? 姜梅悄然瞥他一眼,也不知他与君墨染,李煜宸他们究竟有没有联系,不敢冒然相询,一时相顾无语。 “柳烨,”江照影迟疑一下,压低了声音问:“对你怎样?” 君墨染已倒台,且他们的休离闹得举国皆知,满城风雨,她在邀月想要再嫁人,只怕是难于登天。其实换个角度,嫁进定远候府做个当家主母,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而江家在啖星日后也有了一座强有力的靠山。 “什么意思?”姜梅一脸警惕,斜眼睨他。 “不是,”江照影心思玲珑,瞧她的神色已知她是绝然不肯下嫁,忙改口道:“我见他好象对你颇有诚意,奇怪在邀月怎么没看出来。” “哼!”姜梅冷笑:“他的诚意是有附加条件的,大哥!” “条件?”江照影一呆:“他要什么条件?” “他要咱们江家的半张藏宝图做聘礼!”姜梅遂把柳烨与皇帝之前的约定一五一十地告知江照影,末了把手一摊:“我反正是要图没有,要嫁不可能,大哥你看着办吧。” “我?”江照影苦笑连连:“我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临时变出一张图给他?” 欺侮你,是给你面子! 江照影心事重重地回到住所,脑中一直计算着交不出藏宝图,柳烨会如何对付江家?他要面临的损失究竟有多大?以及应该如何应对? 反复思考得出的结论令他沮丧:图是肯定没有,硬撑最多也就是十天,十天后他若没有对策,江家就算彻底完了。 “少爷,唐公子求见。”江勇匆匆来报。 “唐郁?”江照影顿感头疼,站起来往外就走:“这个小魔头来做什么?说我不在,说我去查帐还未……” “江照影,”话未落音,唐郁已然大刺刺地闯了进来,望着他冷然而笑:“你大祸临头还查什么帐?” “唐郁,”江照影正心烦意乱,他还口出恶言,哪里还顾得上面子,把脸一拉,冷冷地道:“你不请自入,出言无状,可是欺我江家无人?” 这小恶魔,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出口伤人,狂妄无礼,实在是有够讨厌,他受够了! “哼~”唐郁嘿嘿地笑了几声,笑意未达眼底,脸上满是嘲讽:“你还不够资格让本少爷欺侮,我若是欺侮你,那你是给你面子!” “江勇!”江照影忍无可忍,面色铁青地喝道:“送客!” “江公子~”司空博见二人说僵,忙上前打圆场,笑道:“我们听说贵府有些麻烦,这才特地上门。 只是我们公子说话向来直爽,不知拐弯润饰,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江照影见他说话客气,也见识过他的功夫,这时听他说得客气,语藏玄机,似乎真的是有备而来,勉强按捺住浮躁的情绪,挤出一个笑容道:“司空先生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司空博捋着颌下长须,笑道:“听说江府大喜,特地前来恭贺而已。” “司空先生休得取笑,”江照影长叹一声:“大家这么熟了,当知柳烨要娶舍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照影……焦头烂额,何喜之有?” 他不愿意直承唐郁所说的“大祸临头”是事实,然而此事很快满城皆知,想瞒也瞒不了,况且看唐郁的架式就是冲着这件事来的,他神通广大,说不定真有应对的良策也说不定。 “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他要什么,给他不就得了?”唐郁满不在乎:“江公子富可敌国,身外之物看得这么重做什么?” “唐公子说得轻巧,”江照影苦笑:“若是照影有,何需烦恼?” “公子,邀月有家书来。{ }”这时,家丁执着一封信匆匆进来。 江照影接过家书,歉然道:“失陪~” 司空博和唐郁心照不宣,微微一笑:“请便。” 江照影踱到窗前撕开书信,才看了两行已是面色大变,江勇在一旁瞧得着急,凑过去询问:“少爷!夫人信中说些什么?” “岂有此理!”江照影匆匆看罢,将信揉成一团,捏在手中,额上青筋暴起:“柳烨欺我太甚!强掳了湄儿已是不该,现在连絮儿都……” “絮儿小姐也到啖星来了吗?”司空博故做惊讶。 “不是~”江照影心乱如麻,眼前也没个可以商量的人,忍不住哑了声音:“我们自邀月起程不久,絮儿她就失踪了~娘要我留意,看她是否偷溜到此,现在想来,十之**是被柳烨那厮捉去当人质。” “公子别慌~”司空博好言安抚:“柳烨他的目的是娶二小姐,若是婚事顺利进行,大小姐安危当无大碍。” “可是,”江照影至此已完全没了主张,只得和盘托出:“他要的藏宝图根本就不在我的手上,如何是好?” “这有何难?”唐郁懒懒一笑:“既是定远候想要,就算没有,咱们也该帮他造一张出来不是?” “造?”江照影愣住:“一时半会之间到哪里找一张图?而且,听他的语气,另半张图也在他的手里,两下里一对照,若有半点不符就会露馅。怕是轻易不能糊弄过去吧?” “这点公子不必担心,包在我身上。”司空博拍着胸脯打包票。 “唐公子有什么办法?”江照影见他说得如此有把握,眼中升起疑惑,心念电转,忽地忆起江秋寒离奇的惨死,脸色一变,顿觉毛骨耸然。 那三十几条命案的始作蛹者,莫非是眼前这个病弱的少年? 这个想法太疯狂,江照影忙用力摇头,赶走这令他遍体生寒的想法——然而,疑惑就象是野草,一旦生了根就开始在心底疯长。 “这个你不用管,”司空博将脸一沉:“你只管筹备婚礼,别让柳烨见疑,到时再想办法把二小姐救出来。” 江照影越发胆寒,几乎不敢直视眼前这个绝美的少年:“就算能把她从宫中带出,尚有千里疆土,哪有这般容易逃走?” 他虽心疼江湄,也知她不甘心嫁到定远候府,但就象当初她被迫嫁到靖王府一样,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徒呼负负。 救她离开?这种想法,他连做梦都不敢想!面前这少年却在谈笑间决定生死,从深宫里救走皇子妃,对他来说仿佛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咱们分头准备,随时保持联络。”唐郁见他脸上阵青阵白,望着自己的目光闪烁不定,心知他已然起疑。但他自有打算,也不怕他猜疑,冷冷地告辞出门。 “少爷~”唐郁前脚一走,江勇立刻凑了过来:“这个唐郁究竟是什么来头?说话好大的口气!” “你去查一下。”江照影略略沉吟,果断下令:“记住,千万别打草惊蛇。这些祖宗一个比一个难缠,惹恼了哪一个都不是耍的!” 死而复活 江勇领命而去,江照影心神不定,正要坐下喝口水,忽见江勇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嘴里一迭声地嚷:“少,少,少爷……” “什么事?”江照影一惊,霍地站了起来。 “管,管,管家……”江勇脸色惨白,哆嗦着指着大门的方向。 “管家?哪个管家?”江照影心生困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个五十左右精明强干的青衫老者不是江富是谁? “富叔!”他一脸狂喜地奔了过去,紧紧地攥住他的手,激动得差点掉下泪来。 “少爷~”江富微微一笑:“别来无恙?” “富叔!”江照影嗔道:“这么长的时间,你究竟躲到哪里去了,既然无事,为何不给家里捎个信?” “抱歉~”江富揽上他的肩,一边向他递了个眼色:“让你担心了。” “瞧我,”江照影拍一下头,自责地道:“富叔远道而来,想必一路历尽辛苦,快请进来奉茶叙话。” 江勇这时也回过神,忙收束心神,上前见礼:“富叔~” “小子,”江富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盼着富叔死,好不容易才坐上我的位置,见我回来,不高兴了?” “富叔说笑了,江勇哪敢跟富叔比?”江勇被他说中心事,脸上一红,强自撑着笑脸。 “江勇,”江照影哈哈一笑:“别不服气,你跟富叔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 最少,这遇事不慌,沉着冷静一点就要大大修练。 “走,咱们进去再说。”江富把行礼朝江勇一扔,搭着江照影的肩直接往书房走去。 关上门,江照影连珠炮地发问:“富叔,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爹是怎么死的?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照影~确定左近无人,江富望着他,忽地变了声调:“你看我是谁?” 江照影骇了一跳,颤着嗓子道:“你,你……爹?” “是~”江富抬手在脸上一抹,缓缓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庐山真面目,略带点得意和感慨地道:“我是你爹!” “爹!”江照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声惊嚷:“你,你怎么?” “嘘~”江秋寒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嘴,沉声叱道:“别这么大声,怕别人都听不到吗?” “爹~”江照影语带哽咽,泪流满面,千万个疑惑在心头萦绕:“真的是你?” 他既然没死,为何诈死,还要冒江富之名千里迢迢逃到啖星来? “好孩子,”江秋寒紧紧地拥住他的肩:“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 好不容易,江照影平息了内心激动的情绪,终于可以冷静下来说话了:“爹,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劫了咱们的船,又是谁杀了富叔?” “说来话长~”江秋寒轻哼一声:“还不是柳烨这奸贼,贪图咱家的藏宝图,半夜来劫船。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唐郁那小子在七里街瓮中捉鳖逮了个正着,闹了个全军覆灭!” “唐郁?”江照影虽略有怀疑,从江秋寒口里得到证实,依旧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小子未及弱冠,哪有如此大的能耐?” “别小看他,他可是西门世家的新掌门人,操控着一国的命脉,一双翻云覆雨之手,一颗毒辣冷酷之心!”江秋寒提到唐郁,依旧不寒而栗。 “他?”江照影吃了一惊,若不是面前从着江秋寒是他的生父,定会斥他妄语了。 “他杀母弑兄,手段残忍,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江秋寒眼中藏着深深的怨毒。 “爹是如何从他手里逃出生天?”江照影惊骇万分,虽明知那已是过去,江秋寒安然无恙,思及当日所见断肢残骸,依旧心惊肉跳。 “哼,”江秋寒轻哼一声,淡淡地道:“若不是他想要爹手里的藏宝图,爹焉有命在?总之一句话,是我江秋寒富大命大,老天怎么玩也玩不死我!” “他也是冲着图而来?”江照影霍然开朗,长久的疑惑得到开解。 难怪这小子总是缠着江湄,怎么也不肯离去。原以为他是恋着湄儿的美貌和聪慧,现在才明白那只是幌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一张藏宝图究竟还要引发多少灾难? “不然你以为他真看中了湄儿?”江秋寒哧之以鼻:“以他的身份与姿色,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会看上湄儿这种残花败……” “爹!”江照影大喝一声。 湄儿怎么说也是他的女儿,就算再不喜欢她,再没有感情,身为父亲,又怎能这么说自己的女儿? “哼~”江秋寒自知失言,悻悻地换了话题:“君墨染最没用,连张图都藏不好!早知道他只是个纸老虎咱们应该先下手为强!柳烨的野心最大,娶了湄儿,江山宝藏美人都归他所有!” 江照影不语。 柳烨也好,唐郁也罢,那张破图谁爱要谁拿去好了!他已心生厌倦。 “你别傻!”江秋寒见他神色悲戚,狠狠一指戳上他的额:“别以为唐郁帮你是安着好心,他是想乘这个机会,把柳烨手里那半份藏宝图一并收归己有,明白吗?” “就算这样,又如何?”江照影神情冷淡。 他只是一介商人,人在屋檐下,想要自保都难,他们一个国师,一个候爷都是跺一跺脚,天下震动的角色,他能奈何得了谁?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江秋寒恨铁不成钢,眼睛里射出冰冷的寒光:“唐郁骄傲自负,自以为天下没有人能逃出他的算计!竟然放虎归山,我偏要让他的算盘都落空!” “你想怎样?”江照影机灵灵打了个寒颤。 “不急,咱们等唐郁先动手。”江秋寒冷笑,胸有成竹。 运筹维幄 目送着江秋寒进了江府,一直停在街头转角处的华丽大车才姗姗离去。 司空博心有不安,忍不住回头:“江秋寒是个反覆无常的小人,少主为何不索性做了他,也省得放虎归山,日后为他费神?” “虎?他哪够资格称虎?”唐郁斜靠着车壁,懒懒地道:“他最多也就是条泥鳅,能掀起多大的浪?江照影耳根子软,又没有主心骨,若没有江秋寒压着,很容易受君墨染和李煜宸左右,反而会碍我们大事。” 杀掉一个江秋寒当然容易,要不着痕迹地让他为自己所用才算高明。 君墨染绝对无法容忍江湄嫁给柳烨,估计他会选在大婚前下手。如果这样,那他的计划就会落空。所以,必需找人阻止他。 司空博这才恍然,心中升起佩服之情:“用江秋寒来对付君墨染;以江絮替换江湄;用柳煌对付柳烨;咱们坐山观虎斗,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宝藏,江湄的安全也无虞,少主这几招棋下得着实精妙,令人叹服!” 唐郁不紧不慢地道:“高帽子先别急着戴,等事真正成了再来吹捧也不算迟。” 司空博老脸一红,垂下头嗫嗫低声道:“老朽是真心钦佩,绝无半字虚枉。 ” 唐郁把眼一闭,冷冷吩咐:“回府吧,我倦了。” “少主,”司空博忙小心探问:“可要老朽替你再推血过宫一次?” 主子年少有为,深谋远虑虽是好事,然而运帱帷幄也颇耗心神,只怕他身子孱弱无法负担。 唐郁心中烦闷,冷哼一声:“你放心,暂时还死不了!” “少主~”司空博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去查一下,”唐郁以手撑着额头:“看君墨染和李煜宸到了何处?最好别让他们见着江湄,更不能让他们把江湄从定远候府带走,明白吗?” “姓君的行踪诡秘,自日格桑城外惊鸿一瞥之后一直未见其踪。”司空博面有愧色:“天下第一庄在啖星有分舵,属下估摸着姓李的进了城当去分舵调派人手,一直让人盯着那边,一有消息就会立刻回报。” “会不会情报有误,姓君的根本就没出塞?”司空奕旁听了许久,一直插不进话,这时疑惑地道:“他现在自顾不暇,哪有余力来追藏宝图?” 虽说那黑脸大汉神威惊人,但世上能征惯战者众,未见得只有他一人! “二弟此言差矣~”司空博摇头:“君墨染那人深藏不露,他现在正是山穷水尽之处,唯有背水一战,找回藏宝图才有可能一血前耻,重打翻身仗。 ” 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小心地看了唐郁一眼,见他没什么表情,这才接着往下说:“况且,他对江湄余情未了,眼见她身涉险地,怎会不来?” “哈~”司空奕忍不住哧笑:“大哥你傻了?他被江湄休离,邀月举国皆知,避之唯恐不及,杀之犹嫌不能泄愤,怎么可能千里迢迢地追在她身后,求她回心转意?” “情之一字相当微妙,非当事人不知其滋味。”司空博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咱们眼里看来不可理喻,他做起来却甘之如饴,这才是爱情。” “大哥~”司空奕听得一愣一愣,忽出奇语:“你也没讨过婆娘,怎么懂得这么多?” “咳咳~”司空博老脸一红,瞪他一眼:“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啊!难道非要娶了妻生了子才知道么?” “我明白了,”司空奕恍然:“江湄现在就是一块上好的五花肉,大家都想去吃一口,对不?” “呸~”司空博曲指敲了他一个爆栗,叱道:“不会说话,就别乱插嘴,没有把你当哑巴!” 竟然把江湄比成五花肉,小心主子剥了他的皮! “嗯~”唐郁皱眉,把话题拉回来:“柳烨那边,也该安排些人手,找着机会要跟那傻丫头通通气。” 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不知她现在情况怎样? “姓柳的对江姑娘看得极严,好象还没给她机会出门。”司空博一五一十地把收集到的情报汇报:“不过,雪球已然跟进了柳府,只要查出她住哪个院子,往里加个仆人传递消息应该不成问题。” “传递消息?”唐郁不满地冷哼:“这种程度怎么够?要想办法把江湄从定远候府调出来,我要直接跟她说话。” 以她那个死心眼的脾气,能不能忍受柳烨的逼迫,配合他把这场戏演好还很难说。 所以,并不是他想见她,而是情况需要,他必需跟她见一面,亲自说服她,对吧? “少主何必亲自跑这一趟?就算见到怕也没那机会单独跟江姑娘说话。”司空奕听到这里,忙自作聪明地进言:“倒不如少主修书一封,由属下乘夜偷进定远候府,交给江姑娘,岂不是简单得多?” 唐郁俊脸一沉,冷冷地斜睨着他:“你的意思,本少爷多此一举?” 司空奕怔了一下,忙辩道:“不是……” 司空博忙曲肘撞了他一下,陪着笑脸道:“二弟你懂什么?书信万一落入敌人手里,泄露了咱们的计划,后果不堪设想。少主天纵英明,他说要亲见江姑娘,自然有他的用意,咱们凡夫俗子,哪里想得到?” “是哦?”司空奕不疑有他,拍一下脑袋恍然道:“还是大哥和少主想得周到。哈哈,我这笨脑子,只会胡出主意,当我没说。” “少主放心,”司空博微微一笑,道:“属下这就去与柳煌联络,勿必替少主争取一次与江姑娘相见的机会。” “嗯~”唐郁这才满意地阖上眼睛:“去吧,别拖得太久。” 余音绕梁 昭阳殿里,绿珠小心地侍弄着柳烨折来的梅花,插了一瓶摆在窗前妆台上,回过头问:“小姐,漂亮吗?” 姜梅托着腮,怔怔地望着窗外漫天的雪花:“这雪啥时才会停呢?” 绿珠抿唇一笑:“听说这边有时一场雪可以连着下小半个月呢!这才哪到哪啊?小姐可是冷了?要不,我替你加件大氅吧?候爷送了一件过来,刚好可以一用。” “那不成俄罗斯了?”姜梅一惊,默然低喃。 “谁惹你不高兴了,要把什么东西给撕了?”柳烨醉意微熏,春风满面地走了进来。 绿珠忙屈身行礼:“候爷~” 姜梅冷着脸,也不肯解释,默默地凝视着窗外。 柳烨也不以为杵,靠过去在她身后站定:“说到赏雪,宫里头除了寒香殿,就只有五弟的雅岚殿最是适宜。正好那边送了贴子过来,邀咱们过去一聚,你若是……” “抱歉,”姜梅打断他,冷冷地道:“我倦了,要去你自己去。” 当着绿珠和一干宫女的面,柳烨连碰两个钉子,心头火起,把脸一拉:“江湄,你当这里是靖王府呢?别给脸不要脸!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姜梅一言不发,起身往外就走。 “站住,你去哪?”柳烨厉声喝道。 姜梅头也不回,冷笑道:“既然非去不可,何必假惺惺地问我的意见?一切随候爷做主就是。” “江湄!”柳烨大喝一声。 “小姐~”绿珠心头一震,悄然拉了拉姜梅的袖子:“你且忍一忍吧,啊?” 柳烨大踏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睨着她道:“江家在啖星还有这许多产业,上上下下百多条命可全捏在我的手里,你自己掂量一下,别到时说我没有提醒你!” 姜梅气怒交加:“柳烨,你真卑鄙!” “识时务者为俊杰,”柳烨面色铁青,冷着脸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也不会亏待你,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何苦硬要往南墙上撞?” 要她忍气吞声嫁这衣冠禽兽,她情愿在南墙上撞死!可,君墨染担忧的声音忽地闪过脑海:“湄儿,暂且忍耐几日,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 ” 好吧,她忍! 闭上眼,努力调匀了呼吸,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平静:“雅岚殿在哪?” 雅岚殿,苍松翠柏环绕,雕栏玉砌,因鲜有人走动,积雪平整如镜,除偶有几名太监宫女在扫雪清道外,四处一片静谧。 霜风徐徐地吹来,姜梅冷静不少,胸中愤怒惶恐激动忧急的情绪渐渐地平息下去——事已至此,焦急无益,保持冷静理性的头脑,才有机会摆脱困境。 为什么见到君墨染之后,心却乱了呢? 一阵优雅的琴音,夹在风雪里断断续续地传了下来。 “五弟好雅兴,正对雪抚琴呢!”柳烨驻足听了片刻,唇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的微笑:“咱们快走吧!” “急什么?”姜梅神色冷漠,淡淡地顶了回去:“左右是在他的府上,还怕他跑了不成?” 柳烨眼望着幽深的庭院,低低地道:“我有三年未见着五弟了呢,不知他的腿疾可好些了?” 姜梅听他语气颇为感慨和关怀,不觉微微一怔,偏过头去看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冷血暴戾的家伙,也有心中柔软的一面呢! 越往里走,琴音越清晰。 如珠玉相撞,似清泉叮咚,纯净无暇,曲折悠扬。明明是大雪纷飞,却令人犹如置身春日的烟雨江南,让人如沐春风,竟是通体舒畅,说不出的舒服畅快。 “我还以为你心中除了权力再无其他,原来候爷也会关心人?”姜梅沉默片刻,装做漫不经心地嘲讽。 “五弟例外……”柳烨的声音嘎然而止。 姜梅暗自奇怪,抬头一看,他微张着嘴,愣愣地呆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的亭子。 顺着他的目光往上一瞧,轰地一下,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 老天,是李煜宸,她居然看到李煜宸! 他轻裘缓带,一袭白衣胜雪,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唇似涂朱,长眉入鬓,一头长发只用一条雪白的丝带束着,在狂风里舞动,远远望去,真真是飘逸如仙,风流雅致之极。 他的身边坐着一名紫衫男子,眉眼如画,青丝如瀑,垂在肩后,身前摆着一张七弦琴,修长的十指翻飞如鹤正熟练地拨弄着琴弦。 然而,此时再美妙的琴音在姜梅的耳里都已是听而不闻,象是脚下有颗钉子将她牢牢地钉在原地,一双美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心脏咚咚狂跳! “铮”地一声,琴声终于断绝,余音袅袅,没入漫天的风雪之中。 亭子内外一片寂然,竟然无人叫好。 “三哥,”紫衫男子柳烁放下膝上名琴,展颜一笑:“好久不见?” 柳烨望着他,张了张嘴,竟没有发出声音。 李煜宸,怪不得他在城中遍寻不获,原来他竟大摇大摆地进到宫中! 柳烁不觉有异,目光落到姜梅的身上,眼中添了一丝羞涩:“这位想必就是未来的三皇嫂了?” “啊,”柳烨这才如梦初醒,下意识地握紧了姜梅的手,缓缓地踱了过去,在李煜宸的面前站定,略带些挑衅地道:“五弟,她就是江湄,十日后就是你的三皇嫂。” 好,就算李煜宸进到皇宫又能怎样?婚期已然定下,这里是啖星,是他们柳家的天下,不是他的天下第一庄,他就算医术再高明,武功再绝世,智慧再过人,又能奈他何? 切脉 “无风,”李煜宸掀眉,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别来无恙?” 柳烨神色一僵,眸中隐隐有火光在跳跃。 他在靖王府当管家为的是藏宝图,然而这在一个皇子而言,尤其是高傲如他自是视为奇耻大辱,不愿别人提及。偏李煜宸一照面就直戳他的死穴,让他如何不恼? 柳烁茫然不解,目光来回在三人身上绕,好奇地道:“谁是无风?” 柳烨定了定神,恢复冷静淡然,轻描淡写地回:“是三哥在外面走动所用的化名。” “是吗?”柳烁不疑有他,一脸艳羡地道:“若是我也有机会到外面去瞧瞧就好了。” 姜梅心中一动,忽地想起坊间关于这个五皇子的传闻,不觉生出怜悯之色。 听说他天资聪颖,偏五岁时突然患上一场急病,病好后双腿不遂,再也不曾站起来过。所以,这一辈子都没有出过皇宫。 “会的,”柳烨上前一步,将手搭在他的肩上,郑重地道:“三哥向你保证,定会遍访名医,替你治好腿疾!还要带你去游遍各国,见识各地风土人情。” “不用了~”柳烁笑得一脸纯稚,伸手拉住李煜宸的衣袖,目光中满是信赖和崇拜:“煜宸已是天下最有名的神医,何需另请他人?” 柳烨一怔,微侧过身来望着李煜宸,眼中迸出冷光,几欲杀人。 李煜宸,你若敢利用欺骗纯洁无辜的五弟,我必然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嘴里却微笑道:“五弟说得是,有千手医圣在此,何需挂怀?五弟恢复行走,必是指日可待之事。” “哈哈,”李煜宸仰面打了个哈哈,反手握住柳烁:“医者父母心,煜宸自当竭尽全力,不教两位失望。” “哎呀,”柳烁见姜梅呆站着,一直插不上话,歉然地道:“别只说我了,请三嫂坐下呀~” “梅子,”李煜宸这才转过头望向她,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力持淡然地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梅子,我终于找到你,这辈子再也不会放手! “真的,好久不见~”姜梅鼻间微酸,瞬间哽咽。 日格桑一别,如今重逢,算来不到半月却恍如隔世! “怎么,你们认识?”柳烁惊讶之极:“好象交情还挺深?” 看三皇嫂的表情,眼睛都红了,好象要哭了呢? “嗯~”李煜宸心中升起怜惜与愧疚,目光绕在姜梅身上,久久不肯收回,意味深长地道:“我们认识许久了。 ” 久到已有一百年,深到永远忘不掉! “哦?”柳烁饶有兴致地追问:“怎么认识的?说来听听?” “五弟,”柳烨不愿意把话题绕在他二人身上,及时插了进来,一语带过:“你三皇嫂体弱,煜宸替她把过脉,开过几张方子,如此而已。” “这样啊~”柳烁并不傻,李煜宸看她的目光,象是恨不能把她吞没!这绝不是一般的医者与患者之间的感情。 但是,江湄马上要嫁进他们柳家,他不愿意让三哥难堪,聪明地不再追究。 李煜宸哪里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由分说伸手扣住了姜梅的手腕,故做惊讶地道:“梅子,你脸色不对,可是哪里不舒服?” “李煜宸~”柳烨阻拦不及,悖然变色:“你想干什么?还不放手?” 岂有此理,当着他的面敢染指他的女人? “我不惯北地风雪,想是昨夜受了些凉。”姜梅顺势撑着额头——她肤色本就白皙,加上今天心情几起几落,被这北风一吹,不必装已然很虚弱。 柳烁啊地低叫一声:“是我不好,竟让几位在此吹风,若是因此让三嫂受凉那可罪该万死了!所幸有煜宸在此,快替三皇嫂把把脉吧~” “不用了~”柳烨一掌击了下去直切李煜宸的腕脉:“湄儿若不舒服,自会请太医疹治,何必劳烦李公子?” 李煜宸侧身轻松闪避,似笑非笑地睨着他,半真半假地道:“梅子的身体状况我最清楚,所谓一事不烦二主,还是我替她看的好。这里是啖星皇宫,无风莫非怕我把她拐跑了不成?” “哼!”柳烨被激得傲气上扬,冷声道:“我谅你也没那个本事!” “既如此,请五皇子辟一间静室,让在下替梅子好好把把脉。”李煜宸打蛇随棍上,提出要求:“天寒地冻,大婚在即,若是因此缠绵病榻误了婚期那可不好了~” 一言点醒梦中人。 柳烨心中一动,瞥眼去瞧姜梅,纤腰一握,俏脸白得似雪,好象风一吹就要倒,确实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红润,不禁心生犹豫。 姜梅性子倔,若逼得太紧,万一病倒了,那可就糟糕了!反正自己在一旁守着,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柳烁瞧了柳烨一眼,见他并不反对,自嘲地笑道:“我这雅岚殿别的没有,就是清静,随便哪间屋子都是静室。” 于是一行人移步偏殿,宫女奉上热茶,姜梅更是披着狐裘,脚边放了两个炭盆,身上揣了个暖手的炉子,热得额间微微见汗。 李煜宸在她面前坐了,修长的二根手指微微撩开她的长袖,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皓腕,轻搭上去,微闭上眼睛沉吟不语。 “还好,”片刻后,李煜宸收回手,埋头写了一张方子递过来,微微一笑:“没什么大碍,只略受了些风寒,主要是忧思过度,切记放开胸襟,少思勿念为佳。” 柳烨在一旁瞪圆了眼睛盯着,见他开完方,忙劈手抢过药方在手,匆匆扫了一遍,并无可疑,越发惊疑不定。 他究竟搞什么鬼?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莫非真只为替江湄看病? 单刀赴会 直到带着姜梅回了昭阳殿,柳烨依然有不安,李煜宸开的那张方子反复研究了十几遍,几乎要把纸看穿揉烂,这才肯相信他果然是“纯看病”,并未玩什么花样! 即便如此,他也不肯将这方子交到姜梅的手里,唯恐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为他所知的暗语,传递了什么消息。 他对李煜宸的医术倒是深信不疑,也怕姜梅婚前病倒,婚礼被迫取消,坏了大事,因此照着这方子把次序打乱了,让太医院煎了药送过来给姜梅服用。 姜梅一日之间接连见到君墨染,李煜宸和江照影,心中大定,心知自己并不是孤军奋战。有了这三支生力军,若是还不能脱困,那也算是天意,如之奈何? 她情绪稳定下来,慢慢恢复淡定,对柳烨也不似之前尖锐,还能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句话。 柳烨对她的转变,瞧在眼里又惊又喜,自然而然地也不再疾言厉色对她。两人似乎又重新找回些当初在靖王府那种惺惺相惜之感。 然而,时移势易,毕竟两个人不论是身份还是地位,甚或是彼此之间的关系与当日在靖王府时已是天差地远,又怎能回到从前?只能各自感叹欷嘘,暗暗伤怀。 用过简单的晚餐后,天色已全黑了下来,柳烨虽有不舍,倒也守礼地离去,并不多做纠缠——左右再过十天就是他的女人,不必徒然惹她反感。 这时太医处派了太监把姜梅的药送来,在门口让柳烨的亲信检查后确定无可疑,这才送到姜梅的房中。 绿珠调了蜂蜜水过来侍候姜梅喝药,回过头,忽见姜梅一脸欢悦,不觉诧异:“小姐,这药有这么好喝么?瞧你高兴得,象捡了宝贝~” 姜梅笑意盈盈,斜睇着她道:“可不是得了宝贝吗?不信,你尝尝?” 她就猜到事情没这么简单,只想不出他是如何运作?刚才喝药,竟喝出一颗蜡丸来,不禁莞尔——也只有他,才能想出如此精灵的鬼主意吧? 绿珠鼓着颊,嗔道:“小姐,你不想喝药,也不必拐着弯骗奴婢帮你喝吧?” “不喝算了,”姜梅捧起药碗,一口气将苦涩的药汁喝了个底朝天,拧着眉道:“快给我糖水,苦死我了!” 绿珠笑吟吟地把蜂蜜水端过来,收拾了桌上的药碗离去。 姜梅乘机把藏在指间的蜡丸捏碎了,掏出里面的纸条迅速瞄了一眼,纸上只有一个蝇头小字:等。 姜梅怔住。 等?这是什么意思?是让她稍安勿躁安静地等待救援,还是说他今晚要来见她,教她不睡等着他来? 柳烨就在隔壁房间住着,外面层层守卫,防守严密,哪里进得来? “小姐,”绿珠去而复返,见她对着桌子发呆,不禁奇道:“还不睡?” “哦,就要睡了。”姜梅回过神,和衣卧到床上,扯了被子盖住自己。 “这哪行?”绿珠骇笑:“裹得象颗粽子怎么睡啊?” “我怕着了凉,就这样吧。”姜梅惦记着纸条上的字,怕李煜宸晚上来找她,哪里肯脱衣?胡乱找借口推脱。 “那至少也该把大氅给脱了啊?”绿珠拗不过她,只得勉强劝她把大氅脱了折好放在床头,这才熄了灯离去。 姜梅哪里睡得着?又怕碾转反侧惊醒了外间的绿珠,只得直挺挺地躺着,度日如年地倾听着外面的更声,好不容易挨到二更,这一天情绪起伏不定,又喝了这一碗定神安眠的药汁,哪里还撑得住,眼皮渐渐酸涩,终于沉沉睡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天已大亮,忆起那张蜡丸上的字,她霍然而醒,猛地掀开被子跳了下来。 糟糕!她居然睡过去了!不知煜宸昨晚有没有来? 绿珠拿了衣服过来刚要服侍她换上,被她唬了一跳:“小姐,你要什么?” “昨晚,没什么事吧?”姜梅小心翼翼地抬眸观察她的表情。 嗯,看她的样子,象是没什么事发生,难道是她猜错? “没有,”绿珠一脸莫名地反问:“小姐认为该有什么事吗?” “不是,”姜梅忙把话拗回来:“第一次宿在宫里,不习惯,怕有人召见。” “小姐逗我开心呢?”绿珠掩着唇偷笑道:“皇上就算要召见小姐,也要等天亮啊,哪有半夜召见的道理?又不是军机大臣。” 主仆二个说话的功夫,柳烨已洗漱完毕过来接她。两个在宫里用过早餐,又去德妃和皇后宫里辞行,折腾了大半天,直到中午才返回定远候府。 凳子还没坐热,一张拜贴就送了过来。 “唐郁?他来做什么?”柳烨瞧了贴子,不由心生警惕,低声询问危:“他带了多少人来?” “就他一人,并无长随。”危如实回答。 “司空大、二先生都没带?”柳烨有些不敢相信。 自认识唐郁以来,司空博和司空奕这对哼哈二将从未离过他左右,突然间一个也不带,是什么意思? 欺他府中无人,还是主动示好?从唐郁的过往为人脾性来看,后者可能性不大,前者居多。 “是。” “奇怪,他想做什么?”柳烨皱眉。 不能怪他多疑,这原本就是个敏感的时刻,偏唐郁还做出有违常理的事情。 “候爷,要不要属下去回绝他?”危察言观色,惴测着他的意思。 “不必~”柳烨冷哼一声,摇手阻止他:“他单刀赴会,我却不敢见他,传出去必然落人笑柄。让他进来,看他究竟说什么,再做打算。” [卷]正文 明人不说暗话 花厅前,唐郁拥着一袭雪白的狐裘绰然而立,俊美无俦的容颜上挂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迷惘。 自懂事以来,他已习惯于策划。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是无的放矢,必需经过周密的考量,制订一个详细的计划,把每一个细节都算计进去,然后严格地按此操做执行,绝不容许出现任何偏差。 至今为止,从无例外。因此,他得到了所有他想要的东西,也击败了所有他想击败的人,更达到了一切他想达到的目标。 他是打算找机会见一次姜梅,然而不是现在,不是此刻,不是在他还没有精心准备的情况下仓促而来。 计划中的那次会面,出场的时间和地点都拿捏得十分精准,完美得不容任何人破坏——即便是柳烨,也不能阻止。 宫里传出的消息,江湄生病了。 怎么能不病呢?江湄能挺到现在,已经坚强得超乎了他的想象——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办法如此从容地面对这一连串的变故吧? 他对自己说,就只看一眼,只要确定她还能坚持到他的计划完成他就离开。 隔着一条街,侍卫和宫女们簇拥着他们出了宫门,上了停在禁城外的定远候府的官轿。 他得承认,尽管有些忧郁,她还是比他想象中要健康开朗得多——甚至,她的步履还能算得上轻快。 然而,在转身的一瞬间,风掀起车帘,树上的积雪悠悠扬扬地飘落,他看到的一张宁静优雅的脸,眼角那一点光,在冬阳的照射下亮得几乎刺目——她那飘乎的眼神,略带着一点伤感的笑容里,他清楚地看到了她内心深处的慌乱和无措,象一朵不知何时会融化的雪花。 刹那心动! 心悸于她这样无助的一面,心悸着这看似明朗的女子其实如此脆弱,心悸她总是在人前强装坚强,却在无人知的暗处独自凄惶…… 他想见她,想告诉她不要害怕,想要她相信他,想替她抹去所有的烦恼和困惑,他等不到计划的执行,等不到更完美的时机! 生凭第一次,他做了件计划外的事情——没有通知任何人,悄然站到了定远候府的花厅外,象个傻子似地在这里吹着风,忐忑地碰着不知什么时候降临的运气…… “候爷,”虚自门房处直奔而来,拦住了正步往花厅的柳烨:“有拜贴!” 柳烨皱眉,微有些不悦:“没看到我正要去见客人吗?让他先等等。 ” 虚拿着贴子的手微微有些抖,是兴奋使然:“候爷,江富求见,是江富!” 七里街一役,江秋寒固然是屈死江底,不得善终,柳烨也是一败涂地,至今不知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样? 另外一个关键性的人物——江富也悄然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在所有人都认定他必死无疑的时刻,谁想得到他会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啖星,并且投贴求见候爷呢? “江富?”柳烨顿住脚步,诧异地回过头:“江府的管家,江富?确定是他本人,不是别人冒充?” 虚没有说话,只上前毕恭毕敬地把拜贴呈了上去。 真或假他说了都不算,必需得候爷亲自与他见面谈过话才知,不是吗? “嗯~”柳烨并没有去接那张贴子,却迅速地掂出了轻重,转身调转了方向:“先见江富,带他去偏厅。” “草民江富,叩见定远候,祝候爷千岁千岁千千岁。”江富在虚的引领下进到书房,快步前躬身行了一礼。 “你是江富?”柳烨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并未急着要他起身。 江秋寒微微一笑,目光在虚和危身上绕了一圈,并未做答。 柳烨挑眉,示意虚和危出去,目光冰冷地道:“你究竟是谁?如实招来,休得再装神弄鬼!” “候爷,实不相瞒,在下江秋寒。” “江秋寒?”柳烨倏地坐正了身体:“他不是死了吗?” “死的是江富,”江秋寒抬手,缓缓揭去脸上面具,声音里有一丝掩不住的得意:“侥天之幸,在下逃过一劫。” 柳烨烨定定地瞧了他许久,冷然嘲讽道:“什么侥天之幸?我看你是托了唐郁之福吧?说吧,唐郁派你过来做什么?” “唐郁这小贼,害得老朽一船人尽殁,损失巨大不说,还险些丧了性命,到现在都只能隐姓埋名,苟延残喘地活着,几乎可说是家破人亡!老朽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又怎会受他驱使?”江秋寒的眼里迸出寒光。 “哦?”柳烨玩味地轻敲桌面:“这么说,你是要借助本座之手除你心头之恨的?” “候爷高明~”江秋寒被他一语道破心事,也不恼,微微一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候爷既然要娶湄儿,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丈人有难求女婿援手,也不算丢脸吧?” “哈哈哈~”柳烨仰天大笑,忽地敛了笑容,冷然道:“你倒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个什么烂东西,也敢在本座面前自称老丈人?” “怎么,难道候爷九天后要大婚的女子不是江湄,老朽的二女儿?”江秋寒面不红心不跳,有恃无恐。 “江湄是江湄,你是你!别想混为一谈!”柳烨表情冷厉,并不买他的帐。 岂有此理,打秋风竟打到他定远候府来了? 江秋寒神情笃定,眼里含着算计:“候爷,怎么说我也是湄儿的亲爹,你如此待我,就不怕湄儿知道了伤心?” 据他的观察,湄儿这孩子看似纯鲁,其实倒有些手段,君墨染,李煜宸,,唐郁,柳烨……不论哪一个都是跺跺脚能让地震三震的角色。偏偏这些男人对她都颇有好感,他若不懂得善加利用,那才要遭天遣呢! 科学是什么鬼? “候爷,不必远送~”江秋寒告辞出来,步履轻快地走出定远候府,回过头望着身后深深的庭院,自得意满地笑了。 唐郁,你想利用我,操控我,没有那么容易!我江秋寒岂是好欺侮的主?最终驴死谁手,还得走着瞧! 柳烨久久地凝注着他的背影,良久才举步离开:“走,去见唐郁。” “候爷,”危自花厅那边过来,拱手禀报:“唐郁久候不耐,已告辞走了。” “走了?”柳烨皱眉:“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 “算了,不管他。”柳烨想了一阵,猜不透唐郁的心思,掉头进了书房。 当一切归于沉寂之后,轩窗下一堆白雪忽地动了起来,雪球自地上一跃而起,摇着尾巴朝瑶华院走去。 “你说什么?”姜梅大吃一惊,扔下手里的书,霍地站了起来:“江秋寒到了定远候府?这不可能!他明明已经死了,是我亲手验的尸,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不要忘了,他的头一直没找到,而且鬼才知道你那个用气味确定死者的方法正确率有多高? 雪球懒懒地趴在地上,绝口不提自己误导姜梅的事情。 “不对啊,”姜梅在房里来回踱着步,蹙着眉苦思:“这个方法肯定没错,那是经过科学证明的!哪里出错了?” 如果江秋寒没死,那么葬在江家祖坟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伪装成江秋寒?等一等,会不会她一直想错了?剥掉尸体的掌纹,目的不是为了证明他不是江秋寒,恰恰相反,是要她无法否认他不是江秋寒? 可是,目的呢?杀了这么多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掩盖住江秋寒还活着的假象,目的是什么? 是他手里的那半张藏宝图,还是把所有人的视线从江秋寒的身上转移开?但不论是什么理由,江秋寒与那幕后之人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 科学?那又是哪只鬼?谁的手下?君墨染还是李煜宸? 雪球的眼睛跟着她来回转动,不满地问。 “科学不是哪知鬼,更不是谁的手下,它是真颠扑不灭的真理~”姜梅随口答,忽地站定回身,望着雪球:“会不会是你判断错了?” 当初之所以做出江秋寒已死的判断,依据的只是雪球给出的答案,除此之外,并无任何旁证。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太过草率了! 你现在是想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了? 雪球心虚地一蹿老高,愤怒地冲她呲着牙。 “算了,”姜梅忽地气馁,颓然跌坐到椅子里:“怪你有什么用?是我的错,我太轻率了~” 做为一个法医,缺乏了严谨的工作态度,以致犯下了致命的错误!说穿了,是之前的案子破得异乎寻常的顺利,让她松懈,也助长了她的骄气。 仗着比别人多掌握了点现代法医的知识,轻视了罪犯的狡猾,忽视了物证的重要性,凭自己的直觉断案,怎么可能不出错? 好吧,我确实没闻出来,也有一点错。 雪球良心发现,低低地嘀咕了一句。 “不关你的事~”姜梅心生感动,蹲下去轻轻地拥住它:“你已尽了自己的力,是我考虑问题不全面,太过自负,心里明明有疑惑,却轻易地被混过去了。” 吃一堑长一智,她要汲取这次的教训,以更严谨科学的态度来完成每一次解剖,绝不愧对法医这二个字。 那个混蛋要做现成的岳父,出卖了少主,将错就错把你嫁给柳烨,享到手的荣花富贵,你怎么办? 雪球不太自在地挣脱她的怀抱,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它不太清楚人类的思想,这对亲父女,品性脾气上差得未免太多了吧? 父亲如此急功近利,工于心计;女儿却视富贵于浮云,半点心机也无。果然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啊。 “放心,”姜梅淡淡一笑:“我绝不会如他的意。” 江秋寒与柳烨联手又如何?她可不是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江湄江二小姐,只会愚忠愚孝,盲目听从父命,乖乖接受摆布! 呃,你要小心,我好象听到他们说必要的时候会下药。 雪球忍不住把打算只透露给主子的消息,施舍一点给面前这个傻妞。 没办法,它若不提点一二,她很可能被地卖了还给人数银票。而偏偏,它被派到这里来,除了监视,还有一项任务是保护。 “下药?”姜梅怔了怔,忽地笑了。 古人就是古人,迂腐顽固偏又喜欢自作聪明。自以为占有了女人的身体,就可以掌控她的心灵。他们也不想想——她若是在乎这个,哪会大张旗鼓地休了君墨染? 你脑子没问题吧? 雪球狐疑地瞪着她——真是个怪女人,别人听到这种惨案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还是自己亲爹一手主导,就算不当场吐血,至少也会迎风悲泪,哀叹身世堪怜吧? 她倒好,居然笑了? “是他们的脑子有问题~”姜梅冷笑。 柳烨,她真是错看了他!之前还以为他只是热衷于名利,或是生在皇家若不相到倾轧就没有活路,多少有些不得已。没想到,他居然想用这样卑鄙的方法来迫她就范? 你想个办法说服柳烨,让他允许你带我出一次门吧。 雪球摇了摇头,稍稍鄙视了自己一把——得,对这傻妞抱着幻想是它的错,还是自己的主子靠谱一点! “出门?”姜梅暗自沉吟,掂量着这个可能性有多高。 撇开婚期在即不谈,目前在啖星暗中潜藏的就有君墨染,李煜宸,唐郁三个对手,面前活生生站着一个敌对势力:柳煌。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获准在定远候府外单独行动的机率是零。 任务 唐郁啊唐郁,放着一大堆的正事不做,却在这里吹风浪费时间,你究竟是抽什么风? 猛然清醒过来的唐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定远候府。 “少主~”司空博正急得团团,听到下人报说唐郁回来,大喜过望,急忙迎了出来:“你去哪了,也不交待一声,属下……” “我倦了,想休息~”唐郁抬手打断他,表情阴郁。 “是~”司空博紧走两步,追上去禀报:“方才属下已与安国候协商好了,后天安排个机会见江小姐~” “取消~”唐郁臭着一张脸。 “是~啊?”司空博吓了一跳:“为何要取消?” 他没听错吧?之前明明是很记挂她的样子,怎么出去一趟就变了呢? “没那个必要。”唐郁冷冷地答。 江湄太可怕,只一眼就足以影响他的情绪。他怕与她多说几句,会忍不住带她走,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偷瞧他阴郁的脸色,司空博不敢再问,蹑手蹑足地退下:“是~” 姜梅嘴里说是不怕,到底还是提心吊胆,唯恐上了他的当,这几日格外小心,几乎寸步不离雪球。 举凡吃穿用品无一例外,通通经过雪球的检验,确定安全无虞才敢碰触。 绿珠初时对此自然是困惑不解,姜梅也不解释,只搂着雪球不撒手。渐渐的,绿珠也就自行演绎归结为她有怪癖,见怪不怪了。 那几个男人在最初露了一面之后,仿佛约好了一样全体销声匿迹,就连江照影也只中间送聘礼来过一回,却碍于礼法,两兄妹未能得见,之后更是不见踪影。 时间飞快流逝,转瞬到了大婚之日。 定远候因献上圣武皇后的天书,龙心大悦,特赐他在东宫内完婚。这项殊荣一出,天下皆惊,安国候更是气炸了肺! 皇子未封太子却在东宫完婚的,定远候柳烨是千古第一人!皇上此举的背后喻意不言自明,柳烨自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朝中许多执观望态度的人,纷纷改弦更张,涌到定远候府贺喜。 大婚前一天晚上起,姜梅终于获准回到江家在啖星的府砥。江府里明岗暗哨侍卫增加了三倍有余,几乎可说连只苍蝇都飞不进。 姜梅子时就被喜婆折腾着沐浴更衣,梳发盘髻,换上凤冠霞帔。为怕弄坏了头型,这一晚只能由两个丫头扶着靠在床头打几个盹。好容易熬到天亮,吉时至,外面鞭炮齐鸣,定远候府的花轿临门。 辞别了长兄,在喜婆的搀扶下上了花轿颤悠悠地向皇宫进发。 这一路上的热闹繁华和气派自不必说,浩浩荡荡进了皇宫,直奔东宫景阳殿,在那里落了轿,自有宫中的嬷嬷接手了喜婆的工作,将她搀进了一间静室。 姜梅暗暗奇怪——电视上婚礼都需先三叩九拜,拜了父母高堂和天地再入洞房,她这倒好,没有新郎直接就进了洞房了? 正枯坐无聊,忽听脚步声起,有人自外走了进来,姜梅正在猜度来者的身份,嬷嬷已曲身行礼:“定远候吉详。” “下去吧~”柳烨满面喜色,挥手令嬷嬷退到房外:“这里暂时不用侍候。” 姜梅暗自揣度着他的来意,倒也不急着搭腔。 只需顺利过了这一关,眼前俏美可人的女子就要成为他的妻!多么奇妙的一件事,两个原本素不相识的男女,因了月老的一根红绳,这辈子相互牵引,密不可分! 柳烨静静地凝视着她,一时情怀激荡,竟致鼻酸。 他轻轻地伸出手,隔着柔滑轻软的大红盖头,轻轻地描摩着她的五官,一遍遍,小心翼翼,仿佛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地刻在心底。 “你干嘛?”当他的手指落在她的樱唇上,姜梅心头一颤,终于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偏头避开他亲昵的举止,抑制不住内心的厌恶,冷冷地喝问。 “湄儿~”柳烨微微俯低身子,伸出手怀住她的肩,在她耳畔轻声呢喃:“别动,让我抱抱你~” 她小小的身子在他的怀中颤抖,如此柔弱,如此迷人! “滚开,不要碰我!”姜梅脑中警铃大作,奋力推搡,大红的盖头飘然滑落到地上。 “湄儿~”瞧清她圆睁的俏眼里那愤怒的火焰,似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柳烨神情一僵,血色涌上俊颜,手底下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加大:“不要抗拒我,你马上就是我的妻,专属于我的女人!” “你做梦!”姜梅咬牙低叱,拼力反抗。 “啧啧~”一道讥诮的男音蓦地响起,令屋子里扭打的两人迅速分开。 “三弟,”柳煌袖着手踱了进来,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转,嘲讽地调侃道:“你也太猴急了吧?父皇交待的任务还未完成,就忙着唐突佳人,难怪弟妹要恼你。” 柳烨冷着脸,一言不发,弯腰拾起地上的盖头意欲替姜梅重新盖上。 姜梅伸手接过盖头,却并不往头上罩,只狐疑地望着柳氏兄弟:“任务?什么任务?” 这狐狸话里有话,象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咦?”柳煌故做惊讶地睨着姜梅,啧啧连声:“弟妹不知道吗?啧,三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磨叽了这么久,只顾着偷香,重点却不说,耽搁了良辰,坏的可是你自己的大事……” “行了,”柳烨冷冷地打断他:“这是我的事,不必二哥操心。” “三弟此言差矣,此事关乎本国命脉,更兼之三弟的生死荣华全都系在弟妹的手里,我这做哥哥的怎能不操心呢?”柳煌唱做俱佳,幸灾乐祸的成份十分浓郁。 我轻轻的来 “我对湄儿有信心!”柳烨皱眉,此话说得斩钉截铁。 信心?她自己都没有,不知他的信心从何而来? 姜梅唇一弯,勉强把到嘴的嘲讽咽了回去。 “呵呵~”柳煌闻言低低地笑了,目光轻蔑地在江湄的身上转了一圈:“信心可不是你说有就有的,要做出来才行吧?” “等一下,”姜梅叫停:“若是你们讨论的内容不能让我知道,请到外面继续。若是与我有关,麻烦说得清楚明朗一点,别拐弯抹角的,烦!” “弟妹怎会以为与你无关呢?”柳煌挑起眉峰,故做惊讶地望一眼姜梅,随即又绕回到柳烨身上:“三弟若是不方便开口,就由二哥代劳好了……” “不必~”柳烨冷然道:“二哥请暂避片刻,我自己跟她说。” 姜梅瞧这兄弟二人神态,顿时了悟——说穿了,她对柳烨的价值不就在于认识几个简体字,能帮着解他那张藏宝图? “时间不多,你可得抓紧时间!”柳煌冷哼于声,悻悻地离去。 “湄儿~”柳烨望着她,欲言又止,眼底有歉疚,有企盼,更藏着隐隐的兴奋之情。 姜梅抢在他开口之前,平静地道:“我先申明,只能尽我所能地译出上面的文字,若其中藏有玄机,我可不能担保给你破译。” 她并不傻,圣武皇后既然曾经试图推广简体字,就一定有人识得这种文字——为何圣武皇后的藏宝图几百年下来都没被人发掘走? 用脚趾头猜,也知道圣武皇后必然加载了某种类似密码或暗号之类的东东在上面。使得别人就算上面的字全认得,也不懂她的意思。 她不是神仙,怎可能在第一时间里猜出圣武皇后的心意? 话说回来,从她穿过来的第一天,她的命运就跟圣武皇后挂上了钩。她也很想见识一下,传说中藏着能让人一夜巨富,甚至可以颠覆几个国家的藏宝图究竟长成什么样? “那是当然~”柳烨喜出望外,搓着手,一迭声地保证:“你只需负责解译文字即可,余下的事我来办。” 原以为要说服她一定很艰难,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这令他顿时放下心头大石,不自禁地欢愉起来。 “图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吧。” 柳烨也不知按了个什么机关,对面墙忽地无声地移开,露出一道黑黝黝的通道。 “来,跟着我。”他侧身去牵姜梅的手,声音带着讨好:“里面黑,路也不太好走,别摔着了。” “不用~”姜梅把手藏到身后,淡淡地回绝。 柳烨也不敢坚持,率先进了地道。姜梅随后跟进,两人默默地往地下走了二三分钟,转了一个弯,眼前已然一亮。 姜梅抬头一看,原来洞壁上每隔十来步就有一枝巨大的牛油烛燃烧着,洞中也宽敞起来。 柳烨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领着她七弯八拐地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终于停在一扇石门前。他伸手按向墙上的机关,石门发出扎扎的轻响,一间宽大的石室露了出来。 屋子的四角镶嵌着几颗硕大的夜明珠,闪着柔和的光线,把石室照得亮如白昼。 一幅精心装裱的山水画高挂在最显眼的墙壁上,在烟水葱笼,云蒸霞蔚之间,题着一行诗,字迹娟秀中透着飘逸,颇为大气。 心知这一行诗就是藏宝图的关键之所在,姜梅摒住了气息,慢慢地走近了一看,差点要晕倒:丫的,这啥破事啊?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圣武皇后扔下这么一颗重磅炸弹,把整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地,自己倒是不带走一片云彩,潇洒的走了! 她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有多少人为了她这首破诗,争得头破血流,弄得家破人亡?! “那个,”柳烨很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忽忧忽喜,心有惴惴地问:“很难认吗?上面写的是什么?” “不是~”姜梅揉了揉酸痛的眉骨:“你们怎知这是藏宝图?” 在她看来,这哪是什么藏宝图的谒语啊?这怎么瞧,怎么都象是一个恶做剧,还是超级恶搞的那种! “那边上不是留有题记吗?”柳烨挑了挑眉,示意她再走近些,指着一团墨染的青山道:“这里,看到没?” 姜梅凝眉细观,这才发现在那团青山隐隐,云雾迢迢的深处,尚有一行蝇头小字: 吾将毕生心血,智慧,财富,感情尽藏此图,赠予吾爱,圣武十五年五月,夏漓手书。 她终于明白,为何一张图会引发这么大的一场灾难和风波?! 这圣武皇后果然是惹祸的根苗!这样一行颇带岐义,引人贪婪的文字,她偏偏用的是繁体字! 想必是唯恐受赠人不识,故意为之?诱惑他去寻找? “这么几行似是而非的字,让人如何寻找?”姜梅忍不住顿足长叹:“前辈,就算你当自己是陆小曼,我也不是徐志摩,怎知你心里想些什么?” 她这边碎碎念,那边柳烨竖起耳朵听,心生狐疑:“陆小曼?那是谁?圣武皇后身边的宫女吗?姓徐的又是谁?圣武皇上诗上写的究竟是什么?” “呃~”姜梅照实把诗文再念了一遍,末了把手一摊:“诗我译了,至于有何深意,我委实猜不透,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柳烨恍若未觉,蹙着眉反复地诵念:“我轻轻地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安全检查 “没错~”一声朗笑,伴着一道明黄的身影忽地自密室的另一张门里踱了出来:“圣武皇后的贴身侍女,正是名唤青青,看来藏宝图要落在她身上。” 此轻非彼青,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他却硬要把二者联系在一块,这也太牵强了吧? 姜梅心中暗叹,脸上自是不敢表现分毫,盈盈下拜:“参见皇上。” “嗯,”皇帝在她身前站定,眼角含笑:“辛苦了,现在可以继续大婚了。” 柳烨大喜,正欲躬身参拜,皇帝接着道:“婚后你夫妇二人就长住宫中,半年内务必找出圣武皇后的天书,明白吗?” “父皇~”当初不是说只要江湄把藏宝图上的诗句译出即可?为何现在却要把寻找天书这样的重任交给她? “怎么,你不愿意?”皇帝微微侧身,眉宇间流露出霸气。 “儿臣遵旨~”柳烨不敢再说,躬身领旨。 皇帝击掌,几名宫女鱼贯而入,带着姜梅迅速离开。接下来又是一阵紧锣密鼓的折腾,直到华灯初上,才算结束了冗长繁琐的婚礼程序,被带离了华丽的殿堂,送进东宫。 姜梅刚坐下来喘口气,绿珠给她倒杯水润润嗓子,又拿了几块糕点给她垫垫胃,准备应付晚上的那一场战斗,忽拉一下涌进来十来名宫女和嬷嬷。 绿珠眼疾手快,一碟子桂花糕转眼全倒进了袖子。瞧得姜梅直想笑,偏一口糕点含在嘴里,没来得及吞下,差点没把自己给噎死,只得拼命捶着胸替自己顺气。 还笑!绿珠瞪她一眼,迎上去:“几位姐姐有何贵干?”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一名嬷嬷走了进来,领着众宫女屈膝见礼:“奴婢们侍候王妃沐浴更衣。” “啊?”姜梅瞠目——更衣而已,用不到这许多人吧?再说了,为了这该死的大婚,她昨晚刚洗过,大冷的天,不必洗得这么勤快了吧? “王妃,咱们开始吧?”嬷嬷站在她身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不由她拒绝地伸手去解她的前襟。 姜梅骇了一跳,忙按住衣襟,厉声道:“你干嘛?” 绿珠也变了脸色,想要上去帮忙,终究是不敢,只在一旁低嚷:“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嬷嬷使了个眼色,几名宫女架住绿珠把她拖了下去。[ ] “喂~”姜梅又气又急:“你们把绿珠带到哪里去?” “王妃,”嬷嬷口气不善,手劲更是奇大无比,眼含凛冽的寒光:“**一刻值千金,再耽搁下去,误了吉时,后悔的可是王妃啊~” 姜梅忽地明白,这哪里是要她沐浴,分明就是安检嘛!难怪这几外宫女都生得异常地高大粗壮! “这就对了~”嬷嬷见她木然放弃反抗,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早完事早了,大家都有交待,是不?” 在她的授意下,几名宫女上前,七手八脚把她扒了个精光。姜梅刚开始还左摭右挡,最后索性放弃抵抗了。 看就看吧,就当是在公众澡堂子里了——不过,大家都穿着衣,就她一个人光着,别提多别扭! “啧啧啧~”嬷嬷摸着她光洁细腻的肌肤,眼里迸出亮光,嘴里啧啧赞叹:“真是妖精般的女子,这邀月来的女子,就是水灵,难怪候爷被迷得七晕八素……” “老虔婆~”姜梅忍无可忍,冷着嗓子喝道:“你再罗嗦一句半句,信不信我明天就找人做了你?” 嬷嬷瘪瘪嘴,淡淡地道:“别拿死吓唬我。老身在宫里住了这么久,什么场面没见过?等你真站住脚了再说吧。” 姜梅无语——都说人老成精,这样一个长在深宫里的老妖孽,跟她生气,不是自个找抽吗? 等一下,她怎么全身软绵,真的连站都站不稳了呢?姜梅骇然,喝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然而,她张开嘴却只发出小猫般的喵喵声,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嬷嬷满意地微笑,示意宫女们将她抬了出来,用干净的丝绸裹了,瞥一眼姜梅,忽地拍了拍她的脸,低语道:“咱这也是为王妃好,在宫里活着,就得学会忍。象王妃这样啥都摆在脸上可不成,明白吗?” 姜梅想破口大骂,偏手脚不能动,嘴又不能言,气得流下泪来。 她真后悔!雪球明明提醒过她了,他们要给她下药的!她千防万防,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当口里着了道? “好了,送走吧~”嬷嬷俯瞰着姜梅,拍了拍掌,从门外进来两个太监,接过姜梅往肩上一扛,就这么直挺挺地抬着走人。 她清楚地感受到,走在身后的那名太监,一双手隔着丝绸缓缓地在她的足踝上游移,手掌所到之处,温度骤升。 姜梅又羞又怕,恨不能一头撞死,或是直接晕过去了事。偏她的神经格外强韧,不但没晕,反而异常地清醒! “怎么停了?”走在前面那名太监诧异地回过头:“还没到呢。” 后面的太监呲牙冲他微微一笑:“候爷吩咐,送到这边没错。” “这边是偏殿,”前面的太监左右张望了一下,惊疑不定地道:“候爷大婚,不是应该住到正殿吗?” “咱们做奴才的,主子怎么吩咐,咱们就怎么办,管那么多做什么?”后面的太监抬脚踢开一扇门:“大冷的天,早点把人送到,咱们也去喝杯酒,暖暖身子去。” “那倒是~”前面的太监不疑有他,跟着他一起进入,正欲把姜梅往内室送,忽见后者将姜梅从自己手里接过打横抱在怀里,不觉吓了一跳,失声惊呼:“你干嘛?” 偷梁换柱 走在后面的太监微微一笑,手指着他道:“倒也,倒也!” 扑通一声,走在前面的那名太监果然应声而倒。这时从暗处走出两名太监,肩上扛着一个以丝绸裹着的女子,迅速出了房门,继续往正殿前行。 他得意地一笑,将姜梅打横抱进内室,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松开绸结,把绸缎往下拉,露出一张娇美潋滟的容颜,装模做样地一揖到地:“小姐,你受惊了。” 姜梅困惑地看着他:这人不是君墨染,也不是李煜宸,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竟事先准备了替身,把她换出来了? “弟妹,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柳煌忍不住得意地摘下了面具。 “安国候?”姜梅大吃一惊,错愕地瞪大了眼睛:“怎么是你?” “你本来就应该是属于本候的!”柳煌傲然地俯瞰着她:“三弟能给你的,本候一样能给,甚至远比他给得更多!” “荒唐,这实在是太荒唐了!”若不是情况太过诡异,自己也绝对算不上安全,姜梅真想仰天大笑出来。 “告诉我,圣武皇后的藏宝图里究竟有什么?宝藏藏在什么地方?”柳煌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逼问。 姜梅瞪着他,不语。 她哪里知道?从头到尾,她都只看到一场闹剧,哪里有什么宝藏? “对了,”柳煌忽地拍了拍额头:“我倒忘了,你中了十香软筋散和娇迷离之毒,手不能动,口不能言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摸出一颗药丸,扶起姜梅的头,把药丸塞进她的嘴里,轻轻一捏下巴,迫得她咽了下去。 “说吧,圣武皇后的宝藏究竟在哪里?”柳煌迫不及待的逼问。 姜梅摇了摇头,挪开目光,打量着四周,在心里计算着逃走的可能。 “哼!”柳煌冷然一笑,将手探向姜梅的下巴,做势欲把丝绸往下拉:“不说?那就休怪本候辣手催花!” “你敢?”姜梅心中一惊,柳眉倒竖,厉声喝叱。 “本候有什么不敢?”柳煌冷笑着不怀好意地睨着姜梅:“你水性杨花,迷得姓君的丢了王位,迷得三弟忘了羞耻,就连西门世家的掌门都为你所用。本候倒要领教领教,看看你的狐媚之术如何了得?” 姜梅见他越说越不象话,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邪气,一颗心吓得怦怦乱跳,生恐激怒了他,吃了眼前亏,忙大喝一声:“等一下!” 她虽不惧疯狗,但被狗咬也不是什么好事,不如向他坦白替自己争取时间——反正,这也不是啥革命年代,柳烨也不是她效忠的对象,不必为了他做视死如归的刘胡兰。( ) “怎么,”柳煌的手留恋地停在她优美纤细的的脖颈下,挑眉略带遗憾地道:“你打算说实话了?” “宝藏是真的没有~”左右急切间也编不出谎话,姜梅索性把真相和盘托出,他爱信不信! “此话当真?”柳煌听完她的叙述,沉吟片刻,问。 “明天就会被揭穿的谎言,我何必说?”姜梅反问。 “既是如此,那便要改变计划了~”柳煌在房里来回踱了两遍,忽地停在姜梅身前:“抱歉,还要委屈你一段时间。” 他一边说,一边把绸布往上拉,盖住姜梅的脸,重新系好。 “喂,你要干嘛?”姜梅预感不妙,低叫:“不会要把我再送回柳烨那里去吧?” 这算什么?出了狼窝进虎巢,跳出虎巢还到狼窝里去? “聪明!”柳煌一边答,一边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 宝藏还未到手,那个西贝货马上就会被柳烨识穿,而姜梅留在自己身边却无法接触到圣武皇后的藏宝图,惊动了皇上万一追查到自己头上,有百害而无一利。 杀头的营生有人干,亏本的生意却无人做。英明如他,又怎会挖个坑让自己跳? 柳煌听得外边没有声音,懒得跟她多说,直接一指点了她的哑穴,扛着她就直奔新房而去。 “咦?”柳煌进了新房,原想将那西贝货换回,哪知往床上一摸,竟是空荡荡的鬼影也无,心中惊疑。 见鬼了,他明明派人把江絮送了过来,怎么不见了? “候爷吉祥~”远处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光影移动,侍卫的问安声夹杂着嘻笑轰闹之声传来。 柳煌顾不得多想,把姜梅往床上一塞,转身推开窗子跃了出去。 姜梅又惊又气,偏又动弹不得,只能任他摆布。正在暗自焦急,忽听一阵轻微的足音传来,紧接着一双铁臂摸上她的纤腰。 她心一紧,人已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浑厚暗哑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湄儿?” 姜梅眼眶一热,想要回答,偏又做不得声。 “湄儿,是你吗?”君墨染一急,略略提高了音量,摸索着去解绸袋口的结——该死,不会是情报有误,劫错人了吧? 呆子,这是什么地方,他吼那么大声做什么? “恭喜候爷,贺喜候爷~”喜房外,宫女的贺喜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快走啊,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真是个呆子! 姜梅大急,拼命吼。 君墨染沉住气,迅速抽开绸结,看到那张熟悉的俏颜和那双似嗔似怨的眼睛,一颗高悬的心已落了地。 “快,人要进门了!”姜梅拼命冲他眨眼睛。 君墨染挑眉,微微一笑,一手抱着她,伸脚从从床底下勾起被他击晕的宫女,抛到床上,拉了锦被盖上。 “吱呀”一声,门开了,柳烨醉熏熏地闯了进来:“湄儿,我来了~” 该死,跑不掉了!姜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旖旎风光 眼见柳烨闯进了新房,逃走已不可能,君墨染身子一低,果断地抱着姜梅就地一滚,蹿到了床底下。 “候爷~” “滚!” 哎呀~”几乎与此同时,惊呼声和咣当倒地的声音同时响起,柳烨推倒了侍候的宫女,步履踉跄地直接扑到了床边。 “江湄!”柳烨醉眼朦胧,嘴里胡乱地嚷:“候爷我来了,还不快迎接?” 凌乱的光影透过低垂的床幔的缝隙透了进来,姜梅一颗心怦怦乱跳,生恐被他听出不对,大气都不敢出。 “江湄?”柳烨唤了两声不见回话,酒气上涌,怒道:“你去哪里了?过来替相公宽衣!” “候爷!”宫女自地上爬起来,怯生生地道“让奴婢替候爷宽衣吧?” “本候今日大喜,岂容你这贱婢的脏手坏了本候的兴致?”柳烨本想挥退宫女,谁知抬手间扯到了床幔,身子往前一撺,大红的床幔飘然落下来,将他缠住,他脚步一歪差点摔倒在地。 “候爷!”宫女相顾骇然,拼命忍住笑,欲去搀他。 柳烨七手八脚地扯落身上的床幔,喝道:“滚,都给候爷滚!” 他回过身,忽地瞧见床上被绫罗裹住的窈窕女子,转怒为喜,趔趄着朝床上扑了过去:“哈哈,原来躲在这里呢!看本候怎么收拾你?” 完了,肯定要发现那人是替身了!他们成了瓮中之鳖,逃不掉了! 姜梅暗自低吟,闭上眼等着预想中的暴跳如雷的喝叱。 柳烨一把撕开裹在少女身上的绸缎,见到那羞中带怯,怯中有惊,惊中有恐的眼神,虽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此刻酒气上涌,心头躁热,手底下触到光洁柔软的身子,哪里还有理智? 三两下撕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扑上去不由分说就是一阵啃咬,嘴里胡乱叫着:“湄儿,心肝……” 姜梅初时因蒙混过关而松口气,接下来便是一片噼啪撞击之声,头顶上床板摇得咯吱做响,惊觉他在做些什么,虽明知他抱的不是自己,但他嘴里一直嚷着湄儿,心肝,一时又怒又气,不觉臊得满面通红。 正在尴尬不知所措之际,扣在腰间的大掌猛然加了力道,她抬眸,对上一双幽亮的星眸,狂猛炙热地盯着她嫣红的唇瓣,那点点的火花,如缭原之火,迅速在她的心底,身上燃烧。{ } 意识到在那层薄薄的丝绸下,不着寸缕的事实,她迅速地垂下眼帘,羞恼不可抑止地翻涌而上,皮肤以惊人的速度热烫了起来,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他定定地望着她,毫不遮掩对她的渴望。 她不想示弱,硬着头皮狠狠地瞪着他。然,她自以为强悍的目光,被朦胧的烛光一映,落在他的眼里,却是羞涩,娇柔,掺着点惶恐,慌乱,更多的却是渴望…… 于是,他微笑,缓缓地,一寸寸,坚决地向她靠拢。 她努力地瞪大眼睛,然在最后的一刻,她害怕了,倏地别过头。他的唇擦过她轻软小巧的耳垂,如被惊雷击中,她不自觉地轻轻颤抖,这奇异的触感几乎击溃她的防线。 他凑身过去,低头吻住她微微翕动的红唇。 咝,那久违的甜美的味道,记忆中最勾人的**触感,令他心情激荡,手已不自觉地隔着衣料温柔地爱抚着她。 上帝明鉴,她想拒绝,她真的要拒绝的! 她心脏狂跳,身体被强烈的烧灼感攥住,浑身绵软,所有的力气被抽光。薄薄的汗水不停地渗出肌肤,透着奇异的幽香,迅速弥漫在这狭小紧窄的空间里,越发的诱人。 不知何时,绸带松了,露出脖颈下一痕雪肤,漂亮精致的锁骨,被汗水濡湿的绸缎紧贴在纤细柔软的娇躯上,而她,双颊明艳,眸光如丝,衬着忽明忽暗的幽幽红烛,越发地媚艳,引人疯狂。 热,好热!身体里象藏着几万伏的高压电,浑身臊热难当。 她神智渐转迷惘,开始主动往他身上钻,微张着红唇,贪焚地汲取着一丝清凉,双手不知何时已能自如活动,却不是推拒,而是主动迎合,甚至去撕扯他的衣服。 不对!他豁地清醒,握住她急切狂躁地在自己身上移动的小手,低眸注视着她——她的眸中一片赤红,神智混沌。 该死,他们给她下了药! 他低咒一声,转头四顾,顺手拾起一只朝靴扔了出去,精准地击中了窗棂。 “什么人?” “有刺客!” 宫女的惊呼,伴着侍卫警觉地低喝,引发了一阵混乱。 虚闻讯领着侍卫赶过来,咣当一脚踢开房门,直接闯了进来:“候爷~” 柳烨发泄完毕,倒头睡得人事不知。 虚听不到回答,心里一凉,三步并做两步蹿到床边,印入眼帘的是两具交缠着的光裸的躯体。 他脸一红,下意识地回避,走了两步,忽觉不对,猛地回过头定睛一瞧,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忙轻拍柳烨的脸:“候爷,候爷,你醒醒……” 柳烨茫然地睁开眼睛,眼底一片骇人的赤红。 “候爷……”虚急忙指着他身伴的女子:“王妃她……” 柳烨眨了眨眼,一时没能回过神,怒道:“虚,你敢擅闯本候新房,想死了不成?” “候爷,她,她不是王妃啊~”虚急忙大声嚷。 “什么?”柳烨转头看到眼前被自己折磨得晕过去的陌生的女子,顿时睡意全无,霍地坐了起来,厉声吼道:“混帐,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追?” 忽啦一下,景阳宫的侍卫全体跟着他象没头苍蝇似地往外飞奔。 君墨染乘这机会抄起姜梅蹿了出来,推开窗户跃了出去,没入浓浓的夜色之中…… 别玩火 定远候妃失踪的消息象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皇城,闹得沸沸扬扬。相比沸腾喧闹的禁宫,夕颜殿显得格外的清冷,静谧。 苍鹰焦急地引颈期盼,良久,一抹人影轻烟般飞掠而至。 “王爷~”苍鹰松了一口气,忙迎上去:“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 君墨染抱着陷入昏迷中的姜梅,压低了声音解释:“出了点小状况。” “她怎么了?”瞥到姜梅烧得几近焦裂的红唇,苍鹰吃了一惊。 “去准备点水。”君墨染不答,下意识地搂紧了怀中的人儿,越过他直接进了内室,将姜梅小心地放到床上,转身拉上重重帷幕,以避免光线外泄。 “水?”苍鹰茫然。 “她中了毒,快点!”君墨染简短地下令。 “是~”苍鹰不敢多问,应声下去准备。 姜梅失去依靠,不安地蹙起秀眉,扭动身躯,双手在空中舞动,发出如小猫般低低地申吟。 “湄儿,再稍忍耐片刻,很快就没事了~”君墨染不敢碰触她,只抬起袖子拭去她额上不断渗出的细密的汗水,柔声安慰。 姜梅碰到他的身体,很快偎了上来,娇声泣诉:“热,好热~” “嘘~湄儿,你听我说~”君墨染艰难地拉下她缠上腰际的手,试图跟她沟通——天知道,拒绝她对自己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她现在中了媚药,神智不清,他却是清醒的。 他的确很想她,想得要发疯,但他更希望那是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地发生,而不是类同于霸王硬上弓的占有——如果那样,他与柳烨有什么区别? 姜梅抬起头,茫然地望着他,轻声呢喃:“墨染?” “是,是我!”君墨染大喜,将她濡湿的秀发温柔地拨到耳后:“你能认出我了?” 她雪白的脖颈上几个清晰可见的吻痕,犹如盛开的妖艳的罂粟花,让他心头悸动,不自觉地泛起一丝骄傲而满足的微笑。 姜梅忽地张臂抱住了他健硕的身子,柔软的身体如蛇般贴了上去,仰头冲他妖媚的一笑,张口咬住了他滚动的喉节。 他全身一僵,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咯咯地笑,在他愣神的瞬间已吻住了他,手滑进了他的衣襟,仿佛一个在沙漠中长途跋涉了许久的旅人,突然遇见绿洲,又怎会白白放过送到嘴边的甘露呢? 她努力地啃咬着,在发现这样可以缓解那似乎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悸动和躁热感,越发卖力地吮吸着。 他几乎要被她的热情融化,全身的肌肉紧绷着,似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她的笨拙令他想笑,可她的甜美让他沉醉,而她的热情却让他几乎发疯。 “湄儿,别玩火,你会后悔的~”他痛苦地蹙起了眉毛,手掌在身边死死地攥成拳。 姜梅没功夫理会他,小手忙碌地在他身上到处点燃火焰。他的身体凉凉的,可那些衣服却很碍事。于是,她毫不客气地将它们除掉,贪婪地汲取那点凉爽。 这甜蜜而痛苦的折磨啊,他几乎要用尽所有的意志才没有将这可恶的娇美的,勾人的小东西压到身下狠狠地怜爱。 “水来……啊,抱歉~”苍鹰放下水,面红耳赤地仓惶退出。 “该死!”君墨染倏然而惊,被漏*点冲昏的头脑瞬间清醒,狼狈地一跃而起——他居然,差一点把持不住,被一个弱女子非礼了? “墨染?”失去依恃的姜梅,软倒在床,她慌乱地转头四顾,寻找着他的所在。那茫然无措的神情,教他心疼要拧出水来。 “湄儿,你忍一忍~”他咬了咬牙,抄起她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桶边,将她扔进了半人高的木桶中。 咚地一声,水花四溅,她猝不及防,猛然吃了一口水,大声地呛咳了起来,冰冷的水瞬间冷却了身体的热度,也令她昏沉的头脑暂时得以清醒。 “好点了没?”君墨染小心地扶着桶身,关心地询问。 “你!”姜梅惊叫一声,双手环胸缩成一团,胡乱地嚷:“你怎么会在这里,走开,快走开啦!” 刚才还那么热情,居然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君墨染撇唇,颇不情愿地转过身:“刚才也不知是谁,哭着喊着抱着我,不许我走?” “你说谁?”姜梅变色——不会是她吧? 君墨染轻笑:“真舍得我走?不后悔?” “快滚,滚啦!”后悔的是猪! “那你身上的毒,我可不管了?”君墨染恨恨地威胁。 “毒?什么毒?”姜梅一脸糊涂。 她中毒了吗?自己怎么不知道? “傻丫头,中了毒都不知道,我若不来,岂不是要出大事了?”他低叹。 姜梅一颤,脑中一片堆模糊的影像渐转清晰——柳煌的偷梁换柱之计,她被送回新房,君墨染抱着自己躲进床底,两人亲昵地互动……咦?好象是自己积极,主动,热情,蛮横地非礼的他? “啊~”她尖叫,伸手捂住脸。 老天,她居然做出这么丢脸的事!象个饥渴的老处*女般扑倒了他——而最令她羞愤的是,他,居然,拒绝!啊啊啊!她不要活了! “嘘~”君墨染反应迅速,一把捂住她的唇:“你不要命了?这里虽是冷宫,可还在紫禁城里,惹来侍卫就麻烦大了!” “呜呜呜~”姜梅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发出伊伊呜呜的低嚷。 “湄儿~”他低眸,瞧着藏在水波下隐约可见的雪白肌肤,喉间一紧,不自觉地黯了眸色,撇过头好容易调匀了呼吸,哑声道:“听我说,咱们得抓紧时间推血过宫,把你体内残存的毒素逼出来。” 要温存以后有的是机会,外面冰天雪地的,她泡在冷水里时间太长了,万一落下病根,将来受累的还不是他? 这一生,绝不负你! 姜梅身上包着厚厚的锦被,怀里抱着一个温炉,随着“阿切”一声响,她打出第三百零七个喷嚏,手中一条丝绸宣告使命完成,变身酸菜,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该死,”君墨染一脸心疼地拍着她的背,重新递过去一条丝帕:“要是煜宸那小子在就好了!” 姜梅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极小心地揉着通红透亮的鼻头,微仰着头问:“咱们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再等等吧,等你身体好点再说。”君墨染眉间藏着一抹隐忧,含糊其词地答。 煜宸那小子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自己一较高下,行踪完全不肯透露一点口风。而他,全副的心神也扑在了姜梅的身上,也没分出精力去追查他的下落。 现在,姜梅被自己找着,按常理推断,失利的煜宸应该很快能循着他留下的线索找到这里与他汇合,大家一起出啖星城。 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也没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不禁令他心焦和自责——明知煜宸看似潇洒的背后隐着一颗敏感骄傲的心,他是不是太较真了? 可事情牵涉到江湄,关系到他最爱的女人和这辈子的幸福,且煜宸那小子在江湖的实力着实不容人小觑,就算打起全付精神也未必能胜,又怎容得他有半点退让之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想起“病”中对他做的糗事,姜梅不禁飞红了颊,垂下头默默地把玩着丝帕,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她当然知道他这样做是对她的尊重,对一个深爱着自己的男人来说,这是一种千难万难的选择。 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另一回事。做为一个女人,不管出于何等情况,对一个男人投怀送抱,却被那人拒绝了,这总是一种耻辱! 明知道不该这样想,她依然忍不住小心眼地揣测——或许,他是不想再惹上自己这个麻烦?又或者,她对他完全没有吸引力?再不然,他还在想着文紫萱,不愿意负了她?甚至,再往坏一点想,他以为她跟柳烨之间终归是有什么,所以嫌弃她了? 她倏地一惊,猛地摇头,赶走这荒谬的念头。 “怎么,很不舒服吗?”她反常的举止,令他陡升警觉,不等她闪避,手已贴上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别碰我!”她条件反射地低嚷,挥手打掉他的手,吼完,才发现自己情绪太过激动,有点莫名其妙。( ) “呃~”君墨染一怔,手尴尬地停了半空中,诧异地觑着她——好好的,怎么突然发脾气? 姜梅越发沉默,心底满是沮丧与落寞。与其说是对他的猜疑,对文紫萱的妒忌,倒不如说是对自己的失望——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小家子气,这般没有自信了? 人家还什么都没说呢,自己先巴巴地忧患上了,这哪是那个冷静,聪慧,大度,明朗的姜梅啊? “倦了?”君墨染错解她的沉默,体贴地替她放低枕头:“先睡一会吧,吃饭时我再叫你。” “我说过了,不要碰我!”姜梅烦躁地拨开他搁在肩上的手:“也不要对我这么好!” “呃~”君墨染糊涂了——对她好也错了? “我不想让人误会!”姜梅咬牙,索性把话挑明:“相信你也不想让老人家再失望了吧?” 脑中灵光一闪,君墨染忽地恍然,忍不住微笑,低眉瞧着她,慢慢地道:“江湄,我不再是王爷了。” “我知道~”姜梅的神色黯了黯,心中涌起歉疚。 不是她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事多多少少还是跟自己有些关系的。 “这是什么表情?”君墨染皱眉,在她身前蹲下来,静静地注视着她:“我以为你应该会很高兴,而不是如丧考仳。” “什么……意思?”姜梅忽然心惊。 难道他是故意这么做的,而且是为了她? “你猜得没错,”君墨染点头,神色笃定:“我是听了你的话故意这么做的,所以,你必需对我的下半辈子负责任。” “胡说,”姜梅差点跳起来,失声惊嚷:“我什么时候要你不当王爷了?” “是你说的,”君墨染双手捧着她的脸,极其严肃地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低语:“但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身在高处,手握生杀大权,的确风光。然而,高处不胜寒,众人面前无限风光的背后,剩下的是无尽的寂寞。 她离去后,独对孤衾,碾转难眠的夜晚,冷到骨髓深处的寂寞,令他顿悟——如果没有她的笑语相伴,一切繁华,都只是虚幻。 所以,他果断地放弃了王权,包括身边的女人,一次性干净彻底的整理完毕。爽快,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只为她而存在的君墨染! 姜梅读懂了他潜藏在心底的台词,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她想要反驳,想告诉他,她心目中的白首不相离不是这样的——至少,不应该是建立在对别人的伤害上的。 权力富贵不过是过眼的烟云,丢掉就丢掉了,无所谓;文紫萱也算了,毕竟只是谈婚论嫁,尚不是真正的妻室;宛儿她们何辜?就算再不讨喜也跟了他三年。一日夫妻百日恩,怎能如此绝决地弃之不顾? 这样沉重的感情债,她,背负不起,也无力偿还! 但是,看着眼前那双殷殷期盼的眼睛,看着这个曾经骄傲不可一世的男人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低下了他高傲的头……她,默然了。 君墨染握住她的手,郑重地道:“相信我,这一生绝不负你!” 柔情荡漾 苍鹰在门外徘徊,那一句掷地有声的承诺穿过厚厚的帷幕透了出来,他不禁微微的笑了。 这么多年追随在他身边,深深的明白,半生戎马,刀头舔血,君墨染背负着家仇国恨,命悬一线,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辜负。 他不止一次说过,军人的血就该洒在疆场,何必误人青春,教人等白了少年头? 这个众人眼里冷酷狠绝的靖王,内心世界其实一片苍灰。他是如此脆弱,固执地坚守着他的原则。 不动情,只有妾,没有妻,更不允许有孩子——他害怕儿子象他一样将一颗心浸在血泪里长大! 可是现在,江湄就象一颗种子落进他荒芜的田地里,生了根,发了芽,开出了希望的花。突然的,他有了新的,更高的期盼。 他是如此努力地呵护着,热切地想要守护她,真挚地许诺着他的一生! 姜梅心头剧震,手指微微地颤了颤,他以为她想要挣脱,下竟识地加大了力道,半蹲在地上,语气急切,几乎带着点卑微的微仰着头凝望着她:“湄儿,给我机会,让我照顾你,啊?” 他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也许很多地方都不能令她满意,而她的许多想法和行为也与他并不合拍。 但是,那有什么关系?他们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去磨和,去彼此迁就,彼此适应,彼此改变。 重要的是,这辈子第一次他想要怜惜呵护一个女人,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他不想,更不能放手! 常年练武,战场上厮斗拼杀,跃马扬鞭的一双手,倾尽全力的一握,她青葱水嫩的肌肤上迅速浮起红痕。 疼,很疼,不止是手疼,心口也疼,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是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 姜梅想叫他放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涌出来,无声无息,大颗大颗的滚落。 一直以来,他在世人面前扮演的都是一个,霸道,狂妄,倨傲,冷漠;仿佛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更无可替代,世人无法动摇,他无心无情,有血无泪,他是一个强悍的存在! 这样一个男人却半蹲在自己面前,以如此卑微的姿态,如此急切的语气,如此期盼的眼神,如此忐忑的心情,企求着,等待着,她的一个机会…… “你,你别哭啊~”君墨染大悔,结结巴巴,手足无措的安慰:“如果,你实在不喜欢我,不愿意回到我身边,那,那,那……”也没关系~ 最后几个字在舌尖打了无数个滚,却虚弱地消失在空气里,他只能沉默,瞬间红了眼眶。 原来,终究是他错会了意,她并没有爱上他。尽管他已努力在配合着她,却依然踏不上她的节奏,达不到她的需求。 他心痛如绞,怎会没关系?怎么可能没关系?她是他这辈子唯一动心动情的女人,唯一想要携手一生的爱人!他怎能放手,如何放手? “疼~”姜梅眼泪汪汪地逸出低语,声音娇软,柔弱无依。 “疼?哪里疼?”君墨染一惊,慌乱地四处摸索:“很痛吗?该死!不能等煜宸了,你等着,我去绑个御医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霍地站了起来,转身就朝门外奔。 姜梅急了,蓦地坐直了身体:“回来!” “别怕,”君墨染回头,一脸的无畏和慷慨:“他们抓不到我!” “谁要御医了?”她娇嗔地低吼。 “不要御医?”君墨染思想短路,心脏乍然一紧,又惊又痛地望着她,沉痛地道:“那,我,我去找煜宸!” 她真正喜欢的原来是煜宸!造化弄人,如之奈何? “你去死!”姜梅恼羞成怒,倒头睡下,拉了被子蒙住头。 就没见过这么白痴又迟钝的男人!生凭难得撒一回娇,被他曲解成啥样了?她的后半生啊,可以预见的凄凉! 君墨染到底并不是根木头,这样轻嗔薄怒的娇态,自是难描难画,落入他的眼里,岂有不明白的? 他眼睛一亮,以比去时快N倍的速度蹿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去拉她的被子,试图把她挖出来:“湄儿,你,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姜梅赌了气,藏起来做乌龟,死活不肯露头。 君墨染急了,越发卖力去挖:“我眼睛不瞎,耳朵也不聋,你刚刚的话,分明就是对我有意思,对吧?” “呸,美得你!”她嘴硬,不肯承认。 君墨染好声好气地哄,半真半假地逼:“不是,你出来,咱们把话说清楚,要不然,我怎知你心里怎么想啊?” “随便你怎么想~”她小声嘟囊。 关系到后半生的幸福呢,怎能让她含糊带过?他是个军人,习惯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明确了关系,才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是不? “怎么可以随……”他不满,抗议的话说了一半,忽地笑了,心里踏实了,不急了,也不慌了,慢条斯理地在床边坐下,将她连人带被搂在怀里:“好,是你说可以随便的,那我是不是可以……” “呀~”轮到姜梅急了,霍地拉开被子,以气贯长虹的姿态,恨恨地瞪他:“我说的随便不是你理解的那个随便!你不要往歪想……” 他不语,环住她,低了眉,一径地微笑,那笑容轻似梦,甜如蜜,浓如酒…… “你,你笑什么?”她不安地扭了扭身子,气势迅速弱了下来,声音也越来越低,最终消失无踪。 “嘘,别说话~”他伸指,轻轻地按上她的唇。 似被咒语点中,她慢慢地安静下来,静静地回望着他,眼底,柔情荡漾…… 盗 景阳宫里陷入慌乱,紧接着皇宫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所有的侍卫几乎都在参与搜索失踪的定远候妃的行动之中。 在一片混乱中,司空博自隐藏处钻了出来,眼望着灯火澜珊之处,唇边挂着一抹冷笑,猫着腰穿过花园摸进了静室。 他在墙上摸索了片刻,找到暗钮,轻轻一按,墙壁滑开,露出暗道。侧耳倾听了片刻,确定里面并无人把守,他从容地飘了进去,暗门在身后悄然阖拢。 他一惊,迅速贴着洞壁藏好身形,手已摸到了腰间的暗器袋,等了片刻并无半点足音,才知暗道的设计原本如此,低咒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很快地,他已找到密室,依样画葫芦在墙上找出暗钮,启动机关,轧轧轻响过后,石门开启,他应声没入密室,笔直走到高挂在墙上的藏宝图底下,嘿嘿一笑,抬手将图取了下来,小心地卷成筒状,取出腰间竹筒,把画小心地放进去,再挂回腰间,正欲离开,密道里已响起急促的足音。 司空博眉峰一蹙,迅速抢了出来,与前来巡查的禁军侍卫撞了个正着。 “不好,快去禀报皇上,石门已被开启,有人潜入密室!”侍卫呛啷拨出腰间大刀,霍地向他砍了过去。 司空博冷然一笑,偏头退步,扬手打出一把暗器,嘴里低喝:“挡我者死!”声落,人已踩在侍卫的头顶,捷若飞鸟般向外面蹿了出去。 “快抓住他!”呼喝声此起彼伏。 哧哧之声不绝于耳,无数暗器,兵刃如雨点般向他飞了过来。 司空博头也不回,只不停地曲指轻弹,身后留下叮当一片乱响,精准地击落了从四面八方飞来的暗器和兵刃。 然而,就只阻得这片刻,侍卫已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来者何人?放下兵刃,留你一具全尸!”侍卫统领冷然喝叱,发动心理攻势,希望他放弃抵抗。 “哼~”司空博并不与他打话,双足轻轻一点,拔地而起,庞大的身子蜷曲如一张弓,弹丸似地笔直弹起三丈多高。 “啊~”侍卫哗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愣着做什么?还不放箭!”闻讯仓惶赶来的柳烨,面目狰狞地怒吼。 他已失去了江湄,若是再失了藏宝图,等着他的将是什么,他已不敢去想!所以,就算死,也绝不能被他逃出! 侍卫回过神,箭矢飞蝗般纷涌而至。 司空博身形微晃,转瞬之间已换了三个位置,然而密如疾雨的箭矢铺天盖地飞过来,如影附形,不论他落向哪个方位,都无所遁形。 “射,给本候狠狠的射!”柳烨咬牙切齿,周身蹿起肃杀之气。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人声鼎沸,只一瞬间,熊熊的火光冲天而起,滚滚浓烟顺着风势向这边蔓延过来。 “失火了~”惊惶地呼喊声响起,无数人开始奔跑。 侍卫们一窒,脸上露出惊怖的神情:“乾清宫失火了,先要救驾!” “给我先杀了这外逆贼再说!”柳烨双目通红,犹如鬼魅。 只一瞬间,无数支羽箭重新如暴雨般向司空博袭去。 好个司空博,忽地抬头向天,发出一声长啸——声音高亢激越,直冲云霄,宛如龙吟虎啸,声音极之欢愉。 与此同时身上那件长衫无风自动,忽地鼓荡如球。看似笨重的身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地在半空中灵活地翻腾飞舞。偶尔有几枝箭到了他身前也纷纷自动跌落,却伤不了他分毫。 “沾衣十八跌!”人群里逸出惊耸的呼声。 “小子,算你识货!”司空博朗声长笑,身形一转,袖中挚出一柄明晃晃有短刃,掉头扑向柳烨。 柳烨吃了一惊,见他如此勇悍,哪里敢挡他的锋芒,下意识地退身趋避。 就只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司空博的身子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折了回来,倒退着飞蹿上了金灿灿的琉璃瓦面,屋檐自他脚下一晃而过,身后人潮涌动,呦喝声此起彼伏,无数的火把和冲天的火焰映亮了半座皇城…… 夕颜殿中,彼此敞开心扉的两人默默相拥,柔情在空气里流淌,谁也不舍得打破这难得的温馨时刻。 苍鹰在殿外警戒,忽见天边火光大盛,皇宫再次如开锅的水沸腾了起来。他凝目望去,发现失火的方向是乾清宫,不禁捏了一把汗,疾步走向门外,轻扣门扉:“王爷~” 这一声唤,惊醒了那对沉醉在幸福里的交颈鸳鸯,姜梅脸一红,蓦地一缩肩,从他的怀里溜了出来,垂着头把玩着手边的锦帕。 “什么……”君墨染微有不悦,把她拉了回来,重新拥在怀里,方一开口,发觉声音沙哑,暧昧之极,忙清清了喉咙,板着脸做严肃状:“什么事?” 姜梅斜倚着他,抿着唇,眉眼皆是浅笑。 “王爷,”听出他声音愠藏的恼怒,苍鹰加快了地禀报的速度:“乾清宫失火,属下怀疑是李公子所为,先去查探一番,王爷多加小心。”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掉头就走,走到一半,忽地折了回来,没头没脑地加了一句:“你们继续~” 君墨染又气又恼,又有些想笑,轻叱:“臭小子,给我回来!” 不要命了,居然敢调侃他? 苍鹰哪里敢停?噗哧一笑,这回是真的走了,再无声息。 姜梅顾不得羞赫,伸手推他:“快去帮忙。” “你一个人在这里能行吗?”君墨染迟疑地望着她。 “没事~”姜梅心中忐忑——这里虽是冷宫,平常虽人迹罕至,在这非常时刻,保不齐也有人搜过来。 瞧着她娇美的容颜,君墨染哪里肯放心?再落到柳烨手里,可就保不定能毫发无伤了。 “要不,”他忽发奇想:“你藏到床底下?睡一觉醒来,我就回来了。” “快走吧,哪这么多废话!”姜梅大窘,扔了一只枕头砸过去。 “哈哈~”君墨染失笑:“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中计了 皑皑白雪映着天边的一轮弯月,越发地幽微清冷。 笃笃笃,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沉寂,一辆马车狂奔而来,卷起地上的积雪,溅起点点雪泥。 车里,李煜宸轻裘缓带,紧紧地拥着一名双颊晕红,沉睡不醒的少女,眉间似喜似忧,漂亮的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显出内心的紧张和复杂。 他低眉,爱怜地望着她,眉宇间净是温柔。 这是第一次,他与她相距如此之近,近到彼此间再无间隙,近到他能清楚地聆听她的心跳。 他性子恣意张狂,率性而为,从来不知畏惧是什么?可这一次,面对心仪的梅子,他却有些害怕了,犹豫了。 虽然他嘴里不肯承认,虽然他豁出一切要跟墨染去争,但他的心里清楚,梅子爱的并不是他——至少在今天之前,她望着他时的目光太清澈,她与他相处时太坦然。 但他不甘心,他想博一次。谁知道呢?梅子舍弃了墨染,说不定会选择他。 所以,就这一次,让他舍了兄弟之情,舍了人伦之常,听从心底的召唤,倾尽所有,希望能感动她,赌她的一次回眸。 最起码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心一直在为她跳动!而不是一直把这份感情藏在心里,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她。 现在,她在他的怀里,如此乖巧,如此柔美,沉静如处子,温顺如羔羊。 她离他如此之近,近到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拥有她。但不知为何,他忽然没了漏*点,涌起的却是愧疚。 是的,这一仗,他赢了,赢得干脆,赢得漂亮! 与墨染相识十年,彼此之间的默契太好,他是他的军师,对他了若指掌,他的计划,他布下的局,他习惯从哪里下手,他都了然于胸。 他知道苍鹰是墨染很早之前就布下的一颗棋,在这关键时刻必然会启用。所以,他略略用了些手段,把稍稍更改了少许的情报透露给了苍鹰。 兵不厌诈,既然这是一场战争,那就算不得卑鄙,他是如此告诉自己。 他知道柳煌想要掉包,所以抢在假的新娘到来之前把江湄半路劫走,眼见得墨染潜入新房,明知等在那里的只是一个替身,却硬着心肠离开。 彼此各凭本事去争取心中的最爱,兄弟二人借此机会放手一博,一较高下,也可以借此向世人证明,他不是永远只能屈居谋士之位。 他之所以甘愿听从墨染的命令,并不是不如他,而是不屑权势,不屑卷入庙堂之争,并非不能!更不是力人不逮! 他决然地走了,把那座乱成一锅粥的皇城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他不知墨染发现劫到手的不是梅子时是怎样的心情,自己却是苦乐掺半,全无预想的成功的喜悦。 如他所料,墨染并没有十分认真地看待他的决心,行动之前尚不忘记给他留下线索。他知道,他是希望自己可以放下成见,与他携手一起救出梅子,一同回到邀月。 然,这一点让他尤其愤怒。 他已如此清楚明白地表明了自己对梅子的心意之后,他怎能依故故我地驱使他?他不明白,在这场爱情的角斗场中,绝对不可能出现平局,必然会有一个落败者吗? 不,不论出现什么情况,他都绝不会放弃梅子。除非,梅子亲口告诉他,愿意不计前嫌,重新回到墨染的身边。 开弓没有回头箭,以梅子的性格,这种情况是绝不会发生的,不是吗? “水,给我水~”江絮低低地呢喃一声,悠悠地睁开了眼睛,马车狂奔带来的剧烈的颠簸感令胃里如翻江倒海地搅动,让她十分不适,不自觉地拧起了眉毛。 “梅子,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李煜宸远逸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急忙垂眸望向怀里的她。这一眼,令他倏然心惊。 她的眼神,太过陌生,太过妖冶,不是他熟悉的梅子。 江絮头晕眼花,其实并没看清眼前的人,只是不耐地蹙着眉,大发娇嗔:“你是谁?没听到本小姐要喝水吗?还不快送过来?” 李煜宸心一凉,原本搭上她额头的手蓦地缩了回来,不可置信地瞠大了眼睛:“你,是江絮?” 这绝不是他的梅子!他的梅子即便处境再窘迫,再艰难,也绝不会如此颐指气使,如此骄横跋扈。 这一刻,他恍然大悟——她是江家那个娇纵任性的大小姐。自己,中了唐郁的调包计! 他万万没有想到,唐郁年纪轻轻如此工于心计,竟然早有预谋,千里迢迢把江絮从邀月带过来调包! “混帐!”江絮大声咒骂:“你是谁?竟敢直呼本小姐大名!” 李煜宸瞪着她,手不禁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该死,既然他带出来的是江絮,那么意味着江湄很可能还陷在皇宫之中,他必需立刻赶回去,通知墨染,再次杀进皇宫! 如果,因为他的一次任性,让梅子…… 他闭上眼不敢再往下想,蓦地挑起帘子,如一枝利箭般蹿了出去。 “公子,你去哪里?”赶车的见状,吁地一声紧急勒住马缰,狂奔中的马车被惯性带得往前一冲,打横停在了路中。 “哎呀~”江絮迷药才退,刚刚苏醒,哪里提防?被摔得飞了出去,啪地一声掉落地面,砸出一个人形的雪坑,剧烈的撞击,使得原本虚弱的她,再次陷入昏迷。 “你带着她按原计划离开,我去接应墨染!”李煜宸头也不回,如星掷丸跳般疾掠,最后一个字说完,人已走得不见了踪影。 无声无息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幕,柳煌负着手在昭仁殿远远地观望,唇边挂着一抹趣意的微笑。 “候爷,”近身侍卫小心翼翼地征求着他的意见:“好象刺客进了宫,咱们的人要不要出面?” “哼!”柳煌冷声训斥:“这是老三弄出的乱子,凭什么要本候替他收拾烂摊子?回府!” “是~”侍卫不敢多言,乖乖的自去准备轿子。 出了朱雀门,刚上御街,官轿突然停了,柳煌不耐地道:“怎么回事?” “回候爷,前面有人拦轿。”侍卫躬身禀报。 “混帐,这还用回?”柳煌登时拉长了脸怒道:“给本候乱棍打走!” “安国候,”清冷优雅的男音淡淡地响起:“不会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吧?” 柳煌一怔,挑起轿帘一看:“唐郁?” 一乘精致华美的软轿,大刺刺地横在路中,深蓝色的轿帘半卷着,露出里面一个绝色的少年,他拥着狐裘,手里捧着暖炉,白玉似的脸颊上满是揶揄。 唐郁弯唇,牵出一抹嘲讽的微笑:“候爷总算还记得本座的名字。{ }” 心知他此时拦路,定是依约前来讨要江湄,柳煌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立刻把脸一沉,先发制人:“唐郁,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来?” “本座与候爷有约在前,为何不来?”唐郁淡然反问。 “哼!”柳煌冷笑连连:“乾清宫的火是你派人放的吧?” 唐郁不慌不忙地道:“候爷说笑了,本座与贵朝无怨无仇,与候爷更是结盟在先,有何必要涉险在宫中放火?” “别以为本候不知道你打的如意算盘!”柳煌厉声喝叱:“你假装与本候结盟,先稳住本候,暗中派人潜入宫中放火,盗图劫人,是也不是?” “候爷,”唐郁蹙眉,冷冷一笑:“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宫中纵火,劫走王妃的罪名可不轻,唐某担待不起!” “担待?”柳煌眯起眼睛:“西门世家名振天下,算无遗策,从区区一个啖星皇宫里带走一个人对公子来说岂不是易如反掌?” “说来说去,候爷是要反悔,不肯交出江湄了?”唐郁俊颜微沉,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 是他太大意,明知他是个反覆无常的小人,就应该再防他一手,不该将江湄的生死交到他的手里! “江湄你早已带走,现在反来问本候要人,岂有此理!”柳煌一口咬定,绝不松口。 “柳煌,当初议订协议时,你答应了什么?”唐郁怒从心底起,白玉似的脸上浮起怪异的红晕。 “来人啊~”柳煌瞧了心中一寒,急忙把手一挥,提高了声音喝道:“给我把这入宫纵火,劫走定远候妃的贼子给我拿下!” 西门世家就算是条龙,那也是在赤日,现在在啖星的地头上,怕他何来?再说,他堂堂安国候,若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在自家门口吓破了胆,传出去还怎么扬威四方,开疆拓土? “哼!”唐郁心头火起,绝美的脸上杀机陡现:“候爷现在可是要欺我人少,要用权势压我?” “老子就是压你又怎样?”柳煌见他不过一乘软轿,就算他再厉害,双拳也敌不过四手,只需他轻轻一指就能将他捏死,索性把脸一沉:“小的们,给我拿下奸细!” “好,很好!”唐郁只说了三个字,说这三个字的时候,甚至还轻轻地笑了笑。 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明明姿容绝世,艳若朝阳,看在眼里却让人感觉冷入骨髓,不自禁地发着抖。 那是柳煌这辈子见过的最惊心动魄的眼神,将火焰藏在冰冷里,于平静处最汹涌,带着毁一切的决心与力量! 唐郁的脸上浮着病态的嫣红,周身氲氤着淡淡的雾气,漂亮的眼睛里闪着如同春天的百合花一样洁净的光芒,美得惊心。 他手中没有武器,他只做了一个动作,招了招手。 司空奕自软轿后闪身而出,恭恭敬敬地奉上一盏热茶——唐郁的身子不好,这样奇寒的冬天,越发地要侍候得周全。 唐郁接过茶盏在手,轻轻地揭开茶盖,撇去茶上的浮沫,青瓷杯缭绕的雾气立刻模糊了他的面容,使他看起来,有种虚幻的古典的美。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种要命的时刻,唐郁居然还有心思喝茶? 所有的人,包括柳煌都被他的气势震住,数十名侍卫鸦雀无声。 他低首嗅了嗅茶叶的清香,蹙紧了好看的眉毛,淡淡地批评:“太涩。” “愣着做什么?”柳煌蓦地回过神,仓惶地退入轿中,声嘶力竭地狂吼:“杀,给我杀!一个不留,通通杀光!” 就在这一瞬,唐郁的身上涌出令人汗毛直竖的杀气,就连久经阵仗的司空奕都忍不住微微垂下眼帘,有些不忍猝睹。 时间静止,周围数十丈方圆内,飞鸟不渡。 血雾漫天飘舞,侍卫一片片如退潮的海水般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柳煌惊惶失措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孱弱的少年,表情犹见鬼魅,哑声道:“你,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少主~”司空博自宫里脱身,绕了一个圈子来此与他们会合,见了现场惨状,不禁顿足埋怨:“该死,来迟一步!究竟谁令少主动怒?无声无息最伤元神,赶紧撤!” “江湄在哪里?”唐郁不动如山,冰魄般的眸子定定地锁定柳煌的眼睛:“说出来赏你一具全尸,否则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她……”柳煌上下牙直打颤:“她被人劫走了~” “谁?” “君墨染~” 我输了,对吧? 姜梅嘴里说着不怕,一个人独守着偌大的冷宫,心里哪有不虚? 悄悄的掀开一角窗幔偷偷的向外张望。夜色岑静,月华如水,远处喧闹熙嚷,火光冲天,超发衬得这边安静得可怕。 不知何处传来咣当一声响,姜梅吓得立刻放下窗幔,紧贴在墙角,心脏怦怦狂跳,几欲跃出胸腔。 等了半晌,并不见任何动静,她才恍然——冷宫荒芜静寂,年久失修,定是不知何处破损的门窗被北风吹得掉落在地。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初时还能强自镇定的她,渐渐开始陷入不安——君墨染去了这许久,为何还不回来?是不是遇上麻烦,回不来了? 毕竟这是啖星的皇宫,警卫森严,有几千御林军镇守,可不是普通百姓的后院,可以任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一条人影如雪落无声,悄然坠落在夕颜殿里。他在院子里站了片刻,张望了一下,猫着腰机敏地顺着墙根迅速地摸到了那窗微微透着一丝黄色光线的厢房前。 试着轻推门扉,纹丝不动,凝目一看,门竟从外面上了锁。 他心中大定,微微一笑,绕到了窗户底下,曲指轻弹窗棂,压低了声音唤:“梅子,你在里面吗?” 姜梅先是一惊,继而大喜,霍地一下拉开了窗帘,急切地探出头来:“煜宸,是你吗?我……咦?” “在这里”几个字未及出口,窗前哪有人影?只有月色静静铺呈。 她大奇:“人呢?莫非我听错了?” 正疑虑间,微风飒然,眼前一花,李煜宸忽地长身而起,单手撑着窗台,轻灵地跃了进来,落在她的身前。 “呀~”姜梅骇了一跳,一拳捣向他的胸口,嗔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梅子!”李煜宸心怀激荡,攥住她的拳头合在掌心,低眉近乎贪婪地盯着面前娇美的容颜。 谢天谢地,她平安的逃出了虎口,没有落到柳烨那个畜牲的手里! “喂~”姜梅被他盯得心里发慌,不自在垂下眼帘:“你干嘛?想吃人啊?” “如果可以,”谁知李煜宸一脸正色,捉住姜梅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道:“我真想把你装在这里带走,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永远没有人打扰的地方。” “别开玩笑了~”她哈哈笑。 “玩笑?”李煜宸肃容,以手指天,郑重地申明:“我李煜宸对你之心可昭日月,若有半字虚词,不得……” “不要!”姜梅心中惴惴,迅速出言阻断:“别胡说!” “不是胡说~”李煜宸一反平日嘻笑怒骂没有正形的模样,安静地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沐在朦胧的月光下,透着无尽的,教她胆战心惊的庄重:“句句发自肺腑,绝非儿戏。” “煜宸~”预感到他要说些什么,姜梅尴尬地红了颊,试着抽回手,挣了两次却哪里挣得脱? “梅子~”李煜宸固执地捉着她的腕,他握得那么牢,似乎生怕一放手,幸福就会飞走:“我喜欢你!比你想象的还要喜欢几十倍,深到无法割舍,这辈子放不下,你明白吗? 从见到她的第一天起,就有一种淡淡的心动,总忍不住想要亲近她,了解她,总会莫名的想起她。 可惜,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那一点心动,那一点冲动,累积起来最终会变成这样深沉厚重,以至他无法承载的感情——至死不悔! “呃~”姜梅咽了咽口水,努力从脑海里搜索着能切合她心意又不会伤害他的语句:“我知道,我也很喜欢你呀。” 可惜,喜欢从来不是爱,不是吗? 李煜宸是聪明的,更是敏感的,他很快领悟了她的潜台词,瞬间黯了眸色:“你,更喜欢墨染,对吗?” 姜梅有些无措,挣扎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不要跟他比,你和他不一样。” 他们一开始就走在一条平行的路上,怎会有交集? 话落,惊觉这样的话非常有崎义,似乎伤他更深。 果然,李煜宸自嘲咧唇一笑,默默地放开了她的手:“我输了,对吧?” “呃~”姜梅好生尴尬:“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我太固执,太好胜,太尖锐……” “你选择了他。”李煜宸打断她,淡淡地指出事实。 是啊,这个时候,不论她说什么好象都成了狡辩,是不是唯有沉默才是最好的安慰? 姜梅默然半晌,低低地道:“其实,正确的说,应该是我们彼此选择了对方,一路同行。” “你们的路上,没有我。”李煜宸惨然一笑,心痛到无以复加。 姜梅再次沉默,面对消沉而陌生的煜宸,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 爱情是条单行线,一个人太孤单,三个人太挤,两个人才刚刚好。她没有办法把同情当爱情,更不可能将自己分成两半,去安慰伤心失意的他。 “相信我……” 他是如此优秀,只要他愿意一定会有大把胜过她的女孩子喜欢他,爱他,何苦把感情浪费在她的身上? “嘘~”李煜宸伸指按上她唇瓣,眼底是深深的痛苦:“不要说出来,那样苍白的安慰对我毫无意义。” 他知道自己的条件够好,他也懂大丈夫何患无妻的道理。但是,不论他如何努力,那个妻并不是梅子,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她! “对不起~” “嘘~”李煜宸再次打断她,迅速将她按到怀里,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煜宸~”姜梅大窘,下意识地抗拒。 “别说话,有人来了。” 梅子,你信不信我? 一队禁军穿过梅林,自寒香殿往夕颜殿而来。 “那边是冷宫,八百年没住过人了,哪会有刺客?”在皇宫里跑了一夜,腿脚酸软却连刺客的毛都没捞到一根,侍卫甲不禁心生怨怼,不想再走。 “你懂个屁!”有人大声叱责:“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才好藏人,乾清宫这会子人倒是挺多,有本事你藏到那里去?” “呀~”侍卫乙心生畏惧,怯怯地拉了领队的衣袖:“听说那人神勇无敌,几百人围捕都被他逃了出去。定远候还差点丢了小命,咱们几个还不够他喝一壶的呢……” 若是他真的躲在夕颜殿,冒冒失失撞了过去,小命焉在? “呸!”侍卫丙不屑地啐了一口痰到地上:“瞧你那德行!胆子那么小乘早回去抱孩子,跑来宫里充什么好汉?” “走~”李煜宸一掌挥灭烛光,回身牵住姜梅的手:“这里不能再留,咱们换个地方。” “去哪?”姜梅略略犹疑。 她答应了墨染在这里等他,若是冒然离开,他回来找不到人,不知该急成什么样?最少,也该给他留个记号吧? “放心吧~”李煜宸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心里颇不是滋味,淡淡地道:“我会想办法通知他,他也没那么傻。( )” 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年,对于危险有着本能的警觉,墨染只需靠近梅林就会嗅到敌人的气息,不会傻乎乎硬闯。 皇宫虽大,禁军更是多如牛毛,但毕竟不是毫无漏洞,派一支军队进来固然是不可能,但几个高手在其缝隙间穿插,还是游刃有余的。 “呃,走吧~”姜梅暗自吐舌,乖乖地握住他的手。 满意于她的乖顺李煜宸唇边泛出一丝微笑,一手轻托她的腰际,低语一声:“扶稳了~” 纵身跃出窗户,贴着墙根一直走到院子一角,轻轻一跃,飘然上了围墙,在侍卫撞开殿门的同时迅速没入黑夜。 姜梅只觉耳边呼呼风响,放眼看去屋宇相连,到处是一片银装素裹,根本分不出身在何处? 她身子骨本就弱,为了解体内媚药在冷水中浸了这半日,已然受了风寒,在房中时还好,有暖手炉烤着,有被子捂着,因此能忍着。 这时出了门,跟着他蹿高跃低,飞来飞去的做个空中飞人,冷风扑面,只觉透体冰凉,奇寒彻骨,哪里还禁受得住? 穿过梅林,出了寒香殿,刚刚进入御花园,“阿切!”随着第一个喷嚏冲口而出,一发不可收拾,接连好几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紧随而来。 “谁?” “什么人?” 火把,灯笼纷涌而至,巡视的侍卫闻声迅速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糟糕了,被发现了!”姜梅条件反射地捂住鼻子。 “走!”李煜宸顾不上多说,长臂环上她的腰,顺手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提气飞奔在包围圈的缝隙里左右穿插。 “不行,”姜梅低嚷:“你这样太费劲,跑不快,不如……” “闭嘴~”李煜宸暴怒,额上青筋爆起:“别想让我扔下你!” 该死!她就这么不相信他的能力,竟想劝他扔下她独自逃生? 姜梅伸手攀牢他的脖子,嫣然一笑:“放心,我还没伟大到当刘胡兰的程度!只想提议,你把我背在背上可能行动更方……阿切!一点~” “在这边!快追!” “他们跑不了了~” 李煜宸手里抱着一个人,行动毕竟不如一个人轻灵自如,再加上姜梅不停地打着喷嚏,等于是一个免费的指路灯。 两下里这样一掺和,包围圈已越来越小,从最初的只闻人声,慢慢地姜梅已能看到各个方向奔跑过来的人影。有几次,甚至有暗器擦着她的耳际飞过。 “不行~”眼见得再跑下去,很快就要成为瓮中之鳖给人活捉,李煜宸当机立断,改变策略,抱着她飞快地蹿进了一所院子。 姜梅在一掠而过的瞬间,瞥见了门洞上几个龙飞舞的大字“荷香殿”。 这里是慧妃的住所,因她闺名中有个荷字,因此殿里开沟挖渠,遍植荷花。此时冬季,残荷已谢,只余一塘清水被一层薄薄的冰封住,在月光下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追兵紧咬不放,随着进了荷香殿。殿中宫女受惊,各房间灯火次第点亮。 “什么人?”慧妃在睡梦中被惊醒,匆匆披衣而起,隔着轩窗询问。 “启禀娘娘,有刺客跳入荷香殿,属下等奉命前来擒拿。” 李煜宸抱着姜梅飞奔,忽见前面一片湖光水色,竟是再无去路,后面追兵将至,他目光一闪,咬了咬牙,低声问:“梅子,你信不信我?” “信!”姜梅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好~”李煜宸抱着她,足尖轻点,捷若飞鸟般踏着薄冰跃到了湖面,脚尖微微一沉,踏碎了冰面,带着她一起悄然没入了湖中。 诚实点说,姜梅预感到了他要做的事,也有心理准备即将承受的痛苦。然而,当她真正进入那个奇寒彻骨的世界,才发现一切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容易。 无边的黑暗,冰冷刺骨的湖水,体温急骤下降,胸口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肺里的空气以比平常快十倍的速度在流失着,胸腔被水的压力挤得快要爆炸。 她渐渐地失去了意识,那一直牢牢攀附在他脖子上的手悄然地松开,四肢发软地飘浮着,心里想:算了吧,这么痛,没有办法坚持,就这样放弃了吧…… 迷离中,一片温暖的唇轻轻地凑了过来,温柔而坚决地吻住她,空气缠缠绵绵,一点点地送入她的肺部…… PS:亲们,如果最近的更新速度还令你们满意,有花的送花,手里没有花,请轻轻点击鼠标,投个推荐票票啊~ 挖坟 定远候妃被生生劫走,乾清宫失火,密室失窃,数千人折腾了一晚,客却连人毛都没逮着。 天色灰明,地平线上还残留着一弯冷月,皇宫里已是一片喧闹。 侍卫们比往常多了三倍,一个个表情严肃,如临大敌。太监宫女们行走在路上,各个行色匆匆,低眉敛眉,连脚步都放得格外的轻,生恐一个行差踏错,成了主子的出气筒。 一队太监赶着十几辆架子车,上面摆放着几十具尸体,另有一车上堆了数十柄铁揪和锄头,缓缓地通过西角门往宫外走去。 “啧,可怜~”负责守卫的侍卫不自禁地摇头叹息。 他们的血渍未干,有几个身上还扎着十几枝利箭,很明显是受了池鱼之殃,在围捕刺客时被乱箭射死的。 “咦,怎么还有宫女~”一人眼尖,已瞧见夹在一堆侍卫尸体中间的一辆车上,摆着三具女尸。 “哦,昨晚乾清宫失火,避之不急,烧死的。”一名太监半垂着头,轻描淡写地答。 守门闻言趋前几步看了看,点头:“啧,可怜了这清秀漂亮的脸蛋,烧得这般漆黑,只怕是做了鬼都没有人心甘。 ” 有一个眼尖,瞄到最底下那具尸体上干干净净,不觉奇道:“这一个服饰整齐,连一点脏污也没有,可不象是烧死的。这可奇了,没听说别处死了宫女啊~” 他一边说,一边翻动上面的尸体,就要往她身上探去:“你们瞧,这人脸上若是再加点血色,可不就活了?” “咳,”太监装做无意地往左走了一步,恰好避开他的手,淡淡地解释:“听说是梅妃娘娘身边的,刚好起夜,不幸中了暗器身死。” “那些刺客真不要脸,连手无寸铁的宫女都杀!”有人愤慨地咒骂。 “刺客要逃命,还管你男女?自然是通杀,有啥稀奇的?”有人发表感慨:“也别怨天,死的都是短命的,只求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不要罗嗦了~”押送的侍卫不耐地催促:“赶着出宫把他们葬了,还要回去覆命呢。” 面对昨晚的同僚,不小心赴了黄泉,谁也无心细查,挥手低叹:“走吧,早走早好。” 架子车鱼贯着出了西角门,朝城西的乱葬岗走去。 “行了,就是这里了~”领头的侍卫胡乱选了块地,下令队伍停止。 众人从车上取了锄头、铁揪埋头挖坑,半个时辰过去,一个二丈见方的深坑已然掘好,从车上搬了尸体填了进去。 “兄弟,别怪哥几个心狠,只能送你们到这,好在黄泉路上有几名宫女相伴,总算不是太寂寞。”领头的碎碎念了几句,大家开始往里面填土。 往新坟上烧了几刀纸钱,平地起了一阵阴风,吹得纸灰漫天,大家机灵灵打了个寒颤,顿时一哄而散。 其中一名侍卫跑了一段路,见左近无人,迅速折返,从地上捞起铁揪拼命挖土,很快把新垒的坟莹挖开,跳入坑中,搬出一具女尸,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 “梅子,”他半跪在地上,轻抚着怀中少女的脸颊,眼里柔情微漾:“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林中有轻微的足音响起,他蓦地回头:“谁?” “煜宸,果然是你。”两个人自荒林中缓缓走了出来,不是君墨染和苍鹰是谁? “你,来了?”李煜宸心中苦涩,淡淡地道。 他原本以为,至少还有几天时间可以相守,没想到他竟然来得这么快!上天对他,何其不公? “昨晚闹得天翻地覆,说是有人抓了个宫女当人质,侍卫差点把荷香殿翻了个底朝天,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君墨染看着他微笑,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表情:“还好,没有猜错。” “嘿嘿,”苍鹰一脸自豪:“王爷说一准是军师来了,咱们也去凑凑兴,让那帮龟孙子折腾去吧!” 李煜宸默然。 昨夜一时情急,带着梅子藏入冰湖,想着自己内力悠长,侍卫找一阵不见人影自然会离去。谁想到梅子体虚,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他正要不顾一切带着她破冰而出,侍卫却突然如潮水般退了。当时庆幸运气好,现在才知是墨染在暗中配合他,把追兵引走。 君墨染微微一笑,并不肯居功,走到他的身边,半蹲下身子,温柔地注视着他怀里沉睡的江湄:“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江湄又要落入贼手,谢了。” 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不该把江湄独自留下。 “她昏迷了~”李煜宸眼睛望着怀里的姜梅,依依不舍地将她交到君墨染的手里。 是他的错,若不是他太过自信,太过执着,一开始就跟墨染合作,说不定事情不会弄到这个地步。 “嗯,”君墨染小心翼翼地抄起她在怀里,眼里盛满了阳光:“有你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绕了一大圈,兄弟和爱人都回到他的身边,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王爷,军师,上车再说吧~”苍鹰把马车赶了过来。 那一脸幸福的笑容太过耀眼,太过张扬,太过刺心,李煜宸忍不住冷冷地刺激他一下:“她,病得很严重。” 君墨染怔了一下:“什么程度?” “她身体原来就弱,我早说过虚不受孕。加上中了媚毒,未能及时抒解,之前也不知因何感了风寒,又被我带进冰湖里躲藏,虽然用内心护住她的心脉,但是……”李煜宸侃侃而谈,目光清冷:“所以,她,可能不能生了。” 苍鹰倒吸一口冷气,手一抖,差点把车赶到坟坑里去。 谁要你谢? “可能?”君墨染半眯起眼,没有错漏他说的字。 也就是说还有希望,是吧? 李煜宸淡淡地道:“老实说,希望不大,等同没有。” 你丫的开心也别在我面前显摆,没有子嗣,我看你怎么过干娘那一关? “我记得你明明说过,现在虽虚不受孕,慢慢调理还是可以补回来的~”君墨染冷静地拿他说过的话来堵他的嘴。 “那是之前,”李煜宸双手一摊,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现在她连毒带伤再加风寒,大罗神仙来也没用。” “一点希望也没有?”君墨染神情冰冷,不死心地确认。 苍鹰胆颤心惊,拼命向他眨眼睛,示意他先混过眼前这关再说。 “至少我做不到。”李煜宸只做未见,摇头,表情沉痛,语气坚决。 他号称医圣,若是连他都没办法解决的问题,谁还有办法? “嗯~”君墨染点头,表示理解了。 扔出去一个炸弹,却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李煜宸十分不甘心,挑眉,诧异地道:“就只是嗯?” 君家十年前惨遭灭门,身为独子的他,肩负着传宗接代,替君家传承香火的重责大任。 要不然,干娘何必那么着急上火地逼他娶文紫萱? “别告诉娘。”君墨染想了想,淡淡地叮嘱了一句。 “这事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她一世?”李煜宸冷笑。 想不到一向行事果断,雷厉风行的他,也有使拖字决的一天?面对敏感的问题,他以为一句不说就能了事? “王妃不能生,还会有侧妃生嘛~”苍鹰这时回过神,倒不觉得是个多大的问题了。 只要王爷不介意,王妃有没有孩子都能独得专宠,所以问题不大,呵呵。 “侧妃?”李煜宸玩味地挑起了眉梢。 原来,他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他有站在梅子的立场考虑过梅子的感受吗?而梅子又会接受吗?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君墨染不置可否,不打算在这里谈论自己的感情:“眼下要考虑的,是如何度过眼前的危机,顺利回到邀月。” “对对对,先回去。”苍鹰嗅出气氛不对,急忙附和。 “藏宝图呢?”李煜宸似乎与他铆上了,脚似钉子钉住了一般纹丝不动:“你不打算拿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在他与嘉烨那小子的协议之内的。 否则,他拿什么官复原职? 君墨染沉默。 唐郁那小子比想象中狡猾和狠毒,竟然预先绑了江絮来交换江湄,图落在他的手里是意料中事。 要想从他手里拿回藏宝图,必然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其惨烈程度,绝对超过此次的啖星之行。 然而,看江湄的意思,似乎真把他当成自家兄弟在疼,他不禁有些犹豫。 这些年的战火硝烟,朝堂风云已令他心生厌倦,如果江湄不介意的话,这倒不失为一个急流勇退的好时机。 “呃,”苍鹰左看看右瞧瞧,有些无措地道:“图,现在只怕落到姓唐的那小子手里了。” 现在想想,王爷的全付心神都落在江湄的身上,根本就没有分出人手去偷藏宝图。有没有可能,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拿藏宝图? “当世之人唯有梅子能解藏宝图,”李煜宸轻描淡写地道:“咱们倒是可以考虑从这个角度下手。” “不行!”君墨染俊颜一沉,蓦地提高了声音,周身带着肃杀之气。 几个人谈话虽然严肃,语气却一直平淡,他这突然疾颜厉色,倒把苍鹰骇了一跳:“王爷?” “要不要拿藏宝图都是我的事,不要把湄儿卷进来。”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份严厉,君墨染缓和了语气淡淡地道:“我再强调一遍,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许在湄儿的面前提及,明白吗?” “就算你不想牵扯她,姓唐的小子也绝不会罢休。”李煜宸却不肯放过,冷冷地指出事实。 “哼,”君墨染冷笑,唇角抿成一条直线:“那得看他有多大本事?” 藏宝图可以让,江湄却不能,除非他有本事把自己干掉,否则别想把江湄带走。 “墨染,”李煜宸眉尖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好好待梅子,她的确值得你倾尽所有。” 墨染对梅子的感情,丝毫都不亚于他。他只能慨叹命运不公,造化弄人。 不论是在战场上,还是情场上,他与墨染始终只差那么一点点运气。 仿佛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他永远只能是他的军师,为他出谋划策,笑看他叱咤风云,驰骋沙场,羡慕他执手红颜,相伴到老。 也罢,从此后怀一壶浊酒,带一枝碧萧,独对孤灯冷月,仗剑天涯,潇洒如风。 君墨染微微一笑,简洁地道:“谢了。” 谢谢他对江湄的爱,虽然那令他暗承受了不小的压力;谢谢他肯放下对江湄的感情,不再执着地钻牛角尖;更谢谢他把自己当兄弟,这么多年伴在自己的身边,一同走过风雨,共同见证彼此的成长! 李煜宸回他一拳,怒道:“谁要你谢?” 他并没有把梅子让给他,奈何他比自己永远多了那么一点狗屎运!如果梅子不是江秋寒的女儿,如果不是自己劝他利用江湄这棵棋子……如果,他比墨染先一步遇到她,一切的一切,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大家,现在是不是可以上车了?”意识到他们之间那剑拨弩张的气氛烟消云散,苍鹰终于松了一口气。 “当然,”君墨染偷瞟了李煜宸一眼,后者回他一个微笑,他莞尔,轻快地道:“咱们回家!” 她,来了? 姜梅陷在一片火海里,浑身似要烧灼起来般难受,她想要喊叫,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想要奔跑,双腿沉重,犹如灌了铅般沉重;努力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妈,妈,我很难受~”她不停地哭泣,眼中渗出泪水:“我要回家,我好想你,妈!” “湄儿,你醒醒~”一双手探上她的额头,清凉的触感令她精神一振,缓缓地睁开了满是血丝的眼睛,然而眼前晃动的影象令她头昏目眩,立刻闭上了眼睛。 “湄儿,你醒了~”君墨染一阵惊喜,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双颊:“你看看我呀~” “别拍了,”李煜宸绰然立在他的身边,淡淡地道:“再拍她也不会醒~” “她刚才睁开了眼睛,我看得清清楚楚!”君墨染扭过头,不甘心地强调。 李煜宸冷冷地否定:“你看花眼了,她不可能醒。” “你究竟会不会医啊?”君墨染急了,霍地站了起来:“我看这医圣的名头根本就是假的!怎么昏睡了三四天了,连一点意识都没有?” “要不,你来医?”李煜宸袖着手,嘲讽地睨着他。 “废话!”君墨染一窒,涨红了脸瞪大眼睛瞪他:“我要是会,何必找你?” “那就闭上嘴,乖乖地等。 ”李煜宸袖着手,拽得二五八万。 “我不管~”君墨染恼羞成怒,终于拿出王爷的威风来耍横:“你必需想办法让她在今晚之前醒过来,吃点东西,不然军法从事!” “墨染~”李煜宸淡淡一笑,极温柔地唤他。 “怎么,做不到?”君墨染眸光转厉:“那就别打着医圣的旗号出来骗吃骗喝!” “容我提醒你一句,”李煜宸看着他,笑容灿烂,甚至有些过份灿烂:“你好象已被贬为庶民,手里没有一个可用的兵,更谈不上军法从事。” 君墨染愣了好一会,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老子不用军法,老子本身就是军法!就凭老子一双手,不信毙不了你?” “毙吧~”李煜宸神色淡定,优雅地微笑:“把我毙了,我看谁替梅子治病?” 苍鹰垂下头,偷偷憋笑。 真是可怕,原来两个大男人斗上了气,场面这么壮观!不过话说回来,看着一向冷厉霸道的王爷吃瘪,不知为何竟这般开心? “你笑什么?”君墨染扭过头怒喝。 苍鹰急忙缩头:关我什么事?我是来打酱油的! 蓝一推门而入,忽地惊道:“九夫人醒了!” “湄儿~” “梅子!” 两道人影不约而同地电掠过去,一左一右扑在床边,紧张地盯着床上那个娇弱的人儿。 “水,给我水~”姜梅茫然地睁大了眼睛,漆黑无神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逸出虚弱的低喃。 “好的,水~”几乎同时,两个都扑向桌面,李煜宸握住了茶壶的柄,君墨染比他狠,一把捧住了壶身:“给我!” “我先拿的!”李煜宸有些气急败坏地叫。 “她是我的女人!”君墨染恶狠狠地吼回去。 “你他妈的让我一次会死啊?”李煜宸忍无可忍,悲愤地仰天长啸。 正因为是他的女人,梅子今后一辈子都跟着他,有的是机会端茶送水,连这都要跟他争? “别的都可以让,这个不行。”君墨染斩钉截铁地答。 姜梅无力地掩住耳朵:“好吵,头好疼~” “不吵,没有吵,只是说话大声了一点~”君墨染瞪他一眼,夺过茶壶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床边。 蓝一扶着门框,惊得差点平地跌一跤——眼前这两个男人,还是他英明神武的王爷和优雅风趣的军师吗?整个两只斗鸡! “王爷,给你杯子~”苍鹰见怪不怪,镇定自若地递过一只茶杯。 李煜宸十分自然地接过,君墨染往里倒上茶,半搂着她的腰,李煜宸立刻殷勤地把水递到她的唇边:“梅子,水来了~” 苍鹰招手,示意看直了眼睛的蓝一跟他一起出门。 “他们,”蓝一抚着胸口,有些受不了的翻着白眼:“这个样子有多久了?” “没几天,从王妃生病开始~”苍鹰低低地笑了:“在我看来,好象军师是故意跟他做对,有整王爷的嫌疑。” 当然,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那就只有军师自己知道了。 “难怪古人常说红颜祸水,”蓝一不自禁地咂舌:“瞧瞧王爷和军师,我总算相信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到的?”苍鹰笑了笑,转了话题。 “刚到,”蓝一爽快利落地一拳击在他的胸口:“这不,一来就直奔这里,几年不见,你功夫又见长不少哇。” “嘿嘿~”苍鹰嘿嘿直笑,略略扭捏地道:“大家,都还好吧?” 绮玉,她怎样?听说王爷被贬了,家也抄了,所有女眷都没藉为奴了。虽然他相信王爷不会不管绮玉,但没有得知确切的消息,总是不安心。 尤其是在看到王爷和军师对江湄百般照顾,百般情深,越发地感觉到真情的可贵,找到一个彼此心意相通的人儿不易,也就越发地思念意中人。 “大家?”蓝一促狭地眨了眨眼睛,戏谑地调侃:“你究竟是在问弟兄们,还是八夫人呢?” “嘿嘿~”被点破心事,苍鹰憨憨地笑了,涨红了脸道:“大家就是大家,还分什么彼此,都一样~” 蓝一侧目斜视:“都一样?有人听到这话可会不高兴哦?” “谁?”苍鹰怔了一下,忽地意识到什么,眼睛倏地一亮,猛地站了起来,摒住了呼吸问:“她,来了?” 女人的话你也信? “鹰哥!”蓝一往身后招了招手,绮玉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盈盈福了一礼,娇声唤道。 苍鹰死死地盯着她,只觉三年未见,她娇美更胜从前,一时竟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讨厌~”绮玉轻垂着头,唇边漾着一丝得意的笑,嗔道:“老盯着人家做什么?” “切~”蓝一忍不住一掌拍上苍鹰的肩头,笑道:“别再看了,再看脸上就要破洞了!” 啧,真是没出息,平日里挺威猛,挺干练,挺精明的一个男人,怎么见到个女人木成这样? 苍鹰的脸唰地红到耳根,摸摸头嘿嘿笑道:“一哥,你就别笑话我了!等哪天你找了娘子,就明白个中滋味了。” “一哥,”绮玉抿唇一笑:“要不要我替你在王爷面前说几句好话,让他帮你物色一个才色双绝的女子?” 蓝一露出一脸怕怕的表情敬谢不敏:“别,你们甜甜蜜蜜就好,别把我算进去!” 走过夜路还不怕黑?王爷和苍鹰就是血淋淋的例子,要他也变成这样,情绪被个女人掌握,跟着她起起落落,好时春风满面,恶时阴云密布,整日被兄弟们取笑,他可受不了! 绮玉提到王爷时那一脸与有荣焉,以及形之于外的亲昵与独占的口气,令苍鹰的心中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 “鹰哥~”绮玉见他神色有异,低眉敛目,盈盈欲泪:“你,可是嫌我来得不是时候?” “呀,”苍鹰紧张地搓着手,慌乱地冲口而出:“你来了,我求之不得,哪会嫌弃!” “噗~”绮玉转嗔做喜,咯咯娇笑:“鹰哥,你当真了?我逗你玩呢~” “你,你~”苍鹰微愕地瞪着她,见她笑得开心如花枝乱颤,不禁释然,露出憨厚的笑容,爱怜地道:“你真调皮!” “你们聊,我进去了。”蓝一瞧了直摇头,转身进去覆命。 “绮玉?”李煜宸微微皱眉,不悦地压低了声音问:“胡闹!又不是出来逛园子,怎么把她带来了?” 他们现在是深入敌国偷盗情报,居然带个拈酯吃醋的女人来,是嫌情况不够复杂还是怕他们不够热闹? 蓝一被训得一愣,讷讷地道:“她坚持要来,说是苍鹰只怕是不会回来,想跟他一起定居啖星……” 当初苍鹰舍身救了王爷,又奉命只身前往啖星卧底,他们就答应了他要照顾他的女人。 穷途末路之际,一个女子想要投奔她的恋人,不是很正常吗?大家兄弟一场,若连这点风险都不肯承担,那还算是人吗? “女人的话你也信?”李煜宸表情极之不屑。 绮玉早已不是夕日的绮玉,在王府诸多妾室风流云散的时刻,唯独她被留下,怎能保证她没有妄念? 君墨染投过去肃杀的一瞥:怎么说话的呢? 梅子不算在内。李煜宸自知失言,迅速做出回应。 哼!算你识相。君墨染轻哼。 蓝一发现似乎做错事,不敢还嘴,默然低头。 君墨染见状,淡淡地插言:“算了,至少苍鹰挺高兴。” 李煜宸转而瞪他:“出了事,你兜着?” 自己浸在蜜里,就当周围的人全是好人,连事非都不分了? “一个女人能掀多大的浪?”君墨染不以为然。 江湄知道他与绮玉之间的关系,应该不至于为此跟他闹别扭,这就够了,别的事他并不关心。 绮玉的底细他清楚,撒娇撒泼或许有点,爱财贪婪也是有的,可那不是一般女人的通病吗?论到耍奸弄猾,她却没有足够的智计,加上有这么多人看着,有什么好担心的? “要不~”李煜宸在房里踱了两个来回,忽地停步,眼睛里透出狡黠地光芒:“咱们替苍鹰和绮玉把婚事办了吧?” 这一招一石二鸟,一来算是犒赏苍鹰这么多年孤身在外的艰辛;二来也是釜底抽薪,绮玉和苍鹰有了夫妻名份,断了她对墨染的念想。 “现在?”君墨染不禁皱眉:“出门在外,旅途仓促,加上后有啖星追兵,哪有办婚事的闲情和时间?” 湄儿伤病未愈,需要静养,隐藏形踪尚且来不及,选在这个时候办婚事,岂不是自找麻烦? “无妨,”李煜宸倒是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苍鹰是真心爱着绮玉,想必不会计较婚礼太过简陋,至于绮玉嘛,倒是可以在银钱上多多补偿。” 他习惯未雨筹谋,凡事预先多做防范,总比到时被人打后脑勺,弄得措手不及的好。 “就只为一个绮玉,会不会小题大做了?”君墨染对此颇为困惑:“她怎么得罪你了?” 绮玉至少没有象宛儿那样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至少在他的映象里是个安静本份的女子,怎么煜宸这般讨厌她? 苍鹰是大家的好兄弟,至少为了他也不能把关系弄得太僵。 “嘿嘿~”李煜宸不语,只望着他笑得莫测高深。 真是个傻子,绮玉的一颗心都系在他的身上,眼里现在哪还有苍鹰?他却一无所觉,还在帮着别人说话! 他就奇怪了,一个在感情上如此迟钝又不解风情的男人怎么就能赢了他得到了梅子的青睐呢? 这样看来,梅子虽然聪慧,看男人的眼光的确不怎么高明啊。 “你那是什么表情?”君墨染怫然不悦。 姜梅闭目躺在床上,四肢百骸里都透出酸痛,却并妨碍她的听觉,两人唇枪舌剑不停地嘀咕,象两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忍不住蹙眉:“拜托,可不可以让我安静一会?” 江湄,你在哪里? “可有江湄的消息?”唐郁歪在软榻上,微闭着眼睛淡淡地问。 “少主,”司空博躬身劝道:“你身子欠安,不宜多所劳神……” 其实此次啖星之旅,他们虽丢了一个江湄,但拿到完整的藏宝图,也算是不虚此行,与君墨染勉强算是打成平手,并不丢脸。 更何况江湄的下落并非无迹可遁,以后慢慢设法将她捉来解图也不迟。偏偏少主心高气傲,容不得有半点失误。 这次的行动与之前的计划稍有出入,未竟全功,他竟不顾寒毒未除,含怒动手,虽施毒毙了柳煌,毕竟伤了元气,在他看来,实在得不偿失。 “我问你,可有江湄的下落?”唐郁不耐地打断他,低柔轻缓的声音里透着肃杀冰冷的气息。 他早说过,破解藏宝图的关键在江湄,并不是单纯地译出上面的文字就可以,否则的话,何以数百年来无人可解? 司空他们总以为拿到图就万事大吉,并为此沾沾自喜——其实若没有江湄,藏宝图也不过是废纸一张,何喜之有? “启禀国师,”司空博肃容:“正在全力追查。” “那就是没有了?”唐郁倏地睁开眼睛,漂亮的星眸里射出冰冷的寒光。 全都是废物,都五天了,居然还没有消息? “呃~”司空博小心翼翼地答:“柳煌已亡,啖星大乱,柳烨戴罪立功,疯了似的带着兵满世界搜索,依属下之见江湄被君墨染带走这点倒是无可疑。咱们只需在回邀月的必经之路拦劫,必能有所收获。” “那得等多久?”唐郁冷声反诘。 “呃~”司空博想了想,道:“君墨染劫了江小姐,想必也不敢在啖星久留,必然带着她远走高飞。按时间和他们的脚程推测,此刻应该远在五百里之外。咱们只需……” “若是他不走呢?”唐郁打断他,冷冷地道。 “不走?”司空博一怔,随即不以为然:“现在啖星满城张贴着告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各大衙门,神机营,御林军,禁军……数以十万计的人都在满世界翻查,他还能呆得住?” 这种情况下还不走的,怕是只有傻子吧?君墨染能从深宫大院里,在主子的算计之下成功地救走江湄,也算是旷世奇才了,总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吧? “哼~”唐郁冷声讽道:“我若是他,绝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走!” 啖星到邀月何止千里?这一路上层层关卡,各路人马铺天盖地的追捕,他能躲过一次十次还能躲得过百次千次? 倒不如沉住气,找个隐秘的地方呆着,待事态平息后再从容离开。 “嘎?”司空博愣住,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雪球呢?”唐郁冷冷地转了话题。 “雪球?”司空博愣了一下,脸有愧容:“雪球的外形独特,目标太大,因此属下以为,还是让它留在定远候府较为妥善。” 它是西门世家的灵犬,自然不可能把它扔在啖星。但现在全部人手都在寻找江湄,哪有余暇去偷狗? “蠢材!”唐郁悖然大怒,冷声训斥:“立刻派人把雪球迎回来!” 有了它,追踪江湄的行踪易如反掌!否则他何必把雪球送给她?跟他这么久,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揣摸不透,怎不教他恼火? “是~”司空博躬身应答,与司空奕对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匆匆退出执行命令。 唐郁发了这一通脾气,脸上现出倦容,司空博忙递了一盏茶过去:“ 少主,喝杯花茶定定神。” “邀月那边可有消息?”唐郁就着他的手轻啜了一口茉莉花茶,淡淡地问。 “还在找。”司空博掏出丝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漂亮的唇角:“不过,有另一个消息。” “说。”唐郁微微往后仰,司空博立刻搂住他的身子,为他将枕头调整了一下高度,低声道:“有消息传,蓝衣营秘密出了邀月,好象还带了个女人,少主可知是谁吗?” 唐郁唇角微勾,露了个嘲讽的微笑:“可是八夫人绮玉?” 司空博眼里闪出惊羡之色:“少主高明。” “这有何难?”唐郁轻揉着发酸的眉骨,淡淡地道:“君墨染顶撞圣上获罪,靖王府被抄,满府女子皆没籍为奴,羁押途中遇上劫匪,独有八夫人不知所踪,明显是被蓝衣营带走。” 绮玉在靖王府的众位夫人里并不算出色,更不如何受宠,她的锋芒完全被江湄遮盖,因此他之前并未特别注意。万万没有想到,君墨染权力财富都可舍弃,偏放不下这个女人,竟然还把她带到啖星来。 这不是拿了把刀让别人捅吗?若是不善加利用,实在对不起他! “少主算无遗策,足不出户可知天下事~”司空博再次叹服。 “得了~”唐郁懒洋洋地道:“有那功夫拍马屁倒不如去查一下,看这女人跟君墨染究竟有何瓜葛,速来回报。” “是!”司空博老脸微红,尴尬地离去。 确认房中无人,唐郁微闭的星眸倏地开启,从枕下摸出一只匣子,打开,拿出一面镜子,揽镜而照,里面映出一个面若金纸,姿容绝世的少年。 他轻抚着镜框上的宝石,喃喃低叹:“江湄,你究竟在何处?” 他本来希望这面宝镜可以照住她的人,锁住她的心。谁知天意弄人,江湄在日格桑被掳,宝镜竟然没有带走,重新回到他的手上。 难道他和江湄之间果真如卦象所示,今生注定无缘?因此就算他如何惊才绝艳,有不世之智,又如何努力想要逆天行事,亦是力有不逮? PS:有同学担心这文不知何时结局,其实写到这里,感情已很明朗,基本告一段落,剩下几件事交待:一,天书是何物。二,老太太的态度;三,唐郁的生死。至于,文中其他人的番外要不要写,那是后话,也欢迎大家留言表决。 我不在乎你嫁过多少次 “成亲?”乍听这个消息,绮玉脸色煞白,瞬间仓惶。 沉浸在喜悦中的苍鹰将她的惊恐错解为惊喜,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柔情蜜意地唤:“玉儿~” 绮玉一惊,条件反射地挥开他的手,退了一步,低声嚷:“别碰我!” 苍鹰一呆,缩回手,紧张得红了脸,讷讷地道:“我知道,你等我了这么些年,这场婚礼办得太过仓促,委屈你了。” “鹰哥~”绮玉发觉自己语气太过严厉,调整一下情绪,慢慢地道:“我想有些事你可能误会了~” “误会?”苍鹰眼里满是迷茫:“什么误会?” “我已嫁给了王爷,怎能再嫁给你?”绮玉的声音悲伤里带着一丝鄙夷。 当年的她,不过是青楼的红牌,有个男人不计较她的过去,肯为她赎身,许诺娶她为妻,一辈子对她好;而那个男人还长得颇威武雄壮,有一身的本事,有军功,有战迹,最重要的是年少情深。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怎会轻易放过?自然是相见恨晚,倾尽一切去拴住他,爱得难舍难分。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嫁给了君墨染,当朝炙手可热的王爷。{ }比苍鹰更俊朗,更有权势,更有魄力,更有深度,更加吸引她的芳心。 她嫁给了这样的男人,并且跟着他经历了繁华。又怎能甘心回到从前,重新当个侍卫之妻? 而且,眼下他正当落魄,身边如云的女人星散零落,如果在这个时候,她用柔情拴住了这个铁汉,以他的能力,何愁没有发达的一天? “嫁给了王爷?”苍鹰越加茫然:“那,那不是假的吗?” 正是为了替他守住绮玉,在康亲王的外侄孙强行替她赎身要娶她回家做填房时,君墨染才不惜动用武力,当街抢了新娘,霸回家自己做了妾,这才守住她的清白,并为此担了许多骂名,不是吗? 难道,这之间还藏着他不知道的隐情? 绮玉自嘲地笑了笑:“对一个女人来说,嫁了就是嫁了,哪有真假之分?当然,象我这样的女人,或许根本没有资格高攀……” “绮玉!”苍鹰忍不住低吼:“不要这样说自己,我,我从来没有因此看轻过你~” “我知道~”绮玉的眼里掉出泪来:“我一直很感激鹰哥对我的照顾。( )可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晚?”苍鹰茫然无措:“你怪我回得太晚了?” 可是,他并不是去玩耍,他有任务在身,无法离开啊! “既然已嫁了王爷,此生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绝无再嫁的可能。”绮玉说得斩钉截铁。 “可,”苍鹰神情绝望,语气软弱:“王爷喜欢的是江小姐,要娶的人是她,他绝不会正眼瞧你一眼,你何苦……” 何苦拿自己的热脸去贴王爷的冷屁股,拿自己的一生去赌一次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回眸? “就算一生独守空房,那也是我的命,不是吗?”绮玉含泪低语。 “不对!”苍鹰低吼:“那不是你的命,你还有我!” 身在异国他乡,身边强敌环伺,每日兢兢业业,就怕有个行差踏错被人瞧破底细,断送了性命事小,坏了主子的大事事大。 在这寂寞孤苦的日子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支撑着他渡过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子的一片柔情。 他对她的感情,早在那重复了数百万次的思念里累积叠加成一座大山。她已融入他的骨血,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份。 他满心欢喜地想娶她进门,谁知事到临头突生变故?这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瞬间熄灭了他心头狂燃的漏*点。 “没用的~”绮玉目光闪烁,神色凄然:“太迟了~” “太迟?”苍鹰忽地嗅到某种危险的信息,眯起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你有苦衷,对不对?说,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原因,你突然变了卦?” 是他想错了吗?她千里迢迢不畏艰险地追到这里,难道不是为了他?不是想见他一面? “我,”绮玉一狠心,咬牙低语:“我怀了王爷的孩子!” 轰!似一道响雷在耳边蓦然炸响,苍鹰踉跄着接连退了几步,直到撞到身后的围墙,才趄趔着勉强站稳了脚步:“不,这不可能!” 王爷说过,这是一个假婚姻,他娶绮玉的目的只是为了替他守住她!王爷绝不会碰她一根寒毛。 这么多年追随,深知他言出必践的性子,因此对此深信不疑。 可,现在绮玉却告诉他,她怀了王爷的孩子?老天,这是怎样的一个晴天霹雳! 那个人是王爷,他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救了他的命啊!这么多年出生入死,提心吊胆,忍辱含垢地敌后生活,他为的不都是王爷的知遇之恩吗? 他,他怎能这么对他? “这,不能怪王爷~”绮玉面色惨白,语气却格外的平静:“那时小九刚刚休了他,王爷沦为全国的笑柄,每日酗酒度日,沉迷醉乡,醉中只会呼喊着小九的名字……我,我瞧了不忍心,好心去侍候他,想要报答……谁知,他迷糊中把我当成小九了……所以,我不怪他,我只怪自己命苦。” “没关系,”苍鹰用力握着拳,闭上眼努力平稳气息,颤着嗓子道:“我不在乎你之前跟过多少男人,嫁过多少次,也不管你怀着谁的孩子,只要你还爱我,只要你肯嫁给我,我就会倾尽一生对你好!” “鹰哥!”绮玉终于不耐烦了,冷声道:“你还不明白吗?就算我愿意,我也不能怀着孩子嫁给你,我不能让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爹!” 王妃找到了 “这么难看的衣服,我不要穿!”老旧的客栈里,传出少女暴怒地低叱:“还有啊,床上的被子都有霉味,根本没法睡!” “江哥~”李尚脸色臭得象大便,掉头往外就冲:“这个女人交给你了!” 真是受够了!她以为自己是谁?要不是看在少爷的面子上,谁理她? “江小姐,”李江忍住脾气,淡淡地道:“弄好了吗?弄好了咱们可就要出发了。” “怎么弄?”江絮噘着嘴,披头散发坐在棱镜前,手里握着一柄桃木梳,委屈得几欲流泪:“衣服这么难看……” 想她江絮,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现事必躬亲,从娘胎里出来几曾受过这种苦?每日里东躲西藏,粗茶淡饭,她宁肯回定远候府当那个冒牌的王妃! “江小姐~”李江忍住怒气,冷冷地讽刺道:“要不要我给你去买两个丫头贴身侍候?” “你早就应该买丫头了!”江絮骄傲地昂着她美丽的头颅:“我堂堂江府大小姐,居然要自己梳洗打扮,传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 “行,你慢慢磨蹭吧~”李江终于受不了,掉头离开:“我先去套车,你爱来不来,一刻钟后出发!” “一刻钟?”江絮尖叫:“这哪里够,我还没用早点……混帐!你们敢欺侮我!” “操~”江尚在楼下听着她的尖叫,阴着脸咒:“少爷从哪里找来这么个活宝贝?老子受不了!” “受不了也要受!”李江瞪他一眼:“少爷几曾求过人?这点子事都办不了,滚回家抱孩子去!” “嘿嘿~”李尚摸头一笑:“我不就是一说嘛,还能真不管啦?” 江絮板着脸下楼,因不会梳髻,一头青丝胡乱用块花布包着,荆钗布裙,缓缓自楼上拾阶而下,倒也别有一番风韵。 李尚瞧得有些痴,讷讷地低语:“操,她要是不说话,倒也是个尤物。可惜……” “少说几句,做事去!”李江撞他一肘,朝江絮招了招手:“过来吃早点。” 江絮走过来一瞧,桌上摆着几个玉米馒头,一小碗糙米稀饭,外加一碟包子,不觉大发娇嗔:“这东西哪能吃啊?我们家里的猪都吃得比这好!”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店小二更是怒目相视,袖子一挽就要上前理论,被掌柜的一把拖住。( ) “那小姐要不要吃?”李江神色淡漠,手里抓着一个馍,冷冷地道:“不吃的话可以先去车里呆着。” “你~”江絮碰了个软钉子,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哪里下得来台?当下大小姐脾气发作,叉着腰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本小姐好歹也是江南首富的千金,靖王爷的小姨子,要不是你们多事,现在指不定成了定远候妃……” “靖王爷”三个字一出口,李江大惊失色,冲过去一把捂住她的嘴,使劲把她往外拖:“姑奶奶,你不要命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这几日大街小巷里到处贴满通辑令,定远候妃失踪一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她这边话未落音,大堂里已有人咣当一声掀翻了桌子,从桌子底下呛啷一声抽出朴刀,大喝道:“捉拿钦犯,闲人闪避!” 眼见刀光要起,店里人发一声喊,作鸟兽散。 “不好!”李尚在后院套车,听到闹声冲进来一瞧,外面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只这会子功夫,已冲进来二十好几个衙役,而外面还在源源不断地往里进人。 李江一手挽住江絮,被人群围在中间,正在苦苦支撑,江絮捂住嘴拼命尖叫:“别杀我,我跟你们回去……” “江哥~”李尚怒容满面,飞身跃进人群,二人杀出一条血路往外冲:“别管那臭娘们,咱们走!” “不行~”李江苦笑:“不能辜负少爷的托负~” “你~”李尚长叹,咬了咬牙重新杀了回来:“好,要走一起走,要死一块死!”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我可是定远候妃……啊~” “候爷,有好消息!”虚神情喜悦,急匆匆地自外面飞奔而入,等不及通报,直接闯进了书房:“长春县传来捷报,找到江湄了!” “什么?”柳烨正心烦意乱,闻言精神大振,霍地站了起来:“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虚一脸兴奋,连笔带划:“说是被人带着逃亡,在客栈里用早点时被衙役巡查,看出破绽,逮了个正着。” “没伤着她吧?”柳烨不禁蹙眉。 还指望她给破译天书,撕破脸可不行,得哄着。 “放心吧~”虚给他定心丸:“下面人知道是定远候妃,哪里敢怠慢?没少一根头发,恭恭敬敬地派了车马送进京来的。” “劫持她的人呢?”柳烨的眸子里射出阴冷的光。 “死了一个,伤了一个。”虚偷觑他的表情,补充了一句:“李煜宸和君墨染逃走了~” “哦,”柳烨的脸上这才露出多日未见的笑容:“江湄人呢?” “正在路上,估计明日午后可以抵达。”这不,先赶着往这里送信,让主子安心呢。 “走~”柳烨扔了手里的文件,兴冲冲地往外走。 “去哪?”虚一时没闹明白。 “去接湄儿~”夜长梦多,迟则生变。一天的时间能发生无数的变化,他没有办法在这里等她来,不能再让她出任何意外了! 两个人走出书房,室拿了张拜贴进来:“候爷,有客人来访。” “不见!”柳烨看也不看一眼,掠过他直奔大门:“备马!” PS:我看看有多少人要看梅子和君墨染的对手戏,大家给留个言,再决定要不要给他们加戏份。如果加的话,月初可能结不了,得月中,也没问题吗?因为中间要过清明,我得回乡扫墓,估计得停个一二天。提前报备一声,亲们,能理解吧? 携手对敌(一) “定远候,别来无恙啊?”柳烨才奔出大门,就被这清润的男声留住,循声望去,一乘华丽精致的软轿非常惹人注目地停在候府大门之外,唐郁轻挑轿帘,露出那张美得如画的精致的脸庞,正冲他淡淡地微笑。 “唐公子?”柳烨一怔,想不到他居然还有胆子找上门来,把脸一沉:“你来做什么?” 别以为他之前跟柳煌之间的勾搭他不知情,江秋寒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他以为自己是谁?用掉包计把江湄换走,戏耍了他一场之后,柳煌倒台了,完蛋了,嗝屁了,又反过头来找他合作? “敢问候爷,行色匆匆,是要去哪里?”唐郁不答反问。 “本候的行踪,有什么理由要向唐公子交待?”柳烨神情傲慢。 现在要去接江湄,没空理会他,等把她弄回来,再好好地跟他翻旧帐! “容唐某猜上一猜,”唐郁低头,一丝轻蔑自眼底一掠而过,再抬头时已是一片淡然:“候爷可是要去长春县?” “你~”柳烨一惊,迅速升起警惕,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莫非,你与劫走王妃的反贼是同伙?” “如果唐某侥幸猜对的话,”唐郁并不着恼,只微微一笑:“我劝候爷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 俗话说,响鼓不用重锤。柳烨并不笨,唐郁话中有话,他自然听得出来,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只怕找到的这个江湄,有点问题。 唐郁察言观色,已知他心生疑惑:“候爷如果不忙的话,不如咱们进去坐下来慢慢谈?” “我跟你有什么好谈?”柳烨面色阴沉。 他向来我行我素,习惯掌控全局,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不好!就算明知其中有变,也不想在一个小了自己一轮的少年面前示弱。 “好不好谈,总要谈过才知,不是吗?”唐郁唇角微勾,扯出一抹嘲讽的微笑:“还是说,候爷不敢跟唐某谈?” “哼!”明知他用的激将法,站在他的身份地位和立场却没有办法不受激:“放眼天下,还没有本候不敢做的事,不敢见的人!好,姑且听你有何话要说?” “候爷,请~”唐郁微微一笑,放下轿帘。 四名身材高大的轿夫立刻抬起轿子往里走。 “唐郁~”柳烨不禁十分不悦:“你的谱,未免也太大了吧?” 进他定远候府,竟连轿都不下,直接抬进去?他以为自己是太上皇呢? “抱歉~”司空博趋前几步,凑近柳烨身边,低声道:“最近天气奇寒,少主偶染微恙,以至行动不便,倒不是故意如此,请候爷谅解。 ” 柳烨想起他白得没有血色的精致面容,不觉有些信了,冷哼一声,鄙夷地道:“身子这么差,就该好好在家呆着,学人闯什么江湖,管什么闲事?” 若不是有他横插一杠,江湄现在好好地在定远候府,两个人双宿双栖,他既得美人又得权力,岂不羡煞旁人? 司空博眼睛微眯,心中已动了杀机,但他人老成精,面上却不露声色,只躬着身子笑道:“少年心性,哪里坐得住?出来闯荡,见见世面也是有好处的。” 两人低声交谈,唐郁在轿子里也不搭话,也不知究竟想些什么?软轿一直抬进书房,司空博掀开轿帘,将他抱了出来:“候爷,是这里吗?” “呃~”柳烨瞧见唐郁弱柳似的身子,也不禁一愣,心中升起一丝怜悯:“请随我来。” 进了书房,两人分宾主坐了,司空博给他身下垫了一个软垫,又在他腿上放了一条薄毡,立刻又捧上一只暖手炉。 他一丝不苟地做着这些,轻车熟路的样子,显见是训练有素,那小心翼翼的态度,好象面前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柳烨不禁看傻了眼,顿了顿才问:“说吧,重点是什么?” 看那样子,唐郁病得好象不轻,身子弱得好象风一吹就会散,这样还坚持亲自来与自己面谈,连他都不禁在佩服之外,生出一丝好奇。 “咳~”唐郁轻咳一声,直奔主题:“我来是想与你合做,一起从君墨染的手里把江湄夺回来。” “不劳公子费心,江湄已然找到了。”柳烨心中咯噔一响,知道所料不差,这个江湄果然有点问题,但嘴上却不肯示弱。 “长春那个是江絮~” “你怎么知道?”柳烨耸然一惊。 “她是我从邀月带过来,并亲自交给安国候的。”唐郁并不绕弯子,直接告诉他答案:“原本是想用她换出江湄,没想到君墨染半路杀出,又弄出一个假的,把江家二姐妹都救走了。” “本候如何信你?”柳烨挑眉冷笑。 他如此处心积虑,很明显也是冲着江湄而来,搞不好藏宝图就是被他盗走——面前这个司空博长相虽大相径庭,但身形与那名刺客十分相似,且,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总令他升出莫名的不适感。 他是很想得到江湄,也希望可以拿到藏宝图,得到天书以博得父皇的欢心与重视。但柳煌已死,唯一能与自己竞争太子之位的劲敌已然除去,倒不必急功近利,避免得不偿失。 “唐某替候爷除去劲敌,难道还不足以表现诚意?”唐郁微微一笑,竟然毫不避忌地将真相揭穿。 “大胆狂徒!”柳烨略一思索,忽地明白他的暗示,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拍桌而起:“你谋害皇兄,竟然还敢公然入府挑衅,可是欺我定远候府无人?来人哪,把这个奸细凶犯给我拿下!” PS:那个啥,有亲要给君评反,替史酷比昭雪,偶看到,考虑中。另外,君与梅的对手戏,不想看的,想看的都留言,我看比例再决定,这两天留言,偶好计划,不然就直接跳到结局了。。 携手对敌(二) “候爷,稍安勿躁~”司空博身形一晃,鬼魅般掠到他的身前。 柳烨见他扑过来,立刻闪身趋避,接连换了三种身法,竟然摆脱不掉,咝,裂帛之声响起,寒气透体而入,他低头,一柄精光闪闪的短匕划破他的衣襟已抵在腰间。 司空博一笑,将匕首收回怀里,轻轻点了他的穴道,退回到唐郁的身边:“候爷,对不住了~” “唐郁,你逃不掉的!”柳烨大惊,凉意从脊背爬上来,色厉内茬地吼。 “柳烨~”唐郁微笑:“你看我象是想逃的样子吗?” “你,”柳烨一窒:“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说过了,”唐郁淡淡地看着他:“与你合作,把江湄找回来。” “江湄是本候的,你休想从我手里抢走她!”柳烨死撑着不肯退让。 如果把江湄让了,那他这些年的努力岂不都是白费? 唐郁漂亮的眸子黑得发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江湄和藏宝图我都不感兴趣,我只要打败君墨染,一血前耻!” 柳烨狐疑地瞄着他,并不肯信:“就这样简单?” “少主算无遗策,出道以来未逢敌手,这次被君墨染从中破坏,劫走了江湄,视为奇耻大辱……”司空博说到这里,停下来没有再往下说。 柳烨却明白了他未竟之语,不禁心生骇然。 这个少年的好胜心实在太强!其实连做到这种程度已是极强,连一点点的暇疵都不允许! “你放心,”唐郁傲慢地睨着他:“就算江湄和藏宝图都在你的手里,我若想要,也多得是办法,到时咱们再放手一博,你敢不敢接受挑战?” “我如何信你?”柳烨并不是三岁孩子,天上不会无端掉馅饼——他只需点头同意合做,美人的权力就会从天而降?哪有这种美事? 唐郁并不说话,抬起下巴呶了呶,司空博立刻从他盖在膝上的薄毡下抽出一副包装精美的画轴,展开来在他面前晃了晃,再收回去:“候爷若是答应,藏宝图立刻原物奉上。” 柳烨这几日心心念念的就是这张图,哪里忘得了?一眼认出的确就是原图,不禁又是惊又是怒还挟着几分喜悦和佩服。 如果珍重的东西,数百人年有多少人为此家破人亡,争得打破了头。这个少年竟视同儿戏,为赌一口气,轻易就敢拿出来。 不说别的,单是这份胸襟,这份气度,就教人叹而折服! 唐郁都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柳烨若是再不敢接招,就算是白活在这个世上一遭了。 “好,你想怎么做?”柳烨把牙一咬,决定就算眼前的美少年是个魔鬼,也要跟他打一打交道! “我已经计划好了,候爷只需按部就班地做就行了~”唐郁微微一笑,司空博立刻从怀里摸出一张宣纸递了过去。 柳烨低眉一瞧,纸上只有一个地址:青州,枫桥镇,秋水胡同三十七号。 “什么意思?”他挑眉,一时不明:“君墨染不会这么快就逃到邀月去了吧?” “这是陈氏的住处。”司空博代为回答:“少主已然查明,君墨染把她藏在那里,目前为了接应君墨染回国,蓝衣营都秘密来了啖星,她的身边只有四名侍卫。候爷不会连这几个人都对付不了吧?” 柳烨眼睛倏地一亮:他在靖王府三年,如何不知君墨染事母格孝?只要抓住了这个老太婆,何愁逼不出江湄? “消息确实吗?”柳烨深感怀疑。 唐郁既然手里握着这么重要的情报,完全可以独力完成,为何还要找自己合作? “那里与啖星交界,我的手再长,也不可能穿过邀月国境去劫人。”唐郁早知他的困惑,淡淡地说明。 而且,就算他想,时间上也来不及,他也不知这付身子能不能拖到那个时候?所以,只能假他之手。 “你需要什么帮助?”柳烨不傻,唐郁奉上如此优厚的条件,当然不会是白给,必然有求于己。 “你把雪球给我。”唐郁单刀直入道明来意。 “雪球?”柳烨怔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搞错吧?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甚至不惜拿藏宝图与自己交换的,竟然只是一条狗?唐郁的脑子里究竟想些什么? 难道这条狗的价值竟然比圣武皇后的天书还高?不,这太荒谬了! “雪球是我们西门世家的灵犬,送给江湄只为讨她欢心。我可没打算让它流落在异国他乡。”唐郁神色倨傲,语带保留。 “好!”唐郁爽快,柳烨也不想表现得太小家子气,不过是一条狗,怎么算都划得来,索性好人做到底,买一送一:“如果需要,绿珠也可以任你带回去。” “不必~”唐郁冷漠地一口回绝:“是杀是留,候爷自己决定。” 绿珠已失去利用价值,带回去徒然增加麻烦,浪费米粮,对于这种人,他绝不会再回头瞧一眼。 看着面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眼中的狠戾之色,柳烨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还好,他是要与自己同盟,若是与己为敌,将会是个十分可怕的对手。 就算与他联盟,自己也需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否则一个弄不好,很可能为他所害,柳煌就是摆在面前血淋淋的例子。 “那江湄……”柳烨见他如此从容,不禁怀疑他早就掌握了江湄的行踪,试探着探他的口风。 “我会去找~”唐郁面色越见苍白,几个字说完,停下来微微喘气:“找到了自然会去通知你。” “少爷,说话伤神,还是多休息吧。”司空博立刻弯腰如抱着婴儿般将他抄起,朝柳烨欠了欠身:“告辞~” 柳烨没吭声,怔怔地目送着这对主仆从容离去。 PS:我置顶了二个贴子,一个支持,一个反对,大家去盖楼吧。 另外,就算不加戏份,清明前也不可能结文——至少要把天书,唐郁和老太太交待清楚吧?这些事也不能几天写完。 相守(一) 一轮上弦月清冷地挂在天际,挥撒着冰冷的银辉。 月色使山峦,树木,河流……全都披上了一层轻纱,一切都显得蒙胧了起来。这个世界,竟是那么的宁静与详和。 偶尔有树叶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啪嗒一声掉落下来,发出沉闷的声音,在静夜里传出很远很远。 昏黄的烛光照得一室莹莹,那团毛绒绒的桔黄,给这寒冷的冬夜抹上了层淡淡的温馨。 “吱呀”一声轻响,卧室门被轻轻推开,斜靠在床柱边小憩的君墨染立刻警觉地睁开了眼睛:“谁?” “王爷,是我~”绮玉手里端着一个木制托盘,轻盈地走了进来。 “绮玉?”君墨染下意识地转头瞧了一眼窗外:“这么晚了,有事吗?” 她就要嫁给苍鹰,就算只为了他,也该避避瓜田李下之嫌。 “奴婢做了些点心,拿来给王爷充饥,顺便来换王爷回房休息,让奴婢接着守着小……呃,江姑娘吧。”绮玉脸上堆了谦卑的微笑,温柔地道。 “东西放下,”君墨染神色冷淡,目光绕在沉睡的姜梅脸上,发现被角微掀,倾身过去替她掖好,转眼瞧见炭盆里火光渐熄,顺手又挟了几块炭进去:“你回去吧。 ” 绮玉压住心头的怨气,低眉顺眼,柔声劝解:“奴婢知道王爷对江姑娘一片真心,不过江姑娘时好时坏,时睡时醒的,也不知要拖多久?王爷衣不解带地守着她,就算铁人也受不了哇。” “这不算什么~”君墨染不以为然。 战场上潜伏待敌,有时一等就是数日,不但要忍饥耐寒,而且其间不论刮风下雨还是烈日曝晒,都不得挪动分毫。相比之下,能够静静地守在她的身边已是天堂。 “其实,”绮玉轻咬唇瓣,低声道:“奴婢有话想跟王爷说。” “嗯~”他索性闭上眼睛轻应一声,连话都懒得回。 “江姑娘睡了这许多天,如果给她擦擦身体,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会不会舒服许多?”绮玉见他并不搭理,心生怯意,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哦?”君墨染愣住。 是啊,他怎么就没考虑到这一点呢?江湄素来爱洁,以前在靖王府的时候,据他所知每日都要沐浴的,那时他还笑她穷讲究来着。 “你看,如意也没跟过来,她身边没个丫头侍候着。”绮玉察言观色,已知他有所松动,立刻乘热打铁地劝:“王爷和江姑娘虽然亲近,毕竟……” 毕竟两个人已然休离,名份是已不是夫妻,就算他不怕世人闲话,也该替江湄留些体面吧? 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偷觑他的脸色,见他神色平静这才接着往下说:“再说了,王爷一个大男人,这些粗活哪做得来?” 君墨染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冷哼一声,正欲答话,床上的姜梅嘤咛一声已睁开了眼睛。 “湄儿,你醒了?”君墨染急步过去:“想要什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梅勉强睁开眼睛,一张熟悉的俊颜赦然在目,窝心又温暖的感觉滑过心底,不自觉地绽了一抹羞赦的微笑:“给我水。” “哦,好~”君墨染转身,瞧见绮玉愣在房中,皱眉:“还不走?” “我~”绮玉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说,颓然离去。 “跟我来~”黑暗中,一双手蓦地伸过来,一只扣住了她的腕,另一只掩住她的嘴,拖了她就走。 “唔~”绮玉大惊失色,死命挣扎,待得听出是苍鹰的声音,已被他挟在腋下带进了西边的厢房。 她用力摔开他的手,俏眼圆瞠:“鹰哥,你发什么疯?” “这么晚了,你去王爷房里做什么?”苍鹰的一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面前娇美的容颜,心痛到无以复加。 绮玉抬手理了理被他弄散的发,轻描淡写地道:“我去看江姑娘,顺便给王爷做了点宵夜,有什么不对吗?” “看王妃是假,缠着王爷才是真吧?”苍鹰的声音里含着怒气,脸上浮起一抹潮红。 “什么王妃?”绮玉轻蔑地撇着嘴角:“她可是奉了圣旨休了王爷的,跟王爷一点关系也没有!” 都说婊子无情,但他坚信他的绮玉不是那样的女人。他们之间曾经海誓山盟,曾经俪影成双,曾经甜蜜相偎,曾经互许终生……那些曾经支撑着他度过艰难孤寂岁月的美好时光,他不信她能忘得干干净净,转身投入别人的怀抱? 可,这些天来,亲眼看着她对自己从最初狡辩、敷衍,到渐渐的不耐、冷漠;转变到现在的回避和轻视…… 反观她对王爷却是低眉顺眼,卑躬屈膝到几近诌媚。这教他越发的怒火中烧——为什么?他等了她三年,满心欢喜地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执手相看诉衷情;谁料到竟是琵琶别抱泪满襟? “你醒醒吧,王爷心里眼里都只有江姑娘,怎么可能看上你?”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吼。 “我有君家的骨肉,他还能把我赶出门去?”绮玉有恃无恐,冷冷地反驳:“我看要清醒的是你,大丈夫何患无妻?何苦死缠着我?” “你给我闭嘴!”苍鹰气得发抖,冲上去,一把攥住她的脖子,一点一点收紧:“你再说,再说我掐死你!” “掐吧,有本事就掐死我!”绮玉高昂着头,一脸轻蔑地瞪着他:“算我看走了眼,原以为你是个爽快利落的英雄,谁知却是个只会欺侮女人的甭种!” “你~”萦在苍鹰周身的怒气忽地消散,他颓然地放下手,蹲在地上捂住脸痛苦地低喃:“绮玉,算我求你了,回来吧~” “回?”绮玉冷笑:“除非你比王爷更强,否则,做梦去吧!” 相守(二) 君墨染侧坐在床沿,半搂着姜梅的腰,端一杯茶先在唇边浅尝了一口,这才递到她的唇边:“喝吧,不烫。” 姜梅脸一红,鬼使神差地低头就着他的手轻轻啜饮了一口清茶。 那清甜甘冽,芬芳馥郁的香茗才一入口,这才发觉喉咙干涩,如同火烧。竟不知不觉一口气把那杯茶喝了个精光,仍意犹未足,轻舔了唇角,眼巴巴地瞧着他。 他眸光一亮,又连斟了三杯,她这才算是止了渴。 “真是可惜了这上好的雪峰云露,竟让你如此牛饮!”君墨染忍俊不禁,出言调侃。 姜梅脸上红晕更盛,局促地垂眸。 “你终于醒了~”君墨染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摩挲着,痴望着她。 这些天来,她一直昏昏沉沉,偶尔醒来,也只喝口水的时间又再度陷入睡眠状态,他心急如焚,偏又不能形之于色。 姜梅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君墨染紧紧握住,哪里肯放? “呃~”不习惯于如此热情主动的君墨染,她不自在地撇开目光,指尖轻轻划着青色的被面:“我,睡了多久?” 他那语气,听起来好象她会一睡不醒呢! “七天?”君墨染眼里流露出浓浓的不舍,抬手轻触她的面颊,几近呢喃地低语:“你瘦了好多~” 煜宸说她这叫自我调节,自己在努力跟病魔战斗,不碍事。 可,只有天知道每天看着她无助地躺在床上,一天比一天消瘦,一天比一天苍白,那种心痛如割却无力相助的感觉,差点要把他逼疯! 姜梅只觉两道灼灼的视线凝注在自己脸上,几乎把她的皮肤烧穿,不由面上发烧,心底发烫。她心里一片甜蜜,心里仿佛飘着朵朵白云,在晴空万里之下,悠悠荡荡,软绵绵,甜丝丝。 “干嘛,这么盯着我?”声音轻不可闻。 “这么看着你,真好。”他坐得近了些,伸指抬起她的下巴,额头轻抵着她的。 姜梅被动地微仰起头,半是羞涩,半是仓惶地缓缓闭上眼睛,腹间突然传来“咕噜”一声响,在这静谧的空间,竟是格外的清晰。 轰……天要亡她啊!姜梅大糗,头低得快埋进了丝被里,打定主意死都不抬头,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来,”君墨染镇定自若,微笑着起身,把绮玉刚才送进来的托盘端过来:“我饿了,陪我吃些点心。” 姜梅原想死撑着说不饿,可杯盘碰撞发出的轻微的叮当声十分悦耳;小米的香味透过碗盖的缝隙钻出来,袅袅亭亭地散在空气里,萦绕在她的周围,挑战着她越来越薄弱的意志力和腹内空空的五脏。 “躺久了,没胃口?”君墨染见她不吭声,好脾气地劝解:“那也勉强吃一点,这样病才好得快,知道吗?” “哦~”姜梅就坡下驴,乖乖地点了点头:“那,就吃一点点?” “这才乖。”君墨染笑,伸手绕到她后背,塞了个软枕给她,扶她半坐半躺着,转身端了粥碗,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唇边。 “我自己来。”姜梅脸红,推开他递到嘴边的勺子。 快奔三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只不过小病一场,还用得着喂?再说了,他们已经离婚了,没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彼此打得头破血流已经很奇怪了,这么你侬我侬,算什么? 君墨染不语,可是勺子却固执地停留在她的唇边。 他这样是在犯规!行为无效! 理智告诉她,他的身边有那么多的小妾,家里还有个恨她入骨,躲不掉,避不开的娘,她好不容易才跳出那个泥潭,怎能返过来再跳进去? 他偏还要来撩拨她摇摆不定的心,要她怎么办? “我说不用了!你听不懂……”姜梅忽然生气了,猛然抬头却不期然撞上他那双明亮的双眸,他那从未有过的温柔和宠溺的神情,迷惑了她的心智,让她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不要啊~姜梅在心底哀叹:一个极度冷漠倔强的男人,突然柔情似水,真的要人命的!教她如何抵挡,如何拒绝?除了沉沦,除了臣服,她能如何? “听话。”短短两个字,简洁有力,象梦一样飘进她的心里。 姜梅傻傻地缴械投降,默默地吞掉一口又一口他递过来的关心,焦虑,心疼,懊恼,忧虑…… 她,终究还是逃不开命运的网,避不开命定的结,对吧? 姜梅陷在一片迷雾之中,神思恍惚,一阵心酸,一阵甜蜜。 结果,在这种极度诡谲和暧昧的气氛下,姜梅喝光了一碗小米粥;而那个自称饿了的家伙,却只在最初时浅尝了一口,试了试温度。 “还要不要?” 姜梅怔怔地摇头,看着他耐心地给她喂水,再擦了脸,又扶她躺下。 他薄唇微抿,神情专注,桔色的灯光给他周身抹上了柔和的暖色,使他向来冷厉的脸部线条渐趋柔和。 这样的温柔体贴的君墨染,是她从来也不曾见过的。如此近距离地观察,才发现那细长的眼睫下有着浓浓的掩不住的倦意,额前的发落了一络下来,凌乱地彰显出他的忧心,而身上那件紫色的长衫上遍布的褶痕更无声地诉说着他的坚守。 她昏睡的这些天,他一直就这么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守着? 姜梅心中一悸,震惊莫名,呆呆地瞧着他的侧颜容,忽然间便痴了。 这个自大的,倔强的,冷漠的同时也是狂妄的,骄傲的家伙,为什么总是要选择这么别扭而笨拙的方式来表达他的感情? 相守(三) “湄儿,你很痛吗?哪里痛?”君墨染转过头,忽地见她满面泪痕,骇了一跳,神色仓惶地扑过来,想要抱她,偏又不敢,怕给她增加莫名的痛楚,急得嗓子都变了调。 “痛?”姜梅迷惘,触到他温柔擦拭她泪眼的长指上那闪耀的光芒,这才恍然。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竟落泪了!泪水滴在他的手背,如烙铁般滚烫灼人。 “很厉害吗?你说话,别只哭啊!”君墨染手足无措,围着她转了几圈,忽地醒悟,拔腿就往门外冲:“你等着,我去找煜……” “墨染!”姜梅抬手,紧紧地拽住他,泪眼蒙胧地瞅着他。 “嘎?”君墨染心脏一抽,反握住她纤细的手掌,温言安慰:“你别怕,我不走开。” 可怜的湄儿,上次把她一个人丢在冷宫,害她吃足了苦头,也吓破了胆。 “不是,我哪里都不痛。”姜梅轻轻摇了摇头,却晃落更多的泪水。 “不痛你哭什么?”他深深地凝睇着她,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地道:“别傻,在我面前不必假装坚强,痛就说出来。” 她是女人,不必永远这么冷静,这么坚强,偶尔也可以软弱,偶尔也可以无理,偶尔依靠一下他,会让他更有成就感,更加地怜爱她! “嗯~”姜梅低低一叹,主动偎进他的怀中,伸手圈住他劲瘦的腰。 君墨染一怔,双手高举在半空,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湄,湄儿?” 她不会是痛得昏过去了吧? “嘘~”姜梅闭上眼,静静地聆听着他的心跳,声音娇软中透着些羞涩:“别说话,就这样让我呆一会,只要一会就好。” “湄儿~”君墨染呼吸一窒,拥住她削瘦的香肩,急切地寻找着她的眉眼:“让我看看你,一眼就好~” “别~”姜梅低语,死命地贴着他的胸,不肯抬头:“我不好看。” 卧床七天,不必揽镜也知此刻的形象有如厉鬼,绝不会漂亮到哪里去。她不想让这么重要的时刻,铭刻在他心底的自己是一个残缺的影像。 “没关系~我也很臭~”君墨染无厘头地安慰,令姜梅哧地一声笑了,握拳轻捶他的胸膛:“讨厌。” “湄儿~”他乘势握住她的拳头,轻轻包在掌心,薄唇凑上去轻轻地摩挲,黝黑的眸子里有璀璨的星光在闪耀,声音渐转暗哑,低柔得好象一阵微风吹过湖面…… “墨染~”静静地依偎了良久,姜梅终于从他怀里抬起头,轻轻唤了他一声,却发现,不知何时,他居然靠在床柱上睡着了? 她哑然。{ } 抬手轻划他的轮廊,含着泪微微地笑了。 虽然他嘴里不说,但这些天必然是不眠不休地照顾着她,又是在忧心,自责,后悔,痛苦之中挣扎,只怕连眼都没合过,若不是真的撑不住,怎会在这种时候睡过去? 她悄悄地从他的臂弯里脱身而出,轻柔地拉过丝被覆盖在他的身上,再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了下来,轻轻地将门带上,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扑面而来的冷风令我打了一个寒颤,抬头仰望天空,不知何时鹅毛大雪已纷纷扬扬地飘然而下,把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银色的海洋。 静静地立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之中,只一会儿功夫,雪花已缀满全身。她轻轻呵气,搓了搓双手,心里觉得暖洋洋的一片。 “才刚好一点,怎么又跑出来吹风?仔细着凉了。”一件鹤氅从身后披到她身上,语气里略带轻责。 “煜宸?”姜梅诧异地回过身:“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睡不着,起来溜达溜达。”李煜宸轻描淡写地带过。 姜梅心中一片温暖,知道他必然也是因为她昏睡了这么多天,心里不踏实,这才浅眠,被她吵醒,不觉歉然:“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哟~”李煜宸偏头,戏谑地调侃:“看来是真的好了,都会客套了。” “哈~”姜梅被他逗得笑出声来。 “他呢?”李煜宸略抬起下巴,朝卧室的方向呶了呶。 “睡着了~”姜梅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眉眼一片温柔。 从未见过她如此柔情似水的模样,李煜宸不觉呆了,想着她这般女儿情态都不是为自己流露,不觉心中抽痛,强行转开目光,哑声问:“决定了,不后悔?” “嗯~”虽然他没明说,姜梅却知他指的什么,只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柔情荡漾,眉宇尽是甜蜜。 此时无声胜有声,瞧着她幸福的模样,李煜宸心有不甘,忍不住刺她一下:“不担心干娘?” “只要我努力,她一定会接受我?”这句话,姜梅嘴里说得自信满满,其实心中惴惴,殊无把握。 李煜宸心一软,一掌拍上她的肩:“我对你有信心!只要你想,这世上没有你征服不了的人。” 若是连煜宸都不看好,必然是一个艰难的挑战。之前在靖王府,她说是不屑争,不想争,不愿意争,说穿了,其实是在逃避。因为相比逃避,直面困难,迎接挑战这条路显然要困难数倍。 但她既然选择了墨染,这就是她必然要翻过的一座山,她不能因为困难就放弃,不是吗? “嗯,”想通了这一点,姜梅嫣然一笑,眉眼里俱是星光:“我不担心,因为墨染一定会站在我这边,你们也会帮我的,对吧?” “当然~”君墨染不知何时踱了出来,悄然从身后揽住她的腰,将她拥在怀里替她挡住风雪:“谁让他是我兄弟?” 李煜宸又羡又妒,喃喃低语:“这家伙,真是走了狗屎运。” “那是,”君墨染傲然道:“我向来比你多那么一点运气!” 你休想! 雪霁初晴冬日的暖阳懒懒地照射着大地霜风不紧不慢地吹着吹在脸上有一种久违了的酣畅淋漓的感觉。 姜梅躺在腾制的躺椅上微眯着眼睛仰着头享受着那久违了的清爽的感觉。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她的发间衣上替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墨染~李煜宸自院外匆匆而入见状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以眼色示意他跟自己出去说话。 我出去一下。君墨染会意将一床薄毡盖在她的膝上低声道。 嗯~心知他们有要事相商却不方便在她的面前说姜梅也不追问索闭上眼假寐。 什么事?出了院子君墨染停在转角处。 蓝一说满大街的衙役今天早起突然撤了贴得到处都是的梅子的绘影画像也撕得干干净净。李煜宸蹙眉:你说这个柳无风又想搞什么鬼? 君墨染低头略一凝思问:江絮到哪了? 这两天没有消息李煜宸怔了一下答:不过有阿江看着问题应该不大。 两天?两天的时间别说抓一个江絮就算是消灭十万军队都绰绰有余。 那边估计不靠谱了~君墨染摇头:这样吧让蓝一出去打听一下。 =absmiddle> 别李煜宸立刻否定:蓝一的口音一听就不是啖星人还不如让苍鹰出去打听呢。他在宫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衙门里应该有人脉。只要小心一点不会有事的。 也行~君墨染应允回转院内陪姜梅李煜宸自去安排。 苍鹰奉命外出打探消息才知定远候妃已然找回柳烨亲自迎出京城接她回府。 耳听为虚他挤在瞧热闹的人群里远远地看着柳烨的大队人马与他错身而过这才放心地掉头回去。 这不是鹰统领吗?听说你请假回乡探亲这么快就回来了? 苍鹰抬头一张似笑非笑的黄脸赦然印入眼帘却正是虚。他惊出一身冷汗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按腰间软剑。 怎样相请不如偶遇咱哥俩去喝一杯就算替鹰统领洗尘如何?虚快步上前不着痕迹地攥住了他的手极之热情。 呃~苍鹰暗自警惕脸上不动声色客气地谢绝:在下还得回宫覆命恐怕得改天奉陪~ 他与虚只是在宫里偶尔见过二三次面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替他接哪门子的风法哪门子的尘?明显是会无好会他得想法脱身。 g height=32 align=absmiddle>诶~危室壁几个从不同的方向一涌而至将苍鹰围在中间笑道:鹰统领假期未销早一日晚一日回宫覆命并无区别我们几个离京日久想要跟鹰统领亲近亲近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 苍鹰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大街上动起手来自己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反而将自己的身份曝露只得忍气跟着他们进了一处茶楼。 虚在雅室外停下轻敲房门:候爷鹰统领到了。 进来~ 鹰统领请~ 苍鹰心知他的身份只怕已然曝露然而此刻再要离去显然更加不可能只得硬着头皮昂然走了进去。 鹰统领柳烨大刀金刀地端坐在椅子上一双厉眸冷冷地望着他:你好大的胆子! 候爷何出此言?苍鹰沉着以对。 柳烨冷然道:你领着我啖星皇朝的俸禄却与邀月的贼子勾结将本候的妃子劫走该当何罪? 苍鹰从容应答:苍鹰离京返乡今日才自故乡回来候爷若不信可去内务府查看。 哼柳烨冷笑:你当本候傻子呢?单凭一张假条就想要瞒天过海掩去你背叛朝庭的事实?君墨染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舍命护他? 苍鹰淡淡地道:属下从未见过君墨染护他更是无从谈起? 从未见过?好很好!柳烨忽地仰天长笑倏然敛容:那么君墨染的八夫人绮玉想必你也不认识吧? 苍鹰惊骇得瞪圆了眼睛:你你 啧~柳烨笑得越发地欢悦:本候在王府住过几年与八夫人倒是略有交情。哦对了听说她前几日到了啖星刚好可以叙叙旧情顺便问问她与鹰统领是否相识? 柳烨!苍鹰瞬间红了眼眶怒目相视: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你杀了我拿个女人说事算什么英雄? 咦?柳烨挑眉笑睨着他:鹰统领不是不认识君墨染?怎么与八夫人却如此捻熟? 苍鹰发现掉入圈套一张脸涨得通红窒了许久忽地拍桌而起怒道:江湄就是我劫走的那又如何?要杀要剐随便你! 呵呵~柳烨仰靠到椅背上悠闲地道:想死还不容易?刀往脖子上一抹走得干净爽快。谁会记得你?八夫人?她的脾气可不会随你上天入地 柳烨你究竟想说什么?苍鹰怒吼着打断他。 很简单~柳烨神色一正敛容道:本候要你还我一个人情我就保证不动八夫人一根毫毛而且还许你一辈子想也想不到的荣华富贵!保证让八夫人对你另眼相看让你们双宿又飞。 你休想!我绝不会背叛王爷!苍鹰颤着声音怒喝。 绝不?柳烨微微一笑:这个世界上哪里有绝对的忠诚?话不要说得太满本候给你一天时间慢慢考虑。到时还是这个地方我来听你的答案。 你别妄想了我绝不会来!别说一天就算十年你也等不到!苍鹰冲着柳烨消失的方向怒吼回答他的却是一长串肆无忌惮的笑声如针般扎进他的心里 各展心机 候爷~目送着苍鹰出了茶楼危趋近柳烨低声道:属下这就跟上去查出姓君的老巢。 记住只需远远坠着他就可找到了君墨染就地监视随时将他们的行踪传递回来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柳烨沉声吩咐。 是~危领命而去。 柳烨转而望向虚:唐郁那边可有消息过来? 回候爷~虚躬身做答:他每天足不出户雪球也只是带在身边并未有任何异常举动。会不会 主子是否太过敏感一只狗能做出什么大事来?花那么多的精力去守着一条狗实在是匪夷所思。 继续监视绝不可放松。柳烨神情冷漠:若有一丝差池提脑袋来见我。 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唐郁绝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他既然花那么大的代价要回一条狗肯定有他的用意。所以只需耐心地盯着他总会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 是~虚不敢再说匆匆回去安排。 女和牛已带人秘密抵达青州相信不日就有好消息传来。不待柳烨询问斗急忙将情况汇报上去。 嗯~柳烨闭目轻揉了揉眉心低声再问:江秋寒那边呢? 这老狗一直在变卖家产估计不日打算出逃。 =absmiddle>室低声回禀。 有没有人与他联系?君墨染狡诈成谁知道他会不会伪装成其中的一个跟江秋寒暗中联络消息? 属下查过与他往来的皆是之前与江家有过买卖历史的客商没发现有何不妥。 柳烨心中暗生焦躁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一群废物忙乎了几天半点收获也无本候养你们有何用? 候爷~鬼与柳匆匆而来:圣上有旨宣候爷与王妃进宫进驾。 妈的!柳烨不脱口咒骂:连一天都不能等这偌大一笔财富老子还能全卷走不成? 江絮那个草包最多能糊弄一时只要她开口说话就会露馅如何能带进宫去面圣? 见他发怒斗几人不敢吭声默默地垂手侍立。 发了一通脾气柳烨的情绪渐渐平定下来摔袖叹道:走吧进宫! 锦云阁唐郁居所。 少主该吃药了~司空博端着一只精美的瓷碗掀帘而入。 g height=32 align=absmiddle>大先生唐郁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抚弄着一只雪兔懒洋洋地问:那几只苍蝇还在外面飞? 是~司空博将碗搁在小几上扶唐郁坐起侍候他把药喝下以丝帕小心地替他拭去唇边的药渍:几只小丑属下自会应付少主不必费心。 嗯~唐郁闭目躺回榻上:那只蠢猪呢?可有消息? 呵呵~司空博忍不住低低一笑:从宫中逃离后他们一直藏在京郊的黑水镇没有挪窝。 一直没换地方?唐郁心生狐疑。 君墨染尚未离开啖星这与他的推断相符——如果换成他也绝不会在如此风声鹤唳之时仓促成行。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个时候留在啖星城反而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俗话说狡兔三窟。就算不走也该不停地转换地点以免时间长了露出马脚。 黑水镇离京城不过十五里之遥君墨染为何要甘冒大险潜匿于此?其间是否发生了一些不为他所知的事情? 是司空博答:属下得到的消息就是如此少主要不要亲自前往确认一下?‘ 哼~唐郁冷哼:她自己找死我干嘛要去找她? 司空博明知他口不对心低眉一笑:是。 你笑什么?唐郁恼羞成怒冷声道:柳烨那小子这几日脑子倒是动得挺快手也伸也蛮长你给我把皮崩紧点千万不要给他抢在前面把那蠢女人给带走就好! 放心~司空博胸有成竹微笑着道:有君墨染替咱们挡着柳烨想要把江小姐带走可没那么容易。 哼~唐郁冷哼一声斜睨着他:你对姓君的倒挺有信心要不要干脆跟过去做他的手下算了? 司空博望着他只是慈爱的微笑对他明显无理取闹的问题不予回答。 少主的方针也是坐山观虎斗待他们双方拼个鱼死网破之时再出面收渔翁之利。是以此时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上之策。 哼~唐郁自知失言悻悻地哼一声转了话题:绮玉那女人呢? 她已跟姓君的汇合属下自会找机会把她引出来跟她谈一次让她认清形势。司空博对她并不放在心上轻蔑一笑:此人贪图享受爱幕虚荣只需略加必然成功少主不必担心。 不要低估了女人的妒忌心。唐郁阴沉着脸淡淡地道:要多加不要逼得太紧小心她反噬伤了江湄明白吗? 女人的妒忌心究竟有多可怕娘亲凄惨的一生就是最好的例证。他绝不会把江湄命运交到这种女人的手上。 司空博怔了一下忙垂手道:是属下定会加倍小心。 去吧~唐郁挥手令他退下疲倦地闭上眼睛。 少主~司空博瞧着他日渐消瘦的身影犹豫了片刻轻声道:你真的不想见江小姐一面? 唐郁沉默:近半个月未见她还好吗?尽管他不想承认君墨染还是自有其独特的魅力而重新回到君墨染身边的她是否会再次动摇? 不如~司空博察言观色小心地建议:我替少主安排偷偷去见她一面? 唐郁未置可否闭目不语司空博心领神会悄然退下。 PS:近两天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加上清明节到了杂事缠身情绪低落怕写不出好的文字更新减少请大家谅解。偶会尽快调整状态不论怎样十五号前一定结文大家放心! 我脾气怎么了? 苍鹰心神不属出了京城走了近五里路才发现身后坠着两条尾巴仗着路形熟转了好几个弯这才把尾巴甩掉待回到住处时天已渐黑。 蓝一在村口焦急地看了无数次看到他顿时松了一口气迎上去诧异地道:怎么用了这许多时间?王爷和军师都等急了。 遇到点麻烦。苍鹰含糊地一语带过:稍稍花了点时间。 被狗杂碎们盯上了?蓝一立刻警惕地朝他身后张望。 苍鹰怔忡不宁:嗯~ 确定并无异常蓝一回头瞧见他抑郁的表情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没受伤吧? 没~苍鹰拂晓开他欲搭上自己肩膀的手低头匆匆朝村子里走去。 奇怪~蓝一嘀咕了一句跟着他一起返回快步进了小院禀报:王爷鹰哥回来了。 叫他进来~君墨染与李煜宸正在研究地图闻声抬头:说吧外面什么情况? 不出王爷所料李江和李尚失手江絮已然被擒。苍鹰简略地介绍了一遍在城中见到的情形:柳烨亲自带人到长春县将定远候妃迎回京城。 亲自去的?李煜宸与君墨染对视一眼问。 g height=32 align=absmiddle>是~苍鹰面色微微一变声音不自觉地降了几度:属下在御街上与迎接王妃的队伍擦肩而过整个啖星城的百姓都亲眼看到柳烨在马上。 定远候妃既然已经找到剩下的就只是捉拿刺客的问题京城包括周边地区的搜索自然也就放松下来。 有意思~李煜宸弯唇一笑:凭柳烨的精明怎可能看不出江絮与梅子的区别?明知是个假货还如此大张旗鼓究竟意欲何为?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个地方已经不能呆了必需马上转移。君墨染扔下手中地图起身往外走:我去通知湄儿你们准备准备天黑后立刻出发。 喂~李煜宸怪叫:你不是吧?胆子变得这么小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缩了脖子? 君墨染头也不回冷冷地道:苍鹰回来这么晚显然遇上麻烦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就算如此怎么也得计划一下再走吧?没头苍蝇似的乱窜哪行?李煜宸皱眉批评。 这可不象君墨染严谨的作风莫非有了梅子在身边他多了一层顾忌胆子变小的同时脑子也变笨了? 呵呵~君墨染忽地停步回头倏然一笑:如果连我们都不知道会去哪里敌人又如何猜出咱们下一步的动向? 苍鹰是成功地甩脱了粘在身后的尾巴然这里离京城实在太近范围如此小还怕柳烨不能循线追踪而至? 兵无常势事事计划按部就班固然好偶然一次随兴而致亦不失为用兵之道。 g height=32 align=absmiddle>才能出其不意跳出包围圈。 呃李煜宸怔了一下勉强道:算你有理~不过咱们露宿雪地荒野倒没什么梅子的病刚好可不能再受风寒。你确定她的身体受得了? 君墨染索连话都懒得回直接无视大踏步离开。 望着他笔挺的身影嚣张地离开李煜宸忽觉自己犯了一回傻忍不住逸出粗口:X! 是人家夫妻破镜重圆此时正是里调油的好时候他问这种白痴痴问题这不是自己找虐吗? 听着李煜宸压逸地低咒君墨染忍不住朗声长笑跨进主屋迎面撞上姜梅不赞同的目光他不微微脸红轻咳一声:你都听到了? 好玩吗?姜梅剜他一眼。 真受不了两个大男人整天斗来斗去逞着口舌之利。 呃准备一下看来咱们得赶夜路了。君墨染忙转移话题。 姜梅明知他是想模糊焦点笑了笑没再纠缠:我没什么可准备的随时可以出发。倒是绮玉好象从中午开始就没见她露面? 绮玉?君墨染诧异地反问:她不在家吗? 姜梅淡淡地道:我听她那口气应该是这种乡下地方住不惯瞒着你到镇上透气去了。 胡闹!君墨染俊颜一沉:绮玉不知轻重蓝一他们也不明白?这么大的事都敢瞒我简直岂有此理! 姜梅叹一口气:你那脾气谁有事敢跟你商量? 蓝一他们碍着苍鹰的面子绮玉名义上又曾是他们半个主子她要出门有谁敢拦她? 蓝一!君墨染低咒一声复又往外走走到门口忽地顿住脚步回过头望着姜梅:我脾气怎么了? 听她那语气可不止一点点不满而是相当的幽怨呢! 王爷~农家院落总共才巴掌大他话音刚落蓝一已应声而至。 姜梅微笑乘机躲过这个敏感的问题示意他先办正事要紧。 绮玉在哪?君墨染肃容冷声道:立刻叫她来见我! 蓝一神色一僵期期艾艾地答:八夫人 怎么还叫八夫人?君墨染凛容十分不悦地喝斥。 是~蓝一以眼神向姜梅求救:绮玉姑娘她出门了 君墨染望着他冷笑:谁准许的? 蓝一垂眸额上现出冷汗。 行了姜梅出言替他解围:都这个时候了再来追究谁的责任也无事无补不如赶紧派人去找她回来吧。 王爷你带王妃先行离开我去找绮玉吧。苍鹰眸光复杂在院子里低声答话。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块留墨染几时扔下过自己的兄弟?李煜宸淡淡地道:镇上才多大?大家分头去找等人到齐了再离开也不迟。 人狗对恃 苍鹰匆匆出门 才到村口 已看到绮玉姗姗而来。他急忙迎上去: 玉儿 你去哪里了? 是不是我去哪 都必需向你交待? 绮玉冷冷地望着他。 不~ 看着那张冷漠的脸宠 苍鹰心痛如绞 低声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情况特殊 你独自外出 怕会遇上危险。 绮玉张口欲驳 脑中忽地掠过那张似笑非笑的绝美容颜 顿时换了张笑脸 柔声道: 是我考虑不周 让你担心了 对不起。 苍鹰被她冷淡几日 忽见她软语温存 顿时悲喜交集 望着她一时痴了。 怎么 绮玉嫣然一笑 越过他往小院走去: 不回去了? 哦~ 苍鹰蓦然回神 自知失态 唰地红了脸: 要的 当然要回去。 回到小院 君墨染卓然挺立在院中 见二人并肩回来 倒没多加责备 淡淡地宣布: 走。 一行人乘着夜色的掩映 悄然自小院里撤出 向南边急行。 等他们离去之后 司空奕自暗处走了出来 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轻轻一笑 如一缕轻烟般坠了上去。 见路就走 有林就入 疾行了二个时辰 眼见着月影西斜 君墨染这才叫停 大家找了一家破败的山神庙过夜。 蓝一在佛像后找到一块勉强还能避风的地点 打扫干净后 铺上了厚厚的软垫 请姜梅过去休息。 等等~ 见君墨染举步欲往这边走 姜梅急忙做手势叫他停止 转头向绮玉招手: 来 这里宽敞 够咱俩睡的。 她不习惯搞特殊 总共才两个女人 当然该一视同仁。 绮玉怔住 不自觉地拿眼朝君墨染望去 语中带酸: 奴婢自知身份卑 可不敢挤着江姑娘。 苍鹰悄悄地拉她的袖子 压低了声音道: 王妃是好意。 绮玉摔脱他的手 不悦地睨了他一眼——她不过是靖王府一个下了堂的小妾 哪里就配当王妃了? 君墨染瞥她一眼 转而朝大门方向走去: 你们休息 我去警戒。 王爷~ 蓝一忙抢上前: 还是属下去吧~ 我早就不是什么王爷了~ 君墨染冷哼一声 大踏步出了庙门。 蓝一一脸尴尬 站在庙中间进也不是 退也不是。 李煜宸微微一笑 轻拍蓝一的肩膀: 你去睡吧 那家伙估计消化不太好 我去替他通通便~ 君墨染背脊一僵 脚下明显一顿 握紧了拳头 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姜梅低眉一笑 和衣钻入被中 侧身蜷成一团默默地睡了。 绮玉呆站了一会 见无人理会 又不愿意真的睡在冷风口受苦 只得讪讪地走到姜梅的身边 躺下去睡了。 李煜宸在庙外转了一圈都没找着君墨染 正疑惑间冷不防一抬头 见到倚在树梢上发呆的君墨染 不觉莞尔一笑 飞身跃了上去 拣了与他相邻的一枝树桠站了 折了一根冰枝丢过去: 喂 干嘛呢? 君墨染侧头避过 冷冷道: 别闹。 李煜宸诧异地挑眉: 谁惹你不高兴了? 君墨染沉默 就在李煜宸以为他永远不会说话 无聊得几乎要睡着的时候 他忽地开口 声音极低 语速缓慢地问: 我的脾气真的很坏 很难让人接受吗? 李煜宸微微一怔: 什么意思? 没什么~ 话一出口 君墨染已然后悔——谁不好问 偏去问煜宸 这不是找骂吗? 梅子说的? 李煜宸眨了眨眼睛 忽地明白过来 不 噗 地一声乐了: 怎么 你不服气 觉得自个挺好的 对吧? 被他一语直接命中要害 君墨染忽地恼了: 滚一边去! 啧啧啧~ 李煜宸连连摇头 斜睨着他 轻佻地笑道: 瞧瞧你那德 !一句话不对就发脾气 梅子能忍你到今天 真是奇迹! 我这德 怎么了? 君墨染恼羞成怒: 我 嘘~ 李煜宸忽地竖起食指在唇边 示意他噤声: 有动静~ 君墨染立刻静下来 身子紧贴在树干上 几乎与树身融为一体 摒息凝神侧耳聆听着四周的动静。 旷野荒原极为静谧 风摇动树梢 积雪掉落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天空有微弱的星子闪耀 借着积雪反射的微光 一团白色的影子如幽灵般贴着地面慢慢地向这边靠近。 它步伐轻灵 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 不时地停下来机警地左右张望。 狼? 李煜宸眼里闪现狐疑——再怎么穷乡僻壤 这里毕竟靠近京城 怎会有狼出没? 咦 好象是雪球? 君墨染凝目瞧了片刻 发出一声惊咦 身子如一片雪花般飘然坠地。 雪球? 李煜宸呆了一下 紧随其后跃了下来 抢上去观看。 那一人一狗已在雪地里展开了对恃。 君墨染弯着腰 脸上是强挤出来的亲切笑脸 试图接近它: 老实点 打你是肯定打不过我的! 雪球显然并不接受他的招安 伏低了身子 朝他呲着牙 露出红红的舌头 一副凶象毕露的模样。 哧! 李煜宸再次乐翻天 毫不留情地哧笑出声: 得了 别在那里装了 你不如直接把它打晕了带到庙里去。 打?上次失手杀了史酷比 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差点失去了江湄 他还不汲取教训? 君墨染眸光黯了黯 默不吭声。 X!如果可以用武力 他堂堂男子汉 何必沦落到象个傻子似地跟条狗说话! PS:偶今晚开新坑 现代文 雷人版书名《改造花心美男》 文艺版书名《第二眼幸福》 欢迎大家收藏。 疑惑 看着星光下那头漂亮尊贵如雪地之狼的雪球 李煜宸忽地生出不好地感觉: 墨染 你确定要带着这么一个显眼的目标上路? 蓝衣营的增援固然增强了他们的势力 却也给隐藏形迹增添了困难 再加上雪球 可以预见未来一段时间必然是在追逐与逃亡中度过。 不然呢? 君墨染反问 轻松地避过雪球愤怒的一击——有意思 雪球的闪转腾挪之间竟隐隐有武术的根基 象是受过某种专门的训练呢! 要不 李煜宸迟疑一下 低声道: 乘着梅子不知道 把雪球给 不行! 君墨染霍然回头 眸子里几欲喷出火来: 你不记得史酷比死了 她有多伤心? 明知湄儿有多喜欢雪球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你想什么呢? 李煜宸瞪他: 该不会以为我是让你把雪球给杀了吧? 君墨染不语 继续与雪球对恃。 X! 李煜宸顿觉气闷: 我只是建议你把它送走 或是托给可靠的人家喂养 等以后再来接它。 开玩笑 他又不是不知道梅子有多喜欢雪示 怎会提出那么残忍的建议?但目前的形势却不容他们感情用事——总不能因为一条狗功败垂成吧? 权衡利弊 送走雪球是最佳的选择。 说话间 君墨染已成功地制服雪球 将它小心地搂在怀里: 既使真要把它留下 也该征求湄儿的意见。 说实话 雪球能从候府里逃出来 并且找到他们 已然让他十分吃惊。不必问也能猜出其间它吃了多少苦 不算它与湄儿之间的感情 就冲着这份忠义 他也不舍得将它送走 或是交给陌生人照顾。 墨染~ 李煜宸惊讶地挑眉: 你变了~ 想不到他也会做出这种不计后果 被世人斥之为妇人之仁的事情——看来 梅子对他的影响果然是无远弗界。 君墨染抱起雪球 大踏步往庙里走: 也许吧。 他只是不希望看到湄儿再度伤心 如果收留一条狗 克服一些困难就能让她开心 为什么不做呢? 搞不好柳烨的人正跟在雪球的后面朝我们接近呢~ 李煜宸苦笑着提醒: 这样也没关系? 该来的总要来 如果躲不开 那就迎面而上 给他狠狠的一击! 话落 君墨染已然闪身进了破庙。 李煜宸摇头 飞身跃上树梢 警惕地四处张望——四野冥寂 悄然无声 方圆几里之内哪里有半个人影? 半梦半醒之间 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姜梅的脸上蹭来蹭去。它很软 很滑 带点温热 又有点粘腻 还略带着些腥味的 持续不断地骚扰着她 弄得她鼻子好痒。 别闹~ 小声嘀咕一句 姜梅翻个身准备继续睡 然而身上一沉 有重物自上而下压了下来 厚厚的毛发盖住了她的脸 让她几乎窒息。 姜梅用力睁开眼睛 对上的却是一双乌溜溜 黑漆漆的大眼睛 那双眼睛长在一个毛绒绒 圆乎乎的脑袋上。 雪球?我没做梦吧?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 还未回过神 耳边已传来惊天动地的叫声。 ~ 绮玉睡得正香 睁开眼睛 身边已蹲了一头威武雄壮的雪狼 顿时吓得魂飞天外 拼了命地尖叫: 狼 有狼 ~ 姜梅急忙抱住雪球 一个劲地解释: 你看清楚 它是雪球 不是狼。 你 你走开 ~ 绮玉面色惨白 将身子努力缩成团 用力挥舞着手。 对不起 吓到你了~ 姜梅尴尬地拼命道歉 向苍鹰投去求救的目光。 蓝衣营弟兄面面相觑 对这突发的状况一时不知如何处理。而罪魁祸首的君墨染则面无表情 杵在一旁当木偶。 是他失策——只顾着想着湄儿见到雪球会开心 却忘了绮玉会害怕。 没关系~ 苍鹰心疼地上前搂住绮玉的肩 冲姜梅勉强挤了个笑容: 你也不是故意的~ 王爷也真是 怎么能因为要宠王妃 就一点也不顾忌绮玉的感受呢?怎么说 她也曾经是他的女人 而且现在肚子里正怀着他的孩子!再怎么对绮玉没有感情 就算看在他的面子上 也不能厚此薄彼一至如厮 !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 苍鹰总算成功地安抚了绮玉的情绪 带着她坐到破庙的一隅轻声交谈。 姜梅带着雪球坐到破庙的另一角 身边挤满了蓝衣营的侍卫。 哇 真厉害 居然能找到这里来! 蓝五啧啧称奇 试探着想去摸它的头 被它不屑地偏头躲过 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就连大内密探都做不到的事 它一个畜牲竟然办到了! 嗬 蓝五没好气地瞪它一眼: 这小家伙脾气还挺倔~ 说着说着 他又笑了: 不过 我喜欢! 这没什么~ 姜梅语带骄傲地道: 有过报道 主人离家数千里 狗隔了十年还找上门去的呢~ 在哪里 你听谁说的? 蓝五饶有兴趣地追问。 报道? 君墨染语带玩味地重复——他早就发现了 江湄只要一激动 就会从嘴里往外迸莫名其妙的词汇和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呃~ 察觉失言 姜梅脸上微微一红 急忙把话硬拗过来: 我是听那些到庙里敬佛的老人说的 也不知道做不做得准?但是有一点 却可以肯定。一旦认准了主人 狗的忠诚无人可比! 是吗? 君墨染若有所思。 姜梅或许淡忘了 他可没有忘记 雪球最开始的主人是唐郁。那么 它最终效忠的对象究竟是江湄还是唐郁呢? 做为当今世上最神秘 拥有神秘力量的世家的新掌门人 唐郁把雪球这样深具灵气的狗送给江湄 会不会带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PS:这几天更新有点慢 让俺捋顺了 一鼓做气写到大结局。 天机不可泄露 女人 先别忙着高兴~ 雪球冷冷地睨着姜梅 臭着一张脸: 我有正事呢 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吧~ 姜梅怔了一下 转头望望周围——就这么一间破庙 巴掌大的地方 这些人又个个耳聪目明 呆在哪里都不合适。 你去哪? 她才一起身 君墨染已跟了过来。 我 姜梅微微脸红: 睡不着 带雪球出去走走。 外边冷 干嘛出去吹风? 君墨染不赞同地摇头: 再说黑灯瞎火的 也不安全 就在屋里呆着吧 天亮了再去溜达也不迟。 姜梅急切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咬着唇不说话 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眼睛衬着明灭的篝火在暗处闪着光。 一定要现在去? 君墨染招架不住她的眼神 只得做出让步: 那好 只能在山神庙附近 可不能走远了。 放心 我一会就回来~ 姜梅松了一口气 笑得眉眼弯弯 语气和心情瞬间上扬 迫不及待地带着雪球出了庙门。 目送着她苗条的身子轻快地离去 君墨染无奈地叹气 脸上露出宠溺的微笑 转过头却对上一张张吃惊的脸宠。 他沉下脸 冷冰冰地低叱: 看着我干嘛? 没 没什么~ 蓝衣营众人迅速低头假装忙碌。 姜梅出了门 倒也不敢托大走远 转了一个弯估摸着屋子里的人听不到她说话 就停下来: 出什么事了? 公子病了 很严重。 什么? 姜梅吃了一惊 顿时急了: 唐郁病了 有多严重?请大夫瞧过了吗?大夫怎么说? 见到姜梅真情流露 雪球这才满意 偏着头看她。 什么病我不知道 不过我知道他很想你。你怎么说 要不要跟我回去? 现在? 姜梅愣住。 不然 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大老远跑来找你? 姜梅脸现为难: 现在的情况我怎么能走~ 这可不是在邀月 天下太平 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眼下她正受着啖星的通辑 数十人为她冒着生命危险 深入敌人腹地 她怎么能随心所欲地冒然离开? 你的意思是不管公子的死活了? 雪球冲她愤怒地呲着牙。 不是 姜梅竭力想解释 可惜被雪球一瞪 声音立刻变得微弱: 我的意思是 我也不是大夫 就算她去了 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算了 你不用说了 是我看错了人! 雪球掉头就要走 姜梅急忙冲上去抱住它: 别!我错了还不行吗? 那你到底要不要去? 雪球不耐烦地睨她。 呃~ 姜梅小心翼翼地看着它: 让我再考虑一下行吗? 考虑多久?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等! 雪球拽得二五八万。 两 姜梅伸出二根指头 见雪球呲牙 忙改口: 一天 就一天都不能等? 好吧 一天就一天! 雪球这才满意 恩赐似地应允。 呼~ 姜梅如释重负 重新绽出笑靥: 外面真冷 咱们进去吧?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才这么点雪 你就受不了了? 雪球极度不屑。 你先天比我有优势好不好? 姜梅不以为杵 笑 地弯腰去搂它的头: 我要长了你这么一身厚厚的毛 别说这点雪 就是上北极 咱也不怕 是不? 说了别摸我的头!得 我怕了你了 惹不起咱躲得起 走了! 雪球一溜小跑 甩开姜梅 率先往庙里蹿了进去。 等等我呀~ 姜梅咯咯地笑着追了上去。 在他们身后 李煜宸一脸惊奇地踱了出来:这是什么状况? 虽然一直只有姜梅在自言自语 但把她的话上下一连贯 不难看出 她在努力跟雪球沟通且有模有样。 难道她顶着寒风巴巴地从庙里跑出来 就为了避开大家的耳目躲在暗处跟条狗说话? 这太不可思议了!得找个机会去探探她。 君墨染正等着心焦 打算出去找 刚好雪球和姜梅一前一后跑了进来 听着她悦耳的笑声 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狗溜好了? 嗯~ 姜梅略略心虚 垂眸避开他的视线。 快去睡一会 天亮了还得转移。 瞧见她的裙上沾了少许雪花 君墨染极自然地伸手替她掸去。 哦~ 姜梅走了两步 见他并未跟上来 下意识地回头望他: 你呢? 折腾了一晚上 她总算是睡了一觉 他好象还没合过眼呢! 我去替煜宸。 君墨染温柔地笑了。 有人牵挂的感觉 真好! 哦~ 姜梅悄悄地吐了吐舌 讪讪地踱到地毡上拉开褥子躺下去。 糟糕 只记着墨染 几乎把在外面吹着冷风的煜宸给忘了! 君墨染微笑着走出庙外 李煜宸双手环胸 岔开两腿站在庙门前望着他 也不说话 只一味地冷笑。 听到了? 君墨染笑了笑 找了棵大树靠上去。 得意个啥? 李煜宸狠狠地瞪着他。 我也没得意 ~ 君墨染眉梢一弯 笑容扩大到嘴角。 还敢不承认? 李煜宸冲上去 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嘴巴都快扯到耳朵后面去了! 不就是一句话 至于嘛? 呵呵~ 君墨染也不挣扎 低低地笑了。 看吧 他坚持把雪球留下 没把它送走的决定是对的。 别高兴得太早! 想到姜梅之前跟雪球的对话 李煜宸忽地放开他 退后一步 兴灾乐祸地笑了: 是福是祸 现在还不知道呢。 得意什么?搞不好雪球是唐郁派过来挖墙角的!到时把梅子拐跑 他哭都哭不出来! 你什么意思? 意识到他话里有话 君墨染警惕地眯起了眼睛。 嘿嘿~ 轮到李煜宸拽起来 笑得莫测高深: 天机不可泄露! 突变 躺在厚厚的地毡上 姜梅已睡意全无 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唐郁心高气傲 若不是病得十分严重 也不会叫雪球冒着生命危险来找她。 可 目前的形势 她绝不能因为要关心唐郁而不顾蓝衣营一众兄弟的死活 一意孤行跑去看他。 况且 她要如何跟墨染解释自己是如何得知唐郁的近况?难道直接说是雪球告诉她的?他会怎么想?能接受一个跟动物交流的女人吗?会不会把她当成妖怪? 另外 她似乎也没有跟他说清楚自己真实的身份——姜梅跟江湄 音同字不同 人同命不同。 她要如何跟他说明并且让他接受 穿越 这样一个荒谬却绝对真实的现象? 究竟是要毫无保留地向他坦白一切 还是把这做为个人 就这么默默地藏在心底?是让她十分头疼的选择。 好容易挨到东方发白 实在无法再这么直挺挺地躺着装死 姜梅悄悄地披衣坐起 抬头环顾 鼻间忽地酸了。 蓝衣营的众兄弟围着篝火 有的靠着墙 有的相互依偎 有的抱着膝 有的索 相互枕着 横七竖八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看着那一张张饱经风霜却无怨无悔的年轻的脸庞 她如何可以毫无愧疚地任 地要求他们带她去找唐郁?或是不辞而别扔下他们 让他们因她再次陷入险境? 君墨染听到积雪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转过头 见江湄恍恍惚惚地晃了过来 不 笑了。[ ] 醒了? 他迎上去 极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时间还早 怎么不多睡会? 墨染~ 姜梅怔怔地抬眸看着他 内心挣扎得厉害——坦白还是隐瞒? 嗯? 君墨染忙着搓动她冰冷的小手 头也不抬。 我 有话要说。 扑棱棱一阵轻响 一羽灰白色的鸽子从天而降 落到了破庙的顶棚 偏着小小的头颅 圆溜溜的小眼睛望着君墨染 咕咕直叫。 君墨染轻咦一声 鸽子在空中盘旋了一下 落到了他的肩上。 姜梅把要说的话咽回肚中 好奇地瞥了一眼 这才发现鸽子的腿上绑着一只小小的竹筒 看来是个小小信使呢。 君墨染把绑在鸽子腿上的竹筒取了下来 小心地抽出一张搓成长条的纸卷展开 只看了一眼 立刻脸色大变 厉声咒骂: 柳烨 老子 妈! 怎么了? 姜梅吓了一跳 忙凑过去瞧。 君墨染脸色铁青 把纸条揉成团狠狠地握在掌心 抿着嘴角大步朝庙中走去: 紧急集合! 什么事? 柳贼追过来了吗? 墨染~ 李煜宸第一个冲出来 见他双目赤红 眼里几欲喷出火来 骇然道: 出什么事了? 君墨染没有回答 只把纸团掷了过去 冷声吩咐: 所有人轻装上马 一刻钟之后出发。 X! 李煜宸看过纸条 逸出粗话: 我说姓柳的咋这么安静 原来他竟敢打干娘的主意! 老夫人怎么了? 蓝衣营的弟兄呼啦一声围了上来。 被姓柳的抓走了。 李煜宸瞥了面沉如水的君墨染 低低叹了一口气。 姜梅只觉双腿一软 忙扶住墙——墨染事母极孝 她不敢想象老太太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他会怎么办? 什么? 妈的! 杀进皇宫 一命换一命! 对 把啖星的狗皇帝给做了! 蓝衣营的弟兄们炸了营 乱轰轰地嚷了起来。 闭嘴! 君墨染的声音很轻 但此时此刻 相比他的暴怒 这样的他才更令人感觉到可怕。 现场立刻安静了下来 整间破庙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愣着干什么? 李煜宸打破沉寂: 还不快收拾东西 马上要出发了! 救人如救火 此去青州千里之遥 弟兄们在沙场驰骋惯了 日夜兼程倒不算什么 万一曝露了行藏 被官兵追捕也可从容遁走。 可加上一个大病未愈的梅子和娇生惯养的绮玉 另外再弄条狗 胜算大减 实在是前景堪忧 ! 偏偏一头是干娘 一头是梅子 扔下谁都不合适 真真让人头疼! 都怪你~ 绮玉狠狠地瞪着姜梅 责备的话不及思索已脱口而出: 要不是你招蜂引蝶 挑起这许多是非 哪会落到这般田地? 姜梅咬着唇不语 只默默地看着君墨染 眼里流露出企求。 绮玉的话虽刻薄 有一点却没有说错——柳烨抓了老夫人 其目的无非是借此要胁 希望君墨染拿她却换老夫人。 她当然想挺身而出 要他舍了自己去换得老太太的平安——她若落在柳烨的手里 就算只为了那张藏宝图 短时间里也可 命无虞。老夫人却不一样 她年纪大了 受不得这般折磨。 可惜 以君墨染的个 断然不会答应她的提议。因此 这句话卡在喉咙里 打了几千几万遍滚 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墨染~ 对视良久 姜梅终于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想什么 不要说! 君墨染忽地暴怒。 若是用她去换娘 那他君墨染成了什么?堂堂男人 既不能保得娘亲安全 又无法护住心爱的女人 他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墨染~ 姜梅上前一步 温柔地握住他的手: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要你拿我去交换老夫人。只是要请你答应 让我和绮玉暂时留在这里。 留下? 绮玉尖叫: 就我们二个? 李煜宸倒觉得姜梅的提议不失为一个解决目前窘境的一个好办法 既不会影响驰援青州的速度 也不用向敌人低头。说不定 因为他们大批人的离去 吸引住了柳烨的视线 留在这里的他们会更加安全。 PS:最近一周单位事多 影响了更新的速度 向你们道歉。但亲们也不要着急 我说过十五号前会结文 肯定不会超过一天 放心。 走为上策 当然不会把人全带走 李煜宸插了进来: 至少会留下几个人保护你们的安全。 煜宸! 君墨染瞪他: 你难道不知道柳烨抓娘的目的就是逼我把江湄留下? 我知道~ 李煜宸无奈地低叹。 知道你还 君墨染凛容。 柳烨这招棋很毒 攻敌所必救。 李煜宸打断他: 既使明知是个陷阱 咱们也只能往里跳 除非你打算不顾干娘的死活。但这是不可能的 不是吗? 君墨染阴着脸——他该死的说得对极了!可是 他刚刚才对自己发过誓 以后不论什么情况都绝不扔下江湄独行。这才过了几天 就要与她违背誓言? 姜梅微微一笑: 放心地去吧 我在这里等你。 王爷 苍鹰主动请膺: 把王妃交给我吧。 你当然要留下 李煜宸环视左右: 看看还要哪几个兄弟跟你一起 自己挑。 不用这许多人~ 苍鹰摇头: 他们几个一开口就知道不是啖星人 万一遇到盘查很容易露马脚 再说人多了目标大 反而不好躲。 君墨染他们则不同 这一路上不知要过多少城镇和关卡 必然会有硬碰硬的时候——若强行冲关的话 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苍鹰大哥说得对 姜梅催他: 别磨蹭了 快点出发 早去早回。 王爷~ 绮玉哀声道: 别扔下我 带我一起走!我什么苦都能吃 蓝衣营众兄弟皆把目光转开 不敢看苍鹰 个个面露不忍之色。 苍鹰微微颤抖 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绮玉 王爷此去危险重重 带着你和王妃 绝不可能平安抵达青州 老夫人还等着王爷前去救援呢! 李煜宸皱眉: 墨染 当断不断反为其害! 苍鹰 湄儿就交给你了 我又欠了你一份人情~ 君墨染说到这里 跺跺脚 翻身上了马背 轻夹马腹: 驾~ 马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走了~ 李煜宸朝姜梅点了点头: 你们多保重! 笃笃笃 马蹄翻飞 二十几骑很快消失在雪原的尽头 只余下三人一狗站立在高坡上 霜风将衣襟吹得猎猎飞舞。 王妃~ 苍鹰上前 低声道: 王爷他们这许多人出了这片林子 怕会曝露了行藏 啖星狗恐会不久追来。{ }此地不宜久留 咱们得尽速离开方为上策。 上策? 绮玉冷笑: 你除了向王爷摇尾乞怜 还有什么对策? 你~ 苍鹰顿觉难堪 方正的脸被憋得红转白 白转青 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姜梅假装没有听到 弯腰轻抚雪球毛绒绒的头颅 低声道: 雪球 走 咱们收拾东西去! 绮玉~ 等姜梅转入破庙 苍鹰压低了声音痛苦地道: 算我求你 别跟我闹行吗?现在的情况真的很危急 柳烨和唐郁都在虎视眈眈 你可千万不能任 否则我一个人难以护得你和王妃的周全 护不住就不要护 直接把江湄交给柳烨 不是更加痛快? 你说什么? 苍鹰一呆。 我说 没有金刚钻 就别揽瓷器活! 意识到说溜了嘴 绮玉忙生生把话拗过来。 苍鹰胸中热血上扬: 你放心 我就算拼了自己的命不要 也定会护得你们二人的周全! 哼! 绮玉轻哼一声 扭着腰肢往破庙走去: 你就是十条命 也抵不上人家江湄的一根手指头! 你~ 苍鹰愣了好一会 这才追了上去。 姜梅从包里翻了几块 脯出来 抹上蜂 在火上翻烤 见他们二人进来 笑着回头: 鹰大哥 绮玉姑娘 快来吃点吧 待会要赶路呢。 绮玉怔了一下 待要不领她的情 偏饿了一晚此时腹中空空 只得别别扭扭地道了声谢 接了一块慢慢地撕着。 王妃 这些粗活以后交给属下做就行了~ 苍鹰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又夹着一丝尴尬 杵在庙门口进退两难。 我可不是什么王妃 你叫我梅子就行了。 姜梅笑了笑 起身将手拭净 拎起地上的包袱: 以后咱们有没有福我不知道 但有难可就真的要同当了。 王妃福泽绵长 怎会没有福享呢? 苍鹰定了定神 正色道: 只要度过眼下的难关 定会一生平安顺遂 大富大贵。 姜梅开怀一笑: 我只要平平安安安就好 大富大贵还是留给别人吧。 绮玉心里很不是滋味 面上浮起一丝红晕: 江湄 你什么意思? 她含沙射影 不是摆明了讥笑她妄图攀龙附风 削尖了脑袋往王爷的怀里钻 偏不被他接受吗? 姜梅怔了一下 才知她生了误会: 我开玩笑呢~ 倒 这都能对号入座?看来以后说话得倍加小心了。 时间不早了 咱们该离开了。 苍鹰见势不对 急忙转移话题。 雪地路滑 加上山路崎岖 又没了马匹代步 绮玉哪吃过这种苦?在风雪中走一段时间就嚷着要休息。姜梅大病初愈在雪地跋涉也极为吃力 只是不想让苍鹰担心 咬着牙硬撑——想当然 行进的速度极为缓慢。 三人一狗顶着寒风在林子里走了三个多时辰都没有见到一个村落 冬天昼短夜长 眼看着日头已然偏西 苍鹰只得寻了个避风的山洞 暂时安顿下来。 你们先坐一下 我去找些柴火来做饭。 苍鹰手忙脚乱地简单打扫了一下 铺好地毡 请姜梅和绮玉过去休息。 绮玉累得倒头就睡 姜梅见苍鹰一个大男人忙进忙出 很是过意不去 鹰哥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不用 你坐着就好~ 苍鹰头也不回 没入风雪之中。 PS:等更的时候 可以去看偶的新坑《改造花心美男》 旧文改的 稳定双更。 另外 《小妾》进入结局倒计时 跟大家处了这么久 还真有些不舍。希望可以在《美男》里再看到大家 谢谢。 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姜梅打开行礼 低头翻找 铁器碰撞发现叮当的声响。 找什么呢? 绮玉一改疲态 慢慢地坐了起来。 我看看锅子在不在 至少可以去外面弄些干净的雪来 。 姜梅头也不回地答: 我记得明明有口小锅的 放哪了? 不就在你脚边呢吗? 哈 姜梅低头一瞧 失笑: 这家伙 啥时滚到这里来了? 算了~ 绮玉一把捞起铁锅 扭身往洞外走去: 你身娇 贵 待会吹病了 鹰哥又得怪我 还是我去吧。 姜梅微微一笑 也不跟她争 自去忙别的。 绮玉出了门 被风吹得一哆嗦 低咒了一声 加快脚步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从怀里摸了一样东西出来 定定地瞧了一会 念道: 江湄 别怪我无情 要怨就怨王爷心太狠 半点不念旧情! 苍鹰抱了一捆枯枝往回走 忽见一道红色蛇焰箭冲天而起 在空中划出一条妖艳的弧线 消失在夜色之中——看方向 正是自她们二人藏身的山洞处发出。 不好! 他发出一声长啸 扔下树枝拨足狂奔。( ) 绮玉甩出了蛇焰箭 慌慌张张地舀了一锅雪往回走 冷不防风中传来一声长啸 声若金石 穿云裂帛。 来得这么快? 她心中发虚 不觉脚下一软 竟顺着山坡咕噜咕噜滚了下去 手里的那口铁锅也不知滚到什么地方。 什么人? 苍鹰听声辩位 迅速掠了过来。 鹰哥 是我~ 绮玉又惊又吓又愧 身子抖得不成样子。 玉儿? 苍鹰急忙奔过来 七手八脚扶她起来: 摔痛了没有? 好痛~ 绮玉娇声呼痛 眼中滴下泪来。 外边下着雪呢 苍鹰心疼地把她揽入怀中 温言责备: 你在洞里就好 跑出来干嘛? 我~ 绮玉不敢瞧他 心虚地别开目光。 苍鹰脑中灵光一闪 声音蓦地高了八度: 刚才的蛇焰箭 是你放的? 他在绮玉面前一直温声软语 几曾如此疾言励色过? 绮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是我又怎样?许王爷扔下我们独自逃生 还不许我给姓江的 人一点颜色瞧瞧? 苍鹰也只是胡乱猜测 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敢承认 而且还如此理直气壮 气得话都说不出 身体瞬间僵硬如石。 绮玉见他不说话 胆忽又大了: 我哪里比不过她?凭什么要被她呼来喝去 被王爷象块破布般甩掉?我 啪 地一声脆响 绮玉的声音蓦地凝住 捂住脸 瞠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苍鹰: 你 你打我? 苍鹰瞧着她 的脸颊上慢慢浮起的红色掌印 一时心痛如绞 想要道歉 喉咙里象卡着一根刺 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想要去 手伸到一半终究无力地垂下。 三年的时间 一个人的转变为何竟会如此之大?当年那个清纯痴情的女子 为何变得如此市侩而愤世嫉俗? 好 ~ 绮玉挨了这一巴掌 顿时发了飚 一 坐在雪地里又哭又闹: 你这个窝囊废 除了叫我忍 叫我退让 还会什么?在王爷面前只会做狗 在我面前耍什么威风! 苍鹰用力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 眼里已是一片血红 嘶声惨笑: 什么都别说了 是我没用!不能挣来你向往的荣华富贵!你走吧 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鹰哥~ 绮玉见他真的要扔下自己 在这陌生的旷野荒林里 又是冰天雪地 哪里还敢撒泼 慌忙一把拽住他的手 哀声泣道: 我有什么办法?柳烨捉住我 我若不给他通风报信 就没活路 绮玉~ 苍鹰缓缓地转过身来 脸上一片悲哀: 教我如何信你? 她一会一个态度 一会一个模样 他已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是真的! 绮玉双膝跪地 眼里蓄满了泪水: 你以为昨天我为什么回得那么晚?而且我也不可能有那劳什子东西!若不是王爷走得快 本来昨晚就该被他们追上的!王爷对我有恩 我不敢害他。可要我为了江湄丢了自己的 命 教我如何心甘?! 算了~ 苍鹰一声长叹: 你起来吧~ 他自己也曾受柳烨要胁 那种感觉并不好受。绮玉不过是个弱女子 在以为被人抛弃的情况下 做出这种失了理智的事情 也可以原谅。况且 不能做也做了 斥责已无济无事 倒不如设法补救。 你不怪我了? 绮玉惊喜地抹去眼泪。 苍鹰没有吭声 只牵住她的手 低头疾走 脑中飞快地盘算应对之策。 带着两个女人和一条狗 白天尚且行进如此缓慢 此刻天色已晚 逃是肯定逃不了多远的。 思来想去 似乎只有分兵两路:他带着绮玉吸住追兵的注意力 把江湄和狗就地隐藏一条路可选取了。 打定主意 他蓦地停了下来。 哎哟~ 绮玉只注意脚下 一头撞进他怀里: 又怎么了? 玉儿 你可信我? 苍鹰神色肃穆。 鹰哥 我现在能依靠的 只有你了~ 绮玉揉着俏鼻 眼泪汪汪地仰头看着他。 那好 苍鹰得到肯定的回答 脸上终于绽出一抹笑容 用力握住她的手: 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从现在起 咱们生死与共 福祸相依。 鹰哥 你要做什么? 绮玉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你只管跟着我 一步也不离开就是! 破釜沉舟 姜梅在洞里忙活了半天 始终不见那两个人进来 直犯嘀咕: 奇怪 这两个怎么还不回来? 哼!这两个人都心怀鬼胎 你最好提防着点 别傻乎乎的 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雪球趴在地毡上 懒洋洋地插了一句。 不会的啦~ 姜梅笑 地回头 习惯 地想去摸摸它的头 终因距离太远而做罢: 苍鹰不是那种人 绮玉嘛 也只是嘴巴坏 贪图虚荣一点 还没坏到那种程度。 回到邀月后会不会兴风作浪不好说 但至少她不会傻得选在在这种逃难的时候 对吧? 哼!你就继续骗自己吧 我反正已经提醒过你 咦 什么声音? 雪球忽地支愣起耳朵 警惕地站了起来。 姜梅吓了一跳 侧耳一听 外面只有呼呼的风声 不觉拍了拍胸口: 拜托 没事不要乱咋乎好不好? 不对!它真的听到蛇焰箭升空的声音! 雪球不声不响地蹿到洞外 刚好见到那一点绚烂的火花没入山谷。 哪里? 姜梅跟到洞口张望 却只看到漫天的雪花 不由嗔道: 又拿我开心呢 话没落音 尖厉的啸声夹着风雪中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她吓了一跳 面色一白: 这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 咱们最好是赶紧离开 晚了怕是来不及。 雪球说着 吱溜一下蹿出了洞外 回过身见姜梅还呆站在洞口 不觉焦躁地转起圈圈。 磨蹭什么呢?还不走 要在这里等死 ? 不是 姜梅心生犹豫: 他们二个都没回 再等等吧~ 三人同行她怎可独自逃生?再说了 就算真的柳烨追上来 冰天雪地的 天又这么黑 她一个人能走多远? 好 要死你自己死 别拉着我! 雪球撒开腿飞奔入风雪中。 公子那边怎么回事?说好了跟在自己身后 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雪球!雪球你回来~ 姜梅叫了几声 雪球早跑得不见踪影 哪里唤得回来? 动物对物危险的敏感度原就远远高过人类。雪球的反应如此激烈 看来真的有敌人接近了。 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又如何保证雪球的安全?倒不如让它独自去逃生的好! 这么一想 姜梅叹了一口气: 雪球 祝你好运~ 这种情况下 她哪还能回到洞里呆着?又不敢出去找 万一他们回来岔开了 岂不是还要浪费时间去找她? 抱着臂在寒风里颤抖了半个小时 终于看到一高一矮两条人影裹着风雪走了过来 她急忙迎上去: 回来了 这二人一个说去取雪 一个说去捡柴 搞了半天却都空着手回来 脸色也不太好 看来果然出事了。 苍鹰没有吭声 越过姜梅 三两下把地毡卷了起来 回头看到行礼包 一并提在手里 转身就往外面走。 鹰哥 你要去哪里? 姜梅 绮玉异口同声追问 同时追了上去。 绮玉狠狠瞪了姜梅一眼:怎么 是个男人都要跟我抢 ? 姜梅脚下一顿 落后一步 让绮玉与他并肩。 苍鹰并没有走多远 在离洞口大约五十丈远 一个山凹处停了下来 把积雪挖了出来 地毡铺好 指着姜梅道: 坐上去。 ? 姜梅错愕。 敌人追来了不是应该跑吗?坐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如果说过夜 刚才那个山洞实在要比这里强过百倍。 没时间了 快! 苍鹰催促。 哦~ 姜梅不敢多问 乖乖地坐了上去。 苍鹰扯开包袱 找出两条褥子胡乱往姜梅身上裹了下去。 鹰哥 你到底要干嘛? 姜梅越发糊涂。 绮玉却有些明白过来 尖着嗓子嚷: 鹰哥 你疯了? 他是想带着自己引开追兵 给姜梅留一条生路! 苍鹰紧抿着唇 把一包 脯塞进姜梅的手里: 拿好 除了我 谁叫你也千万不可出来 明白吗? 不等姜梅说话 他两条腿左右开弓 把地上的浮雪踢过去盖住姜梅 转眼已把她埋进了雪堆里 只在靠在山侧处留了两处气孔。 鹰哥 绮玉抖着唇 这时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怎么可以一点都不顾忌疼惜我?这么轻松地拿我的命换她的安全? 不只是为了她 也为了我们自己。 苍鹰抬眸 一字一字地道。 你让我们当靶子替她引开追兵 怎么叫为了我们自己? 绮玉又急又怒又伤心 气得流下泪来。 我带着你们两个 谁也逃不出去。 苍鹰神情疲倦 眼神茫然 声音空洞无力: 把你们都留下 姓柳的不会上当 还是谁也逃不掉。只带你 胜算起码多了三成~ 其实他也不知这样做究竟是否正确 又是否算变相地把江湄抛弃?如果可能 他真的不想做这种艰难地选择。 看着他满是悲伤的眼睛 绮玉慢慢地安静下来。 是 江湄藏在山凹里 并不是百分百地安全。 首先 冬夜奇寒 没有火取暖 搞不好不等柳烨找到 她已变成了冰块。 其次 这个掩护做得并不高明 晚上光线黯或许可以糊弄过去 但只要天一亮 柳烨的人仔细一搜 就会发现破绽 她还是难逃被抓的命运。 最后 就算她命大没冻死 也没被柳烨发现 在这荒山里 她一个弱女子要如何走出去?就算她走出去 外面铺天盖地的追兵 她始终逃不掉。 所以 带着她反而是个累赘! 鹰哥 这么一想 绮玉的眼睛慢慢地亮了。 走吧~ 苍鹰抿紧了唇 挽住绮玉的腰 再次扫了一眼这个与山坡融为一体的雪堆 转身没入风雪之中。 世事难两全 他只有一双手 唯有破釜沉舟 拼死一博了! PS:是亲们不喜欢现代文 还是偶的现代文写得不好呢?为毛《改造花心美男》那边都米啥反应呢?某月托腮望天 缩头乌龟 离姜梅藏身处约摸十里远的丛林里 一顶白色的帐篷与天地一色 在这纷扬的大雪中 帐篷里透出的那一点桔色的光晕 显得格外温暖。 听到那一声异响 司空博挑起帐帘弯腰钻了出来 遥望着天幕的那抹绚彩 唇边挂着一丝冷笑 复又回身进了帐: 少主英明 绮玉那女人 终究还是没经得住 出卖了江湄。 唐郁躺在柔软的长绒地毡上 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 白玉似的颊上半点血色也无 淡淡地问: 姓柳的蠢货在什么地方? 司空博快步走到帐内高悬的一幅地图前 仔细寻找了一会 以手指在图上画了一个圈: 他们在徐家庄附近搜索 离江姑娘大约二十里地。咱们是不是要赶在他们前面 唐郁冷笑着打断他: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 司空博愣住——少主不顾严寒 冒雪亲自跟来这荒山野岭 难道不就是因为挂念着江湄的安危吗? 如今眼见到她有危难 明明可以抢在柳烨之前带走江湄 为何反而要弃之不顾 袖手旁观? 想不明白? 唐郁嘲弄地弯起唇。 请恕属下愚鲁。 司空博心怀惭愧地垂着手。 那就继续想。 唐郁略支起肘 司空博急步上前 替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在想的同时 注意监视那边的动静 有何异动随时报告。 是~ 见他露出疲态 司空博不敢再打扰他 悄悄地退到帐外 看着漫天的风雪似乎有越来越烈的趋势 忍不住抱怨: 这该死的鬼天 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 少主体弱 天生畏寒 加上未到时机妄动真气 受了极严重的内伤 其实并不宜在啖星久留。但他 子倔强 没有达到预订的目标 哪里肯听他的劝先回赤日养好伤再徐图后策? 老大~ 司空奕悄无声息地趋到他身后 压低了嗓子问: 咱们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本来君墨染前脚一走 他们后脚就能带走江湄 少主却一直按兵不动 只许他们坠在他们身后 是何道理? 少主自有少主的考量 咱们凡夫俗子 怎能猜透他的心意?只管遵从吩咐就是。 司空博皱眉 低声斥责。 我几时没听少主吩咐? 司空奕心中焦躁 忍不住略略提高了音量: 但是 那几个人行动跟乌龟有得一拼 照这个速度走下去 怕是猴年马月也出不了这片林子 莫非他们也一直跟着在这里喝北风? 嘘~ 司空博忽地一跃 胖大的身子捷若飞鸟般飘了起来 如雪片般轻盈地落在树梢上 凝目一望 远处一点银色贴着地面向这边滚了过来: 是雪球! 话音刚落 司空奕已如一枝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我去接它! 二弟~ 司空博唤之不及 转眼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只得无奈地回转帐中 向唐郁禀报: 少主 雪球回来了。 哦? 唐郁讶然挑眉: 不是让它紧跟着江湄 一步也不许离开? 少主~ 司空奕掀帘狂风般卷入 带进来一股冷风 唐郁机灵灵打了个寒颤 弯腰剧烈地呛咳了起来 颊上浮起两团怪异的红云。 该死! 司空博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急走几步上前侍候。 却见唐郁整个人弯得有如一张弓 咳得象要把整个肺都吐出来一样 血水自他的嘴里吐出来 喷在纯白的地毡上 妖美如罂粟。 对不起~ 司空奕见闯了祸 吓得抱紧了雪球 木头似地杵在帐中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碍事~ 唐郁吐了那口血终于缓过气来 就着司空博的手喝了一口水 漱了口 轻轻摇了摇手道: 把雪球带过来。 少主~ 司空博低声劝道: 你先休息 这些小事自有属下去处理。 你能跟雪球沟通? 唐郁倚着他的臂 脆弱有如婴儿 但语气却是一惯地尖锐与不留情面。 呃~ 司空博顿了一下 道: 反正已决定观望 也不急在一时。 雪球急不可待地自司空奕的怀里钻出来 跳到唐郁跟前 绕着他拼命地转圈 不时发出低低地吠叫。 快去救江湄 那傻瓜就要被绮玉那女人卖了还帮她数钱呢! 唐郁虽一手将它养成大 到底不如姜梅能用语言直接跟它交流那么方便 凝目望了它好一会 才轻轻点头: 它说江湄有危险 让我们去救她。 这家伙向来心高气傲 除了自己还真没见它为谁焦虑过。江湄看起来有些傻 却的确有一套拢络人心的办法。 走 我带路! 雪球见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 也不多说 掉头就要往外面冲。 回来~ 司空博忙唤住它: 江湄就算落在柳烨的手里 暂时也无 命之虞 咱们还是先静观其变好了。 少主的身子如此弱 哪能在风雪中跋涉?那劳什子藏宝图虽然重要 总不如少主的 命 权衡利弊自然以稳妥为要。 雪球回头 冲他愤怒地呲着牙。 谁说要少主去了?就你们几个还救不来一个弱女子?哼!妄你们平时自称绝世高手 原来事到临头 全都是缩头乌龟! 少主 它说什么? 司空博傻了眼。 从雪球抱回来的那一天起 它就跟少主一个德 !永远阴阳怪气 傲慢尊贵得象个王子 几时这般情绪激烈过? 呵呵~ 唐郁愉悦地轻笑起来: 它骂你们呢 说你是缩头乌龟! 投桃报李 风好象变得更强劲了 夹着雪花以不可阻挡的气势狂卷而来 远处的林涛也不甘示弱地发出山呼海啸般呜呜地怒吼。 天空一片黯沉 仅有积雪反射发出的一点余光 映着黑黝黝的树林 更是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既使趴在苍鹰的背上 依旧抵挡不住寒意的入侵 冷风无孔不入 从衣袖 领口以至裤腿处毫不留情地灌入身躯 整个人如坠入冰窖般寒冷。 绮玉开始后悔了 只在报复的刹那获得了 却没有想到逃亡的路会如此艰辛。 鹰哥~ 她贴在他耳边低声道: 咱们还要跑多久?一个追兵也没有 会不会官兵看天气实在太冷 没有追来?咱们休息一下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苍鹰本来就没有把握 被绮玉一说 不 犹豫起来——他本来想替江湄引开追兵 这样既使把她独自扔下 至少还有个理由说服自己的良心。 现在一个追兵也没有引来 岂不是等同弃主潜逃了吗?万一江湄有什么不测 他以后如何面对王爷? 这么一想 心情越发沉重 终于咬咬牙 在林中绕了个弯折向来处飞奔。 鹰哥! 绮玉不辩方向 见他并未依自己的停下来休息 大发娇嗔: 再不停下来 人家会冻死了! 苍鹰做出这个决定 如释重负 脚步不觉轻快了起来 只是对她心生愧疚 任她责备并不辩解 只低头狂奔。 咦? 绮玉忽地大吃一惊 惶声道: 鹰哥 你走错路了 咱们绕了半天又绕回来了! 苍鹰反手将绮玉自肩上拉过来抱在怀中 小心翼翼地安顿在洞口 不敢看她的眼睛 嗡声嗡气地道: 你先进去休息 我去看看王妃。 你 你故意的是吧? 绮玉恍然 指着他破口大骂: 好 苍鹰!你这个杀千刀的!居然跟老娘玩起这一套 喂 你别走 你站住!你 你给我回来 苍鹰哪里敢停?拨足飞奔 直到姜梅藏身之处 见风雪早将她埋得严严实实 半点痕迹也无 不 松了一口气。 王妃 你等着 我马上救你出来~ 他半跪在地上 伸出双手正欲扒开积雪 挖姜梅出来。 鹰哥 救我 ~ 绮玉凄厉的惨叫声忽地传了过来。 苍鹰脸一变 跳起来一看 虚扣着绮玉的腕 押着她满脸狞笑地朝他走了过来。他的身后黑压压的一片 也不知有几百名官兵正慢慢地向他围拢过来: 鹰统领 别来无恙 ? 放开她! 呛啷一声 苍鹰抽出了别在腰间的鹰头大刀 指着虚厉吼。 啧啧啧~ 虚摇头叹息: 怎么说也曾是昔日同僚 候爷对你还寄予了厚望 怎能一上来就刀兵相见呢? 你我各为其主 废话少说 有什么道就划出来吧 我苍鹰通通都接着! 呵呵~ 虚笑得极为愉悦 鬼爪似的手指在绮玉的脸上缓缓移动: 这么漂亮的一张小脸 若是不小心添上一条疤痕就可惜了~ ~ 绮玉尖声惊叫: 鹰哥 救我~ 有本事冲我来 为难个女人算什么好汉? 苍鹰愤怒地大吼。 呵呵~ 虚回过头 冲部下挑眉一笑: 弟兄们 鹰统领让咱们不为难女人 你们说 怎么办? 哈哈~ 众人轰地笑了起来 立刻有人围过来 无数只手在绮玉的身上 : 大爷不为难她 大爷好好疼疼她~ ~ 绮玉魂飞魄散 除了尖叫哪还说得出话? 住手! 苍鹰目眦欲裂 布满血丝的眼里除了怒不可抑 还有惊痛似的绝望。 他只有一个人一双手 对方却是数百人 如何保得住绮玉的清白?但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在他面前受辱 他情愿去死! 妈的! 虚忽地拨出腰间剑 一剑将身边一个官兵砍成两半: 没听鹰统领让你住手吗?你他妈的没见过女人 还摸? 这一下变起仓促 不但苍鹰怔住 围在绮玉身边的官兵面面相觑之后 发一声喊立刻如潮水般溃退。 怎样 虚以一根手指轻挑着绮玉的衣襟 望着苍鹰嘲弄地微笑: 哥几个够义气吧?你怎么也得投桃报李不是? 鹰 哥 绮玉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身子抖得如风中的落叶。 现场一片冥寂 只余霜风呼呼刮过的声音 苍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已是满眼的苍凉。他颤着手 朝姜梅藏身之处指了指 颓然跌坐在地上。 谢了 兄弟! 虚大喜过望 朝苍鹰抱拳一揖。 我在这里 几乎与此同时 那块与山坡融为一体的雪冢乍然自内向外炸开 姜梅自里面一跃而出 昂然道: 你们不必为难鹰大哥! 她躲在雪堆里一动不动地呆了这许多时候 早已冻得面青唇白 声音也早嘶哑得不成样子 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推开积雪跳出来 那几句话自以为掷地有声 其实有如蚊蚋 但不难从她凛然的表情猜出来。 她又累又饿又冷 虚弱得随时会倒下 但自她身上散发出的凛然正气 却令在场数百名男子个个胆寒 几乎所有人都垂下头 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仿佛多看一眼 对她都是一种亵渎。 虚极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躬身恭敬地道: 属下奉候爷之命 前来迎接王妃回府。 我会跟你回去 但你不许为难我的朋友。 姜梅冷冷地看着他: 否则的话 别想撬开我的嘴! 是是是~ 虚拍拍手 人群分开 抬出一乘精致华美的软轿 他拱手道: 王妃 请~ 玉石俱焚 虚 危等人率领数百人众 簇拥着姜梅上了轿正欲离去。 虚爷 请留步~ 绮玉姑娘还有话说? 虚惊讶地回头看她。 当初你分明许诺过 只要我甩出蛇焰箭助你们捉到江湄 就会给我一笔钱 难道想反悔不成? 绮玉被他瞧得瑟缩一下 壮着胆子说完。 虚没想到在这种阵仗下 她居然还敢问自己要钱 怔了片刻之后仰天狂笑了起来: 哈哈 好!不愧是鹰统领看中的女人 果然有胆量 够气魄! 很好笑吗? 姜梅挑起帘子探出头来 冷冷地盯着他。 呃~ 虚尴尬地敛起笑容。 把钱给她。 姜梅不看苍鹰 面无表情地吩咐 心底升起一丝怜悯。 两边都已正式撕破脸 邀月回不去了 啖星皇宫里也呆不下去 绮玉又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 两手空空的下辈子怎么过? 并不是她虚怀若谷 也不是她比别人大方 她只是可惜苍鹰这么一条铁骨铮铮的硬汉 生生毁在了绮玉的手里。 呶 拿去! 虚不敢违拗 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 轻蔑地朝绮玉的脸上摔了过去。 银票被风一吹 天女散花般飘落在地上。 哈哈哈~ 官兵拍手跺足 轰然大笑。 绮玉也顾不上许多 弯下腰四处捡拾 模样十分狼狈 而苍鹰只是红着眼睛 一动不动地呆坐在地上。 姜梅暗叹一声 放下帘子: 走吧~ 鹰哥 我们走吧~ 绮玉捡拾完银票 蹲下去扶苍鹰起来。 你们 串通好了的吧? 苍鹰忽地抬起头 冷冷地瞪着她。 绮玉略略心虚地移开目光 转身径直朝山洞走去: 这里太冷了 咱们先进洞去烧堆火暖和暖和。 美梦也好 噩梦也罢 都已变成一场镜花水月成为了过去。经历了这么多波折 她已心灰意冷 不再妄想荣华富贵 就带着这笔钱 守着这个爱她的男人好好地过下辈子吧! 刚才 你跟虚在我面前演了一场戏 是不是? 苍鹰紧紧地攥着拳头 狠狠地一拳砸向地面 坚硬的冰面被他生生砸个一个洞。 绮玉吓了一跳 想要分辩 偏越急越慌 越说不出一个字。 说吧 还有什么欺骗了我? 苍鹰双目赤红 每数落一句就往前逼进一步: 王爷对你用强 怀孕 中毒 被要胁 还有什么?嘎?! 老天 他真傻!明知她变得贪慕虚荣 竟然还轻信她的谎言 为了她 出卖江湄 做出这种令祖宗蒙羞的蠢事! 他进一步 绮玉就退一步 终于被逼到山角 一脚踏进姜梅藏身的雪坑 跌了个四脚朝天。( ) 她恼羞成怒 大声反击: 是 我是骗了你!王爷根本没碰我 我怎么可能怀孕!我恨江湄 要不是她 王爷不会被贬 王府也不会没落!我更不会象条狗似地东躲 的过日子!我是跟虚联合起来演了一场戏 那又怎样?你若是真的百分百对王爷忠心 就该踏着我的尸体去成就你的忠诚 闭嘴 别说了! 苍鹰捂住耳朵大吼。 我没看错 你就是个窝囊废!自己斗不到柳烨 自己意志不坚 就把责任推给女人!呸 我瞧不起你! 绮玉伤心欲绝 不 泪流满面: 我是贪生怕死 我也爱慕虚荣 但我至少不会欺骗世人 假做清高! 他居然以为她是故意做戏?试问有哪个女人肯为了钱 当着深爱她的男人的面给那么多男人非礼? 我让你闭嘴! 苍鹰暴怒 额上青筋乱跳。 我偏要说! 绮玉把银票从怀里掏出来 摔得哗哗做响: 你看不起我 瞧不起钱是吧?有本事 你也拿银票来砸我呀 你砸 砸 ! 哈哈哈哈~ 苍鹰逸出惨笑 眼里滴出血来。 他活了二十五年 直到今天才知道 没有权势 没有钱财也是一种罪恶! 鹰哥 你怎么了? 绮玉见他状似疯颠 不觉慌了手脚。 苍鹰也不搭话 弯腰将她扛在肩上 拨脚就往陡坡上走去。 鹰哥 你要去哪里? 绮玉慌乱地捶着他的后背: 放我下来! 苍鹰径直上了坡顶 望着黑黝黝地山崖 停了下来 盯着绮玉的眼睛 惨然道: 绮玉 我那么喜欢你 为了你不惜背叛王爷 可你不该欺骗我 不该呀~ 鹰哥 你听我说 被山风吹着 绮玉心中害怕极了 声音颤抖着被风吹散: 我开玩笑的 刚才说的都不是真的 我是故意气你的 真的! 苍鹰哪里听得进去?他伸出手恋恋地抚着她的颊 悲怆地道: 这么漂亮的脸蛋下为什么藏着那么恶毒的一颗心?可怎么办呢?明知你坏 我还是喜欢你 鹰哥 出卖江湄是真的 可我真的没有跟虚合起来演戏骗你 ~ 她只是个弱女子 当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时 哪还能顾忌到别人的死活?况且江湄落到柳烨的手里又不会死! 既然放不下 那就一起去死吧 唯有死才能洗清我们的罪恶~ 苍鹰将头埋入她的秀发 喃喃低语。 不要 鹰哥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绮玉涕泪交流。 此刻的苍鹰是她从未见过的 陌生得让她害怕 认真得让她发抖。她不要 她苦了那么多年 刚刚才决定要跟苍鹰幸福地过完下半辈子 怎能就此嘎然结束?老天对她未免太不公平! 为什么哭? 苍鹰一脸平静 轻轻地抹去她的泪: 这灵魂太过肮脏 咱们重新投胎 下辈子干干净净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 不好吗? 呜呜 绮玉在他怀里发着抖 已吓得说不出一个字。 乖~不要怕 我陪着你~ 苍鹰抱着她 微笑着转身从容地跃下了深渊 PS:至此 喜欢也好 讨厌也罢 绮玉和苍鹰的故事和人生都已结束 下面该解决其他人的归宿了 嗄嘎! 蜡丸传书 少主 江姑娘已被虚和危带走 苍鹰和绮玉跳崖自尽 咱们现在是不是该追上去了? 司空奕将探得的情报一一禀报 摩拳擦掌地期待着一场战斗。 唐郁闭着眼睛轻哼一声: 不用 咱们取道奔青州。 嘎? 司空大二先生原以为唐郁想后发制人 从柳烨的手里救出江湄 让她感恩图报这才隐而不发 谁知他竟要弃她不顾 去青州 是何道理? 少主~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 两人眼里皆是迷惑 司空博小心翼翼地问: 那江姑娘呢 不管了? 追了这么久 就此放弃 是不是太可惜了? 你带了多少人来? 唐郁冷冷地反问: 啖星境内又有多少官兵?你杀得完吗? 呃~ 司空博被他问得老脸一红 窒了半天才嗫嗫低声地道: 话不是这么说 啖星境内的官兵又不都归柳烨调度。 再说了 就算都归他管 他还能倾全国之力来对付他们? 别想着用鸡蛋去碰石头 多用用这里。 唐郁毫不客气地指着额头 冷声批评。 是~ 司空博不敢再辩 默然退下。 雪球~ 唐郁喘了一口气 提笔写了一张纸条 以蜡丸封了 朝雪球招了招手: 你过来。{ } 雪球摇了摇尾巴 乖乖地靠了过去。 唐郁弯腰 把蜡丸塞进它的耳朵 亲昵地拍拍它的头: 知道怎么做了吗? 雪球绕着他脚边转了一圈 吱溜一声钻出帐篷 没入风雪之中。 北风肆虐了这么久 终于渐渐转弱 姜梅手里捂着暖手炉 疲倦地靠在柔软的靠垫上闭目养神。 在风雪里奔波了一天 身体上已累到极限 到此重新落到柳烨的手里已成定局 既然短期内无法改变现状 精神反而放松下来。 轿中温暖 随着山路有节奏地起伏着 与蹲在那冰冷窄小的冰窖里自不可同日而语 舒服得让人想呼呼大睡。偏眼前总是晃荡着苍鹰那张悲怆憔悴的脸 怎么也睡不着。 狼 雪狼!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许多人停下来张望。 怎么回事? 虚发现异常 拨转马头自队伍的前面绕到后面叱道。 回统领 咱们被狼盯上了! 狼? 虚皱眉 在拨马到山坡上极目嘹望 却见一道银色的闪电贴地而来 转瞬已冲进了队伍末梢。 ~ 人群发出惊叫 不少人已张弓搭箭开始射杀。 雪球纵高蹿低 灵活地在箭羽中穿梭 丝毫也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只坚定地朝着前面那顶华丽的软轿奔了过去。 住手! 虚惊叹于雪球灵活的身手 更欣赏它忠于主人 不畏生死的霸气 脱口命令: 你们眼睛瞎了吗?那是王妃的爱犬雪球!伤了它一根寒毛 唯你们是问! 他功力深厚 为在姜梅面前表功 这番话又特地用了七成内力徐徐送出 当真是声若洪钟 传出几里之外。 刹那间骚乱的队伍鸦雀无声 数百人静默下来 看着雪球迈着优雅的步子以惊人的速度前行。 姜梅在轿中胡思乱想 百般感慨 忽地听到 雪球 的名字 急忙叫停 把头探出轿帘外张望。 雪球从容在队伍中穿插 很快到了轿子跟前 轻轻一跃老实不客气地跳进了轿子。 雪球! 姜梅又惊又喜 搂住它又哭又笑地数落: 你这家伙 平日看着挺机灵的 逃都逃了 干嘛还要回来送死? 呸!你当我什么人?怎么可能逃? 雪球轻蔑地扬起头 以眼角余光鄙视她。 呵~ 姜梅失笑 轻昵地揉着它的头: 你本来就不是人! 废话少说 少主捎了封信给你 在我耳朵里 自己拿吧。 雪球懒洋洋在趴在她脚下。 姜梅一怔: 唐 话一出口 已知不妥 忙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小心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临时改口: 等我回去 赏你糖吃~ 切 装腔做势! 雪球不屑地轻哼。 姜梅弯下腰 以唇形小心翼翼地问: 唐郁来了吗?他在哪里?不是说他病得很严重吗?真是的 这么大的雪跑出来做什么? 停 一次问那么多 我哪答得来?你先看信 别的事 咱们以后再说。 雪球假装不耐。 女人就是话多 罗罗嗦嗦一大串 重点一个也没有 不过她对少主的关心倒好象是真的 比某些口 腹剑之人强上百倍! 姜梅举手投降: 好好好 我不问了行吧? 雪球钻进她怀里 偏头示意她取出蜡丸。 姜梅掀开轿帘 确定没有人偷窥 这才伸手小心翼翼地自雪球的耳朵里换出蜡丸 把它捏碎了 取出纸条展开一看 上面只有两个字:淼川。 淼川?这是什么意思?地名还是人名?是说他会去这个地方 还是说要她想办法找到这个人?还是一种联络的暗号? 姜梅怔住 满眼茫然。 少主信上说什么? 雪球见她半天不吭声 不觉好奇地抬起头看她。 姜梅缓缓地摇头 把纸条小心地塞进袖中收好 拧着眉头 陷入苦思之中。 虚在帘外听着轿内姜梅的银铃似的轻笑 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得意地笑容 轻睨了危一眼:怎样?我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吧? 只有把王妃哄得高兴了 她才会努力替候爷解图;她把图解开 候爷立了大功 登上太子之位 他们这帮手下还愁没有机会升官发财 光宗耀祖? 哼! 危心中暗自懊恼 冷笑一声 拨转马头离开。 只会利用女人 溜须拍马 算什么真本事? 真相大白 柳烨早得到禀报 连早朝都没有去 一直候在府中等候确切的消息 直到亲眼见到轿子进入瑶华院 抢上前去亲手掀起轿帘 亲眼看到那对熟悉的明亮的双眸 一颗高悬的心才算落地。 江湄~ 他又是得意又是欢喜 就这么挑着轿帘望着她: 我早说过 你注定属于我 不管你怎么逃 最终还是会回到我手里 何必白白连累别人替你送死? 柳无风 姜梅略抬起头仰望着他 微微一笑 带着三分挑衅 七分鄙视: 你们柳氏皇朝的子弟是不是都跟你一样无耻? ? 柳烨站在轿前愣了许久 的手指紧紧地捏着轿帘 似欲将它们拧出水来。 劳驾~ 姜梅老实不客气地推开他 弯腰下了轿: 我累了 先去睡一觉 你那些威胁的话也好 的话也罢 都等我醒来再说。 你 柳烨越想越生气 追上去握住她的腕。 姜梅停步回头 略带嘲弄地看着他: 我的房间应该还维持着原样吧?绿珠应该也没被调到别的地方去吧? 那么喜欢显示他的权力 这些似乎都是他展现对她势在必得的决心所必需具备的条件 不是吗? 柳烨一窒 俊颜忽地红了。 是 她该死的猜得真对!她的房间还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 连一丝一毫的改变都没有。 他以为这样她会开心 是展现自己的诚意的最好的表达方式——当然 其中并不排除那一点炫耀的成份。 没有想到 她不但没有心怀感激和敬畏 反而对他大加嘲讽和打击! ~ 姜梅走到一半 忽地止步回眸: 忘了告诉你 我把雪球又带回来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 你可以把这里当成 柳烨挤出一丝笑容 然而姜梅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早已回过头昂然上了楼梯。 虚和危诚惶诚恐地垂手立在两边 连大气也不敢出。 江湄! 等她骄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 柳烨才一拳击向身旁的护栏 恨声道: 且容你先猖狂数日 待圣武天书到手 看我如何折磨你? 长到这么大 第一次有人敢于当众羞辱他——而那个人 还一度是曾经令他心动的女子! 这口气 让他如何咽得下去? 候爷~ 危小心地上前一步 低声道: 依属下看来 雪球这畜牲透着邪门 又是唐郁那小子养出来的 放在府里怕是不稳妥。[ ]不如 哼! 柳烨面沉如水 目露凶光: 怕什么?再邪门也不过是条狗!难道还能通了人 偷听咱们说话? 是~候爷英明~ 危不敢再说 诺诺连声地退到一旁。 雪球这时才慢条斯理地自轿内蹿了出来 挨着柳烨的腿蹿了过去 撞得他微微一晃 冲他呲了呲牙 三步并做两步跑上了楼。 畜牲~ 柳烨吃了一惊 定睛一瞧才发现是雪球 怒从心底起: 别太张狂 惹恼了本候 让你象那史酷比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姜梅上了楼 绿珠等在房门口 一见她就掉了眼泪: 小姐 你终于回来了!这回可千万别再把我扔下了~ 行了 姜梅略略不耐地推开她: 没有我 你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她受够了 总觉得大家都是天涯沦落人 何需如此多的防备与算计?可每一次掏心掏肺地对人好 总会换来或多或少地背叛。 察觉姜梅这次变得有些不一样 绿珠怯怯地抹了泪 殷勤地端了热水过来: 那还不是因为小姐的缘故? 我也不是非你侍候不可! 姜梅疲倦地歪在 。 小姐? 绿珠一下傻了 手一软 铜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你 你不要奴婢了? 姜梅心烦意乱 倏地坐了起来: 姑奶奶 能不能不给我添堵了? 墨染不知是否平安;苍鹰也不知到了哪里;还有唐郁 他拖着病弱的身体 在这风雪里跋涉会不会病上加病?再加上纸条上猜不透的谜团和接下来要应付的柳烨 千头万绪 她实在没有精力去哄一个脆弱的丫头! 雪球拱开门走了进来 不屑地摇头。 啧啧啧 这才进门多久 就闹得兵荒马乱呢! 得 姜梅撑着额头: 我已经够烦了 拜托不要再刺激我 行不? 绿珠茫然地呆立:她怎么刺激小姐了? 刺激?雪球冷哼 你还真是没见过什么叫刺激呢! 什么意思? 听出它话中有话 姜梅抬头 看了绿珠一眼 把她支开: 行了 再去打盆热水来 我洗洗要睡了。 是! 绿珠见姜梅不再赶她 脆脆地应了一声 欢天喜地地去了。 快说 什么意思? 姜梅冲过去 恶狠狠地瞪着它: 不许卖关子 本姑娘现在可没耐心跟你玩猜谜游戏! 你是不是养过一条狗 叫史酷比的? 是 姜梅神情一黯: 可惜 如果不是当初墨染错手杀了史酷比 她会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来呢? 柳烨警告我 不许太张狂 否则就要我象史酷比一样死得不明不白。至于什么意思 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雪球趴在她脚边 拽拽地看着她。 象史酷比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姜梅先是茫然 眨了眨眼睛 忽地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这么说 史酷比是他杀的? 现在回想起来 史酷比死的时候 柳无风可不刚好在场?可是 她却一点也没怀疑过他 只凭自己的眼睛 把墨染的解释当成狡辩 把责任一古脑地推到了墨染的头上! 嘘 别忘了 这里是柳烨的地盘 隔墙有耳呢! 雪球懒洋洋地提醒。 姜梅握着拳头在房里来回不停地走动 激动得差点把嘴唇咬破。 老天 她居然 一直错怪了墨染! 虚惊一场 当姜梅沉浸在震惊与悔恨当中的时候 君墨染带着蓝衣营的侍卫变装成啖星的大内 军 执着李煜宸自五皇子柳烁手中得来的腰牌 一路闯关过镇 以横扫一片 不可阻挡的气势 马不停蹄地狂奔 仅用两天一晚的时间 赶到了千里之外的青州城。 相隔千里 气候迥异。啖星银装素裹 到处是皑皑的白雪;而青州已是四处飞花 春意盎然。 他们抵达的时候是傍晚 淡青的炊烟在暮色中袅袅上升 一片宁静详和。 君墨染在镇外驻马静观了片刻 示意众人下马 换了便装 悄然潜入镇上——二十几骑铁蹄纷拥而至 岂不吓坏纯朴的百姓? 三十七号在秋水胡同的最底部 当初会选择这里 就是因为它地处僻静 不受外人打扰 也便于防御 监守。 李煜宸一挥手 二十几人极有默契地呈扇形散开 将院子包围起来。 蓝五轻轻耸了耸鼻子 狐疑地嘀咕: 奇怪 我好象闻到油的香味~ 蓝一瞪他一眼 压低了声音训斥道: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 家家举炊 有油味不是很正常吗?别说话 快点归位! 娘 我回 君墨染在门前静立了一会 整了整衣襟 这才推门而入 却看到一张惊恐万分的脸。( ) 院子的正中 竖着一根桅杆 老夫人被五花大绑地固定在上面 脚下整整齐齐在码着一圈干柴 而她的头顶悬着一枝燃烧的火把。 在他推门的一刹那 与门相连的线被拽断 火把倏地掉下来 落在泼了油的木柴上。 冲天的火光乍然而起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老太太卷进了火舌之中。 娘! 君墨染迸出撕心裂肺地怒吼 闪电一般冲进了火海。 几乎与此同时 李煜宸等人看出不对 从四面飞身上了围墙 撞见这惊耸的一幕 个个血脉卉张 如一群猛虎嗷嗷叫着冲了进去。 该死! 李煜宸脱口低咒 立刻下达命令: 我和墨染救人 你们速速救火! 蓝一冲到井旁 发现井口已被人搬了巨石堵得严严实实 急得直骂娘。另外几个忙冲过来 帮忙抬石板。 君墨染第一个冲进火中 此时已到了老夫人身边 一手抄住她的腰 另一手并指如刀去剪绑住她的绳索 偏几次下去竟然纹丝不动。 X!是天茧丝! 李煜宸也已赶到 发现不对 立刻运气于脚背 一脚踢断了桅杆 两人合力连人带杆把老夫人抢了出来。 水来了! 蓝一回头瞧见墙角立着一口缸 不假思索 抄起缸就往他们身上泼了过去。 哪知不泼还好 这一泼下去 轰地一声响 三个人都变成一团火球 熊熊燃烧了起来。 不好 缸中装的是油! 蓝五跺足 和身扑过去抱住君墨染就在地上翻滚。 这时蓝三从屋里抱出两条棉被 扔过去包住老夫人用力拍打 其他人如法炮制 合力扑灭了李煜宸身上的火。 这时邻居看到火灾 纷纷提着水桶赶来救火 大火终于被扑灭。所有人都满面漆黑 狼狈不堪。 老夫人在火里的时间太长 衣上事先泼了油 救出来之后 才发现她早已烧得面目全非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君墨染头发被烧得枯黄 卷曲着披在身后 紧紧地抿着唇 呆呆地跪坐在她的身边 眼里满是血丝。 蓝衣营的兄弟个个满腔悲愤 心里发堵 热血在胸口涨得发疼 蓝九更是一拳狠狠地击向麻石 直打得皮破血流。 良久 李煜宸缓缓开口: 墨染 事已至此 不! 君墨染眼里逼出一片水光 视线也模糊起来: 我不相信~ 别说是他 如此残酷的事实 在场的有谁肯信?可 事实摆在面前 不信也得信 ! 军师~ 一直沉默的蓝三忽地愣愣地道: 我觉得她不象是老夫人 如果他是柳烨 捉到了老夫人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地烧死 留着她有更大的用处 不是吗? 他这么一说 李煜宸也生出疑虑——刚才情急倒不觉得 现在一想 似乎老夫人一把年纪了 身体的韧 不应该这么好? 娘当年曾替我挡过一刀 臂上有陈年的刀伤! 君墨染豁然清醒 跳起来去捋她的袖子 偏衣服被火烧得与皮肤连在一起 急切间哪里捋得上去?他又不敢用蛮力 怕弄疼了她 急得滴下汗来。 给你剪刀! 蓝五机灵 跑到房间里找了把剪刀出来。 李煜宸接在手里 小心翼翼地剪破衣袖 露出被烧得血 模糊的手臂——哪里有刀伤? 不是~ 大家不 欢呼起来。 君墨染只觉浑身的力气突然一下被抽光 颓然跌坐在地上。 咦 这是什么? 蓝九回头 冷不防瞥见地上一封信 不觉惊讶地低叫出来。 院子里刚被火烧过 又有几十人救火 早已一片狼籍。而这封信完完整整 没有被火烧掉已是奇迹 难得的是还如此干净?可在场这么多双眼睛 若是给人神不知鬼不觉送了封信进来 那人的功力岂不是骇人听闻? 蓝五忽地恍然: 信是放在笸箩里的! 他刚才一急 抱着笸箩就冲出来了 根本没有细看 哪知在一堆线和布料里还藏着一封信? 蓝一弯腰拾起 封面上写着:君墨染敬启。 王爷 给你的~ 君墨染 丧母是什么滋味体会到了吧?你送我一个假新娘 我还你一个假老娘 咱们彼此扯平。若你还不收手 下次送上的就是老夫人的尸体! 恕不远送 唐郁呢? 书房里 柳烨表情冷厉: 可有他的下落? 回候爷 虚欠身道: 昨天接到密报 唐郁一行已出了啖星城 看方向象是往青州而行。 青州? 柳烨皱眉 百思不得其解: 是他把老夫人的行踪透露给我 我才有机会下手 他巴巴地跑去是何用意? 这个人神出鬼没 莫名其妙消失了一天 本以为必有不可告人的诡计 哪知他居然悄没声息地走了? 会不会他眼看斗不到候爷 又转而跟君墨染合作? 虚努力揣测唐郁的用意 却始终不得要领。 这个看似脆弱的绝色少年 心机之深 计谋之诡变为他生平仅见! 哼! 柳烨冷哼: 他几时这么好了 居然赶到青州去支援他?可惜 就算他有通天辙地之能 这次也要栽在本候的手里! 候爷 虚想到他们安排的计策 不 眉飞色舞: 算算时间 这个时候 君墨染说不定正抱着云卷楼的青丝姑娘失声痛哭呢! 哈哈哈! 柳烨迸出一长串得意地大笑: 有了这两张王牌在手 我看君墨染这回还敢在本候面前嚣张? 是 虚随声奉承: 真想看看姓君的那张脸 一定相当的精彩!候爷这一着棋 下得实在高妙!属下佩服万分! 启禀候爷 王妃来了~ 危在门外高声禀报。 柳烨收起笑容 走到书桌后坐了下来: 让她进来。 姜梅进了门 冷淡地道: 可是要进宫了? 昨晚绿珠偷偷告诉她 不止是江絮 就连江秋寒和江照影都一并被柳烨 请 进了定远候府 名义上说是代她照顾家人 实际上当然就是扣做了人质。 呃~ 柳烨原想虚词客套 她这般直接 倒有些下不来台 尴尬地笑道: 藏宝图的事不急 你身体不适 还是多休息几天吧? 不必惺惺作态了~ 姜梅冷冷地反击回去: 既然是一定要做的 倒不如早些解决 咱们也可彼此解脱。 江湄~ 柳烨一时伤怀 默默地看着她 良久才诚挚地道: 你我之间何至如此?只要你愿意 我能给你的绝对不会比君墨染少一丝半点 在未来甚至还将远胜于他。为什么你不给我机会 给自己多一点选择呢? 机会? 姜梅冷笑: 在你如此照顾我的家人的时候 可曾考虑过要给他们机会和选择? 她刻意强调 照顾 二字 柳烨脸一红 想要分辩 偏又词穷——她对自己成见已深 辩得越多只会越发增加她的反感 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走吧~ 姜梅暗叹一口气 淡淡地道: 昨晚我想过了 要解藏宝图 关键还是在那首诗里面 咱们先去看看 或许有些眉目。 真的? 柳烨一阵惊喜 又有些怀疑: 你为何突然肯帮我? 我的命捏在你手里 我的家人也由你照顾 容不得我说不吧? 姜梅不冷不淡地道: 再说 我也不是白帮你 有条件的。 你说? 柳烨精神一振。 只要她肯提条件 那就好商量。 我可以帮你去找天书 但前提是你必需释放我的家人。而且不管最终天书能不能到手 你都不许碰我一根寒毛! 姜梅神色凛然 一字一句地道: 如果做不到以上两点 那就一切免谈!我情愿死在你的剑下! 好~ 柳烨咬了咬牙: 我答应你! 姜梅挑眉 静静地看着他: 现在就放。 江湄~ 柳烨呼吸一窒 象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面上阵青阵红 半天才迸出一句: 在你眼里 我竟如此不堪? 姜梅神色平静 声音没有起伏 听不出任何感情: 历练使人成长 如果换做以前的我 绝不会如此市侩。可是现在 请原谅 我不得不为自己多争取一些利益。不过你放心 我还在你的手里 不是吗? 柳烨闭目 深吸一口气: 把人放了。 多谢~ 姜梅微微一笑 屈膝向他行了一礼 转身向外走去。 江湄!你别太过份! 柳烨怒喝: 我既然答应了放人就绝不会反悔 你何需定要亲眼看到才肯信?就不怕我一生气又把他们抓回来? 姜梅停步回眸 淡淡地道: 你错了 他们始终是我的家人 不管他们对我怎样 总归是一次别离。我去向他们告个别 不过份吧? 你~ 柳烨瞠大了眼睛瞪了她半天 终于无力地挥了挥手: 去吧~ 定远候府门口 江照影焦灼地来回走动 见到姜梅出来 眼睛一亮 急忙迎了上来: 湄儿 你没事吧? 哼~ 江絮冷眼旁观 淡淡地道: 你瞧她面色红润 衣着光鲜 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哪有什么事? 湄儿 江秋寒见左右无人 急走几步 趋近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千万不可傻傻地将宝藏双手奉献给姓柳的 白白便宜了他!除非他答应立你为后 明白吗? 爹! 江照影无奈地拖长了声音: 这都什么时候了 连命都快保不住 居然还想着做皇后?再说了 湄儿喜欢的是靖王! 你懂什么? 江秋寒冷冷地瞪他: 什么都是假的 只有权力才是真的!姓君的如今无权无势 跟着他有什么前途? 那也比这个口 腹剑 翻脸无情的定远候好~ 江絮冷不防接了一句 见姜梅诧异地瞟她一眼 不自然地扭过头: 哼 你不信就算了! 我知道了 姜梅微笑: 此去邀月 关山阻隔 路上多加小心 恕不远送。 别担心我们 哄好候爷 抓住他的心才是正经。 爹 我们走吧~ 淼淼忘川 江湄 柳烨按住内心地焦躁 半俯低身子看着她: 不是说有眉目了吗?为什么三天了 你一句话也不说? 一堆人围着她转 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唯恐一个招呼不周 她大小姐一个不爽 藏宝图之谜不知到猴年马月才能解开。 就只差把她捧到手心里了 她倒好 进了这间密室起就对着地图发呆 不论他怎么问 象老僧入定一样就是不说话。 你说急不急人?不管结果如何 总该给句话 他才好做进一步的打算呀! 姜梅盘腿坐在地毡上 面前挂着那张藏宝图 微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这般枯坐着 她心中何尝不苦? 只不过她想替唐郁和江照影他们多争取点拖时间 又因不擅长说谎 更怕被诡计多端的柳烨拆穿 再想骗他上当更难。 在急切间想不到好的因应之策 只好用这种装聋作哑也好 故作高深也罢的笨办法 拖得一刻是一刻。 汲取上次失窃的教训 这一回密室的四周则站着几颗表情严肃 全副武装 高度戒备的 星星 严防刺客盗图。 好吧 已经拖了三天了 唐郁和江照影他们应该也走得够远了 再久她也坚持不下去了 是福是祸都交给老天吧! 姜梅缓缓睁开眼睛 不急不慢地道: 急什么 我在想。[ ] 想什么? 见她终于肯开口说话 柳烨如获至宝。 想那首诗的作者和生平 以及题记的内容。 姜梅把预先想好的答案搬出来。 题记? 柳烨眼睛一亮: 这诗还有题记的吗? 至于作者就不用提了 上次她说过一次之后 他早已把这几百年来的诗人生平全都梳理了一遍 又把圣武皇后的族谱拿出来 但凡跟 徐志摩 三个字有一点点相似的都查了个遍 一点线索也没有! 是~ 姜梅点头 慢吞吞地道: 可惜 不管我怎么想 始终只想得起一句。而且 似乎跟天书没多大关系~ 她想过几千遍 淼川都只可能是个地名。唐郁既然能这么快让雪球送信过来 证明那天他也在林子——而且离她并不远。 但他没有动手 反而丢下她离开了啖星。意思很明显:啖星城是柳烨的天下 双方实力悬殊 他无法用武力硬把她从柳烨的手里救出来。 必需借她的口 把柳烨调出啖星城。此消彼长 双方力量平衡 才有可能救她出魔掌。 她不懂唐郁为什么要把地点订在那里 却明白不能直接由她的嘴里说出这个地名 必需引导柳烨自己去猜测 揣摩 最后确定这个地名。这样 生 多疑的柳烨才有可能上钩。 不要紧 柳烨放柔了声音安抚她: 一人计短 二人计长 说出来听听 大家一起想。 嗯~ 姜梅竭力把语气放得平淡: 我上次已经说过了 这首诗写的是诗人与 的离别。我只看过一遍 全诗已不记得了 隐约记得应该还有个题记 其中一句是:迢迢银河 淼淼忘川 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姜梅嘴里胡说八道 心里暗暗祈祝祷:对不起了 徐老先生 我身陷危局 只好胡乱攥改你的诗意 糊弄古人 你大人大量 就不要计较那么多 更不要从地底下爬起来咒我了! 迢迢银河 淼淼忘川? 柳烨喃喃念了一句 忽地拍桌而起: 莫非天书藏在淼川? 淼川? 姜梅心中别地一跳 努力抑住狂喜的心情 故做惊讶地问: 那是个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OK!这一把赌对了 淼川果然是个地名! 你当然没听过 那是二百年前的一个旧地址 圣武皇后当年在那里办了一所著名的贵族学校。如今已改名河阳 划为湖州地界 柳烨一时得意 说到这里猛然一怔: 我明白了! 湖州距青州不过二百里之遥 就说唐郁为什么如此仓促地赶去青州?想来他已从江湄嘴里听到这句题记 猜出天书的藏匿地址 这才弃江湄于不顾 抢在前面挖宝去了! 姜梅的心咚咚狂跳:不会那么巧吧?那里也有一个学校?不会刚好还建了一座桥 恶做剧地取名叫康桥吧?按照她对圣武皇后的了解 这是很有可能的哦? 如果这样 岂不是阴错阳差 双手把天书奉送到了柳烨的手上吗?她虽不贪图财富 但白白便宜了柳烨又如何甘心? 虚! 他厉声喝道: 快去查一下 唐郁到了什么地方? 虚应声出去 而柳烨一直负着手在密室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晃得姜梅眼都快晕了。虚才气喘咻咻地跑了进来 拱手答道: 启颤候爷 据早上接获的飞鸽传书 唐公子在越州改道去了湖州方向。 妈的! 柳烨面色铁青 一拳砸下去 把密室的墙壁砸了一个鸡蛋大的坑出来。 虚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垂着手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柳烨转了几圈 抢上去把图卷起来 收入筒中 一把拽起姜梅的手: 快去备马 我们立刻去湖州~ 是! 虚抹了把冷汗 一溜小跑出去准备。 等 等一下~ 姜梅被他拖着踉跄前行 拼命挣扎: 我只答应帮你解图 既然已知道天书的地点 就应该按约定放我离开 为何要拉我去湖州? 湖州那么大 何处不可藏天书? 柳烨头也不回 拽着她一路出了密室 直奔御花园: 你帮我最后一次 天书到手 我立刻送你回邀月 如有违誓 天诛地灭! PS:有一件事 我刚才突然发现 今天居然是十三号?我不是答应十四号结文吗?为毛十三就开始通宵?难道这是蓑老滴向征?今天结不结?偶纠结 纠结。不结的话 偶的通宵岂不是白熬了?结的话 偶接下来要不要睡觉了? 某月惨叫着做女鬼状爬去继续码字。 康桥再会 不幸言中 湖州竟然真的有座康桥! 置身在那座汉白玉雕砌的石拱桥上 俯瞰着清澈的河水 以及水底那丝丝缕缕悠游自在地飘扬的水草 姜梅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淼川 现在已更名为康县 其名字的由来不问可知取自这座由圣武皇后亲自督造的康桥。 到了这里 她才发现康县的处境极其微妙。 它在啖星被划归湖州的管辖范围 在邀月却月另有一个身份叫河州 然而在赤日竟然还有一个归属是江州! 换言之 它一脚踏三界 数百年来归属权一直存在着争议。但因圣武皇后办的这所 圣武贵族经济管理学院 而变得地位超然。居然几百年来都没有引发战祸 反而成为一个避世隐居者的世外桃源。 当年盛极一时 引发全国经商狂潮的 圣武贵族经济管理学院 早已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风光不再 只遗一座石桥供人缅怀追思。 然而 这并不影响那些异人侠士对康县平静超卓的地位 与世无争的纯净纯朴的向往 从而选择在此安度一生。 不过 住在这里也有其弊端——那就是 必需同时向三国缴纳各项杂税。 那不是一般的百姓承担得起的 因此能在这里住下来的 或多或少都有些家底 图的是份安逸 不在乎身外之物的人物。 想当然尔 这里的居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傲气。他们看不起外面那些一身铜臭的市侩之人 也讨厌那些成天打打杀杀的江湖侠客。 几百年来 此地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你在外面有多少恩怨情仇 对不起 请在外面解决 一律不准带进康县。 所有的康县人 都在自觉地维护着康县这种超然物外的地位和俯瞰世人的清高。 如果有人不知死活敢在康县闹事 所有的人必然群起而攻之 将他毫不客气地驱逐出境。 因此 康县虽有数万常住人口 却没有一个衙役和捕快 更没有兵丁驻防 也算是一大盛景。 但是 与之相对的 在康县三国所属的州府里 都驻扎着数万军队。换言之 康县虽没有一兵一丁 但它的周围却有十几万的军队虎视眈眈 相互牵制 谁也不得越雷池一步! 当年 圣武皇后每隔七天都会亲自到学院授课 各地学子蜂涌而至 通往淼川的路上那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 康桥的石板桥面都被学子的晨练踩出一条深深的凹痕 真的是盛极一时 风光无限。[ ] 柳烨脸上露出无限向往的神情 眼里是满满的痴迷: 不看不知道 真正地研究过圣武皇后的生平之后 对这个女人 让人不得不由衷的钦佩。圣武帝 果然是有福气的男人!得妻如此 夫复何求? 姜梅哪有心思听他大发感慨?不停地在脑海里盘算:看来天书还是真有其事 只是不知圣武皇后会把它藏在什么地方? 在百思不得其解之后 她不 心生怨怼:身为一个现代人 难道不知道财富生不带来 死不带去的道理吗?生前那么喜欢赚钱就算了 毕竟赚钱也是一种快乐!但是在死后还弄一堆财富来为祸人间就太过份了吧?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 耳边突地似被针尖扎了一下 接着传来细如蚊蚋的声音: 湄儿 湄儿~ 姜梅一惊 几乎以为产生幻听——君墨染远在青州 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正要循声回头 耳边立刻传来警告: 别回头 装做没事一样 继续往前走就对了 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没错 这是墨染的声音!她绝不会错听——他没有抛下她 在救出老夫人之后 立刻回过头来找她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在奋斗 她有爱人 有朋友在背后默默地观注她 支持她! 姜梅眨了眨眼睛 眨掉眼眶里突然浮起来的泪雾。 江湄 江湄? 柳烨回头 见姜梅呆立在桥头 折回来: 你有没有在听 ? 有 姜梅冲他展颜一笑: 你继续说 我还想听呢。 这个笑容太过灿烂 太过梦幻 象浸在 里一样甜。 柳烨看得痴了 一颗心怦怦乱跳 忽地口干舌躁: 你 我什么我?不是说带我参观那个什么鬼学院嘛 还不快走? 姜梅嗔道 终于忍不住回眸迅速扫视了一遍身后的人群。 终于 越过重重的身影 她的视线停留在了一个老者的身上。他一身极随意的蓝色长袍 斜倚在离她不到二十米的栏杆上 似乎正在缅怀着他逝去的青春。 姜梅的心脏蓦地狂跳了起来 不知不觉竟往他面前走了两步 痴痴地凝望着他。 是他 虽身材长相年龄无一相符 但她知道那就是他!因为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另一双可以如磁石般吸引她的黑眸。这一刻 她整个灵魂都仿佛被吸入那双漆黑如墨 深若寒潭的星眸里。 江湄~ 柳烨见她没有反应 诧异地碰了碰她 发现她神情有异 立刻警惕地抬起眼睛四处搜索 他竭力想装得平淡 声音却抑不住地干涸: 你怎么了? 哦 姜梅回过神 恢复平静: 没什么 许是我看花眼了 竟然以为看到熟人。 熟人 谁? 柳烨的瞳孔迅速收缩。 宛儿~ 姜梅随口捏了一个名字来搪塞。 她被没籍为奴 自然绝不可能来到康县 姜梅拿来做挡箭牌 就是想堵住他没完没了地追问 哪知却惹来柳烨更大的疑心。 据他所知 姜梅跟宛儿好象还没好到那种会痴痴凝望的程度!会令她露出这种表情的 普天之下除了君墨染不做第二人想! 桥头械斗 柳烨仰天打了个哈哈 粉饰太平: 果然是看花眼了 走吧~ 他一边说 一边不着痕迹地向姜梅靠拢 一只手已揽上她的腰 另一只手向紧跟在一旁的虚做了个手势。 虚的神色立刻变得紧张 发出暗号 十数个做百姓打扮的侍卫迅速靠拢过来 将他们二人围在中间 另有十几个人呈扇形散开 在人群里搜索起来。 姜梅条件反射地拍掉他的手 冷声道: 柳烨 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 我没忘~ 柳烨紧紧地箍着她的腰 目光盯着那名状似悠闲地依着桥栏 指节却因用力而发白的老者 眼里露出嘲讽地微笑 伸指挑起她的一络秀发送到鼻间轻嗅 嘴里轻佻地道: 只是你的笑容太勾人 害我忍不住想起昨夜的缠绵 想再一亲芳泽~ 姜梅至此心知墨染的行踪被她曝露 他故意用言语激怒他 挑得他先动手 引来康县民众的不满 群起而攻 甚至借此发兵康县也未可知。 我懒得跟你说! 姜梅越想越觉后怕 掉头就要走 想要借此挣脱他的嵌制。 她在心底绝望地呐喊:墨染 他故意的 你千万不要上当 绝不可先动武 ! 柳烨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 只一勾手已将她带入怀中。 倾过身 压低声音淡淡嘲讽: 别瞎费心思了 没用的!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 别挡着我办正事。 柳烨 有事冲我来 捉着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 反正已被发现了行踪 君墨染索 长身而起 转眼已是气势逼人 哪里还是那个龙钟佝偻的老者? 姜梅眼尖 已看到水面上映出许多蓄势待发的人影 形成一个包围圈 正慢慢向她斜后方这边靠拢。 墨染小心 他们带着兵器的! 姜梅忍不住大声提醒。 湄儿 你让开 我不会有事的! 君墨染神情自若地冲她微微一笑。 是吗?你确定?! 柳烨突然上前一步 将剑朝她脖子上一架 森然一笑: 我倒要看看靖王爷是不是真如江湖传言一样 冷心冷面 没有弱点?! 是吗?我也想看看定远候到底是不是跟江湖传言一样的卑鄙下流、厚颜无耻! 姜梅不退反进 冷笑着向他身前凑了过去。 柳烨本是吓唬她 没料到她居然会自己送上去挨他一剑 一呆之下 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移开了指着她的利剑——姜梅乘机扭头向后就跑。 湄儿! 江湄! 君墨染和柳烨同声地惊叫了起来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如闪电一般向她直掠过来——显然君墨染的身手比柳烨要略胜一筹。 姜梅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鼻间萦绕着的是她久违了的熟悉的味道。 傻瓜!不是要你走开了吗? 君墨染的声音紧绷 环在她腰间的手却紧紧地拥住她 丝毫也没有放开的打算。 姜梅仰起脸 冲他嫣然一笑: 墨染 这一回就算是死 我也不会再离开你了! 此时此刻 她看不到身后的柳烨 看不到无数环伺左右的敌人 我的眼里 心底只剩下君墨染一个人 君墨染向她低眸一笑 尚来不及与她搭话。眼前一花 寒风扑面 一条白影捷如飞鸟已飘落到他们身前。 喂 麻的话可不可以拜托你们关起门再说? 李煜宸潇洒地甩掉头上那顶箬笠 一枝鱼杆颤颤地指着他们二人。 江湄! 柳烨铁青着脸 俊颜上布满阴霾。幽深的双瞳里闪着愤怒与痛楚 还夹着点不可置信的惊疑: 你不要命了?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弓箭手正指着他 我一声令下就会要了他的命吗? 姜梅紧紧偎在君墨染的胸前 隔着他的肩膀与柳烨对视: 抱歉 我刚刚答应过他 要与他同生共死。所以 既使是被射成蜂窝 也没办法。 除非 他真的不想要圣武皇后的天书了! 一枝袖箭无声无息地穿过人群直奔姜梅的后心而来 紧接着无数枝飞蝗石 暗弩 等暗器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 完全出乎姜梅的预料是——那些暗器 十枝里倒有九枝是冲着她而来! 卑鄙! 君墨染冷然一笑 在一瞬间连换了三个方位 避开了无数枚暗器 却仍挡不住那些纷涌而至的箭矢。 墨染 你带着梅子先退! 李煜宸大喝一声 解下束腰的绸带 随手一绞 抖得笔直 如一杆长枪 上下翻飞 拨走了大部份暗器。 X!他早说过 要懂得变通 暗中藏些人马在康县境内 危急时刻才好接应。可墨染偏偏不同意 说是不能因个人理由而引发一场战争 闹得生灵涂炭!这下好了 你讲仁义 别人可不管 现在只能被动挨打了吧? 想走?没那么容易! 柳烨冷笑一声 一挥手 弄巷里竟涌出数百名男子 各个手执暗藏兵刃 呼喝着冲了过来。 君墨染双脚轻点 身体轻盈地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转折 轻盈地向桥头滑了过去。 好轻功! 柳烨赞了一声 宝剑出手 剑花舞动 森森寒气扑面而来 姜梅机灵灵打了个寒颤 只觉一股大力迫来 竟无法呼吸。 君墨染人在空中 已无可借力 又抱着姜梅 身手不若柳烨风灵活 被剑气一逼 只得复又落了下来。 可是 虚危等人却已回过神来 见他身形下落 虚立刻化掌为刀直砍他的双足;危也运功于掌 提气向他胸腹之间抢攻过来。 瞬间 君墨染完全曝露在敌人的面前 他的前后 上下均已成为了攻击的目标! 琴萧相和 君墨染忙而不乱 人在空中 双脚已连环踢出 脚影幢幢 将虚的手刀硬生生破解;复又弹出一枚铜钱荡开柳烨紧迫面门的长剑;身体再一个大弯腰斜插柳 躲过了女和牛的左右夹击;可是危的双掌就直奔姜梅的前胸而来。 不可! 在柳烨的急吼声里 君墨染一个急旋 硬生生把身体扭到个不可能的角度 用自己的背生生承受了危的两掌。 他闷哼了一声 往前冲了两步撞上栏杆 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姜梅只觉胸口一痛 一阵气血翻涌 忙紧紧地闭着嘴 硬是把涌上喉头的那口血吞入了肚里。 墨染! 李煜宸瞧得目眦欲裂 一条绳枪舞得呼呼风响 试图向他们靠拢 无奈对手实在太多 一时竟无法挪动分毫。 什么人如此大胆 竟敢聚众在康县械斗? 正危急间 一声怒叱传来。 一个面容清瘦 精神矍铄的年近七旬的青衣老人 满面怒容 领着四五人匆匆赶了过来。 赵县主~ 李煜宸如获救星 立刻扬声大喊: 我是李煜宸 之前跟你说过要来贵县寻亲 这群贼人扣了人质 还执械入境! 别怕这老家伙! 柳烨见老者人少 骄傲地吩咐: 外面有十万大军 本候今天要大开杀戒 血洗康县 将它正式纳入啖星的版图! 哼! 君墨染冷笑: 你有十万大军 本王驻在河州的五万精兵也不是吃素的! 给我杀! 柳烨目露凶光 厉声大吼。 无知小子 口吐狂言! 赵令畴冷笑着一挥衣袖 康桥附近的房顶上忽啦一下冒出无数人影 个个手执弩箭: 竟敢扰乱康县治安 今天定要教你来得去不得! 原来 康县虽因圣武皇后而著名 慕名来此的游人与客商源源不断。但终因年代久远 渐渐已不为人知。今天突然涌进数百名陌生人 身为县主的赵令畴又怎会不引起警惕? 他们虽是避世隐居 也是世外高人。柳烨带的这五百 卫军换装夹带兵器入城 又如何瞒得过他的一双火眼晶睛?自是早已暗中做了安排与防范! 半空里一阵叮叮咚咚的琴音传来 如雏凤清音 又似行云流水 悠扬动听。 李煜宸转头 只见一名纤弱的少女怀抱瑶琴款款而来。 她只在头上松松的挽了个发髻 青丝如瀑般垂下来披在肩上 浑身上下并无一点装饰 一身月白色的长裙纤尘不染 腰间系了一条浅紫绣花的腰带。 越发显得 一握 步履娉婷 如一朵圣洁的莲花 在碧波微漾之中缓缓盛开! 时间就此停滞不前 四周的暄嚣悄然隐去 他听见自己的心在咚咚的动跳 仿佛随时要从胸腔中迸出来! 四目地半空中交汇 少女嫣然而笑 仪态万方 盘腿在屋檐上坐了下来 纤指轻拨 琴音突转 忽地高亢入云 自烟雨菲菲的初春化为一片萧瑟肃杀之气的严冬。 李煜宸听得如醉如痴 忽地自腰间取了一管玉萧 横在唇边 起承转合 抑扬顿挫 两人的节拍奇妙地融为一体 乐声更为激励人心。 少女先是惊讶 继而望着他微微一笑 手下琴音却未有片刻停滞! 随着琴音的节奏 箭矢如蝗 暴雨般洒了下来。 康县人自视甚高 柳烨明目张胆地欺上门来 扬言要血洗康县 已然犯了众怒。这下挟怒出手 自然是下手绝不容情。 桥头地形狭窄 视野开阔 若论群殴自是在数量上占了优势。但数百 军挤在一起 四面屋顶上的箭雨飞来 他们避又不能避 打又打不到 只能哀嚎着四散逃逸 相互踩踏 死伤极重。 姜梅生在和平年代 虽长年验尸 胆量异于常人 又几曾亲眼见过这般血腥的一幕?顿时面色惨白如纸 掩面藏在君墨染的怀中不忍悴睹。 君墨染! 柳烨被众侍卫护着且站且走 退下桥头 冷声喝道: 你不要 亲的 命了吗? 桥边一间民房忽地中门大开 女和牛从里面押着一名老妇走了出来 不是老夫人陈氏是谁? 柳烨! 君墨染悖然变色 周身蹿起骇人的杀气: 你为卑鄙的小人 有本事咱们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干一场!劫持妇儒算什么好汉? 废话少说 你叫他们通通住手!让本候退出康县! 柳烨有恃无恐 得意洋洋地盯牢君墨染的眼。 赵县主~ 李煜宸咬牙 眼望赵令畴 发出请求。 赵令畴招手 琴声嘎然而止 密如急雨的箭矢终于停了下来。 把江湄送过来! 柳烨提出第二个要求。 姓柳的 你别太过份了! 君墨染变色。 牛不语 只把架在老太太脖子上的刀往前送了一下 刀锋划破皮肤 鲜血顺着雪亮的刀身流了下来。 娘! 干娘! 君墨染和李煜宸同声惊叫 眼里闪过怒色。 墨染 娘活了这么久已够了!跟他拼了! 老夫人忍住痛 连眉尖都不皱一下 昂着头喝道: 若你放了这贼子 就不是娘的儿子! 闭嘴!老虔婆! 牛举起刀背 就要往她头上狠狠敲下。 住手! 姜梅逸出清叱 手里执着一柄雪亮的匕首 坚定地道: 我跟你换! 湄儿! 君墨染又惊又痛 想拽她回来: 别胡闹! 别过来~ 姜梅立刻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 喝道: 不然我就划下去了! 梅子你别傻! 李煜宸脸上浮起一抹潮红: 就算你过去 他也不会放过干娘! PS:哈哈 偶承认 大家的话对偶还是有影响滴!既然都不喜欢文小姐 那偶就走马换将 此女配咱们的李公子如何?满意否? 以命换命 老夫人面上阴晴不定 眼望着姜梅冷冷地道: 江湄 你不必妄费心机!再怎么做 我也不会许你进君家的门! 姜梅微微一笑 淡定地回道: 还是那句话 我也并不怎么喜欢你 当然也包括君家的那扇门 所以你大可放心。可你是墨染的娘 若有不测 他定会一生愧疚。我并不是要讨你欢心 只是不希望看到他伤心 明白吗? 你放心 我柳烨好歹也是一方霸主 说话自然是算话的!只要江湄过来 我立刻释放老夫人! 柳烨暗中欢喜 使一个眼色 牛和女一左一右推着老夫人往前走。 我会没事的~ 姜梅冲君墨染淡定地一笑 举步向桥的另一头走去。 双方在桥头相遇 姜梅冲老夫人微笑 老夫人定定地望着她 嘴唇颤抖了几下 终究一个字也没说 与她擦肩而过。 一阵风吹过 响起一串铃音 如深山古刹的梵音 又似深宫怨妇的幽叹。 一盏宫灯缓缓飘过 铃音越渐急促 灯笼飘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最后停在了牛和女的头顶 它的光芒也越来越亮 如一只慢慢睁开的妖艳的眼睛 摄人心魂。 女和牛一脸防备地仰头盯着那盏不停地向自己飘过来的红灯 眼神先是惊讶继而茫然 最终竟有如木石 缓缓地放开了抓在手中的老夫人! 李煜宸吸一口气 低喃: 灭天火! 姜梅见机得快 立刻拽住老夫人的手转身就往桥这边飞奔。{ }君墨染以比闪电更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将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紧紧地拥在怀里: 娘 湄儿! 老夫人犹豫了一下 伸出手拥住了姜梅的肩 击灭!击灭它! 柳烨嘶声狂吼 几欲抓狂! 噗噗噗 无数暗器应声从四面飞了过来 纱制宫灯被击穿 阵阵白雾涌了出来 随风飘散 香气四溢。 闭气 快闭气! 然而 哪里还来得及?只不过转瞬的功夫 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啖星的 卫军。那些未在毒气范围之内的 军想要溃逃 被等在巷弄里的唐郁手下四面合围 来了个瓮中捉鳖 一网打尽! 柳烨倒也硬朗 眼见大势已去 拨出腰间长剑 反手朝脖子上一抹 当场血溅五步 死于非命! 哼! 一把清润却微弱的嗓子自小巷深处幽幽传出: 本少爷的寒冰毒 沾之立倒 谁人能挡? 唐郁? 姜梅一阵惊喜 自君墨染的怀里挣脱出来 扭头看去。 司空博抱着唐郁缓缓地自幽巷里踱了出来 脸上殊无欢颜 相反却是异于寻常的悲怆。 唐郁面若金纸 躺在司空博胖大的身子里 犹如婴儿般幼小 艳丽的唇瓣边挂着一抹血丝 冲姜梅骄傲地一笑: 我说过 离开我你肯定不能活!你可服气? 唐郁! 姜梅惊骇万分 冲过去握住他的手 声音哽咽: 你怎么了?煜宸 你别呆站着 快来瞧瞧他呀 煜宸! 李煜宸从震愕中回过神 大步走过来 只一眼 便僵住了 拿疑惑的眼神去看司空博——怎么回事?上次我看到他的时候 虽染有沉疴 但如调理得宜 还是很有希望的 才短短数月不见 怎么虚弱一致如厮? 司空博眼中溢出老泪 低声道: 少主不听属下劝阻 多次妄用真气 以至 以至 真气逆行 眼见是回天无力了! 他心中难过万分 说到这里 声音哽咽 语不成声。 你不是很多灵丹妙药 快喂他吃呀! 姜梅用力摇着李煜宸的衣袖 泪盈于睫。 不 她不要他死!她要他活下去 幸福快乐地活下去 他还不足十五岁呀! 是~ 李煜宸暗自低叹 从怀里摸出玉瓶 倒了一粒药丸欲往唐郁的嘴里塞。 不~ 唐郁倔强地偏过头 冷冷地拒绝: 我不要欠他人情! 唐郁~ 姜梅泪流满面 低声哀求: 算我求你好吗? 二先生~ 唐郁望向司空奕。 司空奕大步走向柳烨 弯腰从他怀中摸出竹筒 恭敬地呈到姜梅面前 面无表情地道: 少主说 这次就总算聪明了一回 藏宝图就算是赏给你的! 唐郁~ 姜梅拼命摇头: 我不要藏宝图 我只要你健健康康地活着 你明不明白? 我若活着 你是不是嫁我? 唐郁低眉而笑 笑声带出一股鲜血。 君墨染眉心一跳 摒息望着姜梅。 唐郁~ 姜梅悲不可抑 哪里还说得话出? 唐郁低叹 艰难地伸手 司空奕会意 急忙把竹筒揭开 将藏宝图置于唐郁的怀里。 啧啧 最后一次见面 别逼我在蠢丫头的后面又给你添一个爱哭鬼的绰号~ 他一面说 一面咳 鲜血源源不断地自唇间流出。 周围人皆面露不忍 别过头不愿再看。 姜梅心中大痛 攥着他的手痛哭流涕 嘴里反复地呼喊: 唐郁 唐郁~ 唐郁微笑 抬起手努力想去摸她的脸 终因无力半途垂了下来。 我本来 想 亲自 找到 天书 再给你。看来 你是没 这个福 气了 咳咳 他说着这话 一惯骄傲的脸庞上流露出淡淡的遗憾 声音渐转低沉: 可惜 圣武天书本是他势在必得之物 为此耗尽了生命的最后一滴精力 却始终未能得窥全貌 终是憾事一桩! 等一下! 姜梅忽地惊跳起来: 我知道天书在哪里 唐郁 你振做点!我找出来给你看! PS:先申明 看完这一章 只许流泪 不许砸我鸡蛋 谁砸我跟谁急 而且结局永远不放上来 哼! 皇陵之迷 姜梅此话一出 众人哗然 所有的目光都投到她的脸上 她勿自未觉 只紧紧地盯着面前奄奄一息的绝色少年。 天书? 唐郁黯淡的眸子重新绽放出一点光彩: 你真的知道? 是! 姜梅拼命点头 用力跺脚: 就在我们脚下! 脚下? 司空奕眼露茫然: 我们在桥上 脚下只有水 莫非天书埋在水里? 康桥 在康桥里面! 姜梅十分肯定地说。 她只是怀疑 其实并无绝对的把握 但这时为了挽留唐郁的生命 只能赌上一切 答得斩钉截铁 毫不迟疑。 哪知姜梅赌命的说法 却令赵令畴脸色一变脱口斥道: 胡说八道!康桥里怎么可能藏天书?难道就凭你信口胡言 就拆了圣武皇后亲手建的康桥吗? 错不了! 姜梅拿过染着唐郁鲜血的藏宝图 指着上面两行诗道: 这首诗的题目就叫‘再别康桥’!其实这首诗不止这几句 中间还有很多 不信我背给你听 赵令畴听到 再别康桥 四个字 全身一个激灵 等得姜梅朗朗地将全诗背育一遍 面上忽地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扑通一声跪倒在姜梅的脚下: 属下赵令畴携赵氏一百三十七口护陵人恭迎圣女法驾! 姜梅吓了一跳 退了一步满头雾水地瞪着他: 我 我不是什么圣女 你搞错了啦! 君墨染上前扶住姜梅的肩 淡然地道: 赵县主定是误会了 江湄只是本王的妻室 并非什么圣女。[ ] 没错! 赵令畴十分肯定地道: 我赵家历任淼川县主 主要责任就是看护圣武皇帝、后陵墓。 圣武皇后葬在这里? 姜梅的嘴张大成O形 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堂堂皇后 生前独得专宠 风光一世 死后却没有葬入皇陵已是很稀奇的事 她居然选择一座桥做为自己最终的归宿地 更是匪夷所思! 其余人亦是面露惊奇之色 谁想得到 史上悬案:圣武皇后的陵墓之迷 会在康县得到解答? 是~ 赵令畴又是骄傲又是伤感地点了点头: 不但圣武皇后 圣武帝亦葬于此! 又一个重磅炸弹扔下来 大家已不知该说什么。 那皇陵里那个 李煜宸试探着开口。 不错 那只是衣冠冢。 赵令畴悲喜交集 说到后来 已是声音哽咽: 祖宗传下来的家法里第一条就是赵家子弟终身不得出淼川 誓死护卫康桥 等待有缘人来此迎接圣灵。到赵某已历经十代之久 今天终于得见圣女天颜 了却赵家数百年来的心愿。 姜梅彻底无语。 人死如灯灭 只为一座坟墓 几百上千人世代守候在这个偏僻的县城里 终身被 锢于此 这对她而言 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和接受的事情。 可是 在赵令畴看来 这却是光荣而神圣的使命。如果她不来 显然他们还会一代接一代地守着这个秘密 把这个使命继续传递下去 好了 别废话了! 司空博看着精神越来越弱的唐郁 不 大为焦躁 一面将按在他背心要 替他输送真气 一面催促: 既然知道天书藏在康桥里 那就打开陵墓 进去拿好了! 值得怀疑的是 赵家既然世代守陵 如果墓里真的有天书宝藏 几百年下来 总会有那么一个二个贪婪之徒 见财起义 将之盗走吧?哪还会保存完好至今? 赵令畴看出他眼中的疑惑 心中十分不满 碍于姜梅的面子 却不好明说: 当初建桥的时候 请了巧手匠人 在桥身里设了机关 桥体里埋了火药 若弄错一个顺序 就会爆炸 一切灰飞烟灭。 他这边在解说 那名白衣少女已抱着瑶琴飘然落下 揭开琴盖 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 恭敬地交到赵令畴的手上: 爷爷 圣钥在此。 赵令畴接过钥匙 在手里摩挲了片刻 这才交给姜梅: 请圣女查收。 姜梅低头一看 那是一个精致漂亮的银圈 上面一溜排了七枚长约五寸多的铜铸的钥匙 已被摩挲得精光灿亮。每一把钥匙身上 都铸刻着一个阿拉伯数字 在她看来 简单到几乎要晕倒。 现代人若是连1 2 3 4 5 都不认识 那也就白活了! 钥匙孔在哪里? 有了钥匙 又告诉了她顺序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好办多了。 桥身上设有七孔 每到晚上 月光投射下来 这七个钥孔就会投影在河面 形成七颗小小的星星 伴着天上的月亮。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幻位置 每年只有中秋的那晚 七颗小星星才会合七成一。那里 就是皇陵的入口。 赵令畴的解说 再一次让人叹为观止。 糟糕~ 蓝五听得目瞪口呆 忽地失声惊呼: 现在才二月 它到中秋才合拢 岂不是要等半年之久? 可唐郁的 命已危在旦夕 哪还能拖那么久? 笨! 李煜宸随手敲他一记: 中秋才合 只是给我们指出正确的位置 并不是说不到中秋不能进去 明白吗? 赵令畴点头 快步走在前面引路: 圣女请随我来。 一行人随着他从桥面下去 走到桥下 仰面望去 四处光滑 竟是无隙可寻——哪里有什么七个孔 八个洞的? 赵令畴微微一笑 弯腰拾了一块石头朝桥穹隆扔了上去 啪地一声脆响之后 石头碎成粉末: 看到没有 那里就是入口。 将你的眉宇,印在我心!(大结局) 君墨染抬头望去 在巨大的穹顶上造有几个弧形面 支撑着桥面 以他的身手站在那个弧形面上 当然不难够到入口。 他牵了姜梅的手 轻托她的腰身轻轻一跃 已飞身落在了弧形面上。 姜梅攀着他的脖子仰头一看 不 哑然:还说那些古人怎么那么笨 就算不认识数字 只要按着相同的图形依样画葫芦 把钥匙套上去就可以了嘛! 原来 入口处赦然写着英文:ONE! OK OK!她彻底服了这个叫夏漓的女人 古灵精怪 一肚子坏水!随便想几个招 就把一群古人整得焦头烂额。 湄儿~ 君墨染依旧是八风吹不动的表情 淡淡地道: 你跟圣武皇后之间 一定有什么联系 对吧? 姜梅身居深山 足不出户 却神奇地拥有一身足以傲视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杵做的勘验知识;那些偶然迸出来的奇谈怪底;她独特的思想和胸襟;那首听也没听过的怪诗 还有她从未来过却知道的康桥 包括钥匙和钥孔上奇怪的文字 这一切的一切 无不向他昭示着一个真相:江湄 绝不属于他这个时代。 嗯~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等我有时间 再告诉你。 君墨染贴在她耳边低语: 不要紧 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听你慢慢讲。 姜梅微微一笑 低头从匣子里找出1号钥匙 插进钥匙孔 左右旋动 轧轧一阵轻响 看似严丝合缝的穹顶竟然缓缓滑开 露出一个洞口! 耶! 姜梅欢呼。 司空博迫不及待 抱着唐郁飘然跃了上来。 姜梅如法炮制 一一打开了后面的六道门 一座封闭的皇陵就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里面并不如想象中的金碧辉煌 珠光宝气 富贵逼人。相反 只有一张石桌 几条石凳。若硬要说价值惊人 那就是墓室里随意摆放的文房四宝 件件皆是极品 另外四壁上悬挂着的皆是圣武皇帝 皇后亲笔所题写的字画 诗词 随便一样拿出去更是价值连城。 因此 如果排除掉墓 里三只并排摆放的瓷坛不算的话 这里其实就是一个密闭的书房。 天书!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墙上的字画吸引 只有司空博直接扑到了室中唯一的那张石桌前 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了那本轰动数百年 让无数凡夫俗子寻寻觅觅终不可得的天书。 少主 司空博喜极而泣 一手轻轻摇晃着怀里沉沉欲睡的唐郁 一手急切地翻动书页: 你醒醒 看天书 天书 ! 唐郁打起精神 撑开沉重的眼皮 就着他的手一瞧 不 自嘲地笑了: 不愧是圣武皇后 压根没打算让人看懂呢! 姜梅闻声过去 接过天书在手 翻了几页 差点晕过去——这哪是什么传说中上可通天 下可彻地 翻手为云 覆手做雨的天书 ?明明就是她的一本生活日记嘛! 若硬说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就是这本日记通篇都是以英文写的! 怎么 连你也看不懂? 君墨染惊讶地靠了过来。[ ] 不是~ 姜梅静下心来 慢慢翻阅 随着书页的翻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脸上 看着她象个傻子似的一会哭 一会笑 一会怒 一会喜 一会频频点头 一会又连连叹息。 日记的末尾 没写日期 看得出是圣武皇后的绝笔 居然是给她的。 亲爱的朋友 不知道你是谁 不过你能来到这里 说明咱们是同类。首先 做为穿越前辈 当然是要表示热烈的欢迎。其次 我要郑重地向你道个歉!为了这本所谓的天书 给你带来的困扰一点不少吧? 如果你能静下心来仔细看完我的日记 你就会明白 我的情非得已。 皇族的生活 表面风光 内里阴暗腐朽 千年留传的习俗 对权力的 朝廷里各派势力的相互倾轧 等等各种弊端 不胜枚举 绝不是靠一个二个穿越女子的个人智慧就能够扭转的。 二十几年的穿越 十五年的婚姻 看似日益兴旺的南豫王朝 实则千疮百孔 内忧外患数不胜数。 女儿的夭折让我明白 既使是贵为皇上 亦有许多无可奈何。也许就是从那一天起 我萌生了要为自己 丈夫和早夭的女儿亲手建筑一座乐园的想法。 所以 才会有了这所轰轰烈烈的贵族经济管理学院 有了看似可笑的康桥 有了这座隐秘却朴实的墓 。 就在今天早上 予溱走了 他走得那样仓促 那样遗憾 那样的凄凉 他甚至来不及跟他最爱的妻子道一声别 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外面很闹 那些所谓的贵族元老在予溱的尸身前争执着该由谁来继位的可笑的问题。而我 则开始亲手设计我的回归。 这没什么困难 一切都在我脑中盘算以久 只需抛出诱饵 那些疯狂贪婪的人就会死死地咬住 哪还会在意葬在皇陵的是不是杨家的血脉? 一把火烧掉了坤宁宫 我带着予溱和佳儿远赴康桥 回到只属于我们三个的温馨的家 是我期盼了许久的事情 因此 我很快乐。 而你 也不必觉得上当。这里面记载的是我一生的爱 毕生的情。于你 必然有些启笛。难道这些 还不足以抵一堆满是铜臭的金银财宝吗?(笑) 夏漓 书于某年某月某日。 哎呀 还是蓝五沉不住气 一迭声地追问: 天书里究竟写什么了? 唐郁~ 含着泪念完最后一个字 姜梅抹了一把泪 弯下腰极郑重地把这本日记交到唐郁的手上: 你还要这本天书吗? 来世 你会嫁给我吗? 唐郁微仰着头 眼睛那么黑那么亮 一眨不眨地 近乎执拗地盯着她 目光象子弹一样坚定。 姜梅心一抖 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只垂死的绝美的天鹅。 唐郁微笑 唇边溢出鲜血 目光近乎挑衅地盯着君墨染: 那么 你愿意给我一个吻吗? 君墨染一愣 唇角紧抿 目光变得肃杀而郑重。 你不说话 我就当你同意了~ 唐郁依旧是不可一世的蛮横 拼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 捧住姜梅的颊 漂亮的唇颤抖着在她的眉间印上一个带血的吻痕。 唐郁~ 姜梅执着他的手潸然泪下 晶莹的泪珠滑过脸颊掉在唐郁的脸上 烧灼的却是君墨染的心。 唐郁骄傲地睨着她: 将你的眉眼 印在我的心上!打上专属的烙印 下一辈子 你必须做我的女人!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抬手 想轻画她的眉宇 终究无力地滑下 跌落 少主! 司空博老泪纵横。 汪~ 一声惨叫 众人回头 惊见雪球倒在血泊中 这骄傲的家伙 竟追随着它骄傲的主人 一起共赴黄泉! 二个月后清明。 邀月 赤日 啖星三国皇帝首次同时会晤 亲临康县祭祖 扫墓。 是年中秋 君墨染官复原职 姜梅二次嫁入靖王府 是为靖王妃。 至于李煜宸 则消失无踪。 有人说他寄情山水 啸傲林泉;有人说他定居康桥 有美人在侧 他已不在江湖 而江湖却依旧有他的传说 PS:别拍砖!很痛的 ! 那个啥不要凶我 因为实在不知雪球该如何安排了嘛 再说唐郁一个人在地下该有多 我让雪球去陪他 也算是弥补了 哦? 最后的最后 让我再次感谢朋友们陪着我一路走到现在 鞠躬!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